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原道:“即便没有这事,我也早已把方阁老给获咎了,不差这一回。”

见商周祚、张原出去,商淡然等人一齐起家向商周祚、张原祝贺新年,张原行礼,说了几句祝贺话,问淡然:“鸿渐如何没睡?”

张原和内兄商周祚进到内院,傅氏体弱多病,熬不得夜,已经先去商淡然房中安息了,王微与商景兰鄙人棋,商淡然和小景徽旁观,周妈抱着小鸿渐也在边上,小景徽不时逗一下小鸿渐,捏一下他面庞、做个鬼脸、用发梢撩他,这多笑的孩儿就“格格”直笑——

王微和景兰、景徽姐妹皆笑,眸光璨璨如星。

辰时初,张原和内兄商周祚一道入承天门,正旦朝会是新年大典,按祖制,天子是要亲临皇极殿接管百官和四夷远臣朝拜庆祝的,但万历天子已经多年没插手正旦朝会了,本年也不例外,还是是由礼部、鸿胪寺官员主持,繁文缛节,逛逛情势罢了,张原看到一身官服的秦良玉和朝鲜的四位使臣也在行列中,并有新年贺章呈交给司礼监官员——

张原道:“我会向吴阁老申明的,丁巳京察也不过是一时得失,不必看得太重。”

“好,初五日午后我来向公公拜年。”

按常例,东宫讲官还要去内阁直房拜见阁臣,张原也跟着去了,方从哲和吴道南都在,方从哲见到张原,真是羞恼仇恨不已,很想劈面将张原递上的拜帖掷还,但转念还是忍了,他是堂堂首辅,必必要显得有容人之雅量,现在掷还拜帖无损张原甚么,倒显得他方从哲宣泄私愤——

“柏洒辛盘此夜情,虚堂无梦亦半夜。帝城团鼓迎年急,邻院松盆熰岁明。腊节坐销杯正永,春光入望斗初横。呼嵩只切天鸡唱,肃肃千官响佩声。”

不远处的皇城内,各种灿艳的炊火此起彼伏,这一刻,大明的繁华如此实在。

张原立在松柏木火堆边,嗅着松脂的香气,道:“我说个笑话,姑苏有个贩子在金陵过年,见秦淮两岸炊火残暴,他却向旁人说‘姑苏此时即便有灯火也无处放’,人问何故?此人说‘姑苏此时天上被炊火挤住,放亦不得上,因为天上没空地了’。”

方从哲内心嘲笑,面上浅笑,说道:“岂敢要公子改名,倒是老夫那不成器的劣子要改名才对。”一笑而罢。

“啊。”徐光启吃了一惊,问:“为何?”

早几日张岱就说请张原一家都到泡子河边守岁共迎新年,而张原的内兄商周祚也请妹婿一家到东四牌坊一起过年,张原没法分身,与商淡然商讨一下,决定把内兄一家、族叔张耀芳一家都请到李阁老胡同聚在一起过年,张原居住在李阁老胡同也算是燕徙新房,按绍兴人风俗,新房第一年有亲朋老友一起守岁过年那就是吉利福分,以是到了年三十这日午后,张耀芳、张岱父子,张耀芳的一个妾、张岱的老婆刘氏、妾素芝、李蔻儿,另有婢仆4、五人先到了张原寓所,还没坐定,商周祚佳耦和景兰、景徽姐妹也到了。祁承爜、祁彪佳父子随后到来,四家人一起过年,张原这座小四合院的热烈可想而知——

九个月大的小鸿渐感觉很好玩,又是点头,又是高低摇手,那笑嘻嘻的敬爱模样,逗得一室笑声。

外院大门厅,张原与族叔、族兄、内兄另有祁承爜父子围坐喝酒,都是同亲,又是姻亲,天然是其乐融融,提及故乡除夕旧事,有说不完的话……

这是宣城人丘瑜写的京师除夕民风诗,除夕夜在自家院中以松柏枝搭成一个木台,燃烧燃烧,要一向烧到天亮,这就叫“熰岁明”。

张原找了个机遇问钟本华:“公公何时会在前外洋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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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光启与张原并肩而行,徐光启点头叹道:“介子,你现在可把方阁老给完整获咎了,今后你想推行经世济民之策就太难了。”

这一夜,张原的寓所亲朋满座、热烈不凡。

到了半夜时分,皇城中奉天门响起新年鼓声,随即皇城上空就是残暴烟花腾起,万历四十五年(即1617年)到来了,岁在丁巳,后金奴尔哈赤把这一年称作天命二年——

张原拱拱手,快步跟上师兄徐光启出了文华门。

商周祚也有些困乏,去张原的书房小睡一会,张原带着王微和景兰、景徽姐妹去垂花门外放烟花,有种名叫“天花喷礡”的烟花是出于内官巧匠之手,燃放时如天女散花,小徽看得鼓掌欢笑——

张原心道:“这故乡伙话里带刺啊,在大明宦海,海瑞是让人敬而远之的人物,说刺耳点是讨人嫌的人物,方从哲把我捧为海瑞,我如何敢当。”恭恭敬敬道:“阁老言重了,下官年幼识浅,言行或有不当之处,但忠君爱民之心倒是有的,前日与阁老公子有些小曲解,阁老迈度,不归咎下官,下官感激不尽,至于下官的季子之名与阁老公子的表字暗合,还真是巧事,下官已决定给小儿改名,以免冲犯。”

杨涟见张原情意已决,也只好作罢……写一段除夕情节,记念方才畴昔的除夕夜。

新年第一天,京中四品以上官员要插手礼部停止的正旦朝会大典,张原是从六品修撰,本来是没有资格与会的,但因为是东宫日讲官,以是也要插手,丑时初,张耀芳和张岱带着女眷和婢仆先回泡子河边去了,祁承爜、祁彪佳父子也告别回兵部廨舍,商周祚一家则留在这边——

方从哲淡淡含笑,对张原道:“张修撰有海瑞海刚峰之风,刚正不阿,替老夫经验了不成器的犬子,老夫还得谢过张修撰才是,传闻张修撰的公子也叫鸿渐,那倒与犬子同名了,真是巧。”

朝会散后,众官连续出皇极门,门边除了羽林卫军士以外,另有两个东宫寺人候着,恰是钟本华和韩本用,二人奉太子之命请钱龙锡、郭淐、成基命、徐光启、孙承宗、张原、马之骐东宫这七位讲官去文华殿,皇太子朱常洛要在文华殿访问七位东宫讲官,张原等人来到文华正殿,拜见皇太子,皇太子说了一些新年祝贺语,并赐新年礼品,世人谢恩,拜谢而出——

符叔、姚叔在换桃符、贴门神。武陵、茗烟、白马、薛童这些少年男仆在门前燃放爆仗,奔驰嬉闹,踢石球玩耍,白马和薛童尤其活泼,两小我专往冷街陋巷跑。碰到抱镜听卜的人就用绍兴、金陵土语乱喊一通,喊完就跑,让那听镜的人目瞪口呆、不明以是,北方民风,除夕夜祷灶请方后抱镜出门,以听到外人的第一句话来占卜休咎。《聊斋志异》里就有“镜听”一文,励志并且搞笑……

徐光启凝神半晌,点头道:“介子不是空谈的墨客,为国为民,不惮远险,让愚兄佩服,只是吴阁老会准予你离京吗,你是吴阁老的得力弟子,京察即将开端,这是非常期间。”

内院的女眷们在一起闲话、下棋、品茶、喝酒、投壶、念诵守岁诗,吃一种由柿饼、荔枝、圆眼、栗子、熟枣制成的糕饼,还要吃驴头肉,用盒盛装,因为俗称驴为鬼。吃驴肉就是“嚼鬼”,这是祈求家宅安宁,婢女仆妇忙着在房壁贴福禄、虎头、和合诸图。把扑灭的灯盏放在床下,这叫“照浪费”,穆真真不会下棋也不会喝酒。她与一样大肚皮的素芝切磋了一会临蓐和育儿,就起家到各房看一看,她担忧失火,以是时不时去巡查……

张原与众官出了承天门,拱手四散,除了当值的官员,现在都是假期,要过了元宵才正式坐衙。

商淡然道:“早睡饱了,刚醒的。”把小鸿渐抱过来柔声道:“鸿渐,向你阿舅祝贺新年,向你爹爹祝贺新年。”把儿子的两只小手拢在一起,作出作揖的模样。

张原道:“我是想借机考查辽东边备、密查奴酋环境,再就是设法束缚朝鲜国君,不得与奴酋来往。”

徐光启正这么想着,却听张原说道:“徐师兄,我想要求出使朝鲜国。”

万历四十四年的除夕夜,北京皇城西边李阁老胡同张原寓所的垂花门外,一座松柏木架子正暖和地燃烧着,松脂的香味弥漫开来,这是一种喜庆的味道;玫瑰色的火光映在门窗上贴着的红纸葫芦上,砖木深沉,红光闪动,这是一种喜庆的色彩;爆仗声、辞岁声、嬉笑声,各种喜庆的声音沸沸盈耳——

……

钟本华道:“初五日杂家会在宫外。”

徐光启苦笑,停下脚步,转头看着紫禁城,朝阳初升,承天门黄瓦飞檐的积雪映着日光也显得大气雍容,好似大明朝的寂静犹在,心道:“君主有为,政令不可,官员们忙于内斗,少有忧国之心,豪强兼并,贫富差异,豪侈的锦衣玉食,贫苦的不免冻馁……”

与徐光启别后,张本来去拜见房师杨涟,提及出使朝鲜之事,杨涟起先是果断反对,以为京察之首要性远远超越出使朝鲜,但愿张原留下帮忙他和东林诸人,张原道:“门生现在是方阁老的眼中钉,门生若分开一段时候反而更好。”心想:“留在京中勾心斗角还不如做些实地考查,并且此次京察东林是必败的,东林的转机是在朱常洛身上,这只要等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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