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酿本兀自憋笑,听她言语,却又有些黯然伤神。
畴前不与七娘提起,自是怕她寄人篱下,日子难过。
陈酿方点头道:
“当真,一向陪着我么?”
初来江宁之时,陈酿也曾想过,是否该将七娘拜托与赵大人佳耦。江宁府衙以内,虽不若畴前的锦衣玉食,到底,是比跟着他南下贱落强上很多。
陈酿点点头,方道:
“天然。”
七娘一脸不解,一双大眼直望着他:
“既然此处有你父亲的旧物,不如,我们前去拜见一番?”
七娘将手肘搁在案上,半支着头,思考半晌,只道:
她点了点头,也不知陈酿为何忽而问这话。
“你赵伯伯颇喜金石文物,这些东西于乱世当中必多有典当,他天然与城中当铺友情匪浅。”陈酿道,“想来,他是见了那紫铜手炉,疑谢府有先人尚在,故而拿出你父亲的画,摸索一番。”
七娘方点点头。这事理她懂,便似畴前赖上谢府的顾显!虽不敷为惧,可对于这等没皮没脸的狗皮膏药,也老是要费一番心力!
七娘抬头瞥他一眼,只暗自低语:
她虽未曾见过,可赵明诚与父亲常有手札来往,父亲又经常提及。于七娘而言,也算个极其熟谙的长辈了。
“你别怕,我只陪着你就是了。”
陈酿暗自思考一回,到底事关七娘,不得不慎之又慎。
七娘心头挂念着父亲的画,也未曾东瞧西瞧。她只紧紧拽着陈酿的衣袖,似个小尾巴般跟在他身后,一步也不肯落下。
江宁的贩子一如既往的热烈,人群来往不断,叫卖声此起彼伏。仿佛统统痛苦都能溶解在这片热烈里。非论是国破,或是离散。
“纵观江宁贩子,岂有这般粘人的小郎君?”
“想来,赵伯伯现在守着江宁重镇,一来是感念汴京之祸,二来是思念故旧?”
“粘人的小郎君嘛……江宁畴昔没有,从今便有了!”
七娘却轻哼一声,嗔道:
“如此说来,赵伯伯正寻我?”
七娘思忆了半晌,又道:
陈酿点点头,神情中蓦地染了一丝落寞:
七娘一动不动地望着陈酿,神情非常当真,只听她一字一句道:
眼下对赵明诚的猜想,不过源自二人的臆想。江宁府衙中究竟是个甚么景况,是否值得拜托,也总要切身看过才知。
莫非,那便是赵伯伯?
可现在,是赵明诚主动相寻,想来必会善待有加。与陈酿忧心之处,便不成同日而语了。
他遂打趣道:
“我记得,前两日你当过一方紫铜手炉。是你常日用的,其上另有谢氏府印。”
陈酿闻言,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他蹙了蹙眉,只道:
“现在的江宁知府,竟是赵伯伯?畴前,他与李婶婶僻居青州多年,父亲还好有一番挂记呢!”
江宁的治学之风极盛,论学集会这般热烈大事,贩子当中也多喜群情。
“这就是了。”
她遂拉着陈酿问:
七娘遂将此事与陈酿说了,又道:
赵明诚此人,七娘如何不知呢?
何况,赵明诚到底身为江宁知府,或许从他那边,还能探得些谢府世人在金地的动静。
“只怕有一日,是你丢下酿哥哥啊!”
何况,自七娘入太学后,赵氏夫人李清照还曾与七娘写信,以资鼓励。眼下突然听闻,七娘心下亦是颇多感慨。
“你此人,又笑话我来!是酿哥哥说,非论何时,毫不会丢下我不管。这才是不丢下呢!”
“想来,是八九不离十的。”
他遂道:
“是甚么来?”
七娘又挑眼看了看陈酿:
七娘天然还做小郎君打扮。二人筹议着,先只说是汴京学子,待看看赵明诚的反应,才决定是否相认。
“不对!”七娘忽道,“赵伯伯既故意相寻,为安在当铺不与我言明?”
陈酿哪知她心中绕了这些弯,只道七娘现在落魄,不肯与故交相对。
七娘忽忆起,那日当铺当中,除了郝掌柜,帘幕后另有位做学问的父老。
“那幅《江山独秀图》,我倒有些印象。当时,我才随酿哥哥读书不久,父亲见我很有进益,还让我于画上点了几朵红梅。说是要请赵伯伯指导来着!”
她犹疑半晌,方道:
“自说甚么呢?但是骂我来?”
只听他道:
毕竟素未会面,二人又在避祸中,不免多防备些。
七娘只一脸正色,不平道:
他自不会丢下她。
陈酿看了看七娘,心道:赵明诚既故意寻谢府先人,行事又如此谨慎。是否,还真是个可靠的故交?
再者,贰心中兀自想着全面之法,七娘愿不肯还两说呢!这孩子,又刚强,对他又依靠得很!
用罢早点,二人拾掇一番,遂筹算着往江宁府衙登门拜访。
她如此说来,却也是道理当中。不过,在陈酿看来,赵明诚此举,倒像是别成心图。
“不若,算了吧?我们直回扬州去!”
在其上拿出谢诜的画,若谢府先人真在江宁,必会重视。故意之人,还会登门拜访。
忽而,他脑中一个闪念。陈酿默了半晌,又转而看向七娘。
陈酿怔了怔,转而温润一笑,又揉了揉她的发髻,只道:
七娘一怔,事理虽不错,可陈酿的神情,总让她觉着心有不安。
“我才不放呢!你若跑了,我找谁评理去!”
她的话听上去非常没事理。此处有谢诜旧作,赵明诚又是故交,非论于孝道,或是于礼节,断不该如此不闻不问的。
陈酿侧头看她,倒有些被她的严峻神采逗乐。
陈酿听她嘟哝着,却听不清。
他低头笑道:
七娘回想起那日的景象,当铺的郝掌柜像是对谢府之物有着别样的兴趣。
要说七娘不想去,也绝非至心。只是,陈酿的神情,似有更深的思虑。她模糊能猜着,却又不肯承认,只好一味躲避。
“不过,我出世之时,赵伯伯佳耦已然去了青州,从未见过我。现在突然登门,又以何为凭呢?”
陈酿见她一副直肚肠,遂解释道:
陈酿轻叹了一口气,振了振精力,方笑道:
“只是,当日论学之时曾听人提及,赵大人多是拿前人书画、金石,以供批评。不知为何,那日却拿出你父亲的画作?”
可江宁府衙,老是更安稳更温馨的去处。待她感到了安稳的好,也不知是否会乐不思蜀,就如此留下了……
“他如何能冒然相认?现在他身在高位,你若非谢府先人,反是个别有用心的,岂不是教你赵伯伯骑虎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