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六位生员起先也的确是难堪不乐,但一趟险途走上来,过半月岩、南镇殿、翠微亭,到得香炉峰顶,眺望会稽城,气度一畅,都有说有笑起来,只要杨尚源除外,一向阴沉着脸,与阴沉的气候对比光鲜。

上香炉峰的和下香炉峰的游人都走不动路了,聚在翠微亭四周观剧,看到妙处、听到娇音,喝采声雷动,惊得南镇殿的羽士都跑了过来,觉得山塌了,却见是演戏,也就站在那看,嘻嘻而笑,早把“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聋”忘在了一边。

世人下到翠微亭,翠微亭外有一片石,阔数丈,光亮可坐,那些张氏家仆挑着两个炉子、数十斤柴炭、另有锅碗瓢盆,其他酒菜列举一片石上,又从南镇殿那边挑来山泉水,很快生起火来煮蟹,河蟹不必盐椒而五味俱全,沸水三沸,蟹肉香味便飘出,河蟹要趁热吃,冷则有腥味,张岱四人另有七位生员席地而坐,执蟹大嚼,这河蟹背壳如掌而坟起,紫鳌如小拳,掀掉背壳,膏腻堆积,如玉脂珀屑,甘美丰腴即水陆八珍也及不上——

杨尚源表情卑劣,嘲笑道:“本日我偏就不登高,看看能有甚么灾害。”心道:“我就待在山脚下,你们也一起陪我吧,出不了心头恶气好歹也恶心你们一把。”

私铸假银,这个罪不小,杨尚源一下子瘫在地上,连连告饶,情愿赔银二百两。

杨尚源道:“这是碎银熔铸的,银色、分量与银作局的大银普通无二。”

张岱向一同登山的山阴诸生道:“诸位仁兄,鄙人本日要立个蟹会,请诸位仁兄大快朵颐。”

围观人众见杨尚源那副灰头土脸的模样,又是一阵轰笑,也都散了,分道上山。

从大禹陵到山阴县城有十来里路,杨尚源的仆人来回最快也要一个时候,张原他们当然不耐烦等在这里,张原拱手道:“杨兄与我们一起登玉笥山吧,重阳登高,可避灾害。”

这日的玉笥山是张氏兄弟大出风头之日,山下的人上不来,山上的人下不去,差点变成乱子,直至午后未时末,游人才逐步散去,张原等人酒足饭饱,相扶着下山,到了大禹陵,杨尚源的管家和两位仆人早已等待多时,呈上三锭大银,都是五十两一锭的——

张岱、张原他们底子没重视杨尚源好笑卑鄙的举止,他们坐在一片石上,可餐班十余人已经在阵势稍高的翠微亭上演戏,笛管笙箫,婉转动听,本日演的是一出小剧,只生、旦、净三个角色,叫《打扮执戟》,取材于《三国演义》,讲的是吕布与貂蝉在相府后园凤仪亭私会,恰被董卓撞破,吕布逃窜,董卓掷戟刺吕布不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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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原冷冷道:“你作歹坑人也该到头了,揪他见官去。”

杨尚源也怕被一群家奴围住,装着不情不肯的模样,跟着上山了。

张萼道:“我们从速下到翠微亭吧,等下亭子又被人占了。”

张原心细善察,见杨尚源的阿谁仆人眼神有些畏缩闪动,猜想此中定有原因,便道:“且慢,我要验银。”

杨尚源河蟹、腊鸭吃得太多,这时肚子鼓胀,不断打嗝,说道:“张介子,呃,看明白了,呃,白银一百五十两,呃,一分很多,哼,后会有期,呃。”拱拱手,就要上轿走。

单单吃蟹则味寡,以肥腊鸭、牛乳酪、虎魄蚶为佐食,菜蔬有效鸭汁煮白菜色如玉版、兵坑笋,果品有谢橘、风栗、风菱、秋白梨,酒就是菊花酒。

张岱、张萼、张原、张卓如兄弟四人走在前面,杨尚源死样生机拖在前面,再前面就是张氏家仆和可餐班的十余人——

金秋玄月,河蟹与稻粱同肥,恰是食蟹的好时节,这几位生员上山时就看到张氏仆人挑着好几担酒菜,此中有个仆人两只大箩筐里都是菜盘大的河蟹,久闻山阴西张庖厨之精甲于江左,张汝霖还著有《饔史》四卷专论美食,西张宴会人所歆羡,以是这几位生员单听到“蟹会”二字,就觉舌底生津、食指大劫,连声道:“有幸,有幸,叨扰,叨扰。”

王可餐扮貂蝉、潘小妃穿戴高底靴扮成高大的吕布、马小卿演董卓,潘小妃扮的这吕布甚是急色,各式逗弄王可餐,抚胸亲吻,撩裙摸腿,无所不及,弄得扮貂蝉王可餐娇羞不已,那种欲拒还迎的媚态,虽知王可餐是少年郎,也让情面兴勃然。

张萼便让冯虎用石头砸此中一锭大银,砸来砸去,银锭俄然裂开三瓣,内里倒是黑铅,公然是灌铅的假银。

张原问:“如许的大银但是官府银作局所铸?”银作局铸的银锭有铭文编号。

张萼笑道:“不然,看杨尚源他那丑角模样,让我大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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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杨尚源起先闲坐不食,冷眼相对,那凛然时令好似伯夷、叔齐不食周粟普通,但见张氏兄弟另有另六个生员吃得嘴手油腻、不亦乐乎,他耐不住了,口水都快流出来了,心道:“我凭甚么不吃,本日白白丢了一百五十两银子,不吃就更亏。”取过一只河蟹,奋力翻开蟹壳,专吃那些蟹黄,鳌腿都不吃,顺手丢弃,如许大肆华侈着内心才好过一些——

只待了半晌,峰顶游人就越来越多,张岱道:“玉笥山离城太近,游山成了看人了。”

张岱对张原、张萼点头道:“一人向隅,满座不欢啊。”

张原道:“那就随我去县衙户房鉴定一下。”

相传东汉汝南人桓景得遇神仙费长房,费长房说玄月初九这日桓景家中会有大难,当作绛囊盛茱萸系臂,登高饮菊花酒,可避灾害——

从大禹陵这边上香炉峰有两条路,轿夫路和螺丝路,轿夫路好走,螺丝路难行,张原他们走的就是螺丝路,这螺丝路一千多级石阶回旋环绕,山道边就是绝壁峭壁,巉岩高耸,非常险要。

杨尚源神采一变,强自平静道:“一百五十两,分毫很多,你能够找那边小贩秤量一下。”

杨尚源怒道:“你们张家欺人太过!”

张原往边上一闪,早有能柱上前截住杨尚源,张原看出杨尚源大要狂怒,内里惶恐,料定这银子有假,也是大为恼火,怒道:“杨尚源,我还真低估了你的无耻,先是想耍赖,赖不掉就想用假银来乱来我,没甚么好说的了,揪他上衙门。”

张萼笑将起来:“杨尚源,你觉得赖在这里不走就能把我们也拖住是吧,山阴蠢货,汝为第一。”叮咛能柱他们看住杨尚源,就是官差来了也不放,收到银子才放人。

杨尚源怒叫道:“你欺人太过,我已给了银子你还不放我走,本日我就与你拼了。”张牙舞爪扑过来就要与张原撕打。

明天票票有点少啊,不幸中。

张萼正待生机,张原止住道:“既然杨兄不肯登高,那也由他,就让冯虎、能柱另有这些轿夫伴他,何时见了银子,何时让他走。”

张萼道:“对君子讲仁义,对你这类卑鄙小人就得利用霸道,就是棍棒——我们走。”

阿谁与杨尚源友情好的生员拱手为杨尚源讨情,挽着杨尚源的手道:“尚源兄,我们还是一起上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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