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听张原又道：“但许舍人珠玉在前，鄙人勉强也要作一首出来就教。”极目远眺，朗声诵道：“嬴政昔不道。耀武北筑城。暴师断地脉，起洮连东洋。灭亡日枕籍，白骨如山撑。悲哉孟姜女，寻夫万里行。觅骼不成识，一哭六合惊。风云惨无色，鳌柱为摧倾。大节照白日，耿耿今犹生。望夫有高台，千载配怀清。我来扪薜苈，览古怀精诚。村巫走伏腊，庙貌飞疏甍。桑梓自古恋，草木犹哀情。长城今故在，徽号久非秦。不及此山石，长传贞烈名。”
张原道：“兵部有新打造的燧发枪，张总兵可向兵部申请改换。”又问：“当前辽东全镇可用之兵有多少？奴尔哈赤又有多少能战之士？”
张原晓得大明军中火器虽多，但能力不强、可靠性低，可这些都还不是致命缺点，最致命的是明军将领遍及高傲高傲、轻视女真人，不踏结结实练兵、不整治武备，一旦被女真人击败，又畏敌如虎，从傲慢到卑怯转换得极快――
张原心道：“连朝鲜人都晓得奴尔哈赤仅长甲马队就将近四万，你这辽东总兵却无知无知。”问：“辽东这六万军士都能战否？”
阮大铖也看着张原，阮大铖有诗名，但他不是正使，并且这几个朝鲜使臣只看重张原，并没有请他作诗，阮大铖默不出声，看张原如何对付――
张承胤大为难堪，说道：“这鸟铳打制不甚精美，常常炸膛，兵部还常常剥削军饷，导致军心不振，张修撰出使返来还京后，还望多向吴阁老、兵部魏侍郎进言，辽东军饷不能拖欠，这枪炮火器还得打制精美一些才好。”
一边的阮大铖暗笑，心道：“张介子大言欺人，这恐怕镇不住朝鲜人吧。”
吟罢，许筠和金中清都眼望张原，等候张原批评。最好是步韵和之。
张承胤游移了一下，答道：“约莫有一半能战，其他三万都散在各城堡、驿站退役，有这些兵防备奴酋尽够了，若奴酋敢向我辽东用兵，兵部可当即从其他边镇调兵声援，我亦可当场募兵，兵员方面女真人如何敢与我大明比，唾一口唾沫也淹那老奴了，哈哈，张修撰，小将是粗人，言语粗鄙莫怪。”
许筠、金中清面面相觑，都有难堪之色。
固然柳东溟急着要在蒲月初八之前赶到王京，但张原还是在广宁待了两天，别离拜访总兵张承胤、都批示使韩原善、镇守寺人鲁淮，辽东巡抚李维翰月初去了抚顺，张原未能见到，但就张承胤、韩原善这两位初级将领给张原的印象是极其绝望，张承胤、韩原善是与女真人直接打仗的边将，也对奴尔哈赤持鄙视态度，以为不敷为虑，张承胤说他部下有一万五千精兵，装备有大炮两百门、小炮两千门、鸟铳五千支，火力凶悍，建州奴酋敢来犯，那是自寻败亡――
出了山海关，较着就有地广人稀之感，行数十里才会看到聚居的里社，也只数十户人家，牛、羊、猪、驴等牲口沿途可见，杨、柳、桑、枣这些树木富强交集，在关内，驿站都是矮墙院落围着的数十间屋舍，而在关外，每一个驿站就是一座小城堡，驻有卫所军士，战时可供住民遁藏，这都是为防备女真人的战备设施，但这些驿堡自建成以来就没遭受过战乱，据张原察看和扣问，驿堡里的军士几近不练习，枪朽刀锈、弓裂弦松，军士每日忙着与出入城堡的公众做买卖，卫所的军官开商店、让部下兵士砍树烧炭运送到北都城去卖，如许的军队另有甚么战役力！
张承胤对张原非常礼遇，见张原对边备感兴趣，特地领着张原去校场旁观他的军士练习，命军士试射鸟铳让张状元抚玩，五十支鸟铳齐射，不料当场就炸了四支，此中两个枪手重伤，另两个军士一个炸瞎一只眼、一个右手手指炸没了，留下毕生伤残――
许筠执缰拱手道：“张修撰过奖。张修撰是江南才子、传胪第一，此情此景，定有佳句让我等聆听。”
张原笑笑，点头道：“敢战便好，我等京官正有赖于廖千户如许的边疆将士庇护。”
张原缓辔徐行，赞道：“许舍人吟得好诗，寓兴亡劝惩之意，有诗史之风。”
四月初八过广宁卫时，张原与广宁卫所的一个姓廖的千户扳谈，张原提及建州女真野心勃勃是亲信之患，这廖千户却高傲得很，信心实足道：“张大人勿虑，建州老奴只能在女真诸部中横行，在我大明军队面前不过是土鸡瓦狗，他哪敢来侵我大明，若敢来，恰好供我边卫练兵得军功，定叫他有来无回。”
四月十三，张原一行来到广宁城，辽东巡抚、总兵、都批示使司和广宁镇守寺人的行辕都设在此，这是辽东大城，城墙高阔，马步军士两万余人，设有屯田、粮储、马市，能够说广宁城是辽东的军事政治中间――
朝鲜副使许筠官居议当局舍人，职位在金中清之上，是朝鲜国驰名的墨客，许筠策马过来了，客气一番便吟道：“二世运营四海豪。沿边白骨似蓬蒿。但悲苦役筋骸尽，谁识深闺跋涉劳。石镜千秋明夜月，秦城万里委风涛。空穿地脉疲民命。剩得嘉山泽国高。”
金中清道：“敝国许舍人得了一首诗，想向张修撰就教。”
昨夜在山海关驿舍的题诗壁上，张原就看到朱之蕃与朝鲜使臣唱和的《山海关和金太仆韵》，同业的朝鲜副使许筠和书状官金中清再三吟诵此中的两句“客度关门迎晓日，山回海岸涌春潮”，觉得妙极，张原却感觉朱之蕃的诗平平无奇，作诗是需求灵感的，“两句三年得”有些夸大，但张口就来不免太滥，传闻清帝乾隆是古来写诗最多的人，长是非短上万首，却又有哪一首诗能传播？
张原浅笑，这几个朝鲜使臣见他一起来只爱四周探听军防和民情，却不吟诗作赋，不免惊奇了，之前出使朝鲜的大明使臣都是一起行来一起诗，比如十年前出使朝鲜的詹事府左谕德朱之蕃，不但路过的山川名胜都赋诗，乃至连驿站客店都留下了诗篇，更与朝鲜官员赋诗赠答，好不热烈――
张原道：“诗乃名器，情动于中方能发之于外，不是寒暄酬酢的东西。我等闲不作诗。”
廖千户脸一沉，若非张原是六品清贵词林官，廖千户都要勃然大怒发作了，这不是长别人志气灭本身威风吗，你张修撰莫非是站在女真人一方说话的吗，说道：“张大人，卑职部下的军士练兵之暇，或许有极少数人经商投机，但大多数是忠君报国敢战能战的，山海关是京师的樊篱，而我们广宁卫又是山海关的樊篱，我等若不敢战，哪有京师的安宁。”心道：“你这墨客除了读八股，还能晓得些甚么！”武将职位是低，但武将也看不起文官，劈面顶撞不敢，腹诽总能够吧。
张原看着廖千户肥大的身躯，问：“女真人来犯，廖千户感觉你那些忙着经商的军士敢战？能战？”
张承胤固然年近五旬，但长年习武，矫结实实，对张原很友爱，张原看着张承胤的笑容，内心叹道：“本家，我该如何挽救你……三月第一天，求各种票票。RS
“金参军有写孟姜女的佳句了吗，鄙人洗耳恭听。”张原让金中清抛砖引玉。
张承胤道：“辽东全镇有兵六万余，奴尔哈赤最多不过五万兵马吧。”
四月初五辰时，张原一行出山海关，今后踏入广袤的关东地界，视野所及，一座座烽火台和记里墩伸向远方，天高地迥，海风自东浩大而来，使团旗号猎猎，朝鲜书状官金中清遥指东关一高台对张原道：“张修撰，那是望夫台，相传是孟姜女寻夫处，望夫台下有孟姜女庙――张修撰岂无思古之幽情？”
张原苦笑，来岁就是张承胤的死期，抚顺沦陷后，张承胤领兵一万前去相救，在金石台界被代善、皇太极击败，张承胤战死，全军淹没，据传后金在此役只折了两个小卒，如许一边倒的搏斗的确不成思议！
阮大铖大吃一惊，他与张原也有三年的友情了，没传闻过张原会作诗，但张原方才吟诵的这首五言古气势调高古、沉雄顿挫，这才是深得杜甫精华的佳作，张介子深藏不露啊，八股文不消说了，诗也极妙――
但是作为天朝使臣，张原是有任务作诗的，朝鲜敬慕中汉文明，派来的使臣都是精通儒学、能诗善赋之士，张原不作诗岂不是逞强，以是固然辽东鼙鼓将起。诗还是还得作――
张原只是一个过路的使臣，不是巡按辽东的御史，没有权力指责廖千户如许的边将，可气的是象廖千户如许的人还自傲满满，提及话来豪言壮语，底子没把奴尔哈赤放在眼里，的确求战心切，巴不得奴尔哈赤挑衅，他们好踏平赫图阿拉、掳掠女真人的牛羊和妇女――
再看两个朝鲜使臣，连声赞叹，佩服不已，本来诗意盎然的许筠，而后再不敢在张原面前提诗，张原也落得平静，不然这两个朝鲜人吟诗作赋个没完没了，他没那么多心机对付，还不如向范通事多学点朝鲜语，张原叮咛范通事，不要把他学习朝鲜语之事奉告柳东溟等人，如许到了王京汉城他或答应以听到一些本来听不到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