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文涵一偏头,恨恨嘀咕:“……就你懂的多!”

红珠肚里暗笑,面上有些无法地应了,畴昔给他穿上,伸手拍了拍他鼓鼓的小肚子,道:“哎呀,三宝真都雅。”三宝闻言这才消了气,乐得直笑:“最都雅。”

但她是不会骂三宝的,反而一见了红珠出去,立时就对她喝道:“愣在那儿做甚么,还不过来帮手?”

程文涵微微撇撇嘴,装模做样地板着小脸当真道:“是是,我的亲奶奶~”

外头李氏见红珠出来,只是感喟,“红珠,她是长辈,你一个女人家,何必又闹起来?”

红珠端了水进朱老太太屋里,见朱老太太已然起来了,着一身织锦棉衣,头带抹额,那一头银发在头上盘了个圆发髻,除了一根翠绿玉簪子,半点装潢也无。这朱老太太身形不高,现在老了便更加显得矮小,但一辈子掌家主事过来,性子倒是极硬。

红珠一看大小,便晓得是做给她的,心知她跟朱老太太那一段吵嘴李氏还是入了心,感觉亏了女儿,紧着就要给她赶做衣裳。红珠不由有些心伤,可一品,却又感觉有些甜。

红珠一愣,悄悄叹一口气,难不成她不想么。可当时那环境,她自个也是模恍惚糊的,孤儿寡母三人如何过日子……转念一想,她就拍了他脑袋一下,实也不知那老成话如何就出了口了,“还觉得你上了几年学明白事理了,没成想还是这般短视。你当我们一家子就是赁个屋子这么简朴的事么?宗族宗族,如果没个宗族在,哪儿守得住流派?”

不过红珠也晓得这是李氏一片慈母心肠,眼下是劝不住的,便揽着她笑了笑罢了。

红珠没成想得了她这么一番话,顿时内心一凉,惊奇地看着她。

“她甚么她,叫奶奶。”红珠横他一眼。

此时她正替三宝穿衣服,可那三岁小儿却不依不挠地吵嚷,“我不穿这件,我不穿这件!”

他这口气跟白日里红珠跟朱老太太喊那一句普通模样,红珠一听倒感觉诧异,立马就笑了,又斥道:“心眼儿多,你别掺杂这些事,你自个乖乖的读书上学,奶奶还是疼你的。”

三宝脾气最拧,他自个的东西不喜好,扔了能够,但如果被人拿去了,他是死活要抢返来的,一听红珠这么说他就恼了,伸着小胖手就把棉袄抢了去,喊:“我不给!”

朱碧云从厨房里出来看了一回,游移着想说甚么,可一听东间里朱老太太中气实足的喝骂,便又冷静退归去了。

一旁的三宝见了老太太活力喝骂,虽听不明白但是也跟着哭闹起来,一时这东间里头就吵得不成模样了。

朱老太太看她这般假装无辜,便又活力了,眼神微眯着往红珠身上那短了一截的棉袄瞧了瞧,毕竟还是斥道:“家里是缺了你吃还是短了你穿的?每月不过叫你拿个五百钱到公中做个意义,前头那雇的半大伴计一月也能得个六七百钱不是,五百钱很多么?就为这,你就小小年纪上工做活,还穿陈旧衣裳做出个穷样来,是用心让邻舍乡亲们瞧笑话,说我朱家苛待你们孤儿寡母吗?你不要脸我还要脸!”

红珠见此,便又道:“你要另立流派也成,起码等你得了功名成了丁,才过的起日子。傻小子,今后你会懂的。”

朱老太太气急,指着她道:“你……”

忙到大中午,李氏红珠碧云三人才将两大锅的腊八粥熬下去。午间草草用过午餐,碧云说她在厨房里看火,让李氏红珠往房里歇一会儿,养养精力。李氏原待不肯,红珠劝了句,便承了碧云的情拉了李氏回房里歇息。

朱老太太听完,立时就气得神采通红,便骂道:“你这是说我不让你做衣裳啦?节约节俭那里不好了?你自个也分得清,这里是朱家,当年分炊的时候你爹但是带了钱银出去的,若不是你娘不懂持家大手大脚,现在你们还过的神仙日子呢!这是当我亏了你一身衣裳呢,如此公开里记恨着,我老太婆活了几十年,都没见过这么坏心刁钻的丫头!”

“娘免得了,这都多少回了。”李氏忧心忡忡。

三宝狐疑她真要抢,便立马大呼:“是我的,不给你,我要穿,我要穿!”

只觉,这当代日子虽简朴贫寒,但也不是那么难。

五百钱是未几,但红珠话里将这收小儿子一房孤寡的炊事钱银跟朱老太太沽酒取乐摆在一处做比,话如何听都是让人不得劲儿。

“我的祖宗,不穿就要着凉了,乖乖的穿上吧。”朱老太太劝,只是她惯来是疼朱三宝的,底子哄不住人,五六十岁的人被小孩一挣,没两下就没了力量,在一旁又是气又是喘,顿时有些恼了。

红珠早上起得早,这会儿是撑不住躺下了。而李氏却摸出了一件旧衣改起来。

红珠顿了顿,又道:“只是我们虽有处所住有吃有穿,但总不能坐吃山空不是?我娘身子不好每月还需些药钱,文涵上学另有束脩,就为这,这上工的事也是奶奶亲口准了的。这会儿翻出来做甚么?”

朱老太太见三宝穿上了衣裳,脸上神采才好上一些,但对着红珠是绝没有好话的,见她一番造作使心计利用三宝,内心更是不喜,便骂:“你这做姐姐的甚么心肠,见天儿想着弟弟的好衣服,还改一改能穿上?你几岁,三宝几岁?没点耻辱。”

红珠不觉得意,只说:“娘,她如果骂你,你莫理睬。”

红珠看了一眼,看出是前几日大伯娘姜氏刚给朱三宝做的大红缎子面棉袄,只因做的丰富,又备着今后他长了身子做广大了些,三宝穿上后便非常不得便,圆乎乎的见不动手脚,以是不乐意穿。

这老太太嘴巴当真刻薄,红珠闻言也有些着恼了,立时就利索地回道:“奶奶,你们朱家给了我们一间屋子住,我们程家都非常戴德戴德。每月给五百钱公中是未几,就是奶奶往前巷那酒家里沽几次酒,那五百钱都是不敷的。想来这点也是奶奶的慈心、慷慨,我们一家子都记在了内心。”

朱老太太气得往自个腿上大力拍了几下,这么说还是她自个惹了一顿气受不成?恨恨道:“这么个嘴贱丫头,看看哪小我家要你!”又道:“跑甚么跑,那豆子你自个全洗了!”

夜里程文涵返来,一见朱老太太那冷脸便猜到了又生了事,暗里地抓了红珠就笑问:“姐,你又跟她吵嘴了?”

红珠刺了一回老太太,内心郁气稍解,此时便也不乐意对着朱老太太了,只道:“奶奶别气坏了身子,红珠说错话了,您可别往内心去。不管程家朱家,您也是我亲奶奶不是。我还能如何记恨您啊。要不是你提起,我还不记得这做衣裳的事呢。”说了这一句,不等朱老太太再说,她就往她床头搁下了水盆,速速回身退去。

这做腊八粥的事不必说本就是她们母女的事,红珠倒感觉不疼不痒,随口承诺一声便走了。

“我又不奇怪她疼我,要我说,当年我们就该自个住在外头,不就是赁个屋子么,费不来多少钱。还省的日日受气。”

程文涵顿时不说话了,闷闷不乐。

红珠这一通朱家程家的话,明里到处好听,暗里可就句句打脸了。

“那你穿不穿?”红珠还拿着棉袄一角,就是不放手。

实则红珠跟朱老太太说的话大半是真的,他们现在也不至于一件衣裳都做不起来,不过是节流罢了,穿戴和缓不冻着身子就成了。她又不是真真的十二三小丫头,不兴甚么新衣裳的。

红珠内心好笑,倒是上前接过了那大红棉袄,不往朱三宝身上套,只是这么拿着看,又对他说:“咦,这么都雅的衣裳你不要,那就给紫兰算了。我看改一改,你姐姐还穿得比你都雅。”说着就作势要往屋外走。

红珠挑眉看着朱老太太,手上用力扯了扯身上的棉袄,又道:“至于我身上这衣裳,不是入秋时奶奶说了,开了年我爹就三年满了,出了孝,我也是大女人,用不着这些青青灰灰的色彩,本年做了也是华侈,倒不如省了。听奶奶这么一说,我也感觉非常这么个事理!奶奶,我现在穿这个可不是打您朱家的脸,我当然还是要脸面的,这不过是依着你的话节约节俭罢了。”

红珠看他这模样,不由哑然发笑,捏了捏他的小脸。

南窗外李氏早就喊了:“红珠,别混闹了!”又劝朱老太太,“娘,红珠性子直,不懂说话,您别听她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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