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十 贾廉访赝行府牒 商功父阴摄江巡

一日,商功父害了伤寒症侯,身子热极。忽觉此身飘浮,直出帐顶,又升屋角,垂垂下来,恣行郊野。茫茫恰象海畔普通,并无一个朋友。正散荡间,忽见一个公吏打扮的走来,相见已毕,问了姓名。公吏道:“郎君数未该到此。今有一件公事,郎君会当来看看,请到府中逛逛。”商功父不知甚么处所,跟着这公吏便走,走到一个官府门前,见一个犯人,头戴黑帽,颈荷铁枷,在西边两扇门外。细心看这门,是个狱门。但见:阴风惨惨,杀气霏霏。只闻鬼哭神号,不见天清日朗。狰狞隶卒挨肩立,蓬垢囚徒侧目窥。凭教铁汉销魂,任是狂夫失容。商功父定睛看时,只见这犯人处,摆布各有一小我,固执大扇相对而立,把大扇一挥,这枷的犯人叫一声“啊呵!”顿时血肉腐败,淋漓满地,连犯人也不见,止剩得一个空枷。少歇斯须,仍然如旧。功父看得浑身颤抖,呆呆立着。阿谁犯人俄然张目大喊道:“商六十五哥,认得我否?”功父匆急间,未曾细认,一时未得承诺。犯人道:“我乃贾廉访也,生前做得负苦衷颇多,今要一一结证。诸事还一时了不来,得你到此,且与我告终一件。我昔年取你家财,阳间间了偿已差未几了,阳间未曾结绝得。多一件多受一样苦,本日烦劳你写一供状,认是还足,我先脱此电扇之苦。”说罢,两人又是一扇,仍如开初狼籍一番。

本日贾廉访所为,正似此二诗所言“官人与贼不争多”、“仕进却做贼”了。却又施在嫡亲面上,欺孤骗寡,尤其可爱!若如此留得东西与子孙受用,便是天没眼睛。看官不要性急,且看厥后报应。

谁知这赚去东西的,不是别人,恰是:远不远千里,近只在面前。看官你道赚去商家物事的,和是阿谁?端的是民气难测,海水难量,本来就是贾廉访。这老儿晓得商家有资财,又是孤儿孀妇,能够棍骗。其家金银什物多曾经媳妇商蜜斯盘验,儿子贾成之透明晓得。因商蜜斯带回账目一本,贾成之偶然拿出来看,夸说妻家敷裕。被廉访留意,接过手去,逐项记取。贾成之一时偶然,莫非有甚么疑忌老子不成?岂知利动听心,廉访就生出一个计算,假着府里关文,着人到商家设骗。商家见所借之物,多是家中有的,不好推掉。又兼差当值的来,就问着这个日里鬼,怎不信了?此时商家决不狐疑到亲家身上,就是贾成之伉俪二人,也只说是甚么神棍弄了去,神仙也不诓是自家老子。以是诺多时访拿人那边访查得出?说话的,依你说,现在为何晓得了?看官传闻,天下事欲人不知,除非莫为。

廉访拐了这主横财到手,有些弊端出来。鄙谚道:“偷得爷钱没使处。”心心念念要拿出来兑换钱钞利用。争奈多是见成器皿,若拿出来怕人认得,只得把几件来熔化。又不好托得人,便烧炽了炭,亲身坯销。销开了结没处倾成锭子,贰心生一计,将毛竹截了一段小管,将所销之银倾将下去,却成一个圆饼,将到铺中兑换钱钞。铺中瞥见廉访家里克日使的多是这竹节银,再无第二样。便偶然零錾了将出来,那圆处也还看得出。内心迷惑,问那家人道:“宅上银两,为何却一色用竹筒铸的?是如何说?”家人道:我家廉访手自坯销,再不托人的。不知为着甚原因。”三三两两传将开去,道贾家用竹筒倾银用,煞是古怪。就有人猜到商家失物这件事上去,倒是他两家后代嫡亲,谁来执证?不过这些人费得些口舌。有的道:“他们只当一家,那有此事。”有的道:“官宦人家,怕不会唤银匠倾销物件,却自家脱手?必是碍人眼目标,出不到手,以是如此。何况常日未曾见他这等的,必定蹊跷。”也只是如此疑猜,没人凿凿说得是不是。至于商家,连狐疑也不当人子,只好含辛忍苦,本身悔怨痛恨,没个处法。访拿使臣等听得这话,传在耳朵里,也只好笑笑,谁敢向他家道个不字?这件事只索付之东流了。

小子现在说着宋朝时节一件事,也为嫡亲相骗,厥后报得清楚,另有好些希奇古怪的事,做一回正话。

善恶到头如不报,空中每欲借巡江。(未完待续。如果您喜好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保举票、月票,您的支撑,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未完待续。)

利动听心非论亲,巧谋赚取囊中银。

厥后知县朝觐去了,巢大郎已知陈定官司问结,放胆小了,喜气洋洋,转到家里。只道陈定还未知其好,照若常日风景前来看望。陈定虽不说破甚么,却意义冷酷了好些。巢大郎也看得出,且喜财物得过,尽勾几时的受用,便姊夫怪了也不觉得意。岂知天理不容,自见了姊夫归家来,他老婆便癫狂起来,口说的多是姊姊巢氏的说话,嚷道:“好兄弟,我好端端死了,只为你要银子,致得我粉身碎骨,地下不宁!你快超度我便罢,不然,我要来你家作崇,领两小我去!”巢大郎惊得只是认不是告饶,去请僧道念佛设醮。温馨得两日,又换了一个口声道:“我乃陈妾丁氏,大娘死病与我何干?为你家贪财,致令我死于非命,今须了偿我!”巢大郎一发惊骇,烧纸拜献,不敢怜惜,只求无事。怎当得妻妾两个,推班超卓,递换来扰?不勾几时,把所得之物洁净弄完。宁肯赔了些,又不好奉告得人,姊夫那边又不作谁了,恹恹气色,无情无绪,抱病而死。此是贪财害人之报。可见财物一事,嫡亲也信不得,上手就骗害的。

功父好生不忍,因听他适间之言。想起家里事体来道:“平时曾见母亲说,向年间被人赚去家资万两,不知是谁。厥后有人传说是贾廉访,因为亲眷家,不信有这事。现在听他提及来,这事公然真了,以是受此果报。看他这般痛苦,吾心何安?何况我家受姐夫很多好处,现在他家家事见在我把握当中,元来是前缘合当如此。我也该递个结状,解他这一桩公案了。”就对犯人说道:“我愿供结状。”犯人就求中间两人取纸笔递与功父,两人见说肯写结状,便停了扇不扇。功父看那张纸时,原已写得有字,犯人道:“只消勇勇押个字就是了。”功父依言提起笔来写个花押,递与犯人。两人就伸手来在犯人处接了,便喝道:“快出来!”犯人对着功父大哭道:“今与娘舅别了,不知几时得脱。好苦!好苦!”一头哭,一头被两个执扇的人赶入狱门。

诗曰:

乡里得了银子,当下解缆归去。巢大郎贪婪不敷,想道:“姊夫官事,其权全在于我,要息就息。前日乡里分上,不过保得出狱,何必很多银子?他现在已离了此处,不怕他了,不免赶至半途,倒他的出来。”遂不通陈定晓得,竟连夜赶到丹阳,撞见乡里正在丹阳写轿,一把扭住,讨取前物。乡里道:“已是说倒见效过的,为何又来翻账?”巢大郎道:“官事问过,处所原无词说,尸亲愿息,天然无事的。开初不过费得一保,怎值得很多银子?”两不相服,争了半日。巢大郎要死要活,又要首官。阿谁乡里是个有面子的,忙忙要走路,怎当得如此歪缠?恐怕惹事,忍着气拿出来还了他,巢大郎千欢万喜转来了。乡里受了这场亏,内心不甘,捎个便信把此事奉告了武进县知县。

郑广有诗献众官,众官与广普通般。

金鼓看来都一样,官人与贼不争多。

直隶常州府武进县有一个富户,姓陈名定。有一妻一妾,妻巢氏,妾丁氏。妻已中年,妾尚少文。陈定常日情分在巢氏面上淡些,在丁氏面上浓些,却也相安无说。巢氏有兄弟巢大郎,是一个鬼头鬼脑的人,阿谀得姊夫姊姊好。陈定托他拿管家事,他表里揽权,各式欺侵,巴不得姊夫有事,就好科派用度,落来肥家。一日巢氏偶染一病,大凡人病中,性子易得惹气。又且其夫有妾,一发易生疑忌,动不动就呕气,说道:“巴不得我死了,让你们安闲欢愉,省做你们眼中钉。”那陈定男人家心性,见大娘有病在床,分外与小老婆肉麻的表率,也是有的。遂致巢氏不堪,日逐嗔恼骂詈。也是陈定与丁氏合该悔气,常日既是好好的,让他是个病人,忍耐些个罢了。陈定见他聒絮不过,答复他几句起来。巢氏倚了病势,要死要活的颠了一场。陈定也没好气的,也不来管他好歹。巢氏自此一番,有增无减。陈定慌了,极力医祷无效,丁氏也他杀心伏侍。争奈病痛犯拙,毕竟不起,呜呼哀哉了。

只好笑贾廉访堂堂官长,却做那贼的普通的事,曾记得知名子有诗云:

隔了几日,商蜜斯在贾家来到自家家里,走到房中,与商妾相见了,寒温了一会。照若平时翻翻箱笼看,只见多是空箱,金银器皿之类一些也不见,到有一张花边栏纸票在内,拿起来一看,倒是一张公牒,吃了一惊。问商妾道:“这却为何?”商妾道:“几日前有一个承局打扮的拿了这张牒文,说府里要排天中节,各家关借东西去铺设。当日奴家心中迷惑,却教人来问姐姐、姐夫,问的人返来讲撞遇老相公提及,道是该借的,奴家依言借与他去。这几日望他拿来还我,竟不见来。正要来与姐姐、姐夫筹议了,往府里讨去,但是中么?”商蜜斯面如土色,想道:“有些难堪。”不觉眼泪落下来道:“诺多东西,多是我爹爹手泽,敢是被阿谁拐的去了!怎的好?我且归去与贾郎计算,查个实在去。”

陈放心中好不感激巢大郎,安知他却暗里通同处所,已自出首武进县了。武进县知县是个贪夫,当时正有个乡亲在这里打抽丰,未得打发,见这张首状,是关着性命,且晓得陈定名字是个大族,要在他身上设处些,打发乡亲起家。立时谁状,金牌来拿陈定到官。不由分辩,监在狱中。陈定急了,忙叫巢大郎到监门口与他计算,叫他快寻分上。巢大郎正中霸术,说着:“分上固要,原首人等也要洒派些,免得他每做仇家,才好脱然无累。”陈定道:“但凭娘舅主张,要多少时,我写去与小妾,教他照数付与娘舅。”巢大郎道:“这个定不得数,我去用看,替姊夫免得一分是一分。”陈定道:“只要快些完得事,就多着些也罢了。”巢大郎别去,就去寻着了这个乡里,与他说倒了银子,要保全陈定无事。陈定面前说了一百两,取到了手,实与得乡里四十两。乡里是要紧归去之人,挑得篮里便是菜,一个信送将出来,顿时把陈定放了出来。巢大郎又替他说合处所邻里,约费了百来两银子,尽皆无说。少不得巢大郎又打些虚账,又与世人暗里平分,替他做了好些买卖,当官归结了。

公然工夫似箭,日月如梭,转眼二十年。贾廉访已经身故,贾成之得了出身,现做粤西永宁横州通判。当时商妾宗子幼年不育,第二个儿子唤名商懋,表字功父,照通族排来,行在第六十五,同母亲不住德庆,迁在临贺处所,与横州不甚相远。那商功父生性朴直,很有干才,做事慷慨,又热情,又和蔼。贾成之本意怜着妻家,厥后略闻得廉访欺心赚骗之事,越加内心不安,见了小舅子非常亲热。商蜜斯见兄弟小时母子伶仃,现在长大知事,也自喜好他。以是成之在横州衙内,但是小舅子来,千欢万喜,上百两送他,姐姐又另有私赠,至于与人通枢纽得钱的在外。来一次,一次如此。功父奉着寡母过日,霏着贾家姐姐、姐夫恁地搀扶,垂垂家事充盈起来。在临贺置有田产庄宅,广有生息。又娶富人之女为妻,范围日大一日,不似旧时母子旅邸萧瑟情状。过了几时,贾成之死在官上,商蜜斯急差人光临贺接功父筹议后事。诸凡伏贴过,要扶柩回葬,商功父撺掇姐姐道:“老是德庆也不过客居,原非本藉。我今在临贺已立了家业,姐姐只该同光临贺寻块好地,葬了姐夫,就在临贺住下,相傍做人家,也好经常看管,难道两便?”蜜斯道:“我是女人家,又是孑身寡居,巴不得依傍着亲眷。但得安居,便是住足之地。那德庆也不是我故乡,还去做甚?只凭着兄弟主张,就在监贺同住了,全面得你姐夫入了土,大事便定,吾心安矣。”

世人交友须黄金,黄金未几交不深。

功父自此力积德事,敬信神佛。厥后年到八十余,复见前日公吏,固执一纸文书前来,请功父交代。仍旧卒徒数百人簇拥来迎,一如前日梦里江上所见风景。功父沐浴衣冠,无疾而终,天然入冥路为神道矣。

府里大守见说其事,也自吃惊,取这纸公牒去看,明知是假造的,只不知奸人是阿谁。当下出了一纸文书授予访拿使臣,命商家出五十贯当官赏钱,要访拿那作不是的。访了多时,并无一些影响。商家吃这一闪,差未几失了万金东西,家事自此消乏了。商妾与商蜜斯但一说着,便相对痛哭不住。贾成之见丈人家里零替如此,又且老婆经常哀思,内心甚是顾恤,认做自家身上事,到处着力,不在话下。

功父伸一伸腰,挣一挣眼,叫声“奇特!”走下床来,只见母、妻两人,正把玄每上帝画像挂在床边,焚香祷请。元来功父身子眠在床上,昏昏不知人事,叫问不该,饮食不进,不死不活,已经七日夜了。母、妻见功父走将起来,大师欢乐道:“全仗圣帝爷爷保佑之力。”功父方才免得公吏所言福神来迎,恰是家间奉事圣帝之应。功父对母、妻把阳间所见之事,一一说来。母亲道:“向来人多传说道是这老儿拐去我家东西,因是亲家,决不敢狐疑。本日方知是真,却受如许恶报,可见做人在财物上不成欺心如此。”正嗟叹间,商蜜斯刚好到来,问兄弟的病信,见说走起来了,不堪欢乐。商功父见了姐姐,也说了阳间所见。商蜜斯见说公公如现在苦,心中打动,商讨要设建一个醮坛,替廉访解释罪业。功父道:“正该如此,神明之事,灼然可畏。我本日亲颠末的,断无虚妄。”依了姐姐说,择一个日子,老是做贾家钱钞不着,建启一场黄箓大醮,超拔商、贾两家亡过诸魂,做了七日夜道场。功父梦见廉访来谢道:“多蒙娘舅道力超拔,两家亡魂,俱得好处托生,某也得脱苦狱,随缘受生去了。”功父看去,廉访衣冠如常,不是前日蓬首垢面犯人描述。觉来与百口说着,商蜜斯道:“我夜来梦见廉访祖公,说话也如此,可知报应是实。”

却说宋时靖康之乱,中原士大夫纷繁避地,大多尽人闽广之间。有个宝文阁学士贾谠之弟贾谋,以勇爵入官,宣和年间为诸路廉访使者。其人贪财无行,诡诈百端。移来岭南,居住德庆府。当时有个济南商知县,乃是商侍郎之孙,也来借居府中。商知县夫人已死,止有一蜜斯,年已及笄。有一妾,生二子,多在乳抱。家资颇多,尽是这妾拿管,蜜斯也在里头顾问,且自过得和蔼。贾廉访探知商家甚富,蜜斯还未适人,遂为其子贾成之纳聘,取了过门。厥后商知县死了,商妻单独一个办理表里家事,扶养这两个儿子。商蜜斯放心不下,每过十来日,即到家里看一看两个小兄弟,又与商妾把家里遗存黄白东西在箱匣内的,查点一查点,及每日用度之类,筹议计算而行,习觉得常。

陈定固然死了爱妾,自却得开释,已算大幸,一喜一悲。到了家内,方才见有人说巢大郎很多事道:“这件是非,满是他起的,在里头打偏手利用,得了诺多东西还不满足,又去知县、乡里处拔短梯,故反复弄出这个事来,他又脱身走了,枉送了丁氏一条性命。”陈定想着丁氏捐躯出脱他罪一段好情,不觉越恨巢大郎得紧了,只是逃去未回,不得见面

众官仕进却做贼,郑广做贼却仕进。

解贼一金并一鼓,迎官两鼓一声锣。

直从江上巡回日,始信阴司有鬼神。

一日,商妾在家,忽见有一个承局打扮的人,来到堂前,口里道:“本府中要排天中节,是合府大族大户金银器皿、绢段绫罗,尽数关借一用,事毕一一付还。如有藏匿不肯者,即拿家眷问罪,财物入官。有一张牒文在此。”商妾颇认得字义,见了府牒,不敢不信。倒是自家没有主张,不知该应怎的。回言道:“我家没有男人君子,哥儿们又小,不敢自做主,还要去贾廉访宅上,问问我家蜜斯与姐夫贾衙内才好去处。”承局打扮的道:“要筹议快去筹议,府中限紧,我还要到别处去催齐回话的,不成有误!”商妾见说,即差一个当直的到贾家去问。斯须,来回言道:“小人到贾家,入门即撞见廉访相公问小人来意。小人说要见姐姐与衙内,廉访相公道见他怎的,小人把这里的事说了一遍。廉访相公道:‘府间来借,怎好不与?你只如此回你家二娘子就是。小官人与娘子处,我替他说知罢了。’小人见廉访是如许说,人就返来了。因恐怕家里官府人催促,不去见衙内与姐姐。”商妾见说是廉访相公教借与他,必是无妨。遂照着牒文所开,且是很多。终久是女娘家见地,看事不透,不管好歹多搬出来,纵情交与这承局打扮的。道:“只望排过节,就发来还了,自当奉谢。”承局打扮的道:“那不消说,官府门中岂肯少着人家的东西?但存候心,把这张牒文留下,如有差池,可将此做执照,当官禀领得的。”当下商妾接了牒文,自去藏好。这承局打扮的捧着多少东西,欣然去了。

这四句乃是唐人之诗,说天下多是势利之交,没有黄金成不得订交。这个意义还说得浅,不知天下人但是见了黄金,连那一贯订交人也不顾了。不要说订交的,纵是嫡亲骨肉,关着财物面上,就换了一条肚肠,使了一番见地,劈面来弄你算计你。几时见为了亲眷,不要银子做事的?几曾见眼看亲眷丰富,不想来设法要的?至于撞着有些不测事体,落了磨难当中,越是常日来往密的,头一场先是他骗你起了。

总令然诺暂相许,终是悠悠行路心。

当下亟望贾家来,见了丈夫贾成之,把此事说了一遍。贾成之道:“这个姨姨也好笑,如许事何不来问问我们,竟自支分了去?”商蜜斯道:“姨姨说来,曾教人到我家来问,遇着我家相公,问知其事,说是该借与他,问的人就不来见你我,竟自去回了姨姨,故此借与他去的。”贾成之道:“不信有这等事,我问爹爹则个。”贾成之出来问父亲廉访道:“商家借东西与府中,说是来问爹爹,爹爹分付借他,有些话么?廉访道:“公然府中来借,怎好不借?只怕被别人狐假虎威诓的去,这个却保不得他。”贾成之道:“这等,索向府中当官去告,必有下落。”遂与商妾取了那纸府牒,在德庆府里下了状子。

周亲忍去骗孤孀,到此知己已尽亡。

元来商蜜斯无出,有滕婢生得两个儿子,绝是幼小,全仗着商功父提拨行动。当时计议已定,即便清算家私,一起望临贺进发。少时来到,商功父就在本身住的宅边,寻个房舍,安设了姐姐与两个小外甥。今后两家相依,功父母亲与商蜜斯两人,朝夕为伴,不是我到你家,便是你到我家,相互无间。商蜜斯中年寡居,心贪安闲,又见兄弟能事,是件殷勤伏贴,遂把表里大小之事,多托与他执料,财帛出入,悉凭其手,再不问起数量。又托他与贾成之寻阴地,造坟安葬,所费甚多。商功父赋性慷慨,将着贾家之物作为己财,一概华侈。虽有两个外甥,不是姐姐亲生,亦且是乳臭未除,那个来稽查得他?商功父正气的人,不是要存私,却也只趁着兴头,自做自主,象心象意,那边还别离是你的我的?久假不归,连功父也忘其以是。贾廉访昔年设心拐去的东西,到此仍还与商家用度了。这是羹里来的饭里去,天理抨击之常,可惜贾廉访眼里不看得见。

知县大怒,出牌重问,连巢大郎也标在牌上,说他私和性命,要拿来出气。巢大郎谦虚,晓得是替乡里报仇,预先走了。只苦的是陈定,一同妾丁氏俱拿到官,不由分辩,先是一顿狠打,发下监中。出牌吊尸,叫集了处所人等简验起来。陈定不知是那边起的祸,没处设法一些手脚。知县是有了用心的,只要从重坐罪。先分付仵作报伤要重。仵作揣摩了意旨,将无作有,多报的是拳殴脚踢致命伤痕。巢氏幼时喜吃甜物,面前牙齿落了一个。也做硬物打落之伤,竟把陈定问了打斗杀人之律,妾丁氏威胁期亲长辈致死之律,各问绞罪。陈定央了几个分上来讲,只是不听。丁氏到了女监,想道:“只为我一身,致得丈夫受此大祸。不若做我一个不着,好歹出了丈夫。”他算计定了。解打量院,见了陈定,遂把这话说知。当官招道:“分歧与大妻胡闹,手起凳子打落门牙,立即晕地身故。并与丈夫陈定无干。”察院依口词,驳将下来,刑馆再问,丁氏一口承认。丁氏晓得有了此一段说话在案内了,丈夫到底脱罪。然必须身故,问官方肯见信,作做实据,游移不得,亦且丈夫能够速结,是夜在监中自缢而死。狱中呈报,刑馆看详巢氏之死,既系丁氏生前招认动手,今已惧罪他杀,堪以相抵,原非身后添情推辞,陈定止断杖赎发落。

功父见他去了,感喟了一回,信步走出府门外来。只见开初同来这个公吏,手执一符,引着卒徒数百,多象衙门执事人役,也有掮旗的,也有打伞的,前来声诺,好似接新官普通。功父心疑,那公吏走上前行起礼来,跪着禀白道:“泰山府君道:‘郎君刚恰好义,既抵阴府,不宜空回,可暂充贺江处所巡按使者!’天符已下,就请启程。”功父身不自在,未及答复,吏卒前导,已行至江上。空中所到之处,神祗参谒。但见华盖山、目岩山、白云山、荣山、歌山、泰山、蒙山、独山很多山神,昭潭洞、平乐溪、考磐涧、龙门滩、感到泉、漓江、富江、荔江很多水神,多来以次相见,待功父以下属之礼,各执文簿呈递。公吏就请功父一一查勘。查有境中某家,肯行功德,积丰年纪,神不开报,乃至久受困穷。某家惯作歹事,恶贯已盈,神不开报,以臻尚纳福泽。某家外假浮名,用心不善,错认做好人,冒受好报。某家迹蒙暖昧,心肠光亮,错认做歪人,久行烧毁。乃至山中虎狼食人,川中波澜溺人,有冥数不该,不可别离误伤性命的,多一一诘问,据案部判。随人善恶纤细,各彰报应。诸神奉职不谨,各量申罚。诸神诺诺连声,尽服公允。迤逦到封州大江口,公吏禀白道:“公事已完,现有福神来迎,明公可回驾了。”就空中还到贺州,到了家里,原从屋上飞下,走入床中,一身盗汗,飒然惊觉,乃是南柯一梦。汗出不止,病已好了。

又剧贼郑广受了招安,得了官位,曾因官员每做诗,他也口吟一首云:

陈定平时家里饱暖,妻妾享用,乡邻居忌克他的多,看想他的也很多。今闻他大妻已死,有晓得他病中相争之事的,来挑着巢大郎道:“闻得令姊之死,起于妻妾相争。你是他兄弟,怎不执命告他?你若进了状,我邻里人家少不得要执结性命真假,大师有些油水。”巢大郎是个乖人,便道:“我整天在姊夫家里走动,翻那面皮不转。不若你们张扬出首,我在里头做好人,少不得听我处法,我就好帮衬你们了。只是你们要硬着些,必是到得官,方起发得大钱。只说过了处来要对分的。”邻里人道:“这个当得。”两下写开条约。公然邻里间合出三四个要有事、怕承平的人来,走到陈定家里吵嚷说:“性命死得不明,需求经官,人不得殓。”巢大郎反在里头安慰,暗里对陈定说:“我是亲兄弟,没有说话,怕他外人怎的。”陈定谢他道:“好娘舅,你退得这些人,我自重谢你。”巢大郎立即扬言道:“我姊姊自是病死的,有我做兄弟的在此,何劳各位多管!”邻里人自故意照,晓得巢大郎是明做好人之言,冒充道:“你无私受软口汤,到来吹散我们,我们自有说话处!”一哄而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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