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本话文,乃是:元朝大德年间,扬州有个富人姓吴,曾做防备使之职,人都叫他做吴防备,住居东风楼恻,生有二女,一个叫名兴娘,一个叫名庆娘,庆娘小兴娘两岁,多在襁褓当中。邻居有个崔使君,与防备来往甚厚。崔家有子,名曰兴哥,与兴娘同年所生。崔公即求聘兴娘为子妇,防备欣然许之,崔公以金凤钗一只为聘礼。定盟以后,崔公百口乡到远方为官去了。

殡过两个月,崔生俄然来到。防备迎进问道:“郎君一贯那边?尊父母安然否?”崔生奉告道:“家父做了宣德府理官,殁于任所,家母亦先亡了数年。小婿在彼守丧,今已服除,完了殡葬之事。不远千里,特到府上来完前约。”防备听罢,不觉吊下泪来道:“小女兴娘薄命,为思念郎君成病,于两月前饮恨而终,已殡在郊野了。郎君便早到得半年,或者还不到得死的境地。本日来时,却无及了。”说罢又哭。崔生虽是未曾熟谙兴娘,未免感慨起来。防备道:“小女殡事虽行,灵位还在。郎君可到他席前看一番,也使他阴魂晓得你来了。”噙着眼泪,一手拽了崔生走进内房来。崔生昂首看时,但见:

防备同崔生出到堂前来,对他道:“郎君父母既没,道途又远,今既来此,可便在吾家留宿。不要论到亲情,只是故交之子,即同吾子。勿以兴娘没故,自同外人。”即令人替崔生搬将行李来,清算门侧一个小书房与他住下了。朝夕对待,非常亲热。

却说庆娘公然一贯病在床上,下地不得。那日外厢正在迷惑上际,庆娘托地在床上走将起来,竟望堂前奔出。家人瞥见奇特,同防备的嬷嬷一哄的都随了出来。嚷道:“一贯动不得的,现在忽地走将起来。”只见庆娘到得堂前,瞥见防备便拜。防备见是庆娘,一发吃惊道:“你几时走起来的?”崔生内心还暗道:“是船里走出来的。且听他说甚么?”只见庆娘道:“儿乃兴娘也,早离父母,远殡荒郊。然与崔郎缘分未断,本日来此,别无他意。特为崔郎便利,要把爱妹庆娘续其婚姻。如肯从儿之言,妹子病体,当即病愈。如有不肯,儿去,妹也死了。”百口传闻,个个惶恐,看他身材面庞,是庆娘的;声音举止,倒是兴娘。都晓得是亡魂返来附体说话了。防备正色责他道:“你既已死了,如何又在人间,妄作胡为,乱惑生人?”庆娘又说着兴娘的话道:“儿死去见了冥司,冥司道儿无罪,不可拘禁,得属后土夫人帐下,掌传笺奏。儿以世缘未尽,特向夫人给假一年,来与崔郎了此一段姻缘。妹子向来的病,也是儿假借他精魄,与崔郎相处来。今限满当去,岂可使崔郎自此孤傲,与我家遂同路人!以是特来拜求父母,是必把妹子许了他,续上前姻。儿在地府之下,也放得心下了。”防备伉俪见他言词哀切,便许他道:“吾儿放心!只依着你主张,把庆娘嫁他便了。”兴娘见父母许出,便喜动色彩,拜谢防备道:“多感父母肯听儿言,儿放心去了。”走到崔生面前,执了崔生的手,哽哽咽咽哭起来道:“我与你恩爱一年,自此别了。庆娘婚事,父母已许我了,你好作娇客,与新人欢好时节,不要竟忘了我旧人!”言毕大哭。崔生见说了来踪去迹,方知一贯与他同住的,乃是兴娘之魂。本日听罢丁宁之语,固然悲切,明知是小姨身材,又在世人面前,不好非常靠近得。只见兴娘的魂语,分付已罢,大哭数声,庆娘身材蓦地倒地。世人错愕,前来看时,口中已无气了。摸贰心头,却温温的,急把生姜汤灌下,将有一个时候,方醒转来。病体已好,行动如常。问他前事,一毫也不晓得。人丛当中,举眼一看,瞥见崔生站在里头,吃紧遮了脸,望中门奔了出来。崔生如梦初觉,惊奇了半日始定。

一去一十五年,竟无动静返来。此时髦娘已一十九岁,母亲见他年纪大了,对防备道:“崔家兴哥一去十五年,不通音耗,今兴娘年已长成,岂可执守前说,错过他芳华?”防备道:“一言已定,令媛不移。吾已许吾故交了,岂可因他无耗,便欲食言?”那母亲毕竟是妇人家识见,见女儿年长无婚,眼中看不过意,日日与防备唠叨,要另寻人家。兴娘肚里,一心专盼崔生来到,再没有二三的意义。虽是幸亏防备有端庄,却瞥见母亲提及激聒,便公开恨命自哭。又恐怕父亲被母亲缠不过,一时更变起来,心中长怀着忧愁,只愿崔家郎早来得一日也好。眼睛几望穿了,那边叫得崔家应?看看饭食减少,生出病来,沉眠床笫,半载而亡。父母与妹,及百口人等,多哭得发昏章第十一。临入殓时,母亲手持崔家原聘这只金凤钗,抚尸哭道:“此是你夫家之物,今你已死,我留之何益?见了徒增哀痛,与你戴了去罢!”就替他插在髻上,盖了棺。三日以后,抬去殡在郊野了。家里设个灵座,朝夕哭奠。

纸带飘摇,冥童绰约。飘摇纸带,尽写者梵字金言;绰约冥童,对捧着银盆绣悦。一缕炉烟常袅,双台灯火微荧。影神图,画个绝色的才子;白木牌,写着新亡的长女。

到了旧处,只见白叟头枕一块石头,眠着正睡。听得脚步晌,晓得是行修到了,走起来问道:“可快意么?”行修道:“幸已相会。”白叟道:“须谢九娘子遣人相送!”行修依言,送妙子到林间,大宣称谢。返来问白叟道:“此是多么人?”白叟道:“此原上有灵应九子母祠耳。”白叟复引行修到了店中,只见壁上灯盏荧荧,槽中马啖仍旧,仆夫等个个熟睡。行修疑道做梦,却有白叟尚在可证。白叟当即告别修而去,行修叹异了一番。因念妻言谆恳,才把这段事情各细写与岳丈王公。今后遂续王氏之婚,恰应前日之梦。恰是:旧半子为新半子,大姨夫做小姨夫。

而后,除授东台御史,奉诏出关,行次稠桑驿,驿馆中先有赦使住下了,只得讨个官房歇宿。那店名就叫做稠桑店。行修所得“稠桑”二字,触着便自上心,想道:“莫不甚么王老正在此处?”正要跟寻间,只听得街上人乱嚷。行修走到店门边一看,只见一伙人团团围住一个老者,你扯我扯,你问我问,缠得一个头昏眼暗。行修问店东人道:“这些人何故如此?“仆人道:“这个老儿姓王,是个希罕的人,善谈禄命。乡里人敬他如神!故此见他走过,就缠住问祸福。”行修想着卫秘书之言,道:“元来果有此人。”便叫店东人快请他到店相见。店东人见行修是个出差御史,不敢稽延,拔开人丛,走出来扯住他道:“店中有个李御史李十一郎奉请。”世人见说是官府请,放开围,让他出来,一哄多散了。到店相见。行修见是个白叟,不要他施礼,就把驰念亡妻,有卫秘书指引来求他的话,说了一遍,便道:“不知老翁果有奇术,能使亡魂相见否?”白叟道:“十一郎要见亡夫人,就是彻夜罢了。”

次日崔生感兴娘之情不已,考虑荐度他。倒是身边无物,只得就将金凤钗到市货卖,卖得钞二十锭,尽买香烛楮锭,赉到琼花观中命道土建醮三日夜,以报恩德。醮事已毕,崔生梦中见一个女子来到,崔生却不认得。女子道:“妾乃兴娘也,前日是假妹子之形,故郎君未曾了解。倒是妾一点灵性,与郎君相处一年了。本日郎君与妹子结婚过了,妾以是才把真脸孔与郎相见。”遂拜谢道:“蒙郎荐拔,另不足情。虽隔幽明,实深感佩。”小妹庆娘,真性温和,郎都雅觑他!妄今后别矣。”崔生不觉惊哭而醒。庆娘枕边见崔生哭醒来,问其原因,崔生把兴娘梦中说话,一一对庆娘说。庆娘问道:“你见他如何模样?”崔生把梦中所见面貌,各细说来。庆娘道:“真是我姊也!”不觉也哭将起来。庆娘再把一年中相处事情,细细问崔生,崔生逐件和庆娘各说委曲根由,公然与兴娘生前情性,风景无二。两人感慨奇特,亲上加亲,更加过得敦睦了。自此兴娘别无影响。要知只是一个“情”字为重,不忘崔生,做出很多事体来,心愿既完,便自罢了。而后崔生与庆娘年年到他坟上拜扫,厥后崔生退隐,讨了前妻封诘,遗命三人合葬。曾有四句标语,道着这本话文:

谁摄生人魄,先将夙愿偿?

存亡姊妹能相念,好笑阋墙亲弟兄。

一个闺中弱质,与新郎未经半晌扳谈;一个旅邸故交,共娇面曾做一年了解。一个只觉耳衅声音稍异,脸孔无差;一个但见面前风景皆新,心胆尚怯。一个还认胡蝶梦中寻故交,一个正在海棠枝上试新红。

筹议已定,起个五更,清算伏贴了。阿谁书房即在门侧,开了甚便。出了门,就是水口。崔生走到船帮里,叫了只小划子船,到门首下了女子,随即开船,径到瓜洲。打发了船,又在瓜洲另讨了一个长路船,渡了江,进了润州,奔丹阳,又四十里,到了吕城。泊住了船,登陆拜候一个村人道:“其间有个金荣否?”村人道:“金荣是其间保正,家道殷富,且是做人忠诚,谁不认得!你问他则甚?”崔生道:“他与我有些亲,特来相访。有烦指引则个。”村人把手一指道:“你看那边有个大酒坊,间壁大门就是他家。”

却说崔生与庆娘定情之夕,只见庆娘含苞未破,元红尚在,还是处子之身。崔生悄悄地问他道:“你令姊借你的身材,伴随了我一年,如何你身子还是好好的?”庆娘佛然不悦道:“你自撞见了姊姊幽灵造作出来的,干我甚事,说到我身上来。”崔生道:“若非令姊多情,本日如何能勾与你结婚?此恩不成忘了。”庆娘道:“这个也说得是,万一他不明不白,不来全面此事,借我的名头,出了我偌多时丑,我如何做得人成?只你内心到底还是认是我随你逃脱了的,岂不着死人!今幸得他有灵,完成你我的事,也是他非常情分了。”

大姊精灵,小姨身材。

还魂从古有,借体亦其常。

旅店羁身孤客,深闺皓齿韶容。合欢裁就两情浓,好对娇鸾雏凤。认道良缘辐凑,谁知哑谜包笼?新人魂梦雨云中,还是故情面重。

崔生瞥见了灵座,拜将下去。防备拍着桌子大声道:“兴娘吾儿,你的丈夫来了。你灵魂不远,晓得也未?”说罢,放声大哭。百口见防备说得悲伤,一齐号哭起来,直哭得一佛出世,二佛生天,连崔生也不知陪下了多少眼泪。哭罢,焚了些楮钱,就引崔生在灵位前,拜见了妈妈。妈妈兀自哽哽咽咽的,还了个半礼。

白叟前走,叫行修打发开了摆布,引了他一起走入一个土山中。又升了一个数丈的高坡,坡怜悯隐见有个丛林。白叟便住在路旁,对行修道:“十一郎可走去林下,大声呼‘妙子’,必有人应。应了,便说道:‘传语九娘子,彻夜暂借妙子同看亡妻。’”行修依言,走去林间呼着,果有人应。又依着媒介说了。少顷,一个十五大岁的女子走出来道:“九娘子差我随十一郎去。”说罢,便折竹二枝,自跨了一技,一枝与行修跨,跨上便同马普通快。行勾三四十里,忽到一处,城阙绚丽。前经一大宫,宫前有门。女子道:“但循西廊直北,从南第二宫,乃是贤夫人所居。”行修依言,趋至其处,果见十数年前一个死过的丫头,出来拜迎,请行修坐下。夫人就走出来,涕零相见。行修伸诉离恨,一把抱住不放。却待要再讲欢会,王夫人不肯道:“本日与君幽显异途,深不肯如此贻妻之患;如果不忘常日之好,但得纳小妹为婚,续此姻亲,妾心愿毕矣。所要相见,只此奉托。”言罢,女子已在门外厉声催叫道:“李十一郎速出!”行修不敢逗留,含泪而出。女子依前与他跨了竹枝同业。

古来只要娥皇,女英mm两个,一同嫁了舜帝。其他mm亡故,不忍断亲,续上小姨,乃是人间常事。向来没有个亡故的姊姊怀此心愿,在地下拉拢完整功德的。本日小子先说此一段异事,见得人生只要这个“情”字至死不泯的。【ㄨ】只为这王夫人身子虽死,心中还念着亲夫恩爱,又且妹因而贰心上喜好的,一点情不能忘,以是阴中如此主张,了其心愿。这个还是做过佳耦多时的,如此有情,未足为怪。小子现在再说一个未曾做亲过的,只为不忘前盟,阴中完了本身姻缘,又替妹子联结婚事。怪怪奇奇,真真假假,说来好听。有诗为证:

防备就拣个黄道谷旦,将庆娘与崔生合了婚。花烛之夜,崔生见过庆娘惯的,且是熟分。庆娘却不非常认得崔生的,老迈羞惭。端的是:

到得圆成,无此无彼。(未完待续。如果您喜好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保举票、月票,您的支撑,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未完待续。)

诗曰:

两人云雨已毕,真是千恩万爱,欢乐不成名状。将至天明,就起家来,辞了崔生,闪将出来。崔生固然得了些长处,心中只是怀着个鬼胎,战兢兢的,只怕有人晓得。幸得女子来踪去迹甚是奥妙,又且身子轻盈,朝隐而入,暮隐而出。只在门侧书房擅自来往欢愉,并无一小我知觉。

话说唐宪宗元和年间,有个侍御李十一郎,名行修。妻王氏夫人,乃是江西廉使王仲舒女,贞懿贤淑,行修敬之如宾。王夫人有个幼妹,端妍聪明,夫人极爱他,常领他在身边鞠养。连行修也非常爱他,如自野生的普通。一日,行修在族人处赴婚礼喜筵,就在这家歇宿。晚间忽做一梦,梦见本身另娶夫人。灯下把新人认看,不是别人,恰是王夫人的幼妹。蓦地惊觉,内心甚是不欢愉。巴到天明,赶紧归家。进得门来,只见王夫人朝晨已起家了,闷坐着,将手几次拭泪,行修问着不答。行修便问家人道:“夫报酬何如此?”家人辈齐道:“今早当厨老奴在厨下自说:‘五更次做一梦,梦见相公另娶王家小娘子。’夫人晓得了,恐怕本身有甚山高水低,以是悲哭了一夙起了。”行修听罢,毛骨耸然,惊出一身盗汗,想道:“如何与我所梦正合?”他两个是恩爱伉俪,心下非常不乐。只得勉强劝谕夫人道:“此老奴颠倒置倒,是个愚懵之人,其梦何足凭准!”口里虽如此说,心下因是两梦不约而同,终久有些迷惑。

存亡由来一样情,豆茸燃豆并根生。

将及半月,正值腐败节届,防备念兴娘新亡,百口到他家上挂钱祭扫。此时髦娘之妹庆娘已是十七岁,一同妈妈抬了轿,到姊姊坟上去了,只留崔生一个在家中看管。大凡好人家女眷,出外希少,到得时节头边,瞥见春光明丽,巴不得寻个事由来外边散心耍子。本日虽是到兴娘新坟上,心中怀着惨痛的;倒是荒郊田野,桃红柳绿,恰是女眷们游耍去处。盘桓了一日,直到天气昏黑,方才到家。崔生步出门外等侯,瞥见女轿二乘来了,走在门左驱逐。前轿先进,后轿至前。到崔生身边颠末,只听得地下砖上,铿的一声,倒是轿中掉一件物事出来。崔生待轿过了,急去拾起来看,乃是金凤钗一只。崔生知是闺中之物,急欲出来纳还,只见中门已闭。元来防备百口在坟上辛苦了一日,又各带了些酒意,进得门,便把门关了,清算睡觉。崔生也晓得这个意义,不好去叫得门,且待明日未迟。

只见隔未几几日,夫人生出病来,累医不效,两月而亡。行修哭得死而复苏,书报岳父王公,王公举家悲励。因不忍断了行修亲谊,回书还答,便有把幼女续婚之意。行修伤悼正极,不忍提及这事,坚意回绝了岳父。于时有个卫秘书卫随,最能广识天下怪杰。见李行修如此思念夫人,俄然时他说道:“侍御怀想亡夫人如此深重,莫不要见他么?”行修道:“一死永诀,如何能勾再见?”秘书道:“侍御若要见亡夫人,何不去问‘稠桑王老’?”行修道:“王老是何人?”秘书道:“不必说破,侍御只牢服膺取‘稠桑王老’四字,少不得有相会之处。”行修见说得捣蛋,切牢记之于心。过了两三年,王公幼女越长成了,王公思念亡女,要与行修续亲,多次着人来讲。行修不忍背了亡夫人,只是不从。

到得堂中,传出来,防备听知崔生来了,大喜出见。不等崔生开口,一起说出来道:“向日对待不周,致郎君住不平稳,老夫有罪。幸看先君之面,勿责老夫!”崔生拜伏在地,不敢俯视,又不好直说,口里只称:“小婿罪该万死!”叩首不止。防备到惶恐起来道:“郎君有何罪恶?口出此言,快快说个明白!免老夫内心迷惑。”崔生道:“是必岳父高抬贵手,恕着小婿,小婿才敢出口。”防备说道:“有话但说,通家子侄,有何怀疑?”崔生见他风景是喜好的,方才说道:“小婿家令爱庆娘不弃,一时候结了私盟,房帐事密,后代情多,负不义之名,犯私通之律。诚恐获咎非小,不得已夤夜奔逃,埋没村墟。经今一载,音容久阻,手札难传。固然佳耦情深,敢忘父母恩重?本日谨同令爱,到此拜访,伏望察其密意,宽恕罪恶,恩赐谐老之欢,永遂于飞之愿!岳父不失为宠嬖,小婿得完美室家,实出万幸!只求岳父怜悯则个。”防备听罢大惊道:“郎君说的是甚么话?小女庆娘卧病在床,经今一载。茶饭不进,转动要人扶靠。从不下床一步,方才的话,在那边提及的?莫不见鬼了?”崔生见他说话,内心暗道:“庆娘真是有见地!公然怕玷辱流派,只推说病在床上,讳饰着外人了。”便对防备道:“小婿岂敢说慌?目今庆娘见在船中,岳父叫小我士接了起来,便见明白。”防备只是嘲笑不信,却对一个家僮说:“你可走到崔家郎船上去看看,与他同来的是甚么人,却认做我这庆娘子?岂有此理!”

将及一月不足,俄然一晚对崔生道:“妾处深闺,郎处外馆。本日之事,幸而无人知觉。诚恐功德多磨,佳期另阻。一旦声迹彰露,亲庭罪恶,将妾拘奈于内,郎赶逐于外,在妾便自甘心,却累了郎之清德,妄罪大矣。须与郎从长商讨一个战略便好。”崔生道:“前日以是不敢轻从娘子,专为此也。不然,人非草木,小生岂是无情之物?现在事已到此,还是怎的好?”女子道:“依妾鄙意,莫若趁着人未及知觉,先自双双逃去,在他乡外县居住了,深自敛藏,方可优游偕老,不致分离。你心不如何?”崔生道:“此言因然有理,但我目下伶仃孤苦,素少亲知,虽要流亡,还是向那边去好?”想了又想,蓦地省起来道:“曾记得父亲在日,常说有个旧仆金荣,乃是信义的人。见居镇江吕城,以耕作为业,家道安闲。今我与你两个前去投他,他有旧主情分,必不拒我。何况一条水路,直到他家,极是轻易。”女子道:“既然如此,事不宜迟,彻夜就走罢。”

将及一年,女子对崔生道:“我和你住在此处,固然安稳,倒是父母生身之恩,竟与他永绝了,毕竟不是个结束,内心也觉过不去。”崔生道:“事已如此,说不得了。莫非还好去相见得?”女子道:“开月朔时候做的事,万一败露,父母必定见怪。你我聚散,尚未可知。考虑永久完聚,除了一逃,再无别着。今工夫似箭,已及一年。我想爱子之心,人皆有之。父母当时不见了我,必定舍不得的。本日若同你归去,父母重得相见,自发喜好,前事必不记恨。这也是料得出的。何不拚个老脸,双双去见他一面?有何毛病?”崔生道:“丈夫以四方为事,只是如许躲藏在此,原非长算。今娘子主意如此,小生拚得受岳父些罪恶,为了娘子,也是甘心的。既然做了一年伉俪,你家素有门望,料没有把你我重拆散了,再嫁别人之理。况有令姊旧盟未完,重续前好,恰是应得。只须陪些谨慎往见,元自无妨。”

回到书房,把钗子放幸亏书箧中了,明烛独坐。思念婚事不成,单身孤苦,寄迹人门,固然相待如子婿普通,终非久计,不知如何是个成果?闷上心来,叹了几声。上了床,正要就枕,忽听得有人扣门晌。崔生问道:“是阿谁?”不见回言。崔生道是错听了,方要睡下去,又听得敲的毕毕剥剥。崔生大声又问,又不见声晌了。崔生心疑,坐在床沿,正要穿鞋到门边静听,只听得又敲晌了,却只不见则声。崔生忍耐不住,立起家来,幸得残灯未熄,重掭亮了,拿在手里,开门出来一看。灯却敞亮,见得明白,乃是十七八岁一个仙颜女子,立在门外。瞥见门开,即便奏起布帘,走将出去。崔生大惊,吓得发展了两步。那女子笑容可掏,低声对崔生道:“郎君不认得妾耶?妾即兴娘之妹庆娘也。刚才进门时,钗坠轿下,故此乘夜来寻,郎君曾拾得否?”崔生见说是小姨,恭恭敬敬承诺道:“刚才娘子乖轿在后,公然落钗在地。”小生当时拾得,即欲偿还,见中门已闭,不敢轰动,留待明日。今娘子亲寻至此,即当持献。”就在书箧取出,放在桌上道:“娘子亲拿了去。”女子出纤手来取钗,插在头上了,笑嘻嘻的对崔生道:“早知是郎君拾得,妾亦不必乘夜来寻了。现在已是更阑时侯,妾身出来了,不成复进。彻夜当借郎君床笫,侍寝一宵。”崔生大惊道:“娘子说那边话!令尊令堂待小生如骨肉,小生怎敢胡行,有污娘子清德?娘子请回步,誓不敢从命的。”女子道:“现在百口睡熟,并无一小我晓得的。何不趁此良宵,完胜利德?你我悄悄来往,亲上加亲,有何不成?”崔生道:“欲人不知,莫若勿为。虽承娘子美情,万一后边有些风吹草动,被人发觉,不要说道无颜面见令尊,传将出去,小生如何做得人成?不是把平生去处多坏了?”女子道:“如此良宵,又兼夜深,我既寥寂,你亦萧瑟。可贵这个机遇,同在一个房中,也是平生缘分。且顾面前功德,管甚么发觉不发觉?况妾自能为郎君讳饰,不至败露,郎君休得疑虑,错过了佳期。”崔生见他言词娇媚,美艳非常,内心也禁不住动火,只是想着防备相待之厚,不敢冒昧,好象个小儿放纸炮,端的又爱又怕。却待依从,转了一念,又点头道:“做不得!做不得!”只得向女子要求道:“娘子,看令姊兴娘之面,保全小生去处吧!”女子见他再三不肯,自发羞惭,俄然变了色彩,勃然大怒道:“吾父以子侄之礼待你,留置书房,你乃勇于深夜诱我至此!将欲何为?我张扬起来,奉告了父亲,当官告你。看你如何折辩?不到得等闲饶你!”声色俱厉。崔生见他反跌一着,放刁起来,内心好生惊骇。想道:“果是老迈的短长!现在既见在我房中了,清浊难分,万一张扬,被他一口咳定,从何分剖?不若且依从了他,到还未见得立即败露,渐渐图个自全之策罢了。”恰是:羝羊触藩,进退两难。只得陪着笑,对女子道:“娘子休要声高!既承娘子美意,小生但凭娘子做主便了。”女子见他依从,回喧作喜道:“元来郎君恁地怯懦的!”崔生闭上了门,两个解衣寝息。有《西江月》为证:

崔生问着了,心下喜好,到船中安抚了女子,先自走到这家门首,一向走出来。金保正听得人声,在内里踱将出来道:“是何人下顾?”崔生上前见礼。保正问道:“秀才官人何来?”崔生道:“小生是扬州府崔公之子。”保正见说了“扬州崔”三字,便吃一惊道:“是何官位?”崔生道:“是宣德府理官,今已亡故了。”保正道:“是官人的何人?”崔生道:“恰是我父亲。”保正道:“这等是衙内了。叨教当时乳名可记得么?”崔生道:“乳名叫做兴哥。”保正道:“提及来,是我家小仆人也。”推崔生坐了,纳头便拜。问道:“老仆人几时弃世的?”崔生道:“今已三年了。”保正就走去掇张椅桌,做个虚位,写一神主牌,放在桌上,叩首而哭。

家僮走到船边,向船内一望,舱中俏然不见一人。问着船家,船家正低着头,艄上用饭。家僮道:“你舱里的人,那边去了?”船家道:“有个秀才官人,登陆去了,留个小娘子在舱中,刚才瞥见也上去了。”家僮走来答复家主道:“船中不见有甚么人,问船家说,有个小娘子,上了岸了,倒是不见。”防备见无影响,不觉怒形于色道:“郎君少年,当诚笃些,何乃造此妖妄,诬玷人家闺女,是何事理?”崔生见他收回话来,也着了急,仓猝袖中摸出这只金凤钗来,进上防备道:“此即令爱庆娘之物,能够表信,岂是脱空说的?”防备接来看了,大惊道:“此乃吾亡女兴娘殡殓时戴在头上的钗,已殉葬多时了,如何得在你手里?奇特!奇特!”崔生却把客岁坟上女轿返来,轿下拾得此钗,厥后庆娘因寻钗夜出,遂得成其佳耦。恐怕事败,同逃至旧仆金荣处,住了一年,方才又同来的说话,各细述了一遍。防备惊得呆了,道:“庆娘见在房中床上卧病,郎君不信能够去看得的。如何说得如此有枝有叶?又且这钗如何得出世?真是蹊跷的事。”执了崔生的手,要引他房中去看病人,证辨真假。

哭罢,问道:“小仆人,本日何故至此?”崔生道:“我父亲在日,曾聘定吴防备家蜜斯子兴娘……”保正不等说完,就接口道:“恰是。这事老仆晓得的。现在想已结婚事了么?”崔生道:“不想吴家兴娘为盼望吾家音信不至,得了病症。我到得吴家,死已两月。吴防备不忘前盟,款留在家。喜得他家小姨庆娘为亲情傲视,暗里成了佳耦。恐怕发觉,要个安身之所;我没处投奔,想着父亲在时,曾说你是忠义之人,住在吕城,故此带了庆娘一同来此。你既不忘旧主,一力全面则个。”金保正传闻罢,道:“这个何难!老仆自当与小仆人分忧。”便出来唤嬷嬷出来,拜见小仆人。又叫他带了丫头到船边,接了小仆人娘子起来。老伉俪两个,亲身洒扫正堂,铺各床帐,一如待主翁之礼。衣食之类,供应周各,两个放心住下。

两个计议已定,就央金荣讨了一只船,道别了金荣,一起行去。渡了江,进瓜洲,前到扬州处所。看看将近防备家,女子对崔生道:“且把船歇在此处,未要竟到门口,我另有话和你计算。”崔生叫船家住好了船,问女子道:“另有甚么说话?”女子道:“你我逃窜年一,本日俄然双双往见,幸得容恕,千好万好了。万一怒发,不好结束。不如你先去见见,看着喜怒,说个明白。约莫没有变卦了,然后等他来接我上去,岂不委宛些?我也感觉有颜采。我只在此等你动静就是。”崔生道:“娘子见得不差。我先去见便了。”跳上了岸,正待举步。女子又把手招他转来道:“另有一说。女子随人私奔,原非美事。万一家中忌讳,用心不赖帐起来的事也是有的,必要防他。”伸手去头上拔那只金凤钗下来,与他带去道:“倘若言语支吾,将此钗与他们一看,便推故不得了。”崔生道:“娘子恁地邃密!”接将钗来,袋在袖里了。望着防备家里来。

Tip:拒接垃圾,只做精品。每一本书都经过挑选和审核。
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