顷刻云收雨散。闻人生道:“小生无端得遇仙姑,知是睡里梦里?须道住止详细,好图后会。”女尼便道:“小尼非是别处人氏,就是湖州东门外杨家之女,为母亲所误,将我送入佛门。今在西溪翠浮庵削发,法名静观,那边庵中也有来往的,都是些俗子村夫,没一个看得上眼。本年正月间,正在门首漫步,瞥见相公在门首站立,仪表非常,便觉神思不定,相慕已久。不想本日不期而会,得谐鱼水,正合夙愿,以是不敢推拒。非小尼之淫贱也。愿相公勿认做萍水相逢,须为我图个毕生便好。”闻人生道:“尊翁尊堂还在否?”静观道:“父亲杨某,亡故已久,家中另有母亲与兄弟。昨日看母亲来,不想遇着相公。相公曾娶妻未?”闻人生道:“小生也未有室,今幸遇仙姑,年貌相称,正堪作配。况是同郡儒门之女,岂可藏匿于此?须筹议个悠长见地出来。”静观道:“我身已托于君,必无贰心。但本日事体仓猝,一时未有良计。小庵离城不远,且是僻静清冷,相公可到我庵中作寓,迟早能够攻书,自有道者在外打斋,不烦薪水之费,亦且能够相聚。今后相个机遇,再作区处。相公意下何如?”闻人生道:“如此甚好,只恐火伴不容。”静观道:“庵中断有一个师父,是四十以内之人。色上且是要紧,两个火伴多不上二十来年纪,他们多不是明净之人。常日与人来往,尽在我眼里,那有及得你如许仪表?若见了你,定然相爱。你便结识了他们,以便就中取事。只怕你不肯留,那有不留你之事?”闻人生听罢,欢乐无穷道:“仙姑高见极明,既恁地,来早到松木场,连我家小厮打发他随船归去。小生与仙姑同往便了。”说了一回,两人搂抱有兴,再讲那欢娱起来。恰是:

且说阿谁庵,恰是翠浮庵,便是杨家女儿削发之处。当时静观已是十六岁了,更长得仪容绝世,且是脾气幽闲。平常有些俗客来往,也有谛视看他的。也有言三语四教唆他的。众尼便嘻笑趋陪,殷勤款送。他只淡淡相看,分毫不放在心上。闲常见众尼每干些活动,只做不知。闭门静坐。看些古书,写些诗句,再不等闲出来走动。也是机遇凑泊,刚才闻人生庵前闲看时,刚好静观偶尔出来漫步,在门缝里窥看。只见那闻人生逸致翩翩。有出尘之态。静观谛视而视,看得细心。见闻人生去远了,恨不得赶上去饱看一回。无聊恶棍的只得进房,心下想道:“人间有这般美少年,莫非天仙降落?人生一世,但得恁地一个,便把毕生许他,岂不是一对好姻缘?奈我已堕入此中,这事休题了。”叹口气,噙着眼泪。恰是:

尼姑做张做智,算了一回。说道:“女人这命,只不要在妈妈身伴便好。”妈妈道:“老身虽不舍得他离面前,今要他病好,也说不得。除非过继到别家去,却又性急里没一个去处。”尼姑道:“女人可曾受聘了么?”妈妈道:“未曾。”尼姑道:“女人射中犯着孤辰。若许了人家时,这病一发了不得。除非这个下落,方合得女人贵造,天然寿命耽误,身材旺相。只是妈妈天然舍不得的,不好开口。”妈妈道:“只要保得没事时,跟着那边去何妨?”尼姑道:“妈妈若割舍得下时,将女人送在佛门做个世外之人,消灾增福,此为上着。”妈妈道:“师父所言甚好。这是佛天面上功德。我虽是不忍抛摆。比方多病多痛死了,没何如走了这一着罢。也是宿世有缘,得与师父厮熟。倘若不弃,便送小女与师父做个门徒。”尼姑道:“女人是一点福星,若在小庵,佛面上也增加少光辉,实是万分之幸。只是小尼怎做得女人的师父?”妈妈道:“休恁他说!只要师父汲引他一分,老身也放心得下。”尼姑道:“妈妈说那边话?女人是多么之人,小尼敢怠慢他!小庵虽则贫寒,靠着施主们看觑。身衣口食,不致淡泊,妈妈不必挂记。”妈妈道:“恁地待选个日子,送到庵便了。”妈妈一头看历日。一头不觉簌簌的掉泪。尼姑又安慰了一番。妈妈拣定日子,留尼姑在家,住了两日,雇只船叫女儿随了尼姑削发。母子两个捧首大哭一番。

话休絮烦,有个常州理刑厅跟着察院巡历,查盘姑苏府的,姓袁,因查盘公署。就在察院附近不便,亦且气候酷热,要个宽广地点歇足。县间借得豪家庄院,送理刑去住在里头。一日将晚。理刑在院中漫步,见有一小楼极高,能够四望。随步登楼,只见楼中尘积,蛛网蔽户,是个久无人登的地点。理刑喜他轻风远至。心要乘凉,不觉拖延,鹄立好久。眺望侧边,对着也是一座小楼。楼中有三五个少年女娘,与一个仙颜尼姑,嘻笑玩耍。理刑倒躲过身子,不使那边瞥见。偷眼在窗里张时,只见尼姑与那些女娘或是搂抱一会,或是勾肩搭背,偎脸接唇一会。理刑看了半晌,摇着头道:“好生捣蛋!如果女尼,缘何作此等情状?事有可疑。”放在内心。

次日,唤皂隶来问道:“其间左边有个庵是甚么用?”皂隶道:“是某爷家功德用。”理刑道:“另有男僧在内?女僧在内?”皂隶道:“止有女僧五人。”理刑道:“可有香客与男僧来往么?”皂隶道:“因是女僧在内,有某爷家做主,男人等闲也不敢进门,何况男僧?多只是乡室人家女眷们来往,这是日日不断的。”理刑心疑不定,刚好知县来参。理刑把昨晚所见与知县说了。知县分付兵快,跟着理刑,抬到尼庵前来,把前后密地围住。

话说人间齐眉结发,多是三生分定,尽有那挥金霍玉,百计千方图谋成绩的,到底却捉个空。有那一贫如洗,家徒四壁,似司马相如的,分定时,不要说寻媒下聘与那见面扳谈,便是殊俗异类,素昧平生,意想所不到的,却得成了妃耦。自古道:“姻缘本是宿世定,曾向幡桃会里来”。见得此一事,非同小可。只看从古至今,有那昆仑奴、黄衫客、许虞侯,那一班惊天动地的豪杰,也只为从险阻艰巨中成全了几对儿佳耦,直教万古传播。何如平人见个仙颜女子,便待偷鸡吊狗,滚热了又妄图永久做伉俪。奇奇特怪,用尽霸术,讨得些寡便宜,在玷辱人家家声。直到弄将出来,十个九个死无葬身之地。

女儿拜别了母亲,同尼姑来到庵里,与众尼相见了。拜了师父,择日与他剃发,取法名叫做静观。自此杨家女儿便在翠浮庵做了尼姑,这多是杨妈妈没买卖,有诗为证:

善恶到头终有报,只争来早与来迟!

方在供招,只见豪家听了妻女之言,道是理刑拿了家用尼姑去,写书来嘱托告饶。理刑大怒,也不回书,竟把汗巾、簿藉,封了送去。豪家见了羞赧无地。理刑乃判云:

哑子漫尝黄柏味,难将苦口向人言。

说话的,依你如此说,如何当代上也有偷期的倒成了正果?也有奸骗的,到底无事,怎见得便个个死于非命?看官传闻,你却不知,一饮一啄,莫非前定。伉俪自不必说,就是些闲花野草,也只是宿世的缘分。假定偷期的,成了正果,前缘凑着,天然共同,奸骗的保身没事,前缘偿了,便可收心。为此也有这一辈,自与那痴迷不转头送了性命的分歧。

看官传闻,凡是削发人,必须四大俱空。本身发得念尽,断念塌地,做个佛门弟子,早夜修持,凡心一点不动,却才算得有功行。若如当代上,小时凭着父母蛮做,动不动许在佛门,那晓得开端易,到底难。到得大来,得知了这些情欲滋味,就是强迫得来,原非他本心所愿。为此就有那不守分的,肮脏了禅堂佛殿,正叫做“作福不如避罪”。劝说世人再休把本身后代奉上这条路来。

审得王某系三吴逃亡。忧仆奸棍。倡白莲以惑黔黎,抹红粉以溷红颜。教祖沙门,本是登岸和尚;娇藏金屋,改成入幕观音。抽玉笋合掌禅床,孰信为尼为尚?脱弓足展身绣榻,谁知是女是男?譬之鹳入凤巢,始合《关雌》之好;蛇游龙窟,岂无云雨之私!明月本偶然,照霜闺而寡居不寡;清风原成心,入朱户而孤女不孤。废其居,火其书,方足以灭其迹;剖其心,刳其目,不敷以尽其辜。

休态轻巧,风韵旖旎。白似梨花带雨,娇如桃瓣随风。徐行轻移,裙拖下露两竿新笋;合羞欲语,领缘上动一点朱樱。直饶封陟不生心,便是鲁男须动念。

等闲奉上佛门路,却使他年自择窝。

这是男妆为女的了,现在有一个女妆为男,偷期后得成正果的话。洪熙年间,湖州府东门外有一儒家,姓杨,老儿亡故,一个妈妈同着小儿子并一个女儿度日。那女儿年方一十二岁,一貌如花,且是聪明。单只从小的三好两歉,有些小病。老妈妈没一处不想到,只要保佑他长大,随你甚么事也去做了。忽一日,妈妈和女儿正在那边做绣作,只见一个尼姑步将出去,妈妈欢乐欢迎。元来那尼姑,是杭州翠浮庵的观主,与杨妈妈来往丰年。那尼姑也是个花嘴骗舌之人,平素只贪些风月,庵里清算下两个后生门徒,多是通同与他做些不聪明活动的。当时将了一包南枣,一瓶秋茶,一盘白果,一盘粟子,到杨妈妈家来看望。叙了几句寒温,那尼姑看杨家女儿时,生得如何:

弱质固然为病磨,无常何必便来拖?

此际本知真与梦,几次暗里捧首看。

事毕,只听得晨鸡乱唱,静观恐怕被人知觉,赶紧披衣起家。船家忙起来行船,阿四也起来伏侍梳洗,吃早餐罢,趁早过了关。阿四问道:“那边歇船?好到黄家去问下处。”闻人生道:“不消得下处了。这小师父寺中有空房,我们竟到松木场登陆罢。”船到松木场,只说要到灵隐寺,雇了一个脚夫,将行李一担挑了,闻人生分付阿四道:“你可随船归去,对安人说声,不消记念!我只在这师父寺里看书。场毕,我自返来,也不须教人来讨信得。”打发了,看他开了船,闻人生才与静观雇了两乘轿,抬到翠浮庵去。另与脚夫说过,叫他跟来。顷刻到了,还了轿钱脚钱,静观引了闻人生进庵道:“这位相公要在此做下处,过科举的。”

且说理刑到了衙门里,喝叫动起刑来。坚称“身是尼僧。并无犯法”。理刑又取稳婆出去,一一验过,多是女身。理刑没做理睬处,考虑道:“若如此。这些汗巾簿藉,如何讲解?”唤稳婆密问道:“莫非毫无可疑?”稳婆道:“止丰年小的这个尼姑,虽不见男形,却与女人有些两样。”理刑猛想道:“向来闻有缩阳之术,既这一个有些两样。必是男人。我记得一法,能够破之。”命取油涂其阴处,牵一只狗来舔食,那狗闻了油香,伸了长舌舔之不止。元来狗舌最热,舔到十来舔,小尼热痒难煞,打一个寒噤,腾的一条棍子直统出来,且是坚固不倒。众尼与稳婆掩面不迭。理刑怒极道:“如此奸棍!死不足辜。”喝叫拖翻,重打四十,又夹一夹棍,教他从实供招来踪去迹。只得招道:“身系本处游僧,自幼生类似女,从师在方上学得采战伸缩之术,能够夜度十女。一贯行白莲教,堆积妇女奸宿。云游到此庵中,有众尼相爱留住。因此说出能会缩阳为女,便充做本庵庵主。多与那夫人蜜斯们来往。来时诱至楼上同宿,人乡不疑。直到哄动淫兴,调得情热,方放出肉具来。多不推让。也有刚正不肯的,有个淫咒迷了他,任从淫欲,事毕方解。以是也有一宿过,再不来的。其他尽是两相甘心,希冀永久取乐。不想被爷爷验出,甘死无辞。”

不是三生应判与,直须慧剑断邪思。

你道尼姑为甚撺掇杨妈妈叫女儿削发?元来他平常要做些不公犯警的事,全要那儿个后生斑斓门徒做个牵头,引得人动。他见杨家女儿非常色彩,又且妈妈只要保扶他长成,有甚事不依了他?以是他将机就计,以推命做小我话,唆他把女儿送入佛门,收他做了门徒。当时杨家女儿十二岁上,情窦未开,却也不觉得意。如果再大几年的,也抵死不从了。自做了尼姑以后,每常或同了师父,或本身一身到家来看母亲,一年也来往几次。妈妈本是珍惜女儿的,在身边时节,身子略略有些不利落,一分便认做非常,以是动不动,忧愁思虑。离了身畔,便有些小病,却不在面前,倒省了很多烦恼。又且常见女儿到家,身子健旺;女儿怕娘挂念,口里只说旧病一些不发。为此,那妈妈一发信道该是削发的人。也倒不非常牵挂了。

两人看了,闲玩了一回,便叫将酒盒来畅怀痛饮。天气看看晚来,酒已将尽,两人吃个半酣,取路回舟中来。当时天已昏黑。只要走路,也不及进庵中旁观,怠怠下船,过了一夜。次早,松木场登陆不题。

烂银一片。碎玉千重。幽馥袭微风,贾午异香还较逊;素光映丽日,西子靓妆应不如。绰约干能做冰霜,整齐影偏宜风月。骚人题咏安能尽,韵客杯盘何日休?

平生未解到花关,修到花关骨尽寒。

酒不醉大家自醉,色不诱大家自迷。

理刑亲身进庵来,众尼仓猝接着。理刑看时,只要四个尼姑,昨日眼中所见的,却不在内。问道:“我闻说这庵中有五个尼姑,缘何少了一个?”四尼道:“庵主偶出。”理刑道:“你庵中有座小楼,从那边上去的?”众尼支吾道:“庵中只是几间屋子,未曾有甚么楼。”理刑道:“胡说!”领了人,各处看一遍,众尼卧房多看过,公然不见有楼。理刑道:“又来捣蛋!”就唤一个尼姑,另到一个地点,用心把闲话问了一会,带了开去,却叫带这三个来,发怒道:“你们辄敢在吾面前扯谎!方才这一个尼姑,已自招了。有楼在内,你们却怎说没有?这等奸滑可爱,快取拶来!”众尼慌了,只得说出道:“实有一楼,从房里床侧纸糊门里出来就是。”理刑道:“既如此,缘何坦白我?”众尼道:“非敢坦白爷爷,实是另有几个乡室家夫人蜜斯在内,以是不敢说。”推官便叫众尼开了纸门,带了四五个皂隶,弯曲折曲,走将出来,方是胡梯。【ㄨ】只听得楼上嘻笑之声,理刑站住,分付皂隶道:“你们去看!有个尼姑在上面时,便与我拿下来!”皂隶领旨,一拥上楼去。只见两个闺女三个妇人,与一个尼姑,正坐着喝酒。见那儿个公人蓦上来,吃那一惊不小,四分五落的,却待遁藏。众皂一齐脱手,把那娇柔滑嫩的一个尼姑,横拖倒拽,捉将下来。拽到劈面,问了他卧房在那边,到里头一搜,搜出白绫汗巾十九条,皆有女子元红在上。又有簿藉一本,开载明白,多是过夜妇女姓氏,日期,细注“或人是某日初至,或人是或人荐至。某女是元红,某女元系无红”,一一明白。理刑一看,怒发冲冠,连四尼多拿了,带到衙门里来。庵里一班女眷,见捉了众尼去,不知甚么事发,一齐出庵,雇轿各自归去了。

闲话休题,却说闻人生自杭州返来,茬苒间又过了四个多月。那年恰是大比之年,闻人生已从道间获得头名,此时恰是六月气候,却不甚热,办理束装上杭。他有个女人在杭州关内黄主事家做孤孀,要去他庄上寻间清冷房舍,静坐几时。看了出行的日子,已得朋友们帮助了些川资,安设了母亲,雇了只航船,带了家僮阿四,携了书囊前去。才出东门,正行之际,岸上一个小和尚说着湖州的话叫道:“船是上杭州的么?”船家道:“恰是,送一名科举相公上去的。”和尚道:“既如此,可带小僧一带,舟金依例奉上。”船家道:“师父,杭州去做甚么?”和尚道:“我削发在灵隐寺,今到俗家探亲,却要归去。”船家道:“要问舱里相公,我们不敢自主。”只见那阿四便钻出船头上来,嚷道:“这不识时务小秃驴!我家官人正去乡试,要讨彩头,撞将你这一件秃光光倒霉市的物事来。去便去,不去时我把水兜豁上一顿水,替你洗干净了那乱代头。”你道怎地叫做“乱代头”?古人有嘲诮和尚说话道:“此非治世之头,乃乱代之头也。”盖为“乱”“卵”二字,音附近。阿四见家主与朋友们戏虐,曾说过,故此学得这句话,骂那和尚。和尚道:“载不载,问一声也不冲撞了甚么?何消得如此嚷?”闻人生在舱里闻声,推窗看那和尚,且是生得清秀、柔滑,甚觉敬爱,又见说是灵隐寺的和尚,便想道:“灵隐寺去处,山川最胜,我便带了这和尚去,与他做个相知来往,到那边做下处也好。”仓猝出来喝住道:“小厮不要在理!乡里间的师父,既要上杭时,便下船来做伴随去何妨?”也是缘分该是如此,船家得了此话,便把船扰岸。那和尚一见了闻人生,吃了一惊,一头下船,一头瞅着闻人生只顾看。闻人生想道:“我眼里也从不见这般一个斑斓长老,容色绝似女人。若使是女身,难道天姿国色?可惜是个和尚了。”和他见礼罢。进舱里坐定。却值风顺,拽起片帆,船去如飞。

话分两端。却说湖州黄沙巷里有一个秀才,复姓闻人,单名一个嘉字,乃祖贯绍兴。因公公在乌程处馆,超藉过来的。面似潘安,才同子建,年十六岁。堂上有四十岁的母亲,家贫未有妻室。为他少年漂亮,又且气质娴雅,风骚萧洒,非常在行,朋友中没一个不爱他敬他的。以是经常有人赍助他。至于邀游宴饮,一发罢他不得。但是朋友们相聚,多以闻人生不在为歉。

判毕,分付行刑的,各式用法摆布,备受惨酷。那一个粉团也似的和尚,怎生熬得过?顿时身故。四尼各责三十,官卖了,庵基拆毁。那小和尚尸首,抛在观音潭。闻得这事的,都去看他。见他阳物累垂,有七八寸长,一似驴马的普通,尽皆掩口笑道:“怪道内眷们喜好他!”常日与他来往的人家内眷,闻得此僧事败,吊死了好几个。这和尚奸骗了多年,却死无葬身之所。若前此转头,自想道不是悠长之计,改了动机,或是干脆还了俗,娶个老婆,过了一世,可不正应着看官们说的道“叫骗的也有没事”这句话了?便是人到此时,得了些滋味,昧了心肝,直待至死方休。以是凡人一走了这条路,鲜有不做出来的。恰是:

一日,恰是正月中旬气候,梅花盛发。一个后生朋友,唤了一只游船,拉了闻人生往杭州耍子,就便往西溪看梅花。闻人生禀过了母亲同去,一日夜到了杭州。那朋友道:“我们且先往西溪,看了梅花,明日出来。”便叫船家把船撑往西溪。不上个把时候,到了。泊船在岸,闻人生与那朋友,步行上崖,叫主子们挑了酒盒,相挈而行。约有半里多路,只见一个松林,多是合抱不交的树。林中模糊一座庵观,四周一带粉墙包裹,朝阳两扇八字墙门。门前一道溪水,甚是僻静。两人走到庵门前闲看,那庵门掩着,内里却象有人窥觑。那朋友道:“好个清幽庵院!我们扣门出来讨杯茶吃了去。何如?”闻人生道“还是趁早去看梅花要紧。转来出来不迟。”那朋友道:“有理,有理。”拽开脚步便去,瞬息间走到,两人看梅花时,但见:

尼姑见了,问道:“女人本年尊庚多少?”妈妈答道:“十二岁了,诸事倒多聪明,只要一件没何如处:因他身子胆小,动不动三病四痛,老身恨不得把身子替了他。为这一件上,常是受怕担忧。”尼姑道:“妈妈,可也曾许个愿心保禳保禳么?”妈妈道;“咳!那一件不做过?求神拜佛,许愿祷告,只是不能脱身。不知是甚么倒霉星进了命。再也退不去!”尼姑道:“这多是射中带来的。请把女人八字与小尼推一推看。”妈妈道:“师父元来又会算命,一贯不得知。”便将女儿年代日时,对他说了。

两个在舱中,各问姓名了毕。知是同亲,只说着一样的乡语,一发投机。闻人生见那和尚辞吐高雅,想道:“不是个唐僧。”只见他一双媚眼,不住的把闻人生高低只顾看。气候暴暑。闻人生请他宽了上身单衣,和尚道:“小僧生性不非常畏暑,相公请自便。”看看天晚,吃了些夜饭,闻人生便让和尚沐浴,和尚只推是不消。闻人生洗了澡,已自因倦,搬倒头,只寻睡了。阿四也往梢上去自睡。那和尚见人睡静,方灭了火。解衣与闻人生同睡。却自翻来复去,睡不平稳,只自感喟。见闻人生已睡熟,悄悄坐起来,伸只手把他身上摸着。不想正摸着他一件跷尖头、硬笃笃的东西,捏了一把。当时闻人生正醒来,伸个腰,那和尚流水罢休,悄悄的睡了倒去。闻人生却已知觉,想道:“这和尚倒来惹骚!恁般一个斑斓的。想是师父也不饶他,倒是惯家了。我便兜他来男风一度也使得,如何肉在口边不吃?”闻人生恰是少年欢畅的时节,便爬将过来与和尚做了一头。伸将手去摸时,和尚做一团儿睡着,只不作声。闻人生又摸去,只见软团团两只奶儿。闻人生想道:“这小长老,又不肥胖,如何有恁般一对好奶?”再去摸他后庭时。那和尚却象怕惧的,流水翻回身来仰卧着。闻人生却待畴前面抄将畴昔,才动手却摸着前面矗立耸似馒头般一团肉,却无阳物。闻人生倒吃了一惊,道:“这是如何说?”问他道:“你实说,是甚么人?”和尚道:“相公,不要则声,我身实是女尼。因怕路上不便,遁辞男僧。”闻人生道:“这等一发有缘,放你不过了。”不问事由,跳上身去。那女尼道:“相公不幸小尼还是个女身,未曾破肉的,安闲些则个。”闻人生此时欲火正高,那边还管?挨开两股,径将阳物直捣。无法那尼姑含花未惯风和雨,怎当闻人生兴发忙施雨与风。拖延再四,方没其身。那女尼只得蹙眉啮齿忍耐。

诗云:

现在且说一个男假为女,奸骗亡身的故事。姑苏府城有一豪家庄院,甚是广漠。庄侧有一尼庵,名曰功德庵。也就是豪家所造。庵里有五个后生尼姑,此中只要一个超卓的,姓王,乃云游来的,又斑斓,又风月,年可二十来岁。是他年纪最小,倒是豪家买卖。推他做个庵主。元来那王尼有一身奢嘛的本领:第一件一张花嘴,数黄道白,指东话西,埋头在官室人家打踅。那女眷们没一个不被他哄得投机的。第二件,一付温存情性,善能休察情面,随机应变的帮村。第三件,一手妙技术。又会写作,又会刺绣,那些大户女眷,也有请他家里来教的,也有到地庵里就教的。又不时有那来求子的,来做道场保禳灾悔的;他又去富朱紫家及村落妇女诱约到庵中作会。庵有净室十六间,各备床褥衾枕,要过夜的极便。以是他庵中没一日没女眷来往。或在庵过夜,或儿日逗留。又有一辈妇女,赴庵一次过。再不肯来了的。至于男人,一个不敢上门见面。因有豪家出布告,制止旅客闲人。就是豪家妻女在内,夫男也别怀疑,恐怕罪恶,不敢轻来打搅。以是女人越来很多了。

不觉已是穿针过期,又值六月半盂兰盆大斋时节。杭州年例,人家功果,点放河灯。那日还是六月十二日,有一大户人家差人来庵里请师父们念佛,做功果。庵主答允了,众尼出去商讨道:“我们大众去做道场,十三到十五有三日逗留。闻官人在此,须留一个相陪便好。只是忒便宜了他。”只见两尼,你也要住,我也要住,静观只不作声。庵主道:“人家去做功果,天然推不得。不消说闻官人原是静观引来的,你两个讨他便宜多了,本日只该着静观在此相陪,也是公道。”世人道:“师父处得有理。”静观公开欢乐。众尼自去清算法器经箱,连老道者多往家去了。(未完待续。)(未完待续。)

众尼瞥见,笑容相迎。把闻人生看了又看,更加欢爱。殷殷勤勤的,陪过了茶,清算一间干净屋子,安设了行李。吃过夜饭,洗了浴。少不得先是庵主起手欢愉一宵。而后这两个,你争我夺轮番伴宿。静观恬然不来兜揽,让他们欢乐,众尼无不感激静观。混了月余,闻人生也自支撑不过。他们又将人参汤、香薷饮、莲心、圆眼之类,调浆闻人生,无所不至。闻人生倒好受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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