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年
歇了片时,稍稍答复了力量,那群土人挣扎着爬起家来,三五成群,相互扶携,再次踏上了逃生之路。前程漫漫,不知去往那边,彼辈只晓得离红泽林越远越好,一旦被那“肉布袋”撵上,绝无生还之理。
距浡泥湖三千里之遥,有一片红泽林,乃是红泽铁树萌蘖气根,独木成林,覆盖周遭百里之地,蛇虫匿迹,寸草不生。红泽林中栖息了一头魔兽,本地土人唤作“肉布袋”,平常以红泽铁树气根为食,啃上七十年,嘴里淡出鸟来,这才分开红泽林,四周搜索血食,放开肚皮吃个饱。南边之主山涛麾下有一将领,鬼迷心窍打这魔兽的主张,趁它分开老巢,率精锐围而攻之,成果全军毁灭,无一幸存,那“肉布袋”吃得盆满钵满,心对劲足回转红泽林,连头带尾不敷三日,这是它千余年来最短的一次“出游”。
深渊当中,血气为本,祭炼镇柱须耗损海量血气,多多益善。南疆浩大,魏十七乃外来客,人生地不熟,没头苍蝇乱闯,白搭力量尚在其次,运气不佳,保不定一头撞上铁板,反惹费事。他虽自恃手腕了得,也不肯与九头蛇之辈正面硬抗,有李穿山刺探动静,兽王作脚力,可省去他很多工夫。
李穿山鼻孔里塞了两团泥,九瘴兽王以双爪按住鼻孔,神情严峻,如临大敌。
风景仓促而过,气色不对劲,那魔兽即将分开红泽林,饥肠辘辘寻觅血食,土人背井离乡,仓促远遁,这当儿是躲得越远越好,以免沦为一滩无知无觉的血水。对魏十七来讲,却再好不过,若那魔兽躲在老巢内缩头不出,反有些毒手,红泽铁树毕竟是一株独木成林的妖树,两相联手,占尽天时天时人和,便是魏十七亦不肯冒然深切。
简意赅,甚有层次,魏十七微微点头,感觉此人尚且可用。不过提及北国土人,却令他有几分惊奇,入深渊游历这些年,除却魔物魔兽外,从未听闻“土人”之说。魏十七随口多问了几句,本来南边之主山涛宅心仁厚,麾下伤残孱羸的兵卒,并不作炮灰耗损,而是命其解甲归田,择一膏腴之地驯养血食,打造兵器,供兵卒所用,聊以养命。彼辈得南边之主庇护,不在刀头上挣命,血气日趋衰竭,沦为等而下之的“土人”,直如奴婢普通。幸亏山涛一言九鼎,麾下将领如臂使指,极守端方,层层束缚下去,倒也没甚么人用心去找“土人”的费事。
又行了一炷香风景,李穿山跳出空中,不敢出声,唯恐轰动魔兽,一个劲打动手势,表示那“肉布袋”随时都能够呈现,须得谨慎防备。魏十七按在兽王后颈,命其降下空中,抬头望去,红泽林近在面前,千枝万叶绿浪滚滚,无数气根交叉得密不通风,直如连缀起伏的山岳,横亘六合间,暮气沉沉。
李穿山将“肉布袋”的异状缓缓道来,言
行了大半日,绕太小半个浡泥湖,径直往西南飞遁,行未几时,遥遥瞥见百余头魔物瘫坐于山林间,一个个衣衫褴褛,血气陵夷,四仰八叉晒着太阳,毫不粉饰身心的倦怠。这类倦怠,是对生命本身的倦怠,已经渗入骨髓,好像行尸走肉。
魏十七按下兽王,悄无声气落在山丘之上,李穿山从他身边破土而出,眯起小眼睛看了半晌,抬高了声音指指导点道:“那便是山涛大人从兵卒中剔出的‘土人’,瞧他们的行色,十有八九是遁藏红泽林中‘肉布袋’的捕食。”
待土人消逝于山林深处,魏十七跨兽王投红泽林而去,瘴气翻滚,无移时便遁出数百里,视野绝顶暴露黑压压一线密林。九瘴兽王下认识放慢遁速,抽动鼻翼嗅了很久,一缕腥臊腐臭的气味俄然钻入鼻孔,醍醐灌顶,有照本色,胸口为之一堵,肠胃翻江倒海,腹中余食直奔喉咙冲去。
至于土报酬何叫它“肉布袋”,倒是由来已久,本来那魔兽模样极其古怪,无头无肢无筋无骨,却似一坨烂肉,腥臊腐臭,中人欲吐,贴着地盘滑来滚去,碰到血食只一包一裹,任你铜头铁臂钢筋铁骨,三头六臂金刚不坏之身,斯须也化作一滩血水,甚么神通手腕都施不出,直如装进一只柔韧不坏的布口袋。不过那“肉布袋”固然短长,等闲不出红泽林,只要不巴巴地奉上门去,退避三舍,也不至为祸。
李穿山亦是明白人,对方暴露些许姿势,似有靠近“深渊之子”的意向,实属可贵,他天然极力成全其事,对魏十七关照的事非常用心,有困难要上,没有困难缔造困难也要上。兄弟同心其利断金,不,该当说一主二仆同心合力,各司其分,事情就好办了,李穿山固然不是北国土生土长的地头蛇,藏匿行迹刺探动静倒是他安身立命的本钱,去不过数日,没费多少力量,便寻得一头好猎物。
李穿山地行带路,扭扭腰点点头便遁出千丈,时不时探出头来,挥动小胳膊在前带路,九瘴兽王安逸了数日,终究派上用处,抖擞起精力,足踏五彩瘴气,风驰电掣紧随厥后,一起奔向红泽林。
九瘴兽王忙不迭屏住呼吸,极力压住恶心,四肢摇摆,身躯有几分生硬,魏十七伸手在它后脑一拍,星力泛动,将那一缕作歹的气味打扫,兽王长长舒了口气,如释重负,趁着星力未散,抓紧向前飞遁。红泽铁树岿然不动,根扎大地,伸展万千气根,将生灵一扫而空,汲取精气滋养己身,独木成林,占了周遭百里之地,已是极限,只要不靠近十丈以内,不会轰动气根,暴起伤人,只要谨慎屏息,当无大碍。
魏十七不惮以最大的歹意测度别人,心中颇不觉得然,四方之主岂故意慈手软的角色,甚么宅心仁厚,那些伤残孱羸的兵丁,养着华侈口粮,杀了也没多少血气可夺,将彼辈变作“土人”,不过是废料操纵,榨干最后一滴油水罢了,还得了个好名声,易地而处,他也会作一样的挑选。不过那位南边之主明显是深渊主宰中的异类,魏十七暗自警戒,如许的敌手,是要打起十二分谨慎,决不成忽视粗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