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的恰是山阴县令侯之翰，本日是休假日，不坐堂，想起这边社学的蒙师曾友元奔丧归乡了，新聘的生员周兆夏不知教得如何，便来看看，刚走到门廊上就听到有人在书院中辩难立品之道，便立足聆听，听出一人恰是塾师周兆夏，另一少年人的声音很耳熟，起先没辨出是谁，厥后才想起是张原的声音――
周兆夏用袖子拭了一把汗，有力地辩道：“县尊大人，请听侍生辩白――”
张原俄然笑了起来，心想本身和这么个庸人斗甚么气，咱是斯文人，如何能抡板凳打斗呢，放下板凳，坐下说道：“别把师啊师的挂在嘴边，你当不了我教员，如许吧，我出一道经史答辩，你若能辨得过我，我随你到侯县令那边任打任罚，你若辨不过我，还是从速别在这里误人后辈了。”
“先王之道是甚么道？”
周兆夏懵了，书院里的十几个儒童也全傻了，见过奸刁拆台的门生，没见过象张原如许放肆的，直呼蒙师的名字，还敢举着板凳和蒙师对打！
周兆夏脸若死灰。
周兆夏道：“好，我也没有你如许的门生。”走到邻室将张原送来的装有菜肉米糕的篮子往张原脚边一丢，“砰”、“啪”两声，篮子落地，酒壶破裂，高敞的书院里酒香四溢。
生员也是分品级的，第一等是廪生，不但免徭役，每月另有赋税领，第二等是增广生员，没有赋税领。
周兆夏头巾都还没戴呢，心知睡觉之事瞒不畴昔，低头道：“侍生昨夜读书至深夜，方才偶感困乏，就想小睡半晌――”
忽听有人在书院门外“呵呵”笑起来，张原当即听出来人是谁，他现在听过一遍的声音就不会忘。
周兆夏不信新来的儒童张原敢称呼他为“姓周的”，揪着李柱的耳朵皮，喝道：“还敢胡说，把手伸出来，十戒尺。”反手摸到书案上的竹制戒尺，就要揍李柱。
侯之翰冷哼一声：“周兆夏，本县本日若不来观察，这社学就会被你给废了，这蒙师你做不得，你的廪生也降一等。”
和这类人实际一点意义都没有，张原道：“把贽礼还我，你不是我教员。”
张原笑道：“你也知廉耻吗？我奉告你，《孝经》所云立操行道乃是大学之道，大学明德亲民，止于至善，不管甚么道，先从立品起，大丈夫所谓身，必联属国度天下而后成者，如言孝，则必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天下皆孝而孝始成，如言悌，则必长吾长以及人之长，天下皆悌而吾之悌始成，吾人此身，与天下万物原是一个，摒挡本身处，便是摒挡天下万物，故立操行道，首重日用常行，你身为社学蒙师，怠惰暴躁，不传授诸生学问却呼呼大睡，还命诸生朗读，朗读会吵到你做春秋大梦是吧？”
周兆夏一见此人，顿时满脸臊得通红，结结巴巴见礼道：“侍生见过县尊大人。”
“夫子之道是甚么道？”
“好了好了，别说这么多。”侯之翰脸现讨厌之色，打断道：“这竹篮是谁打翻的，酒壶呢，如何回事？”
李柱大哭起来：“他真的说了，说你姓周的，白日睡大觉，呜呜呜――”
看模样此人真敢砸，周兆夏就没敢冲过来，离张原7、八步远，用戒尺遥点着张原的脑袋道：“好，好极，破天荒，有如许的门生真是破天荒，你这目无师长的败类，在家定是孝子，在朝定是乱臣。”
“周兆夏！”张原伸手抓起长板凳，举过甚顶，喝道：“你敢打我尝尝看。”
周兆夏没想到张原会这么答复，他觉得张原会否定或者抵赖，以是一时没反应过来，愣了一会，随即象炸起的爆仗，一蹦三尺高，吼怒如雷：“你敢，你当真敢，你不敬师长，本师明天就替你父母好好经验你。”挥动着戒尺就冲上来。
侯之翰不由笑了起来，前日在县署夜宴，张原风采温文尔雅言语又滑稽风趣，没想到本日倒是这般咄咄逼人，周兆夏也太不成体统，竟然在授学时自顾睡觉！
周兆夏渐渐扭过甚，盯着张原，问：“你当真说了？”
张原站在那边，答道：“当真。”
只要秀才生员才气免赋税免徭役，侯之翰这等因而给张原秀才的特权了，在侯之翰看来，以张原之才，补生员是迟早的事，他这是先示恩在前。
周兆夏算是明白明天碰到恶棍门生了，连声道：“好好，我赔你。”在袖底摸索着摸出一小块碎银，搁在书案上，说道：“我会向县尊状告你欺师灭礼的行动，今前任何社学你都休想去读了。”
周兆夏嘲笑道：“连澹台灭明是几小我都不晓得，还敢考我！”转念叨：“好，你问，凡四书五经，固然问。”能考上秀才，这些书老是烂熟的。
嘉奖了张原，侯之翰冷眼看着额头冒汗的周兆夏，又看看书院里稀稀落落的儒童，皱眉问：“如何才这么几个门生，人都到那里去了？”
周兆夏仿佛溺水捞到拯救草，忙道：“县尊为侍生作主，这个张原目无师长，竟抡板凳要砸侍生――”
“是先王之道。”
“气候酷热？”侯之翰嘲笑道：“这都甚么时候了，都快八月了，我看不是气候酷热的原因，而是你荒废讲授，乃至于好学的儒童都不来了，只余一些顽童和愚鲁的，正喜你睡觉不管他们。”
周兆夏白净面皮脸涨成猪肝色，嘲笑道：“我如何没教你了，不是让你读《三字经》吗，你牛高马大的还在念‘人之初’你好有脸吗，我都不美意义教你，以是让你有不明白处所问同窗，莫非要本师手把手教你识字！”
侯之翰不想听他辩白，看着地下的酒壶碎片和竹篮，篮里的菜肉都翻出来了，问：“这又是如何回事？”
周兆夏一惊，张原这小子能问出这题目看来不象是连《三字经》都不会读的人，答道：“这有何难，这道当然是夫子之道。”
张原踢了踢滚到脚边的篮子，说道：“你摔破了我的酒壶和篮子，菜也摔烂了，你得补偿，我一早购置这些贽礼费了两钱银子，本日不赔我两钱银子我决不与你甘休。”
周兆夏不知如何答复。
张原一脸鄙夷道：“我是甚么样的人不消你评价，也轮不到你来评价，你不是我教员，把贽礼给我还返来，你这等人配为人师表吗，夜里打马吊，白日无精打采，在书院睡大觉，你这不是误人后辈是甚么！你敢打我，你近前尝尝，我包管一板凳下去让你脑袋着花。”
张原道：“听好了――《孝经》云‘立操行道，立名于后代，以显父母，孝之终也’，这立操行道，行的是甚么道？”
侯之翰向张原点点头，嘉奖道：“张原，你方才说的《孝经》立品之道说得极好，立操行道正该如此，本县要夸奖你，就免你三年的赋役赋税吧。”
靴声橐橐，此人走进书院，身后另有两个侍从。
侯之翰笑了，问周兆夏：“你方才是不是昼寝？”
张原躬身道：“门生拜见县尊大人。”
侯之翰看看一边淡但是立的张原，气质沉寂文雅，听周兆夏劈面控告也不焦急，这象是抡板凳动粗的人吗？
“就是，就是礼义廉耻。”
周兆夏讪讪道：“禀县尊，因气候酷热，有些儒童乞假在家读书。”
倒不是斤斤计算，而是如许的无良蒙师必须惩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