财主吃紧走到家中,取了一对金钗,一双金手镯,到园中奉与丹客道:“些小薄物,奉为尊嫂拜见之仪。望勿嫌轻鲜。”丹客一眼估去,见是金的,反推让道:“过承厚意,只是黄金之物,鄙人非常易得,老丈实为重费,于心不安,决不敢领。”财主意他推让,一发不过意道:“也知吾丈不稀少此些微之物,只是尊嫂面上,略表芹意,望吾丈鉴其诚恳,乞赐笑留。”丹客道:“既然这等美情,鄙人若再推托,反是见外了。只得临时收下,容鄙人极力炼成丹药,奉报厚惠。”笑嘻嘻走入内房,叫个丫头捧了出来,又叫小娘子出来,再三拜谢。财主多见得一番,就破钞这些东西,也是心安意肯的。口里不说,心中想道:“这小我有此丹法,又有此美姬,人生至此,可谓极乐。且喜他肯与我修炼,丹成料已有日。只是见放着这等美色在自家庄上,不知可有些缘法否?若一发钩搭得上手,方是心对劲足的事。现在拼得献些殷勤,做工夫不着,磨他去,不要性急。且一面办理烧炼的事。”便对丹客道:“既承吾丈不弃,我们几时起手?”丹客道:“只要有银为母,非论迟早,能够起手。”财主道:“先很多少母银?”丹客道:“多多益善,母多丹多,免得再费手脚。”财主道:“这等,办理将二干金下炉便了。本日且偏陪,在家下摒挡。明日门生搬过来,一同做事。”是晚就具酌在园亭上接待过,尽欢而散。又送酒??内房中去,殷殷勤勤,自不必说。

又裴航赠同舟樊夫人诗云:

贪淫如果望丹成,暗沟洞里天鹅肉。(未完待续。如果您喜好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保举票、月票,您的支撑,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未完待续。)

这里财主意丹客留下了美妾,料他不久必来,丹事天然有成,不在心上。倒是趁他不在,亦且同住园中,恰好勾搭,机遇不成错过。不时亡魂失魄,只考虑动手。方在游思妄图,可可的那小娘子叫个丫头春云来道:“俺家娘请主翁到丹房看炉。”财主听得,急整衣巾,忙趋到房前来请道:“刚才尊婶传命,小子在此服侍尊步同往。那小娘子啭莺声、吐燕语道:“主翁先行,贱妾随后。”只见袅袅娜娜走出房来,道了万福。财主道:“娘子是客,小子岂敢先行?”蜜斯子道:“贱妾女流,怎好僭妄?”推逊了一回,单不扯手扯脚的相让,已自觌面谈唾相接了一回,有好些风景。毕竟财主让他先走了,两个丫头跟着。财主在前面看去,真是步步生莲花,不由人不动火。来到丹房边,回身对两个丫头说道:“丹房忌生人,你们只在外住着,单请主翁出去。”主翁听得,三脚两步跑上前去。同进了丹房。把所封之炉,前后看了一回。财主一眼估定这小娘子,恨不得寻口水来吞他下肚去,那边还管炉火的青红皂白?可惜有这个烧火的家僮在旁,只好调调眼色,连风话也不便说得一句。直到门边,财主才老着脸皮道:“有劳娘子尊步。尊夫不在时,娘子回房须是孤单。”那小娘子口不承诺,微微含笑,此番却不推逊,竟自冉冉而去。

财主此时连被拐去,手内已窘,且怒且羞道:“我为这事费了多少心机,弄了多少年代,前日自家错过,希冀今番是了,谁知又遭此一闪?我不问那边寻将去,他不过又往别家烧炼,或者撞得着也不成知。纵不然,或者另遇着真正神通,再得炼成真丹,也不见得。”自此清算了些行李,东游西走。

如此二十余日,俄然一小我,穿了一身麻衣,浑身是汗,闯进园中来。世人看时,倒是前日打发去内里的人。见了丹客,叩首大哭道:“家里老奶奶没有了,快请归去治丧!”丹客大惊失容,哭倒在地。财主也一时错愕,只得从旁安慰道:“令堂天年有限,过伤无益,且自节哀。”家人催促道:“家中无主,作速起家!”丹客住了哭,对财主道:“本待与主翁完成美事,少尽报效之心,谁知遭此大变,抱恨终天!今势既难留,此事又未终,况是间断不得的,实出两难。小妾虽是女流,陪侍鄙人已久,炉火之候,尽已知些底,留他在此看管丹炉才好。只是年幼,无人管束,须有好些不便处。”财主道:“门生与老丈通家至好,有何毛病?只须留下尊嫂在此,此炼丹之所,又无闲杂人来往,门生当唤几个老成妇女前来伴随,晚间或是接到山荆处一同寝处。门生安闲园中安息看管,以待吾丈到来。有何不便?至于茶饭之类,天然不敢出缺。”丹客又迟疑了半晌,说道:“今老母已死,方寸乱矣!想前人多有托妻寄子的,既承高谊,只得敬从。留他在此看看火候;鄙人归去摒挡一番,不日自来启炉。如此方得分身其事。”

这四句诗,乃是国朝唐伯虎解元所作。世上有这一伙烧丹炼汞之人,埋头设立骗局,神出鬼没,哄那贪夫痴客,道能以药草炼成丹药,铅铁为金,死汞为银。名为“黄白之术”,又叫得“炉火之事”。只要先将银子为母,厥后觑个空儿,偷了银子便走,叫做“提罐”。曾有一个道人将此术来寻唐解元,说道:“解元仙风道骨,能够做得这件事。”解元贬驳他道:“我看你身上槛褛,你既有这仙术,何不烧些来本身用度,却要作成别人?”道人道:“贫道有的是术法,乃造化所忌;却要寻个大福分的,接受得起,方好与他作为。贫道自家却没这些福分,以是难做。看观点元恰是个大福分的人,来逢迎股,我们术家,叫做‘访外护’。”唐解元道:“这等与你说过:你的神通施为,我一些都不管,我尽管出着一味福分帮你;等丹成了,我与你平分便是。”道人观点元说得蹊跷,晓得是挖苦他,不是主顾,飘但是去了。以是唐解元有这首诗,也是点明世人的意义。

两下云雨已毕,整了衣服。财主谢道:“感激娘子不弃,只是片时欢娱,晚间愿赐彻夜之乐。”扑的又跪下去。小娘子急抱起来道:“我原许下你晚间的,你自喉急等不得。那边有丹鼎中间就弄这事起来?”财主道:“错过一时,只恐悔怨无及。还只是早得到手一刻,也是见成的了。”小娘子道:“晚间还是我到你书房来,你到我卧房来?”财主道:“但凭娘子主意。”小娘子道:“我处须有两个丫头同睡,你来不便;我彻夜且瞒着他们自出来罢。待我明日叮咛丫头过了,然后接你出去。”是夜,公然入静后,小娘子走出堂中来,财主也在那边服侍,接至书房,极尽衾枕之乐。今后或在内,或在外,老是无拘无管。

诗曰:

财主被他吓得魂不附体,恐怕弄出事来。虽是折了些银子,得他肯去,还自道幸运。至于炉中之银,端的认做冒犯了他,丹鼎走败。但自侮道:“忒性急了些!便等丹成了,多留他住几时,再图成此事,岂不两美?再不然,不要在丹房里头弄这事,或者无妨也不见得。多是本身鲁莽了,枉自破了财物也罢,只是遇着真法,不得成丹,可惜!可惜!”又自解自乐道:“只这一个绝色才子受用了几时,也是风骚话柄,赏心乐事,不必追悔了。”却不知多是丹客做成骗局。当在西湖时,原是探听得潘财主上杭,先装成这些行动来炫惑他的。及至请他到家,用心要延缓,却象没甚要紧。后边那小我来报丧之时,忙忙归去,已自先把这二令媛提了罐去了。留着家小,使你不疑。厥后勾搭上场,也都是他教成的计算,把这堆狗屎堆在你鼻头上,等你开不得口,只好自认不是,没工夫与他算账了。那财主是破财星照,堕其计中。先认他是巨富之人,必有真丹点化,不知那金银器皿都是些铜铅为质,金银汁粘裹成的。酒后灯下,谁把试金石来试?一时不辨,都误认了。此皆神奸猾计也。

今小子说一个松江财主,姓潘,是个国子监监生。胸中博识,极有辩才,也是一个成心机的人。却有一件癖性,酷信丹术。鄙谚道:“物聚于所好。”公然有了此好,方士源源而来。零零散星,也弄掉了好些银子,受过了好些丹客的骗。他只是一心不悔,只说:“无缘遇不着好的,从古有这家神通,岂有做不来的事?毕竟有一日弄成了,前边些小所失,何足为念?”把这事越好得紧了。这些丹客,我传与你,你传与我,远近尽闻其名。摆布是一伙的人,推班超卓,没一个不考虑骗他的。

何必丹成入九天?即此魂销归极乐。

财主觉得天下奇遇,只愿得其夫一世不来,丹炼不成也罢了。绸缪了十数宵,俄然一日,门上报说:“丹客到了。”财主吃了一惊。接进寒温毕,他就进内房来见了小娘子,说了好些说话。出外来对财主道:“小妾说丹炉不动。现在九还之期已过,丹已成了,恰好开看。本日仓促,明日献过了神启炉罢。”财主是夜虽不得再望欢娱,却见丹客来了,明日启炉,丹成可望。还赖有此,心下自解自乐。到得明日,请了些纸马福物,祭献了毕,丹客同财主刚走进丹房,就变色沉吟道:“如何丹房中气色恁等的有些惊奇?”便就亲手启开鼎炉一看,跌足大惊道:“败了,败了!真丹走失,连银母多是糟粕了!此必有做交感肮脏之事,冒犯了的。”财主惊得面如土色,不好开言。又见道着本相,一发慌了。丹客懊怒,咬得牙齿格格的响,问烧火的家僮道:“此房中别有何人出去?”家僮道:“只要主翁与小娘子,日日来看一次,别无人敢出去。”丹客道:“这等,如何得丹败了?快去叫小娘子来问。”家僮走去,请了出来。丹客厉声道:“你在此看炉,做了甚事?丹俱败了!”小娘子道:“日日与主翁来看,炉是原封不动的,不知何故。”丹客道:“谁说炉动了封?你却动了封了!”又问家僮道:“主翁与娘子来时,你也偶然节不在此么?”家僮道:“止有一日,是主翁怜我辛苦,请去用饭,多饮了几杯,睡着在外边了。只这一日,是主翁与小娘子自家来的。”丹客嘲笑道:“是了!是了!”忙走去行囊里抽出一根皮鞭来,对小娘子道:“清楚是你这贱婢做出事来了!”一鞭打去,小娘子闪过了,哭道:“我原说做不得的,仆人翁害了奴也!”财主直着双眼,无言可答,恨没个地洞钻了出来。丹客瞋目直视财主道:“你前日受托之时,如何说的?我去不久,就干出如许昧心的事来,无来是狗彘不值的!如此无行的人,如何妄思烧丹炼药?是我眼里不识人。我只是打死这贱婢罢,热诚门庭,要你怎的!”拿着鞭一赶赶来,小娘子仓猝走进内房。幸亏两个丫头拦住,劝道:“官人耐烦。”每人接了一皮鞭,却把皮鞭摔断了。

话休絮烦,两只船不一日至松江。财主已到家门首,便请丹客登陆。登堂献茶已毕,便道:“此是门生家中,来往人杂不便。离此一望之地,便是门生庄舍,就请尊眷同老丈至彼安设,门生也到彼外厢书房中宿歇。一则清净,能够省烦杂;二则谨密,能够动炉火。尊意如何?”丹客道:“炉火之事,最忌俗嚣,又怕被外人冒犯。况又小妾在身伴,一发宜远外人。若得在贵庄住止,行事最便了。”财主便指导移船到庄边来,自家同丹客联袂步行。来到庄门口,门上一匾,上写“涉趣园”三字。进得园来,但见:

丹术须先断情欲,尘缘岂许相驰逐?

一日秋间,来到杭州西湖上游赏,赁一个下处住着。只见隔壁园亭上歇着一个远来客人,带着家眷,也来游湖。行李甚多,主子划一。那女眷且是生得仙颜,探听来是这客人的爱妻。日日雇了天字一号的大湖船,摆了盛酒,吹弹歌颂俱备。携了此妾下湖,浅斟低唱,觥筹交举。满桌安排酒器,多是些金银异巧式样,层见迭出。早晨归寓,灯火光辉,犒赏无算。潘财主在隔壁寓所,看得呆了。想道:“我家里也算是富的,怎能够到得他这等华侈受用?此必是个陶朱、猗顿之流,第一等大族了。”内心艳慕,垂垂教人通问,与他来往相拜。通了姓名,各道相慕之意。

财主乘间问道:“吾丈如此丰富,非人所及。”那客人谦让道:“何足挂齿!”财主道:“日日如此用度,除非家中有金银高北斗,才气象意;不然,也有尽时。”客人道:“金银高北斗,若只是用去,要尽也不难。须有个用不尽的法儿。”财主意说,就有些着意了,问道:“如何是用不尽的法?”客人道:“冒昧之间,不好就说得。”财主道:“毕竟要就教。”客人道:“说来吾丈一定解,也一定信。”财主意说得跷蹊,一发殷勤求恳,需求见教。客人屏去摆布从人,附耳道:“吾有‘九还丹’,能够点铅汞为黄金。只要炼得丹成,黄金与瓦砾同耳,何足贵哉?”财主意说是丹术,一发投其所好,欣然道:“本来吾丈精于丹道,门生于此道最为心契,求之不得。若吾丈果有此术,门生甘心倾家受教。客人道:“岂可等闲传得?小小试看,以取一笑则可。”便教小童炽起炉炭,将几两铅汞熔化起来。身边腰袋里摸出一个纸包,翻开来都是些药末,就把小指甲挑起一些来,弹在罐里,倾将出来,连那铅汞不见了,都是雪花也似的好银。看官,你道药末能够窜改得铜铅做银,却不是真法了?元来这叫得“缩银之法”,他先将银子用药炼过,专取其精,每一两直缩做一分少些。今和铅汞在火中一烧,铅汞化为青气去了,遗下糟粕之质,见了银精,尽化为银。不知原是银子的原分量,未曾多了一些。丹客专以此术哄人,人便断念塌地信他,道是真了。

名园繁华花,移种在山家。不道雕栏外,东风正自赊。走至堂中,朗吟数遍,用心要内房里听得。只见内房走出一个丫头秋月来,手捧一盏茶来送道:“俺家娘听得主翁吟诗,恐怕口渴,特奉清茶。”财主笑逐颜开,再三称谢。秋月进得去,只听得里边也朗读:

到得临清船埠上,只见一只大船内,帘下一个美人,揭着帘儿,露面看着街上。财主瞥见,好些面善,细心一认,倒是前日丹客所带来的妾与他偷情的。疑道:“这分缘安在这船上?”走到船边,细细拜候,方知是河南举人某公子,包了名娼,到京会试的。财主内心想道:“莫非当日这家的妾毕竟卖了?”又疑道:“敢是面庞相象的?”不离船边,走来走去尽管看。忽见船舱里叫小我出来,问他道:“官舱里大娘问你但是松江人?”财主道:“恰是松江。”又问道:“可姓潘否?”财主吃了一惊道:“安晓得我的姓?”只见舱里人说:“叫他到船边来。”财主走上前去。帘内道:“妾非别人,即前日丹客以是为妾的便是,实是河南妓家。前日受人之托,不得不依他叮嘱的话,替他拆台,有负于君。君何故流落至此?”财主大恸,把连次被拐,今在山东返来之由,诉说一遍。帘浑家道:“妾与君不能无情,当赠君盘费作急回家。而后遇见丹客,千万勿可听信。妾亦是骗局中人,深知其诈。君能听妾之言,是即妾报君数宵之爱也。”言毕,着人拿出三两一封银子来递与他,财主感激不尽,只得收了。自此方晓得前日丹客美人之局,包了娼妓做的,本日却亏他川资。到得家来,感念其言,毕生不信炉火之事。倒是头发纷披,亲朋知其事者,无不觉得笑谈。劝说世人好丹术者,请以此为鉴:

独弦琴一翕一张,无孔萧统上统下。

但得玉京相会去,愿随鸾鹤入青冥。

财主遭此一骗,还不觉悟。只说是自家不是,劈面错了。越好那丹术不已。一日,又有个丹士到来,与他谈着炉火,甚是投机,款接在家。奉告他道:“前日有一名客人,真能点铁为金,当口试过,他已此替我烧炼了。厥后自家有些获咎于他,不成而去,真是可惜。”这丹士道:“吾术岂独不能?”便叫把炉火来试,公然与前丹客无二:些少药末,投在铅汞里头,尽化为银。财主道:“好了,好了。前番不着,这番着了。”又凑令媛与他烧炼。丹士呼朋引类,又去约了两三个帮手来做。财主意他银子来得轻易,放胆小了,一些也不防他,岂知一个晚间,提了罐走了。次日又捞了个空。

自家何不烧些用?担水河头卖与人。

舌搅华池,满口芳香尝玉液;精穿牝屋,浑身酥快吸美酒。

次日早上,从人依了昨日之言,把个烧火的家僮请了去。他日逐守着炉灶边,原不耐烦,见了酒杯,那边肯放?吃得烂醉,就在外边睡着了。财主已知他不在丹房了,即走到内房前,自去请看丹炉。那小娘子听得,即便移步出来,一如昨日在前先走。走到丹房门边,丫头仍留在外,止是财主紧随入门去了。到得炉边看时,不见了烧火的家僮。娘子冒充失惊道:“如何没人在此,却歇了火?”财主笑道:“只为小子自家要动火,故叫他暂歇了火。”小娘子只做不解道:“这火须是断不得的。”财主道:“等小子与娘子坎离交媾,以真火续将起来。”小娘子正色道:“炼丹学道之人,如何兴此邪念.说此邪话?”财主道:“尊夫在这里,与小娘子同眠同起,少不得也要炼丹,莫非一事不做,只是干伉俪不成?”小娘子无言可答,道:“一场闲事,如此歪缠!”财主道:“小子与娘子夙世姻缘,也是闲事。”一把抱住,双膝跪将下去。小娘子扶起道:“拙夫家训颇严,本不该乱做的,承主翁如此殷勤,贱妾不敢自爱,容晚间约着相会一话罢。”财主道:“就此恳赐一欢,方见娘子厚情。如多么获得晚?”小娘子道:“这里有人来,使不得。”财主道:“小子专为留意要求小娘子,已着人款住了烧火的了。别的也不敢出去。何况丹房邃密,无人知觉。”小娘子道:“其间须是丹炉,怕有冒犯,悔之无及。决使不得!”财主此时髦已勃发,那边还顾甚么丹炉不丹炉!只是紧紧抱住道:“就是要了小子的性命,也说不得了。只求小娘子救一救!”不由他肯不肯,搿到一只酒徒椅上,扯脱裤儿,就舞将出来,此时欢愉何异登仙。但见:

财主意他性发,充公场,只得跪下去道:“是小子鄙人,一时干差了事。现在甘心弃了前日之物,只告宽恕罢!”丹客道:“你自作自受,你干坏了事,走失了丹,是应得的,没处怨怅。我的爱妾但是与你解馋的?受了你点污,却若那边?我只是杀却了,不怕你不偿命!”财主道:“小子甘心赎罪罢。”即忙叫家人到家中拿了两个元宝,跪着告饶。丹客只是佯着眼不瞧道:“我银甚易,岂在于此!”财主只是叩首,又加了二百两道:“现在以此数,另娶了一名如夫人也勾了。实是小子鄙人,望乞看常日之面,宽恕尊嫂罢。”丹客道:“我本不稀少你银子,只是你如许人,不等你损些己财,厥后不改前非。我偏要拿了你的,将去济人也好。”就把三百金拿去,装在箱里了,叫齐了小娘子与家僮、丫甲等,急把衣装行李尽数搬出,下在昨日本来的船里,一径出门。口里喃喃骂道:“受如许的热诚!可爱!可爱!”骂詈不止,开船去了。

红炉中扒开邪火,玄关内走动真铅。

财主更加狂荡,内心想道:“本日丹房中如果无人,尽可挑逗他的。只可惜有这个家僮在内。明日须用计遣开了他,然后约那人同出看炉,此时便可用手脚了。”是夜即分付从人:“明日早上备一桌酒饭,请那烧炉的家僮,说道一贯累他辛苦了,主翁特地与他浇手。要灌得烂醉方住。”分付已毕,是夜独酌无聊,考虑美人只在阁房,又念着白天之事,心中痒痒,彷惶不已。乃吟诗一首道:

财主不堪之喜,当日就写了请柬,请他次日下湖喝酒。到了明日,殷殷勤勤,接到船上。备将胸中学问,你夸我逞,谈得津津不倦,只恨相见之晚,宾主尽欢而散。又送着一桌精洁酒肴,到隔壁园亭上去,请那小娘子。来日客人答席,分外丰厚。酒器家伙都是金银,自不必说。两人说得好着,游兴既阑,商定同到松江。在关前雇了两个大船,尽数搬了行李下去,一起相傍同业。那小娘子在对船舱中,隔帘时露半面。财主偷眼看去,公然生得风韵美艳,身形轻巧。只是:

同舟吴越犹怀想,况遇天仙隔锦屏。

俄然一日,在姑苏阊门人丛里劈面撞着这一伙人。正待开口发作,这伙人不慌不忙,满面熟春,却象他乡遇故知的普通,一把邀了那财主,邀到一个大酒坊中,一副干净座头上坐了,叫酒保烫酒取嘎饭来,殷勤谢道:“前日有负厚德,实切不安。但我辈门路如此,足下勿觉得怪!今有一法与足下计算,能够偿足下前物,不必别生异说。”财主道:“何法?”丹士道:“足下前日之银,吾辈得来顺手费尽,无可奉偿。今山东有一大姓,也请吾辈烧炼,已有成约。只待吾师到来,才交银发难。奈吾师远游,孔殷将来。足下若权认作吾师,等他交银出来,便取来先还了足下前物,直如反掌之易!不然,空寻我辈也无干。足下觉得何如?”财主道:“尊师是何人物?”丹士道:“是个梵衲。今请足下略剪去了些头发,我辈以师礼事奉,径到彼处便了。”财主急于得银,便依他剃头做一齐了。彼辈殷殷勤勤,直奉养到山东。引进见了大姓,说道是他师父来了。大姓致敬,驱逐到堂中,略谈炉火之事。财主是做惯了的,亦且胸中原博,高谈阔论,尽中机宜。大姓深相爱护,是夜即兑银二千两,约在明日起火。尽管把酒相劝,吃得酩酊,扶去另在一间内书房睡着。到得天明,筹议安炉。财主意这伙人科派,自家晓得些,也在里头指导。当日把银子下炉烧炼,这伙人认做门徒守炉。大姓尽管来寻师父去就教,攀话喝酒,不好却得。这些人看个空儿,又提了罐,各各走了,单撇下了师父。大姓只道师父在家无妨,岂知凌晨一伙都不见了,就拿住了师父,要去送在当官,缉捕余党。财主只得哭诉道:“我是松江潘某,元非此辈翅膀。只因性好烧丹,前日被这伙人拐了。路上遇见他,说道在其间烧炼,得来能够补偿。又替我剃头,叫我装做他师父来的。希冀取还前银,岂知连宅上多骗了,又撇我在此?”说罢大哭。大姓问其来源详细,说得对科,果是松江大族,与大姓家有好些年谊的。知被骗是实,不好难为得他,只得放了。一起无了川资,倚着梵衲模样,沿途乞化回家。

此时财主在隔船,望着美人,正同此景,所恨无一人通音问耳。

财主意说肯留妾,内心恨不得许下了半边的天,满面笑容答允道:“若得如此,足见有始有终。”丹客又出来与小娘子说了来因,并要留他在此看炉的话,一一分付了。就叫小娘子出来,再见了主翁,嘱托与他了。丁宁道:“只好守炉,千万不成私启。倘有所误,悔之无及!”财主道:“万一尊驾来迟,误了八十一日之期,如何是好?”丹客道:“九还火候已足,放在炉中多养得几日,丹头愈生很多,就迟些开也无妨的。”丹客又与小娘子说了些衷肠私语,忙忙而去了。

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

倒是这伙里的人,更有花言巧语,如此说话说他不倒的。倒是为何?他们道:“神仙必须度世,妙法不成无私。必竟有一种具得仙骨,结得仙缘的,方可共炼共修,内丹成,外丹亦成。”有这很多好说话。这些说话,何曾不是正理?就是炼丹,何曾不是仙法?倒是当初神仙留此一种丹砂化黄金之法,只为要广济人间的人。尚且纯阳吕祖虑他五百年后复复原质,误了先人,原未曾说道与你置田买产,蓄妻养子,帮做人家的。只如杜子春遇仙,在云台观炼药将成,寻他去做“外护”,只为一点爱根不竭,累他丹鼎飞败。现在这些贪人,拥着娇妻美妾,求田问舍,损人肥己,掂斤播两,多么肚肠!寻着一伙酒肉道人,希冀炼成了丹,要受用一世,遗之子孙,岂不痴了?只叫他把“内丹成,外丹亦成”这两句想一想,莫非是掉起内养工夫,单单弄那银子的?只这点动机,也就千万无有炼得丹成的事了。看官,你道小子说到此际,随你愚人,也该觉悟这件事没影响,做不得的。倒是这件事,偏是天下一等聪明的,要落在骗局里,不知何故!

破布衫巾破布裙,逢人惯说会烧银。

古木干霄,新篁夹径。榱题虚敞,不过是月榭风亭;栋宇幽深,饶有那曲房邃室。叠叠假山数仞,可藏太史之书;层层岩洞几重,疑有神仙之[竹↑录↓]。若还奏曲能招风,在此观棋必烂柯。丹客观玩园中景色,欣然道:“好个幽雅去处,正堪为修炼之所,又好安设小妾,鄙人便可放心与吾丈做事了。看来吾丈果是有福有缘的。”财主就叫人接了那小娘子起来,那蜜斯子改扮了,带着两个丫头,一个唤名春云,一个唤名秋月,摇扭捏摆,走到园亭上来。财主欠身躲避,丹客道:“现在是通家了,就等小妾拜见无妨。”就叫那小娘子与财主相见了。财主劈面一看,端的是沉鱼落雁之容,闭月羞花之貌。天下凡是有钱的人,再没一个不贪财好色的。财主此时好象雪狮子向火,不觉软瘫了半边,炼丹的事又是第二着了。便对丹客道:“园中阁房尽宽,凭尊嫂拣个象意的屋子住下了。人少时,门生还再去唤几个妇女来伏侍。”丹客就同那小娘子去看内房了。

财主意了,喜之不堪,道:“怪道他如此繁华受用!本来银子如此轻易。我炼了很多时,只要折了的;今番有幸遇着真本领的了,是需求求他去替我炼一炼则个。”遂问客人道:“这药是如何炼成的?”客人道:“这叫做母银生子。先将银子为母,不拘多少,用药熬炼,养在鼎中。必要九转,火候足了,先生了黄芽,又结成白雪。启炉时,就扫下这些丹头来。只消一黍米大,便点成黄金白银。那母银仍旧分毫不亏的。”财主道:“须很多少母银?”客人道:“母银越多,丹头越精。若炼得有半合许丹头,富可敌国矣。”财主道:“门生家事虽寒,数千之物还尽可办。若肯不吝大教,拜迎到家下,点化一点化,便是平生愿足。”客人道:“我术不易传人,亦不轻与人烧炼。今观吾丈虔心,又且骨格有些道气,可贵在此联寓,也是前缘,无妨为吾丈做一做。但见教高居那边,异日好来相访。”财主道:“门生家居松江,离此处只要两三日路程。老丈若肯光临,即此清算,同到敝宅便是。若其间别去,万一后会不偶,岂不劈面错过了?”客人道:“鄙人是中州人,家有老母在堂,因慕武林山川佳胜,携了小妾,到此一游。空身出来,游赏所需,只在炉火,以是乐而忘返。今遇吾丈知音,不敢自秘。但直须带了小妾回家安设,兼就看看老母,再赴吾丈之期,未为迟也。”财主道:“舍间有别馆园亭,可贮尊眷。何不就同携到彼住下,一边做事,岂不两便?家下虽是对待不周,决不至有慢尊客,使尊眷有不安之理。只求慨然俯临,深感厚情。”客人方才点头道:“既承吾丈如此逼真,容与小妾说过,筹议清算起行。”

名花谁是主?流散任东风。但得东君惜,芳心亦自同。财主听罢,知是成心,却不敢冒昧闯出来。又只听里边关门响,只得自到书房睡了,以待天明。

次日、财主准准兑了二令媛,将过园子里来,一应炉器家伙之类,家里一贯自有,只要搬将来。财主是久惯这事的,颇称在行,铅汞药物,一应俱备,来见丹客。丹客道:“足见主翁留意,但鄙人另有秘妙之诀,与人分歧,炼起来便见。”财主道:“恰是秘妙之诀,要求相传。”丹客道:“鄙人此丹,名为九转还丹,每九日火候一还,到九九八十一开炉,丹物已成。当时节主翁大福到了。”财主道:“全仗提携则个。”丹客就叫跟来一个家,依法脱手,炽起炉火,将银子垂垂放将下去,取出丹方与财主看了,将几件希罕药料放将下去,烧得五色烟起,就同财主封住了炉。又唤这跟来几个家人分付道:“我在此将有三个月日担搁,你们且归去答复老奶奶一声再来。”这些人只留一二个惯烧炉的在此.其他都依话散去了。今后家人日夜烧炼,丹客几次到炉边看火色,却不开炉。闲了结与财主清谈,喝酒下棋。宾主相得,自不必说。又不时送长送短到小娘子处奉迎,蜜斯子也偶然回敬几件识相的东西,相互请安。

Tip:拒接垃圾,只做精品。每一本书都经过挑选和审核。
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