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八 甄监生浪吞秘药 春花婢误泄风情

纵有神仙累劫修,不及庸流面前力。

甄希贤归去与百口说了,才晓恰当日甄监存亡的原因却因春花,春花又为此缢死,深为骇异。尽道:“虽不干这个方士的事,却也是常日误信此辈,致有此祸也。”六府之人见察院即将文书来,张挂布告,三三两两尽传说甄家这事,乃察院明断,觉得消息。好些好此道的,也不敢妄做了。真足为好表里丹事者之鉴:

闻君好道兮,何老婆之嗟咨?

愚者贫淫,惟日不敷。

道人请老翁在中间堂屋里坐下,道人自走进内里去了一回,走出来道:“小蔬已具,老丈且消停坐一会。等贫道去请几个道伴,相陪闭话则个。”老翁喜的是道友,一发欢乐道:“师父自负便,老夫自当坐等。”道人一径望外去了。

道人送翁到了附近闹热之处,晓得老翁已认得路,不别而去。老翁单独走了家来。内心只狐疑这一干人多不是善男人、好了解,目睹得吃狗肉、吃人肉惯的,是一伙方外采割生灵、做歹事的强盗,也不见得。

但恐逆天理,偷生讵能安?

我欲往从之,脱屣谅驳诘。

一盆火内练能成,两片皮中抽得出。(未完待续。如果您喜好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保举票、月票,您的支撑,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未完待续。)

宗仁一日有亲眷家送得一小坛美酒,伉俪两个将来对酌。宗仁把春花劝得半醉,两个上床,乘着酒兴干起事来。就便问甄家造作,春花也斜看双眼道:“他家动不动吃了药做事,好不利落煞人!只要一日正弄得极欢愉,可惜就结束了。”宗仁道:“怎的就结束了?”春花道:“人都弄杀了,不结束怎的?”宗仁道:

同亲有个举人朱大经苦口劝谏了几遭,只是不悟,乃作一首标语嘲他道:

许公就叫玄玄子起来,先把气拍一敲道:“你这伙人死不足辜!你药死甄廷诏,待要怎的?”玄玄子道:“廷诏要小人与他炼外丹,办理哄他些银子,这心肠是有的。实在药也未曾买,正要同去买了,才弄赶头,小报酬何先药死他?前日熬刑不过,只得屈招了。”许公道:“与你同宿,是真的么?”玄玄子道:+先在一床上宿的,厥后睡着了,不知几时走了去。小人睡梦当中,只见很多家人打将出去,拿小人去偿命,小人方知仆人死了,实在一些情也不晓得。”许公道:

当日把玄玄子夹得一佛出世,二佛生天,又打勾一二百榔头。玄玄子固然是江湖上油嘴棍徒,倒是惯哄人家好酒好饭吃了,叫先生、师父尊敬过的。到未曾吃着如许痛苦,好生熬不得。只得招了道:+用药毒死,图取财物是实。”知县叫画了供,问成极刑。把来收了大监,待叠成案牍再申下属。乡里人闻知的多说:“甄监生尊信方士,却被方士药死了。虽是甄监生迷而不悟,自取其祸;那些方士如许没天理的,今官府明白,将来抵罪,这才为现报了。”亲戚朋友没个不欢乐的。到于甄家家人,常日多是恨这些方士入骨的,今见家主如此死了,恨不顿时咬他一块肉,就义得他在监里问罪,大家称快,不在话下。

又做一首歌鉴戒他道:

他交合,采阴补阳,捉坎填离,炼成婴儿姹女,觉得内丹,名为采战工夫。乃黄帝、客成公、彭祖御女之术,又可取乐,又可长生。此中有本领不济、等不得女人精至,先自败北了的,只得借助药力,天然固执耐久,又有很多话头造作。轰动这些血气不决的少年,实在有枝有叶,有滋有味。那甄监生内心也要炼银子,也要做神仙,也要女色取乐,无所不好。但是方士所言之事,无所不依,被这些人弄了几番喧头,提了几番罐子,只是不知悔怨,断念塌地在里头,把一个好好的家事弄得七零八落,田产多卖尽,用度垂垂不敷了。

予知君不孝兮,弃祖业而无遗。

一朝药败,金石皆毒。

老翁呆呆坐着,等待多时,不见道人返来,老翁有些不耐烦,起来前后走看。此时肚里有些饥了,想寻些甚么东西吃吃,料道厨房中必有,打从傍门走到厨房中来。谁想厨房中锅灶俱无,止有些椰瓢棘匕之类。又有两个陶器的水缸,用笠篷盖着。老翁走去揭开一个来看,吃了一惊。本来是一盆净水,内浸着一只乌黑小狗子,毛多寻洁净了的。老翁内心道:“怪道他酒肉不戒,还吃狗肉哩!”再揭开这一缸来看,这一惊更不小。水里浸着一个小小孩童,手足多完整的,只是没气。老翁内心才疑道:“此道人一定是好人了,吃酒吃肉,又在此荒山居住,没小我影的地点,却家里放下这两件东西。狗也罢了,如何又有此死孩子?莫非是放火杀人之辈?我一贯错与他相处了。本日在此,也多凶少告。”欲待走了去,又不认得来时的路,只得且耐着。正迷惑间,道人同了一伙道者走来,多是些庞眉皓发之辈,共有三四个。进草堂中与老翁相见,叙礼坐定。老翁内心怀着鬼胎,看他们如何样。

金鼎蟠龙虎,三年养神丹。

虽无华屋朱门气,却有琪花瑶草香。

本日提及来,也是春花缘法将尽,不该趁酒兴把这些话柄一盘托了出来。男人汉心肠,见说了很多用药淫战之事,先自有些捻酸不耐烦,感觉非常轻贱。又兼说道弄死了在地上,不管好歹,且自躲过,是个无情不晓事的女子,内心淡薄了好些。朝暮情义,垂垂不投。春花看得风景出来,内心老迈悔怨。恰是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此时便把舌头剪了下来,嘴唇缝了拢去,也没一毫用处。考虑一转,便自捶胸跌足,时候不安。

也是合当有事。一日,公婆处有甚么分歧意,骂了他:“弄死男人的贱淫妇!”春花闻声,恰好道着心中之事,又气恼,又懊侮。没怨怅处,妇人短见,走到房中,一索吊起。无人防备的,阿谁来救解?不上一个时候,早已呜呼哀哉!

且说甄希贤自从把玄玄子送在监里了,归家来成了孝服。把父亲所作所为尽更变过来。将药炉、丹灶之类打得粉碎,一意做人家。先要卖去这些做鼎器的使女,当时有同里人李宗仁,是个大族后辈,新断了弦,闻得甄家使女多有斑斓的,不吝廉价,来求一看。希贤叫将出来看时,头一名就点中了春花,用掉了六十多两银子,讨了家去。宗仁明晓得春花不是女身,却面貌出众,风情动听,两下多是少年,你贪我爱,甚是过得绸缪。春花心性超脱,好吃几杯酒,有了酒,其兴愈高,也是甄家家里操炼过,是能征惯战的手腕。宗仁肉麻头里欢畅时节,问他甄家这些采战风景。春花不非常肯说,直等有了酒,才略略说些出来。

却说春花害羞自缢而死。过了好一会,李宗仁才在外厢走到房中。忽见了这件打秋千的物事,吃了一惊,仓猝束缚下来,早已断气的了。宗仁也有些不忍,哭将起来。父母听得,急走来看时,只叫得苦。老公婆两个相互抱怨道:“分歧骂了他几句,谁晓得如许心性,就做短见的事!”宗仁明晓得是他自怀惭愧之故,不好说将出来。邻里处所闻知了来问的,只含混回他道:“老婆不孝,毁骂了公婆,俱罪而死。”幸喜春花是甄家远方讨来的,没有亲戚,无人生端告执性命。却自有这伙处所人等要报知官府,送达结状,相验尸伤,很多套数。宗仁也被缠得一个不耐烦,费掉了好些盘费,才得停妥。也算是大悔气。

一日请得一个方士来,没驰名姓,道号玄玄子,与甄监生讲着表里丹事,甚是精美。甄监生说得投机,留在家里多日,把向来弄过旧方就教他。玄玄子道:“方也不甚美,药材不全,以是不成,若要成事,还要养炼药材,该药材须到道口集上去买。”甄监生道:“药材明日我与师父亲身买去,买了来安闲养炼,至于表里事口诀,先要请教。”玄玄子先把外丹养砂干汞很多话头传了,再说到内丹采战抽添转换、升提呼吸要紧关头。甄监生听得津津有味,道“门生于此事究心已久,行之颇得其法,只是到得没后一着,不能忍耐。偶然提得气上,忍得牢了,却又兴趣已过,便自软瘘,不能抽送,以此不能快意。”玄玄子道:“此事最难。在此职位,须是形交而神不交,方能守得安稳。然工夫未熟,一个主张要神不交,才付之偶然,便自软瘘。以是初动手人必须借力于药。有不倒之药,然后能够行久御之术。有久御之功,然后能够收阴精之助。到得厥后,收得精多,天然刚柔快意,不必用药了。若不先资药力,竟自讲究其法,便有些说时轻易做时难,弄得不难堪,落得损了元神。甄监生道:“药不过是春方,有害身子。”玄玄子道:“春方乃小家之术,岂是仙家所宜用?小可有炼成秘药,服之久久,便可骨节固执,长生度世。若试用鼎器,阳道壮伟坚热,能够胶结不解,自能伸缩,女精立至,即夜度十女,金枪不倒。此乃珍宝之丹,万金良药也。”甄监生道:“这个就要相求了。”

曹州有个甄廷诏,养着一伙真强盗。

可见神仙自有缘分。仙药就在面前,又有人故意指引的,只为无缘,几自不获得口。却有一等痴心的人,听了方士之言,希冀炼那长生不死之药,死砒死汞,弄那金石之毒到了肚里,一发不成复救。前人有言:“服药求神仙,多为药所误。”自晋人作兴那五石散、寒食散以后,不知多少聪明的人相互坏了性命。臣子也罢,连天子里边药发不救的也有好几个。这迷而不悟,倒是为何?只因制造之药,其方何尝不是仙家的遗传。倒是神仙制炼此药,须用身心安好,一毫嗜欲具无,以是服了此药,身中水火自能匀炼,故能骨力固执,长生不死。当代制药之人,先是一种贪财好色之念横于胸中,正要借此药力挣得寿命,能够恣其所为,意义先错了。又把那耗精劳形的躯壳要降伏他金石熬炼之药。怎当得起?以是十个九个败了。白文私有《感遇》诗云:

刀圭一入口,白日生羽翰。

自古成仙必有缘,仙缘不到总徒然。

许公就掣了一签,差个皂隶去,不一时拘将李宗仁来。许公问道:“你老婆为何缢死的?”宗仁叩首道:“是不孝公姑,俱罪而死。”许公用心作色道:+清楚是你致死了他,还要胡说!”宗仁慌了道:“老婆与小人向来好的,并无说话。处所邻里见有干结在官。委是不孝小人的父母,父母要声说,自知不是,缢死了的。”许公道:“你且说他如何不孝?”宗仁一时说不出来,只是支吾道:“毁骂公姑。”许公道:“胡说!既敢毁骂,是个放泼的妇人了,有甚惊骇,就肯自死?”指着宗仁道:“这不是他惊骇,还是你的惊骇。”宗仁道:“小人有甚惊骇?”许公道:“你惊骇甄家丑事彰暴露来,乡里间不好听,故此把不孝惧罪之说支吾过了,但是么?”宗仁见许公道着真情,把个脸涨红了,开不得口。许公道:“你若实说,我不打你;如有藏匿,需求问你偿命。”宗仁慌了,只得实实把老婆春花吃酒醉了,说出真情,甄监生如何相约,如何采战,如何吃了药不解得,一口气死了的话,备细述了一遍,道:“自此今后,内心嫌他,委实没有好气相待。老婆自发讲错,懊悔自缢,此是真情。因怕乡亲嘲笑,以是只说因骂公姑,惊骇而死。今老爷所言清楚如见,小人不敢坦白一句。只望老爷超生。”许公道:“既实说了,你原无罪,我不罪你。”一面录了口词。

又知君不寿兮,耗元气而难医。

甄监生得知了,内心愤怒,发个嘲笑道:“朱举人肉眼凡夫,那边晓得就里!说我弃了祖业,这是他只据目前,怪不得他说,也罢!怎反道我不寿?看你们倒做了神仙不成?”恰象与阿谁别气普通的,又把一所屋子卖掉了。卖得一二百两银子,就一气讨了四个丫头,要把来采纳做鼎器。内里一个唤名春花,独生得标至出众,甄监生最是喜好,自不必说。

过了两日,阿谁双髻的道人又到老翁家来,对老翁拱手道:“前日有慢老丈。”老翁道:“见了非常食品,至今内心惊骇。”道人笑道:“此乃老丈之无缘也。贫道历劫修来,得遇此二物,不敢私享。念老丈相待厚意,特欲邀至山中,同众道侣食了此味,大师得以长生不老。岂知老丈仙缘尚薄,不得一尝!”老翁道:“此一小犬、小儿,岂是仙味?”道人道:“此是万年灵药,其形类似,非血肉之物也。如小犬者,乃万年枸杞之根,食之可活千岁。如小儿者,乃万年人参成形,食之可活万岁。皆不宜犯炊火,只可生吃。若不然,吾辈皆是人类,岂能如虎狼吃那生犬、生人,又毫无骸骨吐弃乎?”老翁才想着前日吃的风景,公然是大师生啖,不见骨头吐出来,方信其言是真,懊恨道:+老夫前日直如此蒙懂,师父何不明言?”道人道:“此乃天生的缘分。没有此缘,岂可泄漏天机?今事已过了,方可说破。老翁捶胸跌足道:“眼面前错过了仙缘,悔之何及!师父现在另偶然,再把一个来老夫吃吃。”道人道:“此等灵根,平常岂能再遇?老丈前日虽未曾尝得二味,也曾吃过千年茯苓。自此也可平生无疫,寿过百岁了。”老翁道:“甚么茯苓?”道人道:“即前日所食白糕便是。老丈的缘分只得如此,非贫道不欲相度也。道人说罢而去,已后再不来了。自此老翁整整直活到一百余岁,无疾而终。

看了文公此诗,也道仙药是有的,只是就做得来,也犯造化所忌,以是不肯学他。岂知这些不明事理之人,只要蛮做蛮吃,岂有天上如此没清头,把神仙与你这伙人做了去?落得活活弄杀了。现在说一小我,信着方上人,好那丹方鼎器,弄掉了本身性命,又几近扳连出几条性命来。

只见道人道:“好教各位得知,其间是贫道的仆人,一贯承其厚款,无U为答。本日恰好寻得野蔬二味在此,特请各位过来,陪着共享,聊表寸心。”道人说罢,走进内里,将两个瓦盆盛出两件东西来,摆在桌上,就每人面前放一双棘匕。向老翁道:“勿嫌村鄙,略尝些少则个。”老翁看着桌上摆的二物,就是水缸内浸的那一只小狗,一个小孩子。众道流掀髯拍掌道:“老兄那边得此二奇物?”尽办理脱手,先向老翁推逊。老翁慌了道:“老夫自小未曾破犬肉之戒,何况人肉!今已暮年,怎敢吃此!“道人道:“此皆素物,但吃无妨。”老翁道:“就是饿死也不敢吃。”众道流多道:“公然立意不吃,也不好相强。”拱一拱手道:“恕无礼了。”四五人攒做一堆,将两件物事吃个磬尽。盆中溅着儿点残汁,也把来舔洁净了。老翁呆着脸,不敢开言,只是默看。道人道:“老丈既不吃此,枉了下顾这一番。乏物相款,肚里饥了怎好?”又在内里取出些白糕来递与老翁道:“此是家制的糕,尽可充饥,请吃一块。”老翁瞥见是糕,肚里本等又是饿了,只得取来吞嚼,略觉有些涩味,恰是饿得荒时,也管不得好歹了。才吃下去,便觉精力陡搜起来。想道:“长安虽好,不是久恋之家。趁肚里不饿了,走归去罢。”来与道人道别,道人也不再留,但说道:“可惜了此会,有慢老丈,反觉不安。贫道原自送老丈归去。”与众道流同出了门。众道流叫声多谢,各自散去。

飘摇学仙侣,遗世在云山。

岂知天下自有委曲的事。元来甄监生二妾四婢,唯有春花是他新近宠嬖的。整天在闺门以内,轮番侍寝,采战取乐。终久人多耳目众,感觉春花兴趣颇高,碍着火伴窃听,不能纵情,意义要与他暗里在那边弄一个翻天覆地的欢愉。是夜口说在书房中歇宿,实在公开里约了春花,晚间开出来,同到侧边小室中行事,春花应允了。甄监生先与玄玄子同宿,教诲术法,传授了一更多次,习学得熟。正要考虑试用,瞥见玄玄子睡着,即走下床来,披了衣服,悄悄出来。走到外边,刚好春花也在内里走出来。两相遇着,拽动手,竟到侧边小室中,有一把常日坐着运气的禅椅在内,叫春花脱了下衣,坐幸亏上面了,甄监生就舞弄起来,接着体例,九浅一深,你呼我吸,弄勾多时。那春花花枝也似普通的后生,兴趣正浓,弄得浑身酥麻。做出千娇百媚,哼哼卿卿的声气来。身子好象蜘蛛做网普通,把屁股向前突了一突。又突一突;两只脚一伸一缩踏车也似的不住。间深之处,紧抱住甄监生,叫声“我的爹,欢愉死了!”早已阴精直泄。甄监生瞥见风景,兴动了,也有些喉急,忍不住,急按住身子,闭着一口气,将尾闾往上一翘,如忍大便普通,才阻得不来。那些净水游精,也流个不住。固然忍住了,只好站着不动,养在阴户内里。要再抽送,就差未几丢出来。

待天气大了然,写了一状,送这玄玄子到县间来。知县当堂问实在情,甄希贤道:“此人哄小人父亲炼丹,晚间同宿,就把毒药药死了父亲。口中现有血流,是谋财害命的。”玄玄子诉道:“晚间同宿是真。只是小的睡着了,不知几时走了起去,今后又不知如何样死了,实在一些也不知情。”知县道:“胡说!”既是同宿,岂有不知情的?何况你每这些游方光棍有甚么做不出来!”玄玄子道:

第二日天未明,家人们起来做饭伏贴,来叫家主起家。连呼数声,不听得甄监生承诺,却惊醒了玄玄子。玄玄子模模床子,不见仆人家。回说道:“连夜一同睡的,我睡着了,不知何往,今不在床上了。”家人们道:“那有此话!”排闼出来,把火一照,只见床上里边玄玄子睡着,外边脱下里衣一件,却不见家主。尽道想是原到内里睡去了。走到里头拍门问时,说道昨晚未曾出去。百口惊起,寻到书房外边一个小室以内,只见甄监生直挺挺眠于地上,看看口鼻时,已是没气的了。大师镇静起来道:“这死得希罕!”其子甄希贤听得,仓猝走来,细心看时,口边有血流出。希贤道:“此是中毒而死,必是方士之故。”希贤常日见父亲所为,心中不伏气,怪的是方士。不匡父亲如许死得不明,不恨方士恨谁?领了家人,一头哭,一头走,赶进书房中揪着玄玄子,不管三七二十一,拳头脚尖齐上,先是一顿肥打。玄玄子不知一些脑筋,打得口里乱叫:“老爷!相公!亲爹爹!且饶狗命!有话再说。”甄希贤道:“快还我父亲的性命来!”玄玄子慌了道:“老相公怎的了?”家人走上来,一个巴拿打得回声响,道“怎的了?怎的了?你莫非不晓得的,假抛清么?”一把抓来,将一条铁链锁住在甄监生尸首边了,一边清算后事。

话说昔日有一个老翁极好奉道,见有方外人颠末,必厚加礼待,不敢怠慢。一日,有个双髹髻的道人特来访他,身上甚是蓝褛不象,却神采饱满和畅。老翁疑是异人,迎在家中,好生管待。那道人喝酒食肉,且是好量。老翁只是支撑与他,并无厌倦。道人来去了儿番,老翁相待到底是一样的。道人一日对老翁道:“贫道叨扰吾丈久矣,多蒙老丈再无弃嫌。贫道也要老丈到我山居中,寻几味野蔬,极少酬答厚意一番,未知可否。”老翁道:“一贯未曾问得仙庄在那边,有多少远近,老夫可去得否?”道人道:“敝居只在山深处,原无多远。若跟着贫道走去,瞬息就到。”老翁道:“这等,必然要奉拜则个。”当下道人在前,老翁在后,走离了村落闹市去处,一步步走到荒郊野径中,转入山路里来。境地清幽,林术富强。迤逦过了几个山蛉,山凹当中暴露几间草屋来。道人用手指道:“其间已是山居了。”不数步,走到面前,道人开了门,拉了老翁一同出来。老翁看那边面风景时:

人间多少痴心者,日对丹炉取药煎。

一股青烟不见踪,十顷好地随人要。

借力药饵,取欢枕褥。

本日投缳殆天意,双双采战夜台中。

“小人见这个监生好道,办理哄他些东西,情是有的;至于死事。实在不知。”知县嘲笑道:“你莫非肯自家说是如何样死的不成?天然是赖的!”叫摆布:“将夹强盗的头号夹棍,把这光棍夹将起来!”不幸那玄玄:管甚么玄之又玄,只看你熬得不得。吆呵力重,这算做洗髓伐毛;叫唤声高,用不着存神闭气。口中白雪流将尽,谷道黄芽挣出来。

盗启元命秘,窃当存亡关。

玄玄子便去葫芦内倾出十多丸来,递与甄监生道:“此药每服一丸,然未可轻用,另有解药。那解药分解,尚少一味,须在明日一同这些药料买去。”甄监生收受了丸药,又要玄玄子参酌内丹口诀异同之处。玄玄子道:“此须晚间卧榻之上,才指导得穴道明白,传授得做法手势亲热。”甄监生道:“老是明日要起早到道口集上去买药,彻夜门生就同在书房中一处宿了,讲究便是。”当下分付家人:“夙起做饭,天未明就要起家,倘或睡着了,饭熟时就来叫一声。”家人领命已讫。是夜遂与玄玄子同宿书房,讲论房事,传授口诀。约莫一更多天,然后睡了。

家间老婆低头恼,街上亲朋鼓掌奖。

向来表里有丹术,不是贪财与好色。

甄监生想道:“他白天原说另有解药,未曾分解。方才性急头上,一下子吃了。现在怎得药来解他?”心上一急,便有些口渴气喘起来,对春花道:“怎得口水来吃吃便好!”春花道:“放我去取水来与你吃。”甄监生待要拔出时,却象皮肉粘连生了根的,略略扯动,两下叫疼的了不得!甄监生道:“不好!不好!待我大声叫小我来取水罢。”春花道:“似此粘连的模样,叫小我来瞥见,好不羞死!”甄监生道:“这等,如何能勾解开?”春花道:“你丢了不得?”甄监生道:“说到是。虽是我们内养家不成轻泄,现在弄到此职位,说不得了!”因此一意要泄。谁知如许古怪,先前不要他住,却偏要钻将出来;现在要泄了时,却被药力涩住。落得头红面热,火气反望上攻。口里哼道:“活活的急死了我!”咬得牙齿格格价响,大喊一声道:“罢了我了!”两手撒放,扑的望地上倒了下来。

欲作神仙,先去嗜欲。

外丹原在广施济,内丹却用调呼吸。

只缘成分延年药,一服曾经送主终。

养砂干汞立投词,采阴补阳去祷告。

话说圆朝山东曹州,有一个甄廷诏,乃是国子监监生。家业丰富,有一妻二妾。生来有一件癖性,笃好神仙黄白之术。何谓黄白之术?方士丹客哄人炼丹,说养成黄芽,再生白雪,用药点化为丹,便铅汞之类皆变黄金白银。故此炼丹的叫做黄白之术。有的只妄图银子,希冀丹成;有的说丹药服了便可成仙度也,又想长生起来。有的又说内丹成,外丹亦成,却用女子为鼎器,与

闻君多智兮,何邪正之混施?

春花既死,甄监生家里的事越无对证。这方士玄玄子永无出头日子了。谁知天理所衣,事到其间,自有机遇出来。当时山东巡按是灵宝许襄毅公,按监曹州,会审重囚。瞥见了玄玄子这宗檀卷,内心疑道:“此辈不良,用药毒人,当然有这等事,只是人既死了,为何不走?”次早发问这事。先叫问甄希贤,希贤把父亲枉死之状说了一遍。许公道:“汝父既与他同宿,被他毒了,想就死在那房里的了。”希贤道:“死在外边小室当中。”许公道“为何又在外边?”希贤道:“想是药发了,当不得,乱走出来寻人,一时颠仆了的。”许公道:“这等,那方士何不逃了去?”希贤道:“彼时百口惊起,顿时拿住,以是不得逃去。”许公道:“死了几时,你家才晓得?”希贤道:“约了天早同去买药,因家人叫呼不该,不见踪迹,前后找寻,才瞥见死了的。”许公道:“这等,他要走时,也去久了。他招上说谋财害命,谋了你家多少财?现在在那边?”希贤道:+止是些买药之本,非常未几。还在父切身边,未曾拿得去。”许公道:“这等,他毒死你父亲何用?”希贤道:“恰是不知为何这等毒害。”

看官,你道这些方士当然可爱,倒是此一件事是甄监生自家误用其药,不知解法,乃至药发身故,并非方士动手故杀的。何况平时提了罐、着了道儿的,又别是一伙,与本日这个方士没相干。只为这一起的人,众恶所归,官打见在,正所谓张公吃酒李公醉,又道是拿着黄牛便当马。又是个无根蒂的,没个亲戚朋友与他辨诉一纸状词,活活的顶罪罢了。倒是天理难昧,元不是他暗害的,毕竟事久辨白出来。这放着做后话。

缘法儿尽了,诸般的窜改。缘法儿尽了,要好也再难。缘法儿尽了,恩成怨,缘法儿若尽了,好言当恶言。缘法儿尽了也,动不动变了脸!

“我正见说甄监生被方士药死了的。”春花道:“那边是方士药死?这是一桩委曲事。实在只是吃了他的药,不解得,自弄死了。”宗仁道:“怎生不解得弄死了?”春花却把前日晚间的事,是长是短,备细说了一遍。宗仁道:“这等提及来,你当时却不该瞒着,吃紧叫起人来,或者还可有救。”春花道:“我此时慌了,尽管着本身身子洁净,躲得过便罢了,那边还管他死活?”宗仁道:“这等,你也是个没情的。”春花道:“若救活了,本日也没你的分了。”两个一齐笑将起来。固然是一番讽刺说话,自此宗仁内心毕竟有些嫌鄙春花,不敷他的意

甄监生极了,猛想着:“白天玄玄子所与秘药,且吃他一丸,必是耐久的。”就在袖里模出纸包来,取一丸,用唾津咽了下去。才咽得下,就觉一股热气竟趋丹田,一顷刻,阳物振荡起来,其热如火,其硬如铁,毫无开初欲泄之意了。建议狠来,极力抽送。春花欢愉淫声。甄监生只觉他的阴户局促了好些。元来得了药力,本身的肉具涨得黄瓜也似大了。用手摸摸,两下凑着肉,没些些缝地。甄监生晓得这药有些妙处,越加乐意,只是阴户塞满,微觉抽送晦涩。倒是这药公然灵妙,不必抽送,里头肉具自会伸缩。弄得春花死去活来,又丢过了一番。甄监生幸亏药力,这番耐得住了。谁知那阳物得了阴精之助,一发热硬壮伟,把阴中淫水烘干,两相吸牢,扯拔不出。

看官传闻,大常情面,专有一件古怪:内心热落时节,便有些缺失之处,尽管看出好来;略有些不象意开端,随你阿谀他,多是可嫌的,并那常日见的好处也要拣相出不好来,这多是缘法在里头。有一只小词儿单说那缘法尽了的:

“为甚么与你同宿?”玄玄子道:“要小人传内事工夫。小人传了他些口诀,又与了他些丸药,小人自睡了。”许公道:“丸药是何用的?”玄玄子道:“是房中秘戏之药。”许公点头道:“是了,是了。”又叫甄希贤问道:“你父亲房中有几人?”希贤道:“有二妾四女。”许公道:“既有二妾,焉用四女?”希贤道:“父亲好道,用为鼎器。”许公道:“六人当中,谁为最爱?”希贤道:“二妾已丰年纪,四女轮侍,春花最爱。”许公道:“春花在否?”希贤道:+已嫁出去了。”许公道:“嫁在那边?快唤将来!”希贤道:“克日死了。”许公道:“如何死了?”希贤道:“闻是自缢死的。”许公哈哈大笑道:“便是一桩事一个情也!其夫是何名姓?”希贤道:“是李宗仁。”

春花只觉阴户螫得生疼,且喜已脱出了,赶紧放了双脚,站起家来道:“这是怎的说?”去扶扶甄监生时,声气俱无,四肢挺直,但身上还是热的,叫问不该了。春花慌了手脚,道:“这事短长。若张扬起来,不要说羞人,我这罪恶须逃不去。老是夜里没人晓得,瞒他娘罢!”且不管家主死活,悄悄的脱了身子,望本身卧房里只一溜,溜出来睡了,并没一小我知觉。到得天明,百口人那查夜来细帐?却把一个甚么玄玄子顶了缸,以消平时恶气,再不说他冤枉的了。只要春花肚里明白,怀着鬼胎,不敢则声,眼盼盼便做这个玄玄子悔气不着也罢。

诗云:

就叫玄玄子来道:“我晓得甄廷诏之死与你无干。只是你药如此误事,如何轻自与人?”玄玄子道:“小人之药,原用解法。今甄廷诏自家妄用,丧了性命,非小人之罪也。”许公道:“却也误人不浅。”提笔写道:“审得甄廷诏误用药而死于淫,春花婢醉泄事而死于悔。皆自贻伊戚,无可为抵,两死相偿足矣。玄玄子财未谈判,何遽生谋?死尚身留,必非毒害。但淫药误人,罪亦不免。甄希贤痛父执命,告不为诬。李宗仁偶然丧妻,情更可悯。俱免拟开释。”当下将玄玄子打了廿板,引庸医杀人之律,问他杖一百,逐出境押回原藉。又行文山东六府:凡军民之家敢有听信方士、道人邪说采纳炼丹者,一体问罪。发放了毕。

夸言鼎器,鼎覆其餗。

现在烧汞要立室,采战不过图济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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