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贡生只为要欺心小兄弟的人家,弄得身子冤死他乡,幸得官府清正有风力,才报得仇。倒是行关本处,又经题请,把这件贿赂下属图占产业之事各处播扬开了。张宾此时同了母亲禀告县官道:“如果家事不该平分,哥子为何贿赂?目睹得欺心,以是丧身。今两姓执命,既已明白,家事就好公断了。此系成都成案,奏疏清楚,须不是撰造得出的。”县官理上说他不过,只得把张家一应财产两劣平分。张宾得了一半,两个侄儿得了一半,两个侄儿也无可争辩。

谢廉使特为这事岁朝升堂。知县已将佥事解进。佥事换了小服,跪在厅下,口里还强道:“不知犯官有何变乱,钧牌拘提,如捕反寇。”廉使将按院所准状词,读与他听。佥事道:“有何根据?”廉使道:“还你个根据。”即将纪老三放将出来道:“这但是你家人么?他所供口词的确,另有何言?”佥事道:“这是家人怀挟私恨诬首的,如何听得?”廉使道:“诬与不诬,少顷便见。”说话未完,只见新都巡捕、县丞已将红花场五个尸首,在衙门外下落处所收贮,进司禀知。廉使道:“你说无根据,这五个尸首,如安在你地上?”廉使又问捕官:“相得尸首如何的?”捕官道:“县丞当时相来,俱是生前被人杀死,身首各离的。”廉使道:“如何?可正与纪三所供不异,再推得么?”佥事昂首无辞,只得认了道:“一时酒醉触怒,做了这事。乞看缙绅面子,粉饰些则个。”廉使道:“缙绅中有此,不但衣寇中禽兽,乃禽兽中豺狼也!石按台早知此事,密访已久,如何轻贷得?”即将杨佥事收下监侯,待行关取到被告再问。重赏了两个承差,纪三开释宁家去了。

满盈怨气结成堆,凛冽凄风团作阵。

张贡生早晓得到底如此,何必将钱去买蕉萃,白折了五百两银子,又送了五条性命?真所谓“无梁不成,反输一帖”也!劝说世人,还是存些天理守些本分的好。

杨佥事见唱出“滇南”两字。一个撞心拳,变了神采道:“要你们提起甚么滇南不滇南!”心下有些不欢愉起来。不想知县已在外边,瞥见大门关上,两个承差是认得他家途径的。从侧边梯墙而入。先把大门开了,请知县到正厅上坐下。叫人到里边传报导:“邑主在外有请!”杨佥事正因“滇南”二字触着隐衷,有些动心。忽听得知县来到正厅上,想道:“这时侯到此何干?必有跷蹊,莫非前事有人告密了?”心下错愕。一时无计,道且躲过了他再处,急往厨下灶前去躲。知县见报了好久不出,恐防有失,忙入中堂,自求搜索。家中妻妾一时藏避不及,知县分付:“唤一个上前来发言!”此时无法,只得走一个妇女出来承诺。知县问道:“你家爷那边去了?”这个妇人回道:“出外去了,不在家里。”知县道:“胡说!本日是年晚,莫非不在家过年的?”叫从人将拶子拶将起来。这妇人着了忙。喊道:“在!在!”就把手指着厨下。知县带领从人竟往厨下来搜。佥事无计可施,只得走出来道:“本日年夜,老父母何事直入人内宝?”知县道:“非干晚生之事,乃是按台垂白叟,宪长垂白叟相请,问甚么连杀五命的公事,要老先生星夜到司对理。如老先生不去,要晚生代解,不得不如此冒昧。”佥事道:“随你甚么事,也须让过年节。”知县道:“下属告急。两个承差坐提,等不得过年。只得要烦老先生一行,晚生奉伴随往就是。”

纪老三没处躲闪。只得跟了两个公人到按察司里来。传梆察知谢廉使,廉使不升堂,竟叫进私衙里来。廉使问道:“你是新都杨佥事的家人么?”纪老三道:“小的是。”廉使道:“你家主做的歹事,你可晓得详细么?”纪老三道:“小的家主公然有一两件不守本分活动。只是小的主仆之分,不敢明言。”廉使道:“你从直说了,我饶你打。如有一毫埋没,我就用夹棍了!”纪老三道:“老爷要问那一件?小的好说。家主所做的事非一,叫小的那边提及?”廉使嘲笑道:“这也说的是。”案上翻那状词,再看一看,便问道:“你只说那云南张贡生主仆五命,今在那边?”纪老三道:“这个不该是小的说的,家主这件事,实在有些亏天理。”廉使道:“你且渐渐说来。”纪老三便把重新如何来讨银,如何留他吃酒,如何杀死了埋在红花地里,说了个备细。谢廉使写了口词道:“你此人到诚恳,我不难为你。权发监中,待提到了首犯就放。”当下把纪老三发下监中。史应、魏能到也为日前相处罚上,看管他一应事体,叫监中不要难为他,不在话下。

佥事原未曾有子,家中竟无主持,诸妾各自散去。只要杨二房八岁的儿子杨清是他亲侄,应得接受,泼天家业多归于他。杨佥事枉自生前要算计并侄儿子的,岂知身后连本身的倒与他了!这便是天理不泯处。

史应先到家里整治酒肴。正与纪老三拂尘。吃到兴头上,听得外边拍门晌。史应叫小厮开了门,只见两个公人跑将出去。对史、魏两人唱了喏,却不认得纪老三,问道:“这位但是杨管家么?”史、魏两人会了意,说道:“恰是杨家纪大叔。”公人也拱一拱手说道:“敝司首要请管家相见。”纪老三吃一惊道:“有何事要见我,莫非错了?”公人造:“不错,见有小票在此。”便拿出朱笔的小票来看。史应、魏能冒充吃惊道:“古怪!这是如何起的?”公人道:“老爷要问杨乡宦家中事体,一贯分付道:‘但有管家到省,即忙缉报。’方才见史官人市上买东西。说道请杨家的纪管家。不知阿谁多嘴的禀知了老爷,故此特着我每到来相请。”纪老三呆了一晌道:“没事唤我怎的?我须未曾犯事!”公人道:“谁知犯不犯,见了老爷便知端的。”史、魏两人道:“二哥本身没甚事,便去见见无妨。”纪老三道:“决然为我们家里的老头儿,再无别事。”史、魏两人道:“倘若问着家中事体,只是从直说了,料不亏损的。既然两位牌头到此,且请便席略坐一坐,吃三杯了去何如?”公人道:“多谢厚情。只是老爷立等回话的公事,安闲不得。”史。应不由他分辩,拿起大觥,每人灌了几觥,吃了些案酒。公人又催起家。史应道:“我便赔着二哥到衙门里去去,魏三哥在家再清算好了东西,烫热了酒,等见见官来纵情。”纪老三道:“小弟衙门里不熟,史大哥肯同逛逛,足见帮衬。”

秋雨酿春寒,见繁花树树残。泥涂满眼登临倦,江流几湾,云山几盘。天涯极目空肠断。寄书难,无情征雁,飞不到滇南。

当夜纪老三送他在客房歇宿,恰是红花场庄上房。次日起来,看了红花,讲倒了代价,两人各取银子出来兑足了。两下各各相让不足,相互情投意合。是日纪老三公然宰鸡买肉,办起东道来。史,魏两人市上去买了些纸马香烛之类,回到庄上安排了,先献了神,各写出年代日时来。史应最长,纪老三小六岁,魏能又小一岁,依挨次立拜了神。各述告终拜之意,道:“自此以后,相互无欺,有无相济。思难相救,长远不忘;如有违盟,神明殛之!”设誓已毕,今后两人称纪老三为二哥,纪老三称两报酬大哥。三哥,相互喜乐,当晚吃个尽欢而散。元来蜀中传下刘、关,张三人之风,最重的是结义,故此史、魏二人先下此工夫,以结其心。倒是未敢说甚么端庄心肠话,只收了红花伏贴,且还成都。发在铺中兑客,也原有两分利钱。收起银子,又走此路。数月当中,如此来往了五六次。去便与纪老三绸缪,我请你,你请我,日日欢欢,端的如兄若弟,形迹俱忘。

看取两家归束处,心机用尽竟如何?(未完待续。)(未完待续。)

知县就叫承差守定,不放宽展。佥事无法。只得随了知县出门。知县顿时佥体味批,连夜解赴会城。两个承差又指导捕官一面到庄上掘了尸首,一同赶来。那些在庄上的强盗,见仆人被拿,风声不好,一哄的走了。

财帛有分苦争多,反自将身入收罗。

当时杨佥事正在家饮团年酒,日色未晚,早把大门重重封闭了,自与群妾内宴,歌的歌,舞的舞。内里一妾唱一只《黄莺儿》道:

元来这史应,魏能多是有身家的人,在衙门里图出身的。受了这个差委,日夜在心。各自清算了百来两银子,放在身边了,打扮做客人模样,一同到新都来。只说买红花,问了街上人,晓得红花之事,多是他三管家姓纪的掌管。此人生性梗直,买卖公道,故此客人来多投他,买卖做得去。每年与家主挣下千来金利钱,全亏他一个,若论家主如许贪暴,鬼也不敢来上门了。当下史应,魏能一来往到他家拜见了,各述来买红花之意,送过了土宜。纪老三满面东风,一团和蔼,就置酒相待。这两个承差是衙门老溜,好不乖觉。晓得此人有效他处,便故意结识了他,放出虏婆手腕,蜜语美语,说得入港。魏能便开口道:“史丈哥,我们新来这里做买卖,人面上不熟。自古道人来投主,鸟来投林,可贵如许贤仆人,我们序了年庚,结为兄弟何如?”史应道:“此意最好。只是我们初相会,况未经买卖,只道是我们先奉迎了,不便论量。待成了买卖,再议未迟。”纪老三道:“多承两位不弃,足感美意。待明日看了货,完了闲事,另治个薄设,安闲就教,就此结义何如?”两个同声应道:“妙,妙。”

两人早已把埋尸的地点四周暗记认定了,仍到庄房里宿歇。次日对纪老三道:“昨夜公然温馨些,想是这两杯酒吃得欢愉了。”大师笑了一回。是日别了纪老三要回,就问道:“二哥几时也到省下来逛逛,我们也好做个东道,尽个薄意,回敬一回敬。不然,我们只是叨扰,再无答复,也觉面皮忒厚了。”纪老三道:“弟兄家何出此言!小弟没事不到省下,除非各底要买过年物事,是需求到你们那边逛逛,专意来拜大哥,三哥的宅上便是。”三人分离,各自散了。

谢廉使审得真情,即发宪牌一张,就差史应。魏能两人赍到新都县,下落知县身上,要佥事杨某正身,系连杀五命公事,如不擒获,即以知县代解,又发牌捕衙在红花场起尸。两人领命到得县里,已是除夜那一日了。新都知县接了来文,又见两承差口禀告急,吓得两手无措。忖道:“本日是年晚,此老必然在家,须乘此时调兵围住,出其不料,方无走失。”即忙唤兵房佥牌出去,调取一卫兵来,有三百余人,知县自领了,把杨家围得铁桶也似。

纪老三把手指道:“那一块一根草也不生的底下,就是他五个的尸骨,怎说得未曾埋藏?”史应就斟下十大杯,向空里作个揖道:“云南的老兄,请一杯儿酒,晚间不要来惊吓我们。”魏能道:“我也奠他一杯,凑成双杯。”纪老三道:“一饮一啄,莫非前定。若不是大哥,三哥来,这两滴酒,几时能勾到他泉下?”史应道:“也是他的缘分。”大师笑了一场,又将盒来摆在红花地上,席地而坐,豁了几拳,各各连饮几十大觥。看看日色曛黑,方才停止。

若还不遇故意人,沉埋数载谁相问?

史应,魏能此番踹知了实地,是长是短,来禀了然谢廉使。廉使道:“你们果是无能。既是这等了,外边不成泄漏一毫风信。但等那姓纪的来到省会,即忙密报我晓得,自有事理。”两人禀了出来,安闲外边等侯纪老三来省。看看残年将尽,纪老三公然来买年货,特到史家,魏家拜见。两人住处差未几远,接着纪老三,欢天喜隧道:“好风吹得高朋到此。”史应叫魏能偎伴了他,道:“魏三哥且陪着纪二哥坐一坐,小弟市上走一走,看中吃的东西,寻些来家请二哥。”魏能道:“是。是。快来则个。”史应就叫了一个小厮,拿了个篮儿,带着几百钱往市上去了。一面买了些鱼肉果品之类,先打发小厮归家整治;一面走进按察司衙门里头去。密禀与廉使晓得。廉使分付史应先回家去伴住他,不成放走了。随即差两个公人,写个朱笔票与他道:“立拘新都杨宦家人纪三面审,毋迟时候!”公人赍了小票,一径到史应家里来。

关文行到云南,两个秀才晓得杨佥事已在狱中,星夜赴成都来执命,晓得事在按察司,竟来投到。廉使叫押到尸场上认领父亲尸首,取出佥事对证一番,两子将佥事拳打脚踢。廉使喝住道:“既在官了,自有应获咎名,不必如此!”将佥事依一人杀死三命者律,今更多二命,拟凌迟正法,决不待时。动手诸盗觉得从科罪,侯擒获发落。佥事系是职官,申院奏请决计。不等得旨意转来,杨佥事是受用的人,在狱中刻苦不过,又见张贡生带领四仆日日来打他,未几几时,毙于狱底。

一日酒酣,史应便伸伸腰道:“欢愉!欢愉!我们遇得好兄弟,到此一番。纵情一番。”魏能接口道:“纪二哥待我们弟兄只好这等了。我心上还嫌他一件未到处。”纪老三道:“我们晚间贪得一觉好睡。相好弟兄,只该下落我们在温馨去处便好。今在其间,每夜听得鬼叫,梦寐多是不安的。有这件不象意。这是二哥欠检点处,小弟心性怕鬼的,只得直说了。”纪老三道:“公然鬼叫么?”史应道:“是有些惊奇,小弟也听得的,不但是魏三哥。”魏能道:“不叫,莫非小弟掉谎?”纪老三点点头道:“这也怪他叫不得。”对着斟酒的一个伴计道:“你道叫的是兀谁?毕竟是云南那人了。”史应。魏能见说出实话来,只做原晓得的普通,不加惊奇,趁日道:“云南那人之死,我们也闻得久了。只是既死以后,二哥也该积些阴骘,与你家老爷说个便利,与他一堆土埋藏了尸骨也好。为何丢弃他在那边了,使他每夜这等叫苦连天?”纪老三道:“死便死得苦了,尸骨原是埋藏的。不要听外边人胡猜胡说!”两人道:“外人多说是当时丢弃了,二哥又说是埋藏了。如果埋藏了,他怎如此叫苦?”纪老三道:“两个兄弟不信,我领你去看。煞也古怪,但是埋他这一块地上,一些红花也不生哩!”史应道:“我每趁着酒兴,斟杯热酒儿,到他那堆里浇他一浇,叫他晚间不要这等怪叫。就在空旷去处,再吃两大杯尽纵情。”两个一齐起家,走出红花场上来。纪老三只道是散酒之意,那道是故意的?也起了身,叫小的带了酒盒,随了他们同步,引他们到一个地点来看。但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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