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在钱肃王祠广场东南一角停下,一个婢女拉着商景徽不准她乱跑,另一个婢女凑着车窗听车中人叮咛,半晌后,那婢女过来问张原:“张公子是山阴状元第张肃之先生之孙吗?”
张原浅笑道:“那日我也去了觞涛园,是陪我族兄张萼去的。”
张原道:“我在会稽王季重先生那边肄业,早上从山阴过来,听着锣鼓热烈,就顺道过来看一看,怕先生叱骂,以是要赶着去上学啊。”
那今后傅氏再不提山阴张氏后辈的事,只是小景徽还老把阿谁张公子挂在嘴边,阿谁“骗你的”笑话总说不厌,不料本日带着景徽来看海龙王就被景徽看到这个张公子了,却本来不是西张后辈,而是东张的,傅氏当然是晓得东张的家世远不如西张,与商氏官宦世家不太婚配,但方才听张原说在王季重先生那边肄业,王季重是会稽名流、制艺名家,之前没传闻收过门生,如何就收下这个张原了?
张原笑道:“如果早退好久那说不定就要打手心――景徽蜜斯好都雅赛社祷神吧,我先走了,下次再见。”车里的必定不是商淡然,商淡然晓得他的名字,应当是景徽的母亲,这个就不好多说话了。
传话的阿谁婢女恐怕商景徽闹,哈腰劝道:“张公子再不走就会早退好久了,婢子带你先去庙里看龙王好不好?”
傅氏好生奇特,便查问蜜斯妹二人,小景徽说得有点颠三倒四,九岁的商景兰说得很明白了,遇雨、下棋、渡船,不过没记着那张公子的名字,归恰是山阴张氏的公子没错――
商周祚一时不忍,小妹商淡然也就不缠足了,这就连带女儿商景兰也不缠足,现在商景徽六岁了,按说也该缠足了,小姑姑和姐姐不缠足,她哪还肯缠,这让傅氏非常无法,差可安抚的是,淡然和小兰、小徽的足天生纤瘦,虽比那缠足的要大很多,但不至于六寸弓足吓死人,还能粉饰得过来――
两个婢女忍着笑,牵着景徽蜜斯的手,看着张原主仆三人走远,一个婢女到车窗边禀道:“夫人,那位张公子走了。”
商景徽两道敬爱的小眉毛微蹙,小嘴噘了噘,向张原摇摇手:“张公子哥哥快走吧,别早退了,下次我还要出门的,记得等一下我哦。”六岁的小景徽可贵出一次门,比来出来两次都碰到了张原,就觉得只要出门便可见到张原。
这可把傅氏给弄胡涂了,小姑商淡然很鄙薄地说那张公子是恶俗纨绔,如何又会与其对弈并且扳谈,并且听这蜜斯妹说淡然姑姑那日在岛阁很欢愉,笑得直不起腰来,这――到底是如何回事啊?
商景徽睁大亮晶晶的眸子问张原:“先生会用竹尺打你手心吗?”
那婢女转头一望,说道:“走了,人多,不知走到那里去了。”
车里坐着的是一名三十多岁的娴雅妇人,这妇人便是商周祚之妻傅氏,是商景兰、商景徽二人的母亲,上月商淡然去贺氏觞涛园相亲,返来时傅氏问她张萼公子如何?商淡然道:“恶俗纨绔。”再问其他的就不肯说了,傅氏也就以为与山阴张氏联婚不成了,不料夜间景兰、景徽蜜斯妹二人在榻上玩耍时,“咭咭格格”说甚么张公子和姑姑下棋、张公子背着身子下棋、张公子哥哥说了笑话……
商夫人笑了起来:“岂有此理,快去把钱给人家。”
商淡然俏脸顷刻绯红,娇嗔道:“嫂嫂,小兰她们胡说的,嫂嫂从速回绝了那说媒的婆子吧。”
还好老仆妇梁妈清楚当日之事,对太太说是有两个张公子,来相亲的阿谁张公子淡然蜜斯一看就不喜好,岛阁高低棋的阿谁张公子淡然蜜斯仿佛印象不错,却又不是来求亲的――
傅氏心道:“本来如此,就不知那下棋的张公子订婚了没有?”悄悄托人探听了一下,张肃之先生有六个孙子,适龄的就只要张岱、张萼、张卓如三人,但张岱和张卓如已经订了亲,张岱赴乡试未回,莫非淡然看上了张萼的堂弟张卓如,可儿家已经订婚了啊。
傅氏就觉得那张公子在与淡然下棋时有甚么轻浮言语或行动,这才让淡然鄙薄的,悄悄去问景兰,景兰、景徽姐妹记性很好,景兰几近把当日张公子与姑姑说的每一句话都对母亲说了,没甚么轻浮言语啊,又问那张公子是不是长得好丑?也不是。
两个婢女“吃吃”的笑。
景徽身后的那婢女用一个小篮子提了橘子过来,说道:“是啊太太,那堕民女子猎奇特,硬是不肯收钱――是不是看我们景徽蜜斯敬爱?”
傅氏决定归去就让人探听一下这个张原的环境,夫君远在都城,小姑年已二八,再不订下婚事就晚了,这个必须她来操心,翁姑早逝,商淡然五岁起就由兄嫂扶养,长嫂如母,傅氏是把商淡然当女儿对待的,夫君更是宠这个小妹,淡然六岁缠足时受痛不过大哭,夫君在外听得不忍,恻然道:“罢了罢了,由她,缠足亦是一时风俗,唐宋女子多数不缠足,即本朝以来,江浙、岭南女子也多不缠足,正德今后江南女子缠足之风才愈演愈烈,不缠也罢。”
那两个婢女起先见景徽蜜斯半路向着一个陌生男人叫哥哥,哭闹着要泊车要下来,二婢都是很严峻,恐怕闹出她们没法对付的事,这时见张原还只是个少年,又且温文尔雅,这才略略放心,此中一婢笑着对商景徽轻声道:“景徽蜜斯,你倒好好走路啊,如许会摔着的。”
那婢女眼奇异特地看了张原一眼,说声:“张公子请稍等。”又去马车边与车中人低语――
商景徽拽着婢女靠近张原两步,仰着小脸问:“张公子哥哥这是要去那里,赛社还没开端呢,你如何就要走了?”
那婢女“咦”的一声,问:“上月在觞涛园不是张公子你吗?”
马车辘辘前行,两个婢女一左一右牵着商景徽的手走,商景徽不时转头看张原一眼,好象怕张原不跟上来,还时不时两只小手抓紧婢女的手借力缩腿一跳,然后“格格”直笑。
秋阳薰暖,钱肃王祠前广场的人越来越多,两座戏台的锣鼓敲得更努力了,赛社将近开端了吧,商夫人傅氏从车窗里看着女儿景徽拉着婢女的手蹦蹦跳跳向一个堕民少女走去要买橘子吃,不由浅笑起来,心想:“如果缠足了,小徽那里能跳得这么欢,唉,孩子缠足实在不幸,硬生生把足骨半数过来,我当年也不知哭过多少回!”
张原道:“肃之先生是鄙人的族叔祖,鄙人张原张介子,是东张后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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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谁传话的婢女又过来了,此次是对商景徽说话:“景徽蜜斯,张公子要赶去读书了,不能早退,早退了先生会惩罚的――”
小景徽过来了,一手一个艳红的山阴谢橘,笑容可掬道:“娘亲,那卖橘子的姐姐说不收我们钱。”
第二天傅氏问商淡然是不是这就回绝山阴张氏的提亲,商淡然毫不踌躇地点头,傅氏摸索道:“小妹啊,嫂子听小兰、小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