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原道:“宗子大兄,本日就下到这里吧,我还要向大兄就教诗书。”

张原心道:“秀才也是三年考一次啊,这还真迟误不起。”

张萼道:“刘启东便是刘宗周,一介穷酸。”

张萼道:“我就不俗,我视功名如粪土。”

张岱的心智不是张萼比得了的,略一回想方才的对局,发明本身始终没有胜机,看来这不是一局的胜负,而是介子的棋力实在是在他之上,再下也定然输多赢少,更何况是负气的对局――

王思任也是绍兴人,孤傲朴直,豁达滑稽,鲁迅曾援引过这位老乡的一句名言“会稽乃报仇雪耻之乡,非藏垢纳污之地”,至于刘启东,张原记不起是谁了?

就听张岱喝道:“三弟不得无礼,启东先生是大父都恭敬的人。”

张岱又道:“孺子试最难,据我所知,约莫五十取其一,乡试三十取一,会试十取一,而我们绍兴府文风极盛,读书人多,生员尤难堪考,估计6、七十才取一。”

“五伯母安好。”

张萼忿忿道:“他不是在城东大善寺设馆授徒吗,上月大父命我去处他肄业,我去了,可半天不到,他就把我赶出来了,对大父说此子不成教也,害我挨大父痛骂――真正气死我也!”

张原与张岱、张萼来到西楼书房坐定,武陵上茶,张岱端起茶盏悄悄抿了一小口,眉头微皱,没说甚么,但也不肯再喝,明显是嫌张原家的茶太劣。

“嗯。”张岱道:“传闻你听了一遍《春秋经传集解》就能成诵,那我考考你,文公四年,经传都记了些甚么?”

张岱有些愧恧,偏那张萼又在一边哈哈大笑道:“大兄也下不过介子啊,哈哈。”

这比如向张原当头泼一盆冷水,6、七十取一,这登科比率也太低了吧。

张萼道:“不都说了吗,介子是得了眼疾后静坐出神开启宿慧了。”

张岱道:“那介子可称得上是读书种子了,想必也是要由科举求功名了?”

雨还在“哗哗”地下着,屋顶窗外,好似急管繁弦,颇助棋兴,这局棋下了半个多时候,张岱执白,结局输了五子半。

张岱奇道:“启东先生如何对你无礼了?”

张岱笑道:“甲第科名,世上第一艳事,黄榜一出,即便深山穷谷,也无不传其姓氏,试看天下士子,谁能不俗?”

张岱道:“你是以《春秋》为本经是吧,我是《诗》,八股文并不难,你把《四书集注》和春秋三传读通了,就能学做八股文,只是我辈墨客,不能专务八股,那样眼界小了、心机腐了,将为韩、柳、欧、苏这些前贤所笑,我极赏识东坡说的‘为文当如万斛根源,不择地而出。在高山滚滚汩汩,虽一日千里无难,及其与山石盘曲、随物赋形而不成知也。所可知者,常行于所当行,常止于不成不止’。”

张原道:“正要向大兄就教制艺。”

张原点头称是,心道:“这是苏轼《文说》里的话,当然是绝妙的文论,嘿嘿,我算是明白徐文长、陈继儒、张宗子这些才子为甚么屡试不中了,八股文端方很多,你才情大发,写起来万斛泉涌、滚滚汩汩,必定要突破八股的樊篱,那就是破格了,考官要讲端方的,天然不能登科你。”

又是打雷,又是下雨,小丫头兔亭拿伞出去好久了,还没看到张原返来,张母吕氏有些担忧,由伊亭陪着,小脚伶仃谨慎翼翼走过坑坑洼洼积水的后园,站在后门口朝投醪河那边张望,正都雅到张原他们过来了,这才放心。

张萼撇嘴道:“俗!”他感觉本身整天斗鸡走马不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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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岱连连点头,这个堂弟太荒唐,二叔父不在家,大父也管不了他,不过张萼看上去对介子仿佛非常顾忌,这是如何回事?

张原背诵道:“四年春,公自至晋。夏,逆妇姜于齐。狄侵齐。秋楚人灭江。晋侯伐秦。卫侯使甯俞来聘。冬十有一月壬寅,夫人风氏薨。”

张萼笑嘻嘻道:“介子,晓得蜀道难了吧,何如吹笛唱曲、博陆弈棋欢愉,你有盲棋神技,去武林、去金陵、去广陵,包管也得一世清闲,无拘无束,不比仕进差。”

制艺就是时文,就是八股文,是大明建国天子朱元璋命刘伯温创制的体裁。

张岱摇着头笑,反面这个堂弟实际,问张原:“介子开端学制艺了没有?”

张原毫不含混地应道:“恰是。”

张岱非常不悦,淡淡道:“那好,我就见地一下介子的盲棋。”

本来就是刘宗周啊,张原“哦”的一声,刘宗周是晚明儒学大师,初创的蕺山学派很驰名,黄宗羲就是刘宗周的门生――

张原微微一笑,心道:“张宗子,你还嫌我家茶劣,我可晓得你的秘闻,你少年时享用过分甚了,老来贫困得志,竟要亲身挑粪灌园,被两个老妾呼来喝去的使唤――”

张母吕氏含笑道:“宗子何时返来的?快出去,快出去,避避雨。”

张岱向张母吕氏见礼,少年张岱奢糜浮华,鲜衣骏马、美婢娈童的很多爱好与堂弟张萼差未几,但他不会向张萼那般狂躁不成理喻,他知书达礼。

张原问:“王季重就是王思任吧,那刘启东是谁?”

这是《春秋》记录的鲁文公在位第四年产生的大事,背诵完经文,张原又将《左传》对这一年大事的解释朗朗读出。

张萼之前来找张原玩耍,偶然遇见张母吕氏只是叫声“伯母好”,就仓促而过,哪会鞠躬见礼,这时见张岱施礼,也就跟着施礼问安,以是说张萼是被他母亲王夫人宠坏了的。

张萼却又洋洋对劲起来,说道:“那穷酸拒我入门,我也没让他好过,当夜我就带了两个小厮跑到大善寺,朝他住处窗户丢石子,还把他的门都给砸了,估计那穷酸唬得屁滚――”看了一眼张原,闭上了嘴。

张原又问张岱孺子试的事,张岱道:“孺子试的截搭小题难做,县试、府试、道试都是只考一场,每场做两篇八股文,县试、府试是四书题,道试会有五经题,本年孺子试早已结束,介子要考就要比及来岁了,逢丑、辰、未、戌年停止岁考,寅、巳、申、亥年科考,来岁仲春先是县试,然后是四月府试,后年插手提学官的道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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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岱喜道:“一字不差,如何之前却没看出介子有如此资质!”

却听张岱又道:“时文也有做得好的,王季重、刘启东都是时文大师,于端方当中有飞扬文采,两人都已中了进士。”

张萼问:“大兄,你和介子先来一局围棋如何?”

张原、张岱都大笑起来,张萼这副轻浮暴躁的纨绔模样,以松散朴直著称的刘宗周当然不会收他为徒。

张萼“哼”了一声,说道:“是他先对我无礼。”

张岱欣然道:“时候还早,先对弈一局,再考校介子过耳不忘的本领。”问:“介子,还下盲棋吗?”

幼年傲气,张岱面皮挂不住,负气道:“介子,再来一局。”

张原道:“是。”这并非用心鄙视张岱,而是因为下盲棋需求非常的专注和耐烦,能极大地熬炼影象力和设想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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