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的很,桂心的话刚落,她便咳起来,咳得胸腔都在震,半夏同忍冬一个拍背一个端茶,折腾个老半天赋喘上一口气,景辞憋红了脸,抚着胸口说:“老天爷可真是耳聪目明,半点好事不让做。”

忍冬谨慎些,“这…………如果那赵四女人今后同荣大人提及来,怕是不好…………”

而景辞窝在暖榻上,饮过一杯热茶,身上让锦被盖得严严实实,生生捂出一身热汗。忍冬搬来个小圆凳坐在景辞脚边,正拆纸条。瞄一眼榻上人面色,才敢开口,“礼部侍郎赵大人下了诏狱,百口开罪,荣大人说…………不忍见赵四女人冰清玉洁却沦落风尘,故来问郡主,可否请厂公大人通融通融…………”

春山一贯机警,考虑道:“各宫都好,但郡主的病本日不见好,反倒愈发咳得短长,太医说这是风寒入肺,少说也得再保养个三五日,或能消咳。”

春山弓着背系好了陆焉腰间玉带扣,垂动手站到一旁,“主子听白苏女人说,郡主昨早晨咳了一夜,天没亮就起来,用过药,这会子又睡下了。”

恻恻然感慨,“连西厂指明要办的人都敢伸手来沾,可见人间情爱害人不浅,多少痴男怨女,多少十文钱一本的话本子,都从这儿来。”

话说得急了,一股气窜上喉头,她猛地咳嗽起来,到最后撕心裂肺的半个身子趴在小几上,陆焉在一旁冷冷看着,未几言亦不上前,忍冬几主要出去都被春山拦在门口,两人大眼瞪小眼隔空比武。

次日夙起,春山服侍着里里外外都换过,本日挑一件绛紫常服,花罗锦外罩一层墨色云香纱,举手投足偏显出些养尊处优的繁华雍容,与这天下第一等的主子身份相左。

唯有回到这张金丝楠木翘头案上方能觉着本身还是小我,而不是门前一条乱吠的老狗。

陆焉沉默不语,只抿着唇,面上还是一副波澜不惊模样,谁晓得内心掀多大风波,他入宫来学的头一件事就是打落牙齿活血吞。

话音将落,自他身后绕出一名白发鸡皮老大夫――太病院掌院季敏,白叟家上了年纪鲜少出诊,若出诊必是圣驾凤体违和,本日来诊她的脉,也不知她与陆焉,谁的面子够大。

“寄父,还叫去碧溪阁回话么?”

陆焉道:“郡主竟日里都读得甚么书,念得甚么词,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陆焉答:“晓得了,这便去。”

第五章争论

从春和宫返来时已到晌午,外务府碎务繁多,西厂奏报压满半张桌。一说权力是最烈性的□□,寺人算半个男人,自不例外。研磨提笔时生杀予夺,自发高过旁人,浑然一堵高墙高山起,捧高了他,任是甚么出身,如何残身漏体,全凭这一支笔,一顶乌纱,都敢站在高处俯瞰众生。

“陆大人,你身上可真香,都是春和宫那股味儿。”他弯着腰,胸口一只腾云仙鹤就在近前,她十指纤纤,勾住他襟口胡蝶扣,曼声道:“纽扣儿,凑就的姻缘好。你搭上我,我搭上你,两下搂得坚牢,天生一对相依托。系定同心结,绾下刎颈交。一会儿分开也,一会儿又拢民了。”

“有人来传话没有?”

“各宫都好?”

向前拉,两人靠的太近,瞥见他眼似寒潭眉如峰,矗立鼻梁将将要撞上她的脸,就这一刻,又猛地推开他,“你熏着我了。”

季敏道需换一副方剂再吃上个三五日尝尝。滑不留手,向来不把话说满。

一早便在门外候着的春和宫小寺人终究得了机遇,上千递话,石阡皱着眉回禀,“寄父,不知谁透的风,贵妃娘娘那也晓得了新进美人的事,今夙起来,正闹着呢。于公公请您畴昔瞧瞧,好生安慰娘娘。”

“郡首要做大事,也等先养好了身子再说。”白如玉、明如镜、声如罄是陆焉,“季太医,诊脉吧。”

景辞道:“他存了心要当豪杰,我若不乘机讹上一笔,反倒显得我不经心,再而说,这宦海上的龃龉岂能样样都摆在明面上,这点荣大人比我清楚。你们也别感觉不美意义,讹他便讹他了,就是欺负他傻,该死。”

“慈宁宫当差的小德子扒着墙头递了张便条,传的是锦衣卫的话,多数是荣大人有事相求。”

谈笑一会,桂心挑了帘子出去道:“郡主,陆大人来了。”

白苏换了茶水,说道:“奴婢也记得,按说那位赵四女人一向称病在家鲜少露面,荣大人又如何得知,如何…………得见?”她这拉长了音才收回的“得见”二字,显是藏了坏心。引来半夏义愤道:“可见是个装腔作势的狐媚子,针线女红书画琴技甚么都不学,尽会勾男人。郡主,此人您可千万不能救,真让荣大人带回府里,今后还不知要惹出多少费事事。”

景辞道:“我读的甚么书,用不着你来管。总好过你在春和宫,干的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事。”

一时入戏,昂首已是乌金西坠,云霞漫天的时候。

陆焉撑着桌案起来,双手背在身后,缓缓踱进院子里,见蟹爪菊开得极好,便挺在香蕊深处,或是怅惘落日或是遥看新月,自都是凡人猜不出的心机。

半夏遇见陆焉,活像老鼠见了猫,忙不迭跟着白苏出去抓药,忍冬也退到院子里去,反倒是春山守得近些,倒让人思疑起这究竟是谁的院子。偏有人反客为主,扬起白狐皮领子披风裹紧了她,问道:“郡主本日但是赶上甚么难堪事,无妨说给臣听,微臣必当经心极力为郡主分忧。”

“不必,石阡,圣上新得了两位美人,你让李传福拟个封号呈给圣上。”

陆焉像个木头人似的,昂首淡淡瞧上一眼,随即说:“夜深了,郡主早些歇息,微臣辞职。”语毕提步便走,行到院中,忽而闻声身后一声脆响,像是瓷器落地,碎了个痛快。那窗上微光融融,透着个肥胖的影,连着一阵咳嗽,窗上剪影越压越低,陆焉脚底皂靴稍有回转,堪堪让里头一句“混账王八蛋”拧了返来,头也不回地出了院门,披风在夜幕里撑满了秋风,步子快得让春山焦急小跑。

陆焉理了理袖口,一系云纹金线极尽豪华。临出门叮咛春山,“请许太医再去瞧瞧,改改方剂,你细心着点。”

等了约莫半柱香时候,景辞才顺了气,手撑着额头――她咳得脑仁疼。“陆大人自去吧,反正我不会为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向大人开口。宫里尽是西厂耳目,哪有甚么能瞒得过厂公大人您呢?至于我的病…………呵――这吃的甚么药,进的甚么汤,乃至熏的甚么香,想来陆大人比我的丫环都清楚,何必折腾季太医多跑一趟。”

“得啦,都觉得我有通天的本领,锦衣卫同东厂协办的案子,背后另有宫里的大红人推一把,我能做甚么?”手指捏起来杯盖,拨了拨碗里碧绿澄彻的水,轻笑道,“忍冬,你去传句话,让荣大人进一千两银子来,交八百两给春山,请他去牢里看看,这位赵四女人缺了甚么短了甚么都给补上。如果想换个宽广的处所住,也腾给她。另二百两你们四个领了,存着当嫁奁。”

景辞眯了眯眼,不怒反笑,放动手中暖烫烫的莲斑纹青瓷茶盏,好笑道:“还没进荣家门呢,就叫我给他筹措妾室了?可见是一焦急便忘了昔日在我手里吃的亏,光想着豪杰救美了。这个赵四女人…………我倒模糊晓得些,仿佛是在皇后娘娘千秋宴上见过,只记得她白得很,传闻打小儿身子骨弱,长年病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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