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元笙道,“朴素天然,开朗天真,若不是她装的太好,就是当真这般教养出来的,公然是娇女,世人当宝贝普通捧着长大的。”

周元笙冷眼瞧着,见周仲莹行事说话一派落落风雅,眼中神采也毫无扭捏作态,内心也不由有几分欢乐。闲谈一阵,只听她问道,“姐姐这趟返来,也是要参选固安公主侍读么?”

次日一早,周元笙去织帘堂给许太君问安,因周府端方,少爷蜜斯们的早餐都摆在各自房中,存候过后她便回到还砚斋,随便用了些素粥小点,以后让人撤了饭菜,自去内间改换家常衣衫。

周元笙忙扶起她,笑道,“三mm说那里话,和姐姐还这般见外不成。快起来让我瞧瞧。”

彩鸳想了想,谨慎问道,“女人说两府里另有嫌隙,可晓得是甚么事?”周元笙缓缓点头道,“我只是传闻,是为当日六皇子和当今圣上争储位一事。先帝的太子六岁上就薨逝了,端敏皇后一向未再诞育嫡子,国朝端方,无嫡便该立长。偏巧前头几位也不争气,储位就悬在六皇子和当今圣上两小我头上。彼时外祖父是六皇子一系的,周家倒是当今的人,故而两家也便有了龃龉。”

周元笙笑道,“为甚么这么说,因为我从姑苏来?”周仲莹点头一笑道,“那倒不是,我瞧姐姐顶高雅的,刚才见姐姐书案上摆着一副字,我见那上头的簪花小楷极好,以是才有此一问。”

周元笙笑了两声,道,“只我一个怕是不保险,虽说我是周家的女孩,可到底跟他们并不亲厚。你可晓得,外祖家和周家也有嫌隙,却不但是为父亲母亲和离一事。皇后毕竟是周家长女,倒一定情愿替别人做嫁衣。”

周元笙笑笑,彩鸳恰好奉了茶过来,她一时也就未答这话,只见周仲莹接过茶,对彩鸳点头道,“多谢这位姐姐。”倒把彩鸳逗得笑起来,“三女人太客气,我可当不得您一声姐姐,女人叫我名字就是,彩鸳二字足以。”

“你别忙着否定,你若对我没有不满,何至于给我递上来的茶竟是滚热的?”许太君一瞥案上的茶盏,过了好久终是不再冒出热气,却也不想再碰一口,“我从不喝才煮好的茶,你是晓得的。”

许太君悄悄一笑,未置可否,半晌拿起那凉透了的茶盏,作势饮了一口,嘴角渐渐浮上一记冷嘲笑意。

许太君见她作态,悄悄一笑道,“你且坐着罢,我犯不着为这些事罚你。不过奉告你一句,你做事之时,旁人可都在一边看着,落在故意的人眼里,小错也能生出大罪。”

两人拉动手对看了一会,周仲莹侧头笑起来,道,“可算把你给盼来了。”周元笙笑道,“这话也是我想说的呢。”说着已拉着她的手去榻上坐了,又问道,“昨日福康郡主的生辰宴非常热烈罢?”

周元笙轻笑道,“我若没记错,三mm过了年也算满十二了。太子却也不大,不过才十七,他是皇上的第五子,尚未及弱冠,且太子妃薨了也不过一年,若说等,却也等的,还不是看他母亲――皇后娘娘的一句话么?”

段夫人忙道,“媳妇那里存了阿谁心机,老太太这么说,媳妇便无安身之地了。”

周仲莹走后,彩鸳清算着茶盏,见房内无人,低声问道,“女人感觉三女人为人如何,我瞧着竟是和她那我见犹怜的模样颇不搭似的。”

段夫人欠身应了句是,复又惴惴落座,半晌也只盯着脚下一片氍毹斑纹,耳听得许太君言道,“你叫莹丫头昨日出门一事,我并不怪你,你的心机我清楚,不过是要让元笙晓得莹丫头不但是周家嫡女,还在京师勋戚里很有面子。可你想过没有,如许直白的给笙丫头一个上马威,今后她们姐妹二人如何相处,特别是在宫里还可否相互帮衬。更有甚者,如果笙丫头今后选上了太子妃,你这个将来皇后的继母,又该如何安身?”

彩鸳听得咋舌,很久低声问道,“那当今皇上却也漂亮,登上大位并未曾难堪我们家公主。”周元笙嗤笑一声,道,“那又是另有故事了,传闻是先帝临去时留了话,要皇上务必善待宗亲,特别是长辈,那说的便是外祖母了,她但是先帝一母同胞的亲妹子。可惜当时节,外祖父却已不在了。”

段夫人怔忡半晌,凄然一笑道,“媳妇明白,亦心折口服。只是为莹儿略为可惜,说到底是我这个做娘的没用,不能为她争一份好出息。”

段夫人忙应道,“是,老太太的话,媳妇本日听的明白,也记在内心。请老太太放心,媳妇是晓得轻重的人。”

“你也不必如此泄气,我眼下说的不过是天时天时,最要紧的还是人和。”许太君放缓了语气,道,“也要看笙丫头是不是个明白人。你且说说看,感觉她如何?”

彩鸳忙问道,“这事会不会与郡主和老爷和离有干系?”她既已想到,周元笙如何想不到,可这话却从未在外祖母那边获得过答案,好久以后,周元笙收回一声极轻的感喟,“我不晓得,真的不晓得。”

周元笙应以一笑,借着端起茶盏的工夫便也没再答话,心中已微微涌上几分酸涩,却也说不清是为她小小年纪不得自在而感慨,还是为那一句透着密切撒娇意味的爹爹而不悦,又或者,二者兼而有之。

见段夫人深深凝眉,许太君终是端起茶盏,缓缓抿了一口,持续道,“如此三条,便已充足娘娘将笙丫头列为备选。你另有甚么不平的么?”

晌中午分,许太君刚用过午餐,丫头们将饭菜悉数撤去,段夫人与张夫人一个奉上巾子为许太君拭手,一个奉上新煮好的六安茶。许太君见那茶盏中热气缓缓,便又顺手搁下,叮咛道,“你们也家去用饭罢,不消陪着我。”过得半晌,又道,“老二媳妇留一下,我有话问你。”

段夫人没法,只得站起来,垂首道,“老太太要见怪,原是我疏漏了,请老太太惩罚就是。”

周仲莹道,“可别提了,福康那丫头竟是个戏痴,一个生辰宴罢了,弄得像是场堂会,水磨昆腔听得人昏昏欲睡,还硬是不让走,真把我气闷坏了。提及这个,姐姐想必也爱听那磨死人的昆腔罢?”

房内只剩下许太君和段夫人两个,许太君歪在榻上,手握一柄玉快意,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酸胀的小腿,她不开口,段夫人也不便扣问,眼望着地下。时候缓缓流逝,便生出了几分难言的难堪。

许太君手上行动俄然一停,悄悄咳了两声,不温不火道,“你克日但是在怪我,要你亲身去迎笙丫头?”

周仲莹悄悄叹了口气,道,“本来爹爹说我年纪小就算了罢,皇后娘娘却说应当让我去公主跟前学学端方,免得在家整天调皮。我一想到万一选上了,成日在宫里日子那般拘束,浑身就不安闲。”顿了顿,忽又展颜道,“幸而现在有姐姐做伴,我们在一处,我就不担忧了。”

“那又何必叫您也去参选?”彩鸳撇嘴道,“娘娘究竟甚么意义,还怕您入不得太子青睐么?”

许太君微微点头,倒是长叹道,“你虑到的,娘娘如何虑不到。这里头有几层意义。其一,笙丫头毕竟年纪最为合适,身份也适宜;其二,我们家虽说和公主府素无来往,可到底曾经做过亲,且那薛氏这一辈里很有几个超卓的儿郎,今番春闱过后当见分晓。太子正值用人之际,想要在年青一辈中遴选几个好的,这薛家眼看着便要窜改颓势,正所谓此一时彼一时,娘娘也须适时拉拢公主府。其三,便是笙丫头的母亲,她再嫁的夫婿算是清贵出身,却凭一己之力博得军功,长年镇守雁北,精于边塞兵事,在军中亦有些根底,这等人物天然也是娘娘要收归麾下的。”

周元笙点了点头,又听她用了个也字,想着她年纪尚小,莫非也预备参选,便问道,“mm呢?”

张夫人闻言,嘴角勾起一抿不屑的笑意,略一欠身便带着丫头出了织帘堂。其他人等晓得老太太该有梯己话同二太太聊,也都鱼贯退了出去。

许太君缓缓点头道,“和她那副模样倒不配,她虽生了一副花团锦簇雍丽繁华的面相,性子却清冷,不过白装出些热烈描述哄人。可惜还是年青了些,眼睛里的锋芒藏不住,她清楚就对我们家,对她父亲,对我,天然也包含对你,都心存芥蒂。这也难怪她,从小寄人篱下,公主虽待她好,不免底下人会说些闲话与她听。何况当日公主是以她父亲另娶,怕慢待了她为由将她接去,这些年下来,难保有人拿这事来诽谤她们父女。以是她心机一时难定,你更是不要用心难堪她,须知她现在已回了周家,便只能让她一心一意做周家长女,尽到该尽的任务。”

周仲莹端倪间亦尽是猎奇之色,迎上几步,福了一福,道,“大姐姐好,昨儿莹儿没给大姐姐存候,本日特来赔罪。”声音清澈动听,极是好听。

才换好衣服,就听外间漱玉唤了一声,“三女人来了,快请屋里坐。”周元笙与彩鸳对视一眼,目光中皆有些猎奇,周元笙低声笑道,“且陪我去瞧瞧――这位千呼万唤始出来的三蜜斯。”

段夫人蹙眉想了一道,方答复,“也还罢了,看模样是个聪明乖觉的,只是性子……却也有些难以捉摸,许是日子太短,我也看不出个究竟。倒是老太太看着如何?”

彩鸳怔了一怔,见她神采无异,又问道,“三女人才多大啊,难不成皇后娘娘除了女人,还要再预备一个周家的女孩给太子殿下不成?那太子本年也不小了,莫非等得及?”

段夫人被这一番言语说的心内凄惶,抬眼道,“老太太经验的是,昨日的事是我不大气。可我便是想不通,那笙丫头自小未曾在我们家长大,也不知脾气脾气如何,只因她是老爷长女便得了那平步青云的机遇,这对莹儿难道不公允?另有一则,不知老太太考虑过没有,笙丫头果然入主东宫,就必然保得住她会向着周家多一些,而不是她阿谁公主外祖家多一些?”

出得内间,转过紫檀嵌玉屏风,只见那虎魄书案旁站着一名十一二岁的少女,家常鹅黄襦裙,外罩翠蓝织金褙子,亭亭玉立,似春日初绽的一枝迎春花,清丽秀雅,楚楚动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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