不数日,宋江将从皇城司点卯返来。将进帐无事,便择一卷书来开读。未翻几页,早有徐槐、颜立德二人进帐拜见,宋江问过来意。二人道:“愿回西湖午桥庄为民。”宋江道:“先生一身才调,如何只肯藏匿乡里?”徐槐说了启事,宋江道:“一时不顺,如何思退?”徐槐将要答话,宋江摆手制止道:“先生不必孔殷,但请先生多等些光阴,只待来日用材之际,先生大才必展,朝廷知之定然重用。”徐槐不语,侧目颜立德,颜立德知其就理,道:“宋前锋恩德,我二人岂能不知?唯是难成大业,不堪自苦。”宋江又来劝颜立德留住,好报圣恩。三说五说,徐槐等抵捱不过,只好留下。宋江挽手亲送二人出帐,又说些宽解抚人的言语,二人方定,礼毕去了。
且说水军头领特地来请智囊吴用商讨事件。吴用去到船中,见了李俊、张横、张顺、阮家三昆仲,俱对智囊说道:“朝廷失期,奸臣弄权,闭塞贤路。俺哥哥破了大辽,剿除田虎,平了王庆,现在又灭了陈贼。止得个皇城使做,又未曾升赏我等世人。现在倒出榜文。来禁约我等不准入城。我想那伙奸臣,垂垂的待要拆散我们弟兄,各调开去。今请智囊自做个主张。和哥哥筹议,决然不肯。就这里杀将起来,把东京劫夺一空,再回梁山泊去。只是落草倒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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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征兄弟皆空苦,唯有残身果可成?
何事憸人行谬计,不容忠义入京华。
只说宋江等自天子打猎归营以来,每日守法练兵,各自履职,数月来往无话。直近年底,气候转寒。宋江心中忧愁将士,着王英、扈三娘、蒋敬、侯健等,采买御寒一应过冬物品,好做衣物棉被等,将士过冬备用。众将士多感宋江恩德,大师也得意苦中作乐。但有宋江帐降落将徐槐,久感朝廷不肯重用,故思退意,便寻颜立德帐内。颜立德见了徐槐,施礼请坐,两下吃了些茶水,颜立德见徐槐闷闷不乐,乃问道:“弟子闻恩师在宋前锋处任用文职,如何得空来这虎帐里寻弟子?”徐槐叹道:“现在宋前锋也不得朝廷重用,为师更是来往无事,如何没空?”颜立德闻言苦笑然是。徐槐又道:“这几日为师思虑再三,如宋公明这般人物亦不得重用,更何况你我?”颜立德道:“以恩师之意如何?”徐槐拍案道:“为师愿舍弃这寒微官职,回籍为民,就学终老罢了。”颜立德见徐槐如此,也不再劝,乃道:“弟子屡受恩师之德,不敢背叛,愿随恩师回籍,奉侍终老。”两个说定此事,只寻个机遇要与宋江申明。
凡心来往皆牟利,又有那个不为名?
吴用道:“宋公明兄长决然不肯。你世人白费了力。箭头不发,努折箭杆。自古蛇无头而不可,我如何敢自主张。这话须是哥哥肯时,方才行得。他若不肯做主张,你们要反也反不出去。”六个水军头领见吴用不敢主张,都作声不得。吴用回至中军寨中来,与宋江闲话,计算军情。便道:“仁兄,平常千自在,百安闲。浩繁弟兄亦皆欢愉。今来受了招安,为国度臣子,不想倒受拘束,不能任用。弟兄们都有怨心。”宋江听罢,失惊道:“莫不谁在你行说甚来?”吴用道:“此是人之常情,更待多说?前人云:富与朱紫之所欲,贫与贱人之所恶。观形察色,见貌知情。”宋江道:“智囊,如果有弟兄们但要异心,我当死于地府,忠心不改!”
次日夙起,会合诸将,商讨军机。大小人等都到帐前。宋江开话道:“俺是郓城小吏出身,又犯大罪。托赖你众弟兄搀扶,尊我为头。本日得为臣子。自古道:成人不安闲,安闲不成人。固然朝廷出榜禁治,理合如此。汝诸将士,无端不得入城。我等山间林下,卤莽军汉极多。倘或因此惹事,必定以法定罪,却又坏了申明。现在不准我等入城去,倒是幸事。你们世人若嫌拘束,但有异心,先当斩我首级,然后你们自去行事。不然,吾亦无颜居世,必当自刎而死,一任你们自为。”世人听了宋江之言,俱各垂泪,设誓而散。有诗为证:
只说宋江刚回身入帐坐定,翻书再读。未过数页,又有降将唐大进帐报之,宋江问过来意,原与徐、颜言出一辙。宋江心下略忧,只把媒介又劝。唐猛是个武人,不善口舌,听宋江言语,亦从之。宋江亲身犒赏纹银十两,皆是宋江本身俸禄。唐猛拜谢。宋江又挽手送出大帐去,目送唐猛去了。宋江好歹劝住三人留下,心中稍有忧色。复来帐中坐定,心机道:“外将如思退意,自家兄弟估计亦有牢骚。”乃叹。翻书再看,再看不出来了。只把书一瞥,深思很久。忽闻帐外纷繁扰扰,不待宋江去看。卢俊义、吴用、朱武、柴进、裴宣等世人进帐礼罢。宋江道:“诸位兄弟因何事辩论?”卢前锋道:“哥哥不知,我等不是辩论,只是会商军情。”吴智囊道:“闻听徐槐等来与哥哥做辞,军中降兵士气低迷,亦多有辞者。”裴军政道:“智囊所言恰是,不知如何措置?”宋江叹道:“既如此,教李大官人改良炊事、柴大官人多发俸禄。此中多的资费,某来凑之。”柴进道:“柴进鄙人,统管粮草,岂能让哥哥破钞?”众兄弟都要承担资费,宋江执意不肯。世人违拗不过,只得答应,却公开里施散金银,宋江不知,此过后话。当日宋江道:“我众兄弟,从梁山泊起事以来,跟从很久,不成怠慢。他处降兵务必一视同仁,如果毅去者,也只发放盘费,随他去罢。”朱参赞道:“哥哥仁义,只恐军心不稳。”几人当下群情。
数年相与建奇功,斡运玄机妙莫穷。
只见公孙胜直至行营中军帐内,与宋江等世人打了顿首,便禀宋江道:“向日本师罗真人嘱付小道,已曾预禀仁兄,令小道送兄长还京师毕日,便回山中学道。本日兄长功成名遂,贫道亦难久处。就今拜别仁兄,辞了众位,即本日便归山中,从师学道,侍养老母,以终天年。”宋江见公孙胜提及媒介,不敢翻悔,潸然泪下。便对公孙胜道:“我想昔日弟兄相聚,如花方开。本日弟兄别离,如花寥落。吾虽不敢负汝媒介,中间岂忍别离!”公孙胜道:“如果小道半途撇了仁兄,便是贫道寡情薄意。今来仁兄功成名遂,此去非贫道所趋,仁兄只得曲允。”宋江再三挽留不住,便乃设一筵宴,令众弟兄相别。筵上举杯,众皆感喟,大家挥泪。各以金帛相赆。公孙胜推却不受。众弟兄只顾打拴在包里。次日,众皆相别。公孙胜穿上麻鞋,背了包裹,打个顿首,望北驾云去了。宋江连日思忆,泪如雨下,郁郁不乐。有诗为证:
不知当日秦长脚,可愧鬼域自刎言。
次日,都打扮做客人,服侍燕青,同入城去。不期乐和潜与时迁先入城去了。燕青脱不开,只得和李逵入城看灯。不敢从陈桥门入去,大宽转却从封丘门入城。两个手厮挽着,正投桑家瓦来。来到瓦子前,听的北里内锣响。李逵定要入去。燕青只得和他挨在人丛里,听的上面说平话。正说《三国志》。说到关云长刮骨疗毒:“当时有云长左臂中箭,箭毒入骨,医人华陀道:‘若要此疾毒消,可立一铜柱,上置铁环,将臂膊穿将畴昔,用索拴牢,割开皮肉,去骨三分,除却箭毒。却用油线缝拢,外用敷药贴了,内用长托之剂。不过半月,能够平复如初。是以极难医治。’关公大笑道:‘大丈夫死生不惧,何况只手!不消铜柱铁环,只此便割何妨。’随即叫取棋盘,与客奕棋。伸起左臂,命华陀刮骨取毒,面不改色,对客谈笑自如。”正说到这里,李逵在人丛中高叫道:“这个恰是好男人!”世人失惊,都看李逵。燕青仓猝拦道:“李大哥,你怎地好村!构栏瓦舍,如何使的大惊小怪这等叫!”李逵道:“说到这里,不由人不喝采。”燕青拖了李逵便走。
宋江诸将,自此以后,无事也不入城。看看上元节至,东京年例,大张灯火,庆赏元宵。诸路尽做灯火,于各衙门点放。
众将见宋江面带忧容,心闷不乐,都来贺节。百余人拜罢,立于两边。宋江低首不语。吴用问道:“兄长本日朝贺天子返来,何故愁闷?”宋江叹口气道:“想我生来八字陋劣,年命蹇滞。破辽平寇,东征西讨,受了很多劳苦,本日扳连众弟兄无功,是以愁闷。”吴用答道:“兄长既知造化未通,何故不乐。万事分定,不必多忧。”黑旋风李逵道:“哥哥好没深思!当初在梁山泊里,不受一个的气。却本日也要招安,明日也要招安,讨得招安了,却惹烦恼!放着兄弟们都在这里,再上梁山泊去,却不欢愉!”宋江大喝道:“这黑厮又来无礼!现在做了国度臣子,都是朝廷良臣。你这厮不免得事理,反心尚兀自未除!”李逵又应道:“哥哥不听我说,明朝有的气受哩!”世人都笑,且捧酒与宋江添寿。是日,只饮到二更,各自散了。
莫道寒江拜别难,衷肠何日驶东京。
圣主为治本无差,胡越向来自一家。
北战南征方赎罪,功过自有先人评。
诗曰:
时下又值正旦节附近,诸官筹办朝贺。蔡太师恐宋江人等都来朝贺,天子见之,必当重用,随即奏闻天子,降下圣旨,令人当住。只教宋江、卢俊义两个有职职员,随班朝贺。其他出征官员,俱无正职,恐有惊御,尽皆免礼。是日正旦,天子设朝,百官朝贺。宋江、卢俊义俱各公服,都在待漏院服侍早朝,随班施礼。天子殿上簪缨玉带,文武大臣。是日驾坐紫宸殿,受百官朝罢。宋江、卢俊义随班拜罢,于两班侍下,不能上殿。仰观殿上玉簪珠履,紫绶金章,来往称觞献寿。自天明直至午牌,方始得沾谢恩御酒。百官朝散,天子驾起。宋江、卢俊义出内,卸了公服幞头,上马回营,面有愁颜赧色。吴用等接着。
堪羡公明志操坚,矢心忠鲠少欹偏。
次日,引十数骑马入城,到宿太尉、赵枢密并省院官各处贺节。来往城中,旁观者甚众。就里有人对蔡京说知此事。次日奏过天子,传旨教省院出榜禁约,于各城门上张挂。凡是一应有出征官员,将军头子,许于城外下营屯紥,听候调遣。非奉下属明文呼喊,不准私行入城。如违定依军令拟罪实施。差人赍榜,迳来陈桥门外张挂榜文。有人看了,迳来报知宋江。宋江转添愁闷。众将得知,亦皆焦燥,尽有反心。只碍宋江、卢俊义不准。有诗为证:
两个离了桑家瓦,转过串道,只见一个男人飞砖掷瓦,去打一户人家。那人家道:“清平天下,荡荡乾坤,散了二次,不肯还钱,倒置打我屋里!”黑旋风听了,路见不平,便要去劝。燕青务死抱住。李逵睁着双眼,要和他厮打的意义。那男人便道:“俺自和他有帐讨钱,干你甚事。本日要跟张招讨下江南出征去,你休惹我。到那边去也是死。要打,便和你厮打。死在这里,也得一口好棺材。”李逵道:“倒是甚么下江南?未曾听的点军调将。”燕青且劝开了闹。两个厮挽着,转出串道。离了冷巷,见一个小小茶肆。两小我去内里,寻付座头坐了吃茶。对席有个老者,便请会茶,闲口论闲话。燕青道:“叨教丈丈,却才巷口一个军汉厮打。他说道要跟张招讨下江南,迟早要去出征。叨教端的那里去出征?”那白叟说出一番话来,正教:江南贼寇荡昏昏,梁山宋军出沉沉。白叟说出甚么话来,且听下回分化。
且说宋江营内荡子燕青,自与乐和商讨:“现在东京点放华灯火戏,庆赏丰年。今上天子与民同乐。我两个改换些衣服,潜地入城,看了便回。”只见有人说道:“你们看灯,也带挈我则个!”燕青瞥见,倒是黑旋风李逵。李逵道:“你们瞒着我筹议看灯,我已听了多时。”燕青道:“和你去不打紧,只吃你性子不好,需求惹出事来。见今省院出榜,禁治我们,不准入城。倘或和你入城去看灯,惹出事端,正中了他省院之计。”李逵道:“我今番再不惹事便了。都依着你行。”燕青道:“明日换了衣巾,都打扮做客人类似,和你入城去。”李逵大喜。
一旦浩然思旧隐,飘然长往入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