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虎又打量了张原两眼,问:“你可认得七磐?”

张原说道:“这是我四叔尔蕴先生的号,如何,你们也认得我西张四叔?”

两个男人往山上大步奔去,一人道:“那贱人很能跑,都没影了。”

张原快步上山,还没到山顶,那两个男人又跑返来了,骂骂咧咧道:“娘的没看到,真是奇了怪了,就这么一座小山她能飞到天上去,或者钻进土里去!”

三个喇唬面面相觑,先前说话的那喇唬斜眼看着张原,问:“如何,你认得刘班头?”

二虎问:“你叔祖是谁?”

先前那人道:“这山虽不大,草木却富强,不好搜,明日去三埭街找她。”

张原算是听明白了,那堕民少女应当是在大善寺广场卖橘子,把本地的橘子说成是杭州的塘栖蜜橘,不想碰到二虎、六虎这几个喇唬光棍,喇唬光棍就是地痞地痞,山阴县就有这么一伙喇唬,号称十虎,这三个应当就是十虎中人,这些剌唬本来没事都要挑衅谋事欺诈讹诈,更何况还让他们找到点事,更何况对方又只是个卑贱的堕民女孩——

张原道:“来大善寺探友不遇,就到山上来看看,三位请吧。”从三喇唬身边走过,上到山岗,转头看,那三个喇唬东看西看渐渐下山,猛听得此中一人大呼:“好贱人,却本来躲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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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这些喇唬狭路相逢,有理说不清,四书五经辨难更没用,最直接的就是用拳脚狠狠揍他们一顿,但张原明显不可,他才十五岁,倒是练过简易太极拳,但只作健身用,硬碰硬行不通,这时必须借势——

六虎道:“好象是,人称肃翁。”

张原固然不清楚这少女是甚么人,但听到山下那六虎、老四甚么的家伙叫唤着“哥几个本日有得乐了”,就晓得那些是甚么人,心道:“这也太放肆了吧,大善寺啊,又是人来人往的,就敢这么追逐少女,奇特的是这女孩子如何往偏僻无人的处所跑?”

现在的张原倒是清楚堕民的由来,一部分堕民是与朱元璋争天下的张士诚的部下,另有一部分是元朝的汉人官吏和没有逃回漠北的蒙古贵族,另有一部分辩不清楚,传闻宋朝时就有了,堕民多数集合在绍兴府八县,以山阴县堕民最多——

两个男人跑过山岗,声影俱无。

“你别跑,从速蹲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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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原对阿谁蹲下灌木丛中的堕民少女说道,那堕民少女没回声,蹲在那边一动不动,若不是张原晓得她就在那边,一眼扫去还真发明不了。

“你先别急着出来,我到山上看看,若那些人走了你再出来。”

张原拱手道:“几位认得县衙的刘班头?”

三个喇唬走上山岗,看到张原走了上来,先前问张原话的阿谁家伙瞪起眼睛道:“这小子刚才说看到那贱人跑上山的,哪去了,是这小子藏起来了吧!”

张原眉头微皱,他晓得三埭街,就在县城东北角王家山下,离大善寺这边约莫一里多路,三埭街也叫堕民巷,是山阴堕民最大的聚居地,之前他随张萼出去玩耍,母亲吕氏总要叮咛一句“堕民街有恶人,不准去那边玩”,幸亏张萼也没带他去玩过,张萼说那边又脏又臭,没甚么好玩的,当时的张原只晓得堕民巷住的都是些乞丐、乐户、渔民、娼妓、奴婢,这些人间世代代都是堕民,明净人家是不与堕民来往的,只要家里有红白丧事才叫那边的乐户来帮手吹吹打打,另有其他一些轻贱庶务也是找堕民来干——

另一人道:“再找找,找不到的话,就到三埭街去搜。”

六虎道:“那些堕民还是很同心的,另有会技艺的堕民,二虎哥想要从堕民街带她走只怕不轻易。”

张原“哼”了一声,不答,劈面叫别人长辈之名是很无礼的。

张原不动声色道:“那日我随叔祖去县衙赴宴,天气晚了,县尊命一个衙役送我回府,那衙役就是姓刘,就不知是不是你们说的刘班头。”

张原转头看来路时,两个头戴阔边网巾的男人就跑上来了,横眉竖目,一副粗蛮恶相,从张原身边跑过期此中一人歪着脑袋瞪着张原,问:“看到一个堕民女孩没有?”

另一人道:“跑不了的,老子在止水巷四周看到过她一次,估计她家就在牛角湾三埭街,本日找不到她,明日哥几个就到三埭街去找,一家一家,搜也要把那贱人——”

二虎便问六虎:“张汝霖表字是肃之吗?”

张汝霖第四个儿子张烨芳,字尔蕴,号七磐,本年二十六岁,是生员功名,前年随二兄也就是张萼之父张葆生去了都城,这个张七磐,二十岁前是山阴城驰名的恶少,比现在的张萼还荒唐,整天与一帮恶棍少年厮混,那些恶少年称呼他为主公,好象黑帮老迈普通,二十岁后才折节读书,三年时候学业大成,号称名流,可见也是个极聪明的人——

张原冲阿谁在灌木丛中挣扎着乱钻的少女抬高声音喊,那少女扭头看了看他,游移了一下,依言蹲下,低着头裹蓝帕。

张原道:“就是状元第的张肃之先生。”

边上的六虎嘲笑道:“这小子是借我们的话头呢,二虎哥不是提了一句刘班头吗,这小子听到了,问问他,刘班头长得甚么样?”

另一喇唬道:“这小子敢骗我们,先揍他一顿再问他话。”

这双珠山虽不峻峭,好歹也是山,山路老是崎岖不平的,更何况那无路之处,枝丫纵横禁止,野草藤蔓缠脚,底子走不快,枝条一弹,把那少女裹头的蓝帕又勾下来了——

躲在山道边灌木丛中的堕民少女竟被他们发明了。

蓝帕包头、草绳扎腰的少女拾起最后一个橘子,又向双珠山顶奔来,一昂首,蓦地发明张原早就候在那边了,吓了一大跳,神采惶恐,就往边上树丛乱石钻去,仿佛怕极了张原。

张原往山上一指:“跑畴昔了。”

那二虎也不知张七磐的表字是尔蕴,只知是西张的老四,见张原平静自如,不象是陋屋小户的后辈,嗯,张氏后辈还是惹不得的,拱手道:“本来是张公子,曲解,曲解,张公子来这里何事?”

“呼哧呼哧”,山梁那边又跑上来一个男人,想必就是六虎,这六虎道:“没看到她从山那边跑下去啊,定然还在这山上。”

六虎淫笑道:“嘿嘿,那贱人看着春秋还小,说不定还是个雏,模样很水嫩啊,那皮肤乌黑乌黑——”

三个喇唬都是一惊,齐声问:“西张张汝霖?”

中间的阿谁男人是二虎,二虎是个歪头,斜眼高低打量着张原,张原不是生员的头巾襕衫,只是个白丁罢了,并且春秋也小,不过十5、六岁吧,县尊会请这么个小孩赴宴?

二虎道:“那贱人敢以次充好骗老子,欺负老子没吃过塘栖蜜橘吗,不严惩如何行,归正堕民女子都是娼妓,老子让她陪睡那是看得起她,会技艺如何样,莫非还敢打老子,叫上县衙的刘班头一起去,包管那些堕民吓得屁滚尿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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