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之十 赵五虎合计挑家衅 莫大郎立地散神奸

大郎问兄弟道:“这是如何说?”孩子道:“开初这几个撺掇我母亲告状,母亲回他没川资吃官司。他们说,‘只要一张借票,我每借来与你。’今后他们领我到这里来,哥哥就收留下,未曾成官司,他如何要我还起银子来?”大郎道:“可爱这些光棍,早是我们不着他手,现在既有借票在他处,他必不肯干休,定然到官。你若见官,莫怕!只把方才真相,还是是这等一说,官府天然明白的。没有小小年纪断你还他银子之理,且放心坐着,看他如何!”

说那莫翁与双荷偷了几次,家里人垂垂有些晓得了。因为莫妈心性短长,只没人敢对他说。连儿子媳妇为着白叟家面上,大师替他坦白。谁知有如许不作美的朋友活动,那妮子日逐感觉眉粗眼慢,乳胀腹高,呕吐不断。开初还只道是病,看看肚里动将起来,晓得是有胎了。内心着忙,对莫翁道:“多是你老没志气,做了这件事,现在如许不难堪起来。妈妈心性,如果晓得了,肯干休的?我这条性命目睹得要断送了!”不住的眼泪落下来。莫翁只得欣喜他道:“且莫焦急,我自有个措置在那边。”莫翁心下自想道:“当真不是耍处!我一时欢畅,与他弄一个在肚里了。妈妈晓得,必定吵架不容,枉害了别性命。纵或一定致死,我白叟家子孙满前,却做了这没端庄事,炒得家里不静,也好羞人!不如趁这妮子未生之前,寻小我家嫁了出去,等他带胎去别人家生养了,胡涂得过再处。”真计已定,暗里对双荷说了。双荷也是巴不得如许的,既脱了狠家主婆,又别配个后生男人,有何不妙?方才把一天愁消释了好些。公然莫翁在莫妈面前,寻个脑筋,用心说丫头不好,要卖他出去。莫妈也见双荷年长,风景妖烧,也有些不要他在身边了。遂听了媒人之言,嫁出与在城花楼桥卖汤粉的朱三。

些小言词莫若休,不须经县与经州。

当下世人散了去,双荷对丈夫道:“这些人所言,不知如何,可做得来的么?”朱三道:“老是不要我费一个钱。看他们如何主张,依得的尽管依着做去,或者有些油水也不见得。用去是他们的,得来是我们的,有甚么不便宜处?”双荷道:“不该就定纸笔与他。”朱三道:“秤我们三个做肉卖,也不值上几两。他拿了我千贯的票子,若不夺得家事来,他好向那边讨?公然夺得来时,就与他些也不难了。何况不写得与他,他怎肯拿银子来利用?有这一纸安宁他每的心,才肯极力帮我。”双荷道:“为甚孩子也要他着个字?”朱三道:“夺得家事是孩子的,怎不叫他着字?这个到多不打紧,只看他们指拔如何样做法便了。”

本日小子说这有主张的人,便真是见地高强的。这件事也出在宋绍兴年间。吴兴处统统个老翁,姓莫,家资巨万,一妻二子,已有三孙。那莫翁大族性子,本好浮欲。少年时节,便有纳宠买婢好些风骚欢愉的动机,又不愁家事做不起,随地讨着几房,粉熏三千,金钗十二也不难处的。只要一件不凑趣处,那莫老姥倒是非常短长,他平生有三恨:一恨六合,二恨爹娘,三恨正色匠作。你道他为甚么恨这几件?他道本身身上生了此物,别家女人就不该生了,为甚六合没主张,不唯我不为稀少,又要防着男人。二来爹娘嫁得他迟了些个,未曾目睹老儿破体,到底有些放心不下处。更有一件,女人溺尿总在马子上罢了,偏有那些烧窑匠,铜锅匠,弄成溺器与男人撒溺,将阳物放进放出形状看不得。似此心性,你道莫翁少年之时,容得他些松宽门路么?厥后生子生孙,一发把这些闲花野草的事体,回个尽绝了。

人间有孽子,亦是本生枝。

诗曰:

妾依主命,单独走到屋后去了,直到天晚不见出来。司法道:“莫非两个说得投机,尽管留在那边了?”未免内心牵挂,本身悄悄步到那边去看。走到了房前,只见门窗关得铣桶类似,两小我多不见。司法把门推推,推不开来;用手敲着两下,里头虽有些声晌,却不开出来。司法道:“奇特了!”回到前边,叫了两个粗使的家人同到后边去,狠把门乱推乱踢。那门框脱了,门早已颠仆一边。一拥出来,只见方氏扑在地下。说时迟,当时快,见了人来,腾身一跳,望门外乱窜出来。世人急转头看去,倒是一只大虫!吃了一惊。再者地上,血肉狼籍,一小我浑身亲信多被吃尽,只剩得一头两足。认那头时,恰是妾的头。司法又苦又惊道:“不信有如许怪事!”赶紧去赶那虎,已出屋后跳去,不知那边去了。又去唤集世人点着火把,望屋后山上到处找寻,并无踪迹。

莫妈一时候见大郎说得短长,也有些慌了,且住着不嚷,冷眼看那外边孩子。只见他哭罢就拜,拜了四拜,正待回身,莫大郎赶紧跳出来,一把抱住道:“你不是那花楼桥卖粉汤朱家的儿子么?”孩子道:“恰是。”大郎道:“既是这等,你方才拜了爹爹,也就该认了妈妈。你随我来。”一把扯他到孝幔里头,指着莫妈道:“这是你的嫡母亲,快些拜见。”莫妈匆急之际,只凭儿子,受了他拜已过。大郎指自家道:“我乃是你长兄,你也要拜。”拜过,又指导他拜了二兄,以次至大嫂,二嫂,多叫拜见了。又领本身两个儿子,兄弟,一个儿子,立齐了,对孩子道:“这三个是你侄儿,你该受拜。”拜罢,孩子又望外就走。大郎道:“你到那边去?你是我的兄弟,父亲既死,就该住在此居丧。这是你家里了,还到那边去?”大郎领他到内里,托付与本身娘子,道:“你与小叔叔把头梳一梳,替他身上出脱一出脱。把旧时衣服脱掉了,多替他换了些新奇的,现在是我家里人了。”孩子见大郎如此待得他好,内心虽也欢乐,只是人生面不熟,又不知娘的意义如何,有些不安贴,还想要去。大郎晓得风景,就着人到花楼桥朱家去唤那双荷到家里来,说道有要紧说话。

过了三年,只得又将前说提起。方氏已许出了口,不好悔得,只得装聋做哑,听他娶了一个妾。娶便娶了,只是内心不伏气,寻非胡闹,没有一会清净的。俄然一日对司法道:“我眼中看你们做把戏,实是使不得。我年纪老了,也不耐烦在此争嚷。你那边另拣一间房,单独关得断的,与我住了。我在里边修行,只叫人供应我饮食,我再不出来了,凭你们过日子罢。”司法听得,不堪之喜,道:“忸捏!若得如此,天从人愿!”遂于屋后另筑一小院,清算静室一间,送方氏出来住了。家人们迟早问安,递送饮食,多时没有说话,司法悄悄喜好道:“似此清净,还象人家,不道他暮年心性如许改得好了。他既然从善,我们一发要还他礼体。”对那妾道:“你久不去相见了,也该自去问侯一番。”

考虑拨草去寻蛇,这回却没蛇儿弄。

白叟家再不把浮心窜改,见了后生家尽管歪缠。安晓得行事多不便:提腮是皱脸颊,做嘴是白须髯,正到那要紧关头也,却又软软软软软。

平常家里没风波,总有良平也无用。

这个事在绍兴十九年。此时有人群情:“或者连方氏也是虎吃了的,一定这虎就是他!”却有一件,虎只会吃人,那边又会得关门闭户来?清楚是方氏常日心肠暴虐,元自与虎狼气类不异。今在屋后独居多时,忿戾满腹,一见妾来,肝火勃发,递变出形相来,怒意咀啖,伤其性命,方掉下去了,此皆毒心所化也!以是说道妇人家有天生成妒忌的,即此便是表率。

两般犹未毒,最毒妇民气。

话说妇人家妒忌,乃是七出之条内一条,极是不好的事。却这个弊端,象是天生成的普通,再改不来的。宋绍兴年间,有一个官人乃是台州司法,姓叶名荐。有妻方氏,天生残妒,如同虎狼。部下养娘妇女们,棰楚挺杖,乃是常刑。另有灼铁烧肉,将锥溯腮。性急起来,一口咬住不放,定要咬下一块肉来,狠极之时,连血带生吃了,常有致死了的。妇女里头,如果模样略似人的,就要狐疑司法喜他,一发刻苦不堪了。司法那边还好解劝得的?虽是内心好生不然,却不能制得他,没奈他何。以是中年无子,再不敢萌纳宠之念。

此时莫翁年已望七,莫妈房里有个丫环,名唤双荷,十八岁了。莫翁晚间睡时,叫他擦背捶腰。莫妈因是老儿年纪已高,偶然防他这件事,何况平时奉法惟谨,放心得不惯了。谁知莫翁年纪虽高,欲心未己,乘他身边伏侍时节,与他捏手捏脚,暗里肉麻。那双荷一来见是家主,不敢则声;二来正值芳年,情窦已开,也对劲考虑那事,尽吃得这一杯酒,背后里两个做了一手。有个歌儿,单嘲着白叟家偷情的事:

铁里虫公然去腾挪了一匹麻布,到裁衣店剪开了,缝成了一件衰衣,手里拿着道:“本钱在此了。”一涌的望朱三家里来,朱三伉俪接着,道:“各位还是如何主张?”铁里虫道:“叫你儿子出来,我教道他事体。”双荷对着孩子道:“这几位伯伯,帮你去讨生身父母的家业,你只依着做去便了。”那儿子也是个乖的,说道:“既是我生身的父亲,那家业我应得有的。只是我娃子家,教我怎的去讨才是?”铁里虫道:“不要你开口讨,只着了这件孝服,我们引你到那边。你进门去,到了孝堂内里瞥见灵帏,你便放声大哭,哭罢就拜,拜了四拜,往外就走。有人问你说话,你只不要回他,一径到外边来,我们多在左边茶坊里等你便了。这个却不难的。”朱三道:“只如此有何益?”世人道:“这是先送个信与他家。你儿子出了门,第二日就去进状。我们就去替你利用办理。你儿子又小,官府见了,只要不幸,决不难为他的。况又实实是骨肉,脚踏硬地,这家私到底是稳取的了,尽管依着我们做去!”朱三对老婆道:“各位说来的话,多是有着数的,只教儿子依着行事,决然伏贴。”那儿子道:“只如方才如许说的话,我多依得。我内心也要去见见亲生父亲的影象,哭他一场,拜他一拜。”双荷掩泪道:“乖儿子,恰是如此。”朱三道:“我到不好随去得。既是各位同业,必定不差,把儿子托付与各位了,我自到市上做买卖去,晚来讨动静罢。”当下朱三自出了门。

黑蟒口中舌,黄蜂尾上针。

何如存一让,是名不漏卮?(未完待续。如果您喜好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保举票、月票,您的支撑,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未完待续。)

且说那些没头鬼光棍赵家五虎,在跑堂内里坐地,眼巴盼望那孩子出来,就去做事,状子办理伏贴了。谁知守了多时,再守不出。看看到晚,不见动静,疑道:“莫非我们闲话时,那孩子出来,错了眼,竟到他家里去了?”走一个到朱家去看,见说儿子未曾到家,倒叫了娘子去,一发不解。走来答复世人,大师迷惑,就象热盘上蚁子,坐立不安。再者一个到朱家伺侯,又说见双荷返来,老迈欢乐,说儿子已得认下收留了。世人尚在茶坊未散,见了此说,个个木呆。恰是:

说这几小我,闻得孩子已被莫家认作儿了,很多焰腾腾的火气,却象淋了几桶的冰水,手臂多索解了。大师嚷道:“悔气!撞着如许不长进的人家。莫非我们筹议了这几时,当真倒单便宜了这小厮不成?”铁里虫道:“且不要慌!也不到得便宜了他,也不到得我们白住了手。”世人道:“现在还幸亏那边入脚?”铁里虫道:“我们原说与他夺了人家,要谢我们一千银子,他须有借票在我手里,是朱三的亲笔。”世人道:“他家先自清算了,我们并未曾帮得他一些,也不好替朱三讨得。何况朱三是贫民,讨也没干。”铁里虫道:“昨日我要那孩子也着个字的,现在拣有头发的揪。过几时,只与那孩子讨,等他说没有,就告了他。他小厮家新做了财主,定怕吃官司的,央人来与我们媾和,必要赎得这张纸去才调净。莫非白了不成?”世人道:“有见地,不在尚你做铁里虫,真是见地硬挣!”铁里虫道:“另有一件,只是眼下还要安闲。一来那票子上日子没多两日,就讨就告,官府要狐疑;二来他家方才收留,家业未有得就分与他,他也使没有得拿出来还人,这是半年一年后的事。”世人道:“多说得是。且藏好了借票,再耐烦等等弄他。”自此一伙各散去了。

朱三年纪三十以内,人物尽也济楚,双荷嫁了他,真做得郎才女貌,一对好伉俪。莫翁只要下落得伏贴,不争财物。朱三讨得容另,颇自对劲,只不知讨了个带胎的老婆来。垂垂朱三识得出了,双荷实对他说道:“我此胎实奈主翁统统,怕妈妈知觉,故此把我嫁了出来,许下我把守毕生的。你不成说甚么突破了构造,落得经常要他周济些东西,我一心与你做人家便了。”朱三是个经纪行中人,只要些小便宜,那边还管青黄皂白?何况晓得人家出来的丫头,那有真正女身?又是新娶情热,天然含混忍住了。

这里莫妈性定,抱怨儿子道:“那小业种来时,为甚么就认了他?”大郎道:“我家富名久出,谁不动火?这兄弟实是爹爹亲骨肉,我不认他时,被光棍弄了去,本日一状,明日一状告将来,告个没休歇。衙门人役个个来诈钱,亲眷朋朋友人来诱骗,另有官府考虑起发,开了口不怕不送。不知把人家折到那边地步!及至拌获得底,问出根由,少不得要断这一股与他,何必作成别人肥了家去?以是不如一面收留,省了很多人的妄图,有何不妙?”妈妈见说得明白,也道是了,一家欢乐过日。

厥后司法年已六旬,那方氏他也五十六六岁差未几了。司法一日哀告方氏道:“我年已衰迈,岂另有取乐好色之意?但老而无子,后边风景尴尬。欲要寻一个丫头,与他养个儿子,为持续祖宗之计,须得你全面这事方好。”方氏大怒道:“你就匡我养不出,生起外心来了!我看自家晚间尽有精力,只怕还养得出来,你不要胡想!”司法道:“男人过了六十,另有生子这事,几曾见女人六十将到了,生得儿子出的?”方氏道:“你见我本年做六十齐了么?”司法道:“就是六十,也差未几两年了。”方氏道:“再与你约三年,当时无子,凭你寻一个浮妇,欢愉死了罢了!”司法唯唯从命,不敢再说。

在城有一伙败落户管闲事吃闲饭的没头鬼光棍,一个叫做铁里虫宋礼,一个叫做钻仓鼠张朝,一个叫做吊睛虎牛三,一个叫得洒墨判官周丙,一个叫得白日鬼王瘪子,另有几个不着名提草鞋的小伙,共是十来个。埋头捕风捉影,寻人家闲脑筋,挑弄是非,打帮肇事。那五个为头,在黑虎玄坛赵元帅庙里敌血为盟,结为兄弟。尽多姓了赵,总叫做“赵家五虎”。不拘那边有事,一小我探听将来,便合着伴去做,得利平分。常日晓得卖粉朱三家儿子,是莫家骨肉,这日见说莫翁死了,众兄弟筹议道:“一桩好买卖到了。莫家乃巨富之家,老妈妈只生得二子,享用那二三十万不了。我们撺掇朱三家那话儿去告争,分得他一股,起码也有儿万之数,我们帮的也有小繁华了。就不然,只要起了官司,我们办理的办理,卖阵的卖阵,这边不着那边着,好歹也有几年缠帐了,也强似在家里嚼本。”大师鼓掌道:“造化!造化!”铁里虫道:“我们且去见那雌儿,看他主张如何的,设法诱他上这条路便了。”多道:“有理!”一齐向朱三家里来。

俄然一口,有一伙人走进门来,说道要见小三官人的。这里门上方要问明,内一人大声道:“便是朱家的拖油瓶。”大郎见说得不好听,自家走出来,见是五小我雄赴赴的来见礼问道:“小介弟在家么?”大郎道:“在家里,各位有何说话?“五小我道:“介弟少鄙人家里些银子,特来与他取用。”大郎道:“这个却不晓得,叫他出来就是。”大郎出来对小兄弟说了,那孩子不知是甚么脑筋,走出来一看,认得是前日赵家五虎,上前见礼。那几个见了孩子,道:“好个小官人!前日我们送你来的,你在此做了财主,就不记得我们了?”孩子道:“前日这边留住了,不放我出门,故此我不出来得。”五虎道:“你现在既做了财主,这一千银子该还得我们了。”孩子道:“我几曾晓得有甚么银子?”五虎道:“银子是你晚老子朱三官所借,倒是为你用的,你也着得有花字。”孩子道:“前日我也见说,说道恐防吃官司要银子用,故写下借票。现在官司不吃了,那边还用你们甚么银子?”五虎发狠道:“现有票在这里,你赖了不成?”大郎听得声高,走出来看时,五虎奉告道:“小介弟在朱家时借了我们一千银子不还,现在要赖起来。”大郎道:“我这小兄弟借这很多银子何用?”孩子道:“哥哥,不要听他!”五虎道:“现有借票,我和你衙门里说去”一哄多散了。

五虎一同了朱家儿子,常常莫家来。将到门首,多走进一个茶坊内里坐下,吃个泡茶。叮瞩朱家儿子道:“那门上有丧牌孝帘的,就是你老儿家里。你出来,依着我言语行事。”遂视衰衣与他穿戴伏贴了,那孩子依了说话,不知其么好歹,大踏步走进门内里来。一向到了孝堂,瞥见灵帏,公然唳天倒地价哭起来,也是孩子家本性地点。那孝堂里头闻声哭响,只道是吊客来到,尽旨来看。只见是一个小厮,身上打扮与孝子无二,且是哭得悲切,口口声声叫着亲爹爹。孝堂里看的,不知是甚么原因,大家惶恐道:“这是那边提及?”莫妈听得哭着亲爹,又见这般打扮,不觉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嚷道:“那边来这个野猫,哭得如此非常!”幸亏莫大郎是个老成有见地的人,早已瞧科了八九分,忙对母亲说道:“妈妈切不成冒昧,这件事了不得!我家初丧之际,必有奸人动火,要来挑衅,扎成火囤。落了他们骗局,此人家不经折的。只依我指分,方免祸害。”

次日,这五虎公然到府里告下一纸状来,告了朱3、莫小三两个名字骗劫令媛之事,来到莫家提人。莫大郎、二郎等筹议,与兄弟写下一纸诉状,诉出畴前情节,就用着两个哥哥为证,竟来府里投到。府里太守姓唐名篆,是个极夺目的。一干人提到了,听审时先叫宋礼等上前问道:“朱三是多么人?要这很多银子来做甚么用?”宋礼道:“他说要与儿子置田买产借了去的。”太守叫朱三问道:“你做甚上活动,借这很多银子?”朱三道:“小的是卖粉羹的经纪,不上钱数买卖,要这很多做甚么?”宋礼道:“见有借票,我们五人二百两一个,托付与他及儿子莫小三的。”太守拿上借票来看,问朱三道:“但是你写的票?”朱三道:“是小的写的票,却未曾有银子的。”宋礼道:“票是他写的,银子是莫小三收去的。”太守叫莫小三,那莫家孩子应了一声走上去。太守瞥见是个十来岁小的,一发奇特,道:“这小厮收去这些银子何用?”宋礼争道:“是他父亲朱三写了票,拿银子与这莫小三买田的。见今他有很多田在家里。”太守道:“父姓朱,如何儿子姓莫?”朱三道:“瞒不得老爷,这小厮原是莫家孽子,他母亲嫁与小的,以是他自姓莫。专为世人要帮他莫家去争产,哄小的写了一票,做争讼的用度。不想一到莫家,他家大娘与两个哥子竟自认了,分与田产。小的与他家没讼得争了,还要借银做甚么用?他现在据了借票生端要这银子,这那边得有?”太守问莫小三,其言也是普通。太守点头道:“是了,是了。”就叫莫大郎起来,问道:“你当时如何就肯认了?”莫大郎道:“在城棍徒无风起浪,无洞掘蟹。幸亏当时登时就认了,这些人还道放了空箭,未肯停止,致有本日之告。若当时略有根托,一涉讼端,恰是此辈得志之秋。不要说兄弟这令媛要被他诈了去,家里所费,又不知几倍了!”太守笑道:“妙哉!不唯高义,又见高识。可敬,可敬!我看宋礼等五人,也不象有令媛借人的,朱三也不象借人令媛的。元来真情如此,实为可爱!若非莫大有见,此辈大家饱满了。”提起笔来到道:“令媛厚利,一纸足凭。乃朱三赤贫,贷则谁与?莫子乳臭,须此何为?细讯其详,始烛其诡。宋礼立又蹄之约,希蜗角之争。莫大以对床之情,消阋墙之衅。既渔群谋而沮丧,犹挟故纸以垂涎。重创其奸,立毁其券!”

朱三常日卖汤粉,这五虎日日在衙门前后走动,经常买他的点饥,是熟主顾家。朱三见了,拱手道:“各位来临,必有见谕。”那吊睛虎道:“请你娘子出来,我有一事报他。”朱三道:“何事?”白日鬼道:“他家莫老儿死了。”双荷在内里听得,哭将出来道:“我方才听得街上是如许说,还道未的。现在各位来的,必然是真了。”一头哭,一头对朱三说:“我与你失了这泰山的靠傍,此生再无好日了。”钻仓鼠便道:“怎说这话?现在恰是你们的繁华到了。”五人齐声道:“我兄弟们特来送这一套横财与你们的。”朱三伉俪多惊奇道:“这如何说?”铁里虫道:“你家儿子,乃是莫老儿骨肉。现在他家里千万贯家财,故乡屋宁,你儿子多该有分,何不到他家去要分他的?他若不肯分,拚与他吃场官司,料不倒断了你们些去。撞住打到底,苦你儿子不着,与他滴起血来,怕道不是真的?这一股稳稳是了。”朱三伉俪道:“事到委实如此,我们也晓得。只是轻另起了个头,一时住不到手的。自古道贫莫与富斗,吃官司全得财来使费。我们如何敌得他过?弄得后边不伶不俐,反为不美。何况我每如许人家,一日不做,一日没得吃的,那边来的人力,那边来的工夫去吃官司?”铁里虫道:“这个固然也要虑到,打官司端赖使费与那人力两项。现在我和你们熟筹议,要人力时,我们几个弟兄相帮你衙门做事尽勾了,只这使费难处,我们也说不得,小钱不去,大钱不来。五个弟兄,一人应出一百两,先将来不本钱,替你利用去。”你写起一千两的借票来,我们收着,直等今后断过家业来到了手,你每照契还我,只近得你每一本一利,也不为多。别的谢我们的,凭你们另筹议了。当时是白得来的东西,左有是不费之惠,料然决不怠慢了我们。”朱三伉俪道:“若得各位如此相帮,可晓得好,只是打从那边做起?”铁里虫道:“你只依我们调剂,包管伏贴,且把借票写起来为定。”朱三只得依着写了,押了个字,连儿子也要他画了一个,交与世人。世人道:“本日我每弟兄且去,一面清算银钱伏贴了,明日再来计算行事。”朱三伉俪道:“全仗各位看顾。”

衙头府底赔杯酒,博得猫儿卖了牛。

当时将宋礼等五人,每人三十大板,问拟了“教唆词讼诈害平人”的律,脊杖二十,刺配各远恶军州。吴兴城里去了这五虎,小民多是欢愉的。做出几句标语来:“铁里虫偶然至不穿,钻仓鼠偶然吃不饱,吊睛老虎没威风,洒墨判官齐颠仆。白日里鬼胡行,这回儿不见了。”

只因靳所为,反为外人资。

小子为何说这一段希罕蓦?只因有小我家,也为内眷有些妒忌,做出一场没了落事,几近中了人的霸术,哄弄出折家荡产的事来。若不幸亏一小我有主张,措置得风恬浪静,不知炒到几年上才是告终。有诗为证:

不说伉俪筹议,且说五虎出了朱家的门,大师笑道:“这家子被我们说得动火了,只是扯下如许大谎,那边多少得些与他起个头?”铁里虫道:“当真我们有得己里钱先折去不成?只看我略施小计,不必用钱。”这四个道:“有何奇策?”铁里虫道:“我现在只要拿一匹粗麻布做件衰衣,与他家小厮穿了,叫他竟到莫家去做孝子。撩得莫家母子恼躁起来,吾每只一个钱白纸告他一状,这就是五百两本钱了。”四个鼓掌道:“妙,妙!事不宜迟,快去!快去!

娶过来五个多月,养下一个小厮来,双荷密地叫人通与莫翁晓得。莫翁虽是没何如嫁了出来,内心还是割不竭的。见说养了儿子,道是本身骨肉,瞒着家里,悄悄将两桃米、几贯钱先送去与他吃用。今后金饰衣服与那小娃子穿戴的,没一件不支撑了去。朱三反靠着老婆福荫,落得吃自来食。那儿子垂垂大起来,莫翁虽是公开周给他,用度无缺,却到底瞒着生人眼,不好赖帐。随那儿自姓了朱,跟着朱三也到市上帮做买卖。此时已有十来岁。街坊上人点点搐搐,多晓得是莫翁之种。连莫翁家里儿子媳妇们,也多晓得老儿有这外养之子,暗里在那边川资他家的,却大师妆聋做哑,只做不知。莫姥内心也有些狐疑,不在眼面前了,又没人敢提起,也只索罢了。忽一口,莫翁一病告殂,家里成服停丧,自不必说。

唐太守又旌奖莫家,与他一个“孝义之门”的匾额,免其本等差徭。此时莫妈妈才晓得儿子大郎的大见地。人间弟兄不睦,靠着外人相帮起讼者,当以此为鉴。诗曰:

双荷晓得是儿子面上的事了,亦且原要来吊丧,仓猝换了一身孝服,来到莫家。灵前哭拜已毕,大郎即对他说:“你的儿子,今早到此,我们已认做兄弟。现在与我们一同守孝,今后与我们一样分炊,你不必挂念。统统老爹爹在日给你的饭米衣服,我们照帐按月送过来与你,与在日一股。这是有你儿面上。你没事不必到这里来,因你是有丈夫的,恐防群情,到妆你儿的丑。只本日起,你儿子归宗姓莫,不到朱家来了。你分付你儿子一声,你自去罢。”双荷听得,不堪之喜:“若得大郎看死的老爹爹面上,如此措置伏贴,我烧香点烛,祝报大郎不尽。”说罢,出来见了莫妈与大嫂,二嫂,只是拜谢。莫妈此时也不好生分得,大师没甚说话,打发他归去。双荷叮瞩儿子:“好生住在这,谨慎奉事大妈与哥哥嫂嫂。你落了好处,我放心得下了。方才大郎说过,我不好长到这里。你在此过几时,断了七七四十九日,再到朱家来相会罢。”孩子既见了自家的娘,又听了分付的话,方才放心住下。双荷自欢欢乐喜,与丈夫说知去了。

渔翁坐得利,鹤蚌在相持。

这首诗,乃是宋贤范龠所作,劝人体要争讼的话。大凡人家些小事情,自家清算了,便不见得费甚力量;如果一个不伏气,到了官时,衙门中没一个肯不要赢利的。不要说后边输了,真一真用度过的财物已自合不来了。何况人家弟兄们争着祖、父的遗产,不肯相让一些,甘心大块的东西作成别个得去了?又有不肖官府,见是上千上万的状子,动了火,起心设法,这边送将来,便道:“我断多少与你。”那边送将来,便道:“我替你断绝后患。”尽管埋着根脚缝隙,等人家争个没休歇,荡尽方休。又有不肖缙绅,见人家是争财的事,轻易相帮。东边来讲,也叫他“送些与我,我便偏袒”;西边来讲,也叫他“送些与我,我便右袒”。两家不罢手,落得他自饱满了。人间自有这些人在那边,官司岂是轻易打的?自古说鹤蚌相持,渔人得利。到结束想一想,老是被没相干的人得了去,何不本身骨肉,便吃了些亏,财帛还只在自家门里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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