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曰:

本说的丁一卯二,生扭做差三错四。

当下大家画个花押,兄弟二人,每人收了一纸,管待了李社长自别去了。天瑞拣个谷旦,清算行李,告别兄嫂而行。弟兄两个,皆各堕泪。唯有杨氏巴不得他三口出门,甚是对劲。有一只《仙吕赏花时》,单道着这事:

安住一起上不敢迟延,早来到东京西关义定坊了。一起问到刘家门首,只见一个老婆婆站在门前。安住上前唱了个喏道:“有烦妈妈与我通报一声,我姓刘名安住。是刘天瑞的儿子。问得其间是伯父伯母的家里,特来拜认归宗。”只见那婆子一闻此言,便有些变色,就问安住道:“现在二哥二嫂在那边?你既是刘安住,须有条约笔墨为照。不然,一面不了解的人,如何信得是真?”安住道:“我父母十五年前,死在潞州了。我幸亏寄父扶养到今,文书安闲我行李中。”那婆子道:“则我就是刘大的浑家,既有文书便是真的了。可把与我。你且站在门外,待我将出来与你伯伯看了,接你出来。”安住道:“不知就是我伯娘,多有获咎。”就翻开行李,把文书双手递将送去。杨氏接得,望着里边去了。安住等了半晌不见出来。本来杨氏的女儿已赘过半子,满心只要把家缘尽数与他,日夜防的是叔、婶、侄儿返来。今见说叔婶俱死,伯侄两个又从未曾识认,能够棍骗得的。当时赚得文书到手。把来紧紧藏在身边暗处,却待等他再来缠时,与他白赖。也是刘安住悔气,合当有事。撞见了他。如果先见了刘天祥,须不到得有此。

包龙图看毕,又对杨氏道:“刘安住既是你的侄儿,我现在着人抬他的尸首出来,你须领去安葬,不成推却。”杨氏道:“小妇人甘心殡葬侄儿。”包龙图便叫监中取出刘安来往,对他说道:“刘安住,早被我赚出条约笔墨来也!”安住叩首谢道:“若非彼衰老爷,真是屈杀小人!”杨氏昂首看时,只见容颜如旧,连突破的头都好了。满面羞惭,无言抵对。包龙图遂提笔判曰:

异姓如何拥厚资?应归亲子不须疑。

只这个故事,可见亲疏分定,即使一时昏黄,久后自有廉洁官府剖断出来,用不着你的瞒心昧己。现在待小子再宣一段话本,叫做《包尤图智赚条约文》。你道这话本出在那边?乃是宋朝汀梁西夫外义定坊有个住民刘大,名天祥,娶妻杨氏。兄弟刘二,名天瑞,娶妻张氏,远亲数口儿,同家度日,未曾分另。天祥没有后代,杨氏是个二婚头,初嫁时带个女儿来,俗名叫做“拖油瓶”。天瑞生个孩儿,叫做刘安住。本处有个李社长,生一女儿,名唤定奴,与刘安住同年。因为李社长与刘家交厚,从未生时指腹为婚。刘安住二岁时节,天瑞已与他聘定李家之女了。那杨氏甚不贤惠,又私心要等女儿长大,招个半子,把家私多分与他。是以妯娌间,经常有些说话的。幸亏天祥兄弟敦睦,张氏也自顺气,不致生隙。

螟蛉寄父犹施德,骨肉天亲反弄奸。

得失枯荣忠在天,构造用尽也徒然。

张员外见他伉俪病了,视同骨肉,延医调度,只是有增无减。不上数日,张氏先自死了。天瑞大哭一场,又得张员外买棺殡殓。过了儿日。天瑞看看病重,自知不痊,便央人请将张员外来,对他说道:“大仇人在上,小生有句亲信话儿,敢说得么?”员外道:“姐夫,我与你义同骨肉,有甚分付,都在鄙人身上。决然不负所托,但说何妨。”天瑞道:“小生远亲的兄弟两口,当日离家时节,哥哥立了两纸条约文书。哥哥收一纸,小生收一纸。怕有些好歹,以此为证。本日多蒙大仇人另眼相看,谁知命蹇时乖,公然做了他乡之鬼。安住孩儿幼小无知,既承大仇人过继,只望大仇人广修阴德,将孩儿扶养成人长大。把这纸条约文书,分付与他,将我伉俪俩把骨殖埋入祖坟。小生此生不能补报,来生来世甘心做驴做马,酬谢大恩。是必休迷了孩儿的本姓。”说罢,泪如雨下。张员外也自下泪,满口答允,又将好言安抚他。天瑞就取出文书,与张员外收了。捱至晚间,瞑目而死。张员外又备棺木衣衾,盛殓已毕,将他伉俪两口棺木权埋在祖茔之侧。

冬冬衙鼓响,公吏两边排。

却说包龙图密地分付牢子每,不准难为刘安住;又分付衙门中人张扬出去,只说安住破感冒发。不久待死。又着人往潞州取将张秉彝来。不则一日,张秉彝到了。包龙图问了他备细,心下大明。就叫他牢门首见了安住,用好言安抚他。次日。签了听审的牌,又密叮嘱牢子每临审时如此如此。随即将一行人拘到。包龙图叫张秉彝与杨氏对辩。杨氏只是硬争,不肯放松一句。包龙图便叫监中取出刘安来往,只见牢子回说道:“病沉痾笃,行动不得。”当下李社长见了张秉彝问明原因不差,又忿气与杨氏辩论了一会。又见牢子们来报导:“刘安住病重死了。”那杨氏不知短长。闻声说是“死了”,便道:“真死了,却谢六合,到免了我家一累!”包爷分付道:“刘安住得何病而死?快叫仵作人相视了回话。”仵作人相了,回说,“相得死尸,约年十八岁,大阳穴为他物所伤致死,四周有青紫痕可验。”包龙图道:“现在却如那边?到弄做小我命事,一发严峻了!兀那杨氏!那小厮是你甚么人?可与你关甚亲么?”杨氏道:“爷爷,实在不关甚亲。”包爷道:“如果关亲时节,你是大,他是小,即使打伤身故,不过是误杀子孙,不致偿命,只罚些铜纳赎。既是不关亲,你岂不闻得‘杀人偿命,负债还钱’?他是各自世人,你不认他罢了,拿甚么器仗突破他头,做了破感冒身故。律上说:‘殴打平人,因此致死者抵命。’摆布,可将枷来,枷了这婆子!下在死囚牢里,交秋处决,偿这小厮的命。”只见两边如狼似虎的公人暴雷也似承诺一声,就抬过一面枷来,唬得杨氏面如士色,只得喊道:“爷爷,他是小妇人的侄儿。”包龙图道:“既是你侄儿,有何根据?”杨氏道:“现有条约文书为证。”当下身边摸出文书,递与包公看了。恰是:

当下又问了杨氏儿句。冒充道:“那小厮果是个诱骗的,道理难容。你伉俪们和李某且各回家去,把这厮下在牢中,他日酷刑鞠问。”刘天祥等三人,叩首而出。安住自到狱中去了。杨氏悄悄地欢乐,李社长和安住俱各怀着鬼胎,狐疑道:“包爷向称神明,如何本日到把被告监禁?”

两纸条约各自收,一日分离无穷忧。辞故里,往他州,只为这黄苗不救,可兀的心去意难留。

略用些小小构造,早赚出条约笔墨。

甘贫守分随缘过,便是清闲安闲仙。

往火线知前数定,何如休要用构造。(未完待续。)(未完待续。)

自此扶养安住,恩同己子。安住垂垂长成,也不与他说知就里,就送他到书院里读书。安住聪明聪明,过目成诵。年十余岁,五经子史,无不晓得。又且为人和顺,贡献二亲。张员外伉俪珍宝也似的待他。每年春春季节,带他上坟,就叫他拜本身父母,但不与他申明原因。真是工夫似箭,日月如梭。捻指之间,又是一十五年,安住已长成十八岁了。张员外正与郭氏筹议要与他说知前事,着他归宗葬父。时遇腐败季节,伉俪两口,又带安住上坟。只见安住指着中间的土堆问员外道:“爹爹年年叫我拜这坟茔,一贯未曾问得,不知是我甚么亲眷?乞与孩儿说知。”张员外道:“我儿,我正待要对你说,着你回籍,只恐怕晓得了本身爹爹妈妈,便把我们扶养之恩,都看得冷酷了。你本不姓张,也不是这里人氏。你本姓刘,东京西关义定坊住民刘天瑞之子,你伯父是刘天祥。因为你那边六料不收,分房减口,你父亲母亲带你到这里趁熟。不想你父母双亡,安葬于此。【ㄨ】你父亲临终时节,遗留与我一纸条约文书,应有家私田产,都在这文书上。叫待你成人长大与你说知就里,着你带这文书去认伯父伯母,就带骨殖去祖坟安葬。儿呀,本日不得不说与你晓得。我虽无三年哺育之苦,也有十五年汲引之恩,却休忘我伉俪两口儿。”安住闻言,哭倒在地,员外和郭氏叫喊复苏,安住又对父母的坟茔,哭拜了一场道:“本日方晓得生身的父母。”就对员外、郭氏道:“禀过爹爹母亲,孩儿既知此事,时候也迟不得了,乞爹爹把文书付我,须索带了骨殖往东京走一遭去。安葬已毕,重来奉养二亲,未知二亲意下何如?”员外道:“这是行孝的事,我怎好阻当得你?但只愿你早去早回,免使我两口儿悬望。”

张员外写了通家名帖,拜了刘天祥,李社长先回潞州去了。刘天祥到家,将杨氏抱怨一场,就同侄儿将兄弟骨殖埋在祖茔已毕。李社长择个谷旦,赘半子过门结婚。一月以后,伉俪两口,同到潞州拜了张员外和郭氏。已后刘安住退隐贵要,刘天祥、张员外俱各无嗣,两姓的家私,都是刘安住一人承担。可见荣枯分定,不成强求。何况骨肉之间,如此昧己瞒心,最伤元气。以是宣这个话本,奉戒世人,切不成为着戋戋财产,伤了本性之恩。有诗为证:

包龙图叫刘天祥上前,问道:“你是个一家之主,如何没些买卖。全听妻言?你且说那小厮,果是你的侄儿不是?”天祥道,“爷爷,小人自来未曾认得侄儿。全凭着条约为证,现在这小厮抵死说是有的,老婆又抵死说没有,小人又没有背后眼睛,为此委决不下。”包龙图又叫杨氏起来。再三查问,只是推说未曾瞥见。包龙图就对安住道:“你伯父伯娘如此无情我现在任凭你实在打他,且消你这口怨气!”安住恻然下泪道:“这个使不得!我父亲尚是他的兄弟,岂有侄儿打伯父之理?小人本为认亲葬父行幸而来,又非是争财竟产,如果要小人做此逆伦之事,至死不敢。”包龙图听了这一遍说话,心下已有几分明白。有诗为证:

包老神明称绝伦,就中曲直岂难分?

浓霜偏打无根草。祸来只奔福轻人。

且说天瑞带了老婆,一起餐风宿水,不过是逢桥上马,过渡登舟。不则一日,到了山西潞州高平县上马村。那边恰是丰稔年时,诸般买卖好做。就租个富户人家的屋子住下了。阿谁富户张员外,双名秉彝,浑家郭氏。伉俪两口,为人疏财仗义。好善乐施。广有田庄地宅,只是寸男尺女并无,以此心中不满。见了刘家伉俪,为人和蔼,非常相得。那刘安住年方三岁。张员外见他生得眉清目秀,乖觉聪明,满心欢乐。与浑家商讨,要过继他做个螟蛉之子。郭氏内心也正要如此。便央人与天瑞和张氏说道:“张员外瞥见你家小官人,十二分对劲,故意要把他做个过房儿子,通家来往。未知二位意下何如?”天瑞和张氏见大族要过继他的儿子,有甚不象意处?便答复道:“只恐贫寒,不敢仰攀。若蒙员外如此美情,我伉俪两口住在这里。可也增好些光彩哩。”那人便将此话答复了张员外。张员外伉俪甚是快话,便拣个谷旦,过继刘安住来,就叫他做张安住。那张氏与员外,为是同姓,又拜他做了哥哥。自此与天瑞以为郎舅,来往交厚,房钱衣食,都不要他出了。相互将及半年,谁想欢乐将来。烦恼又到,刘家伉俪二口,各各染了疫症,一卧不起。恰是:

不想遇着荒歉之岁,六料不收,下属发下明文,着住民分房减口,往他乡外府趁熟。天祥与兄弟商讨,便要远行。天瑞道:“哥哥大哥,不成他出。待兄弟带领妻儿去走一遭。”天祥依言,便请将李社长来,对他说道:“亲家在此:只因年事凶歉,难以度日。下属旨意着住民减口,往他乡趁熟。现在我兄弟三口儿,择日远行。我家自来未曾分另,意欲写下两纸条约文书,把应有的庄田物件,房廊屋舍,都写在这文书上。我每各收留下一纸,兄弟一二年返来便罢,若兄弟十年五年不来,其间万一有些好歹,这纸文书便是个老迈的证见。特请亲家到来,做个见人,与我每画个字儿。”李社长答允道:“当得,当得。”天祥便取出两张素纸,举笔写道:

又过了一二年,张老得病,沉重不起,将及危急之际,写下遗书二纸,将一纸付与鲁氏道:“我只为半子、外孙不幸,故此娶你做个偏房。天不幸见,生得此子,本待把家私尽付与他,争奈他年纪幼小,你又是个女人,不能支撑流派,不得不与半子办理。我若明显说破他年要归我儿,又恐怕他每暗生毒计。现在我这遗书中埋没哑谜,你可紧紧保藏。且待我儿成人之日,从公告理。倘遇着廉洁官府,自有主张。”鲁氏依言,保藏过了。张老便叫人请女后代婿来。叮嘱了儿句,就把一纸遗书与他,半子接过看道:“张一非我子也,家财尽与我婿。外人不得争占。”半子看过大喜。就托付浑家收讫。张老又私把本身余资与鲁氏母子,为日用之费,赁间屋子与他居住。数日以内,病重而死。那半子殡葬丈人已毕,道是家缘尽是他的。伉俪两口,洋洋对劲,自不消说。

刘安住气倒在地多时。垂垂复苏转来,对着父母的遗骸,放声大哭。又道:“伯娘你直下得如此暴虐!”正哭之时,只见前面又走过一小我来,问道:“小哥。你那边人?为甚事在此哭泣?”安住道:“我便是十五年前随父母去趁熟的刘安住。”那人见说,吃了一惊,细心相了一相,问道:“那个突破你的头来?”安住道:“这不干我伯父事,是伯娘不肯认我,拿了我的条约文书,抵死赖了,又突破了我的头。”那人道:“我非别人,就是李社长。这等提及来,你是我的半子。你且把十五年来的事情。细细与我说一遍,待我与你做主。”安住见说是丈人,恭恭敬敬,唱了个喏,哭告道:“岳父听禀:当初父母同安住趁熟,到山西潞州高平县上马村张秉彝员娘家店房中安下,父母抱病双亡。张员外认我为义子,汲引的成人长大,我现在十八岁了,寄父才与我说知就里。是以担着我父母两把骨殖来认伯伯,谁想杨伯娘将条约文书赚的去了,又突破了我的头,这等冤枉那边去奉告?”说罢。泪如涌泉。

却说鲁氏扶养儿子,垂垂长成。因忆遗言,带了遗书,领了儿子,当官奉告。争奈官府都道是亲笔遗书,既如此说,自应是半子得的。又且那半子有钱买瞩,谁肯与他分剖?亲威都为张一不平。齐道:“张老病中乱命,如此好笑!倒是没做理睬处。”又过了几时,换了个新知县,大有能声。鲁氏又领了儿子到官奉告,说道:“临死之时,平话中埋没哑谜。”那知县把书看了又看,俄然会心,便叫人唤将张老的女儿、半子众亲眷们及处所父老都来。知县对那半子说道:“你妇翁真是个聪明的人,若不是遗书,家私险被你占了。待我读与你听:张一非。我子也,家财尽与。我婿外人,不得争占!’你道如何把‘飞’字写做‘非’字?只恐怕舅子年幼,你见了此书。生心暗害,故此用这构造。现在被我识出,家财天然是你舅子的,再有何说?”当下举笔把遗书圈断,家财悉判还张一飞,世人拱服而散。才晓得张老取名之时。就故意机了。恰是:

再说刘安住等得气叹口渴,鬼影也不见一个,又不好走得出来。正在狐疑之际,只见前面定将一个老年的人来,问道:“小哥。你是那边人?为甚事在我门首呆呆站着?”安住道:“你莫非就是我伯伯么?则我便是十五年前父母带了潞州去趁熟的刘安住。”那人道:“如此提及来,你恰是我的侄儿。你那条约文书安在?”安住道:“刚才伯娘已拿将出来了。”刘天祥满面堆下笑来,携了他的手,来到前厅。安住倒身下拜,天祥道:“孩儿行路劳累,不须如此。我两口儿年纪老了,真是风中之烛。自你三口儿去后,一十五年,杳无音信。我们兄弟两个,只看你一小我。偌大师私,无人接受,烦恼得我眼也花、耳也聋了。现在幸得孩儿返来,可喜可喜。但不知父母安否?如何不与你同返来看我们一看?”安住扑簌簌泪下,就把父母双亡,寄父扶养的事休,重新至尾说一遍。刘天祥也哭了一场,就唤出杨氏来道:“大嫂,侄儿在此见你哩。”杨氏道:“阿谁侄儿?”天祥道:“就是十五年前去趁熟的刘安住。”杨氏道:“阿谁是刘安住?这里叫子每极多,大分是见我每有些家私,假装做刘安住来冒认的。他爹娘去时,有条约文书。如有便是真的,如无便是假的。有甚么难见处?”天祥道:“刚才孩儿说道已托付与你了。”杨氏道:“我未曾见。”安住道:“是孩儿亲手交与伯娘的。怎如此说?”天祥道:“大嫂休斗我耍,孩儿说你拿了他的。”杨氏只是点头,不肯承认。天祥又问安住道:“这文书委实在那边?你可实说。”安住道:“孩儿怎敢有欺?委实是伯娘拿了。民气天理,怎好赖得?”杨氏骂道:“这个扯谎的小弟子孩儿,我几曾见那文书来?”天祥道:“大嫂休要负气,你公然拿了,与我一看何妨?”杨氏大怒道:“这老子也好胡涂!我与你伉俪之情,倒信不过;一个铁陌生的人,倒并不狐疑。这纸文书我要他糊窗儿?有何用处?若果侄儿来,我也欢乐,如何肯捎留他的?这花子用心来捏舌,利用我们的家私哩。”安住道:“伯伯,你孩儿甘心不要家财,只要傍着祖坟上安葬了我父母这两把骨殖,我便仍到潞州去了。你孩儿须自有安身立命之处。”杨氏道:“谁听你这花言巧语?”当下提起一条杆棒,望着安住劈脸劈脸打将过来,早把他头儿突破了,鲜血进流。天祥虽在中间解劝,喊道:“且问个明白!”倒是本身又不认得侄儿,见浑家抵死不认,不知是假是真,好生委决不下。只得由他。那杨氏将安住又出前门,把门闭了。恰是:

东京西关义定坊住人刘天祥,弟刘天瑞,幼侄安住,只为六料不收,奉下属文书分房减口,各处趁熟。弟天瑞挈妻带子,他乡趁熟。一应家私房产,未曾分另。今立条约文书二纸,各收一纸为照。年代日。立文书人刘天祥。亲弟刘天瑞。见人李社长。

无药可自延卿寿,有钱难买子孙贤。

黑蟒口中舌,黄峰尾上针。

书中哑谜谁能识?大尹神明果足奇。

阎王存亡殿,东岳吓魂台。

李社长气得面皮紫胀,又问安住道:“那纸条约文书,既被赚去,你可记得么?”安住道:“记得。”李社长道:“你且背来我听。”安住重新念了一遍,一字无差。李社长道:“果是我的半子,再不消说。这虔婆好生在理!我现在敲进刘家去,说得他转便罢,说不转时,当今开封府府尹是包龙图相公,非常聪察。我与你同告状去,不怕不竭还你的家私。”安住道:“全凭岳父主张。”李社长当时敲进刘天祥的门,对他伉俪两个道:“亲翁亲母,甚么事理,亲侄儿返来,如何不肯认他,反把他头儿都突破了?”杨氏道:“这个,社长你不知他是诈哄人的,故来我家里打浑。他既是我家侄儿,当初曾有条约文书,有你画的字。如有那文书时,便是刘安住。”李社长道:“他说是你赚来藏过了,如何白赖?”杨氏道:“这社长也好笑,我何曾见他的?倒是指贼的普通。别人家的事情,谁要你多管!”当下又举起杆棒要打安住。李社长恐怕打碎了半子,挺身拦住,领了他出来道:“这虔婆使这般的暴虐见地!莫非不认就罢了?不到得和你干休!贤婿不要烦恼,且带了父母的骨殖,和这行囊到我家中将息一晚。明日到开封府进状。”安住从命随了岳丈一起到李家来。”李社长又引他拜见了丈母,安徘酒饭管待他,又与他包了头,用药敷治。

次日侵晨,李社长写了状词,同半子到开封府来。等了一会,龙图已升堂了,但见:

当下一同回到家中,安住清算起行装。次日拜别了爹妈。员外就拿出条约文书与安住收了,又叫人启出骨殖来,与他带去。临行,员外又分付道:“休要久恋故乡。忘了我认寄父母。”安住道:“孩儿怎肯做知恩不报恩!大事已完,仍到膝下侍养。”三人各各挥泪而别。

刘安住行孝,张秉彝施仁,都是罕见,俱各旌表门闾。李社长着女夫择日结婚。其刘天瑞伉俪骨殖准葬祖茔之侧。刘天祥昏黄不明,念其大哥免罪。妻杨氏本当重罪,罚铜准赎。杨氏赘婿,原非刘门干系,立即逐出,不得侵犯家私!

民气不敷蛇吞象,世事到头螳捕蝉。

当堂不肯施科罚,亲者本来只是亲。

李社长和刘安住当堂叫屈,包龙图接了状词。看毕,先叫李社长上去,问了情由。李社长重新说了。包龙图道:“莫非是你包办官司,唆教他的?”李社长道:“他是小人的半子,文书上元有小人花押,怜他老练抱屈,故此与他申述。怎敢欺得彼苍爷爷!”包龙图道:“你曾认得半子么?”李社长道:“他自三岁离乡,本日方归,未曾认得。”包龙图道:“既不认得,又失了条约文书,你如何信得他是真?”李社长道:“这文书除了刘家兄弟和小人,并无一人瞥见。他现在畴前至后背来,不差一字,岂不是个老迈的证见?”包龙图又唤刘安住起来,问其情由。安住也一一说了。又验了他的伤。问道:“莫非你果不是刘家之子,借此来行诱骗的么?”安住道:“老爷,天下事是假难真,如何做得这没影的事体?何况小人的寄父张秉彝,广有田宅,也够小人平生受用了。小人原说过甘心不分伯父的家私,只要把父母的骨殖葬在祖坟,便仍到潞州寄父处去居住。望爷爷彼苍详察。”包龙图见他两人说得有理,就批准了状词,随即拘唤刘天祥佳耦同来。

两般犹未毒,最毒妇民气。

话说大梁有个财主姓张,妻房已丧,没有孩儿,止生一女,招得个半子。那张老年纪已过六十,因把田产家缘尽交半子,并做了一家,赖其奉侍,觉得毕生之计。女后代婿也自冒充阿谀,承颜顺旨,他也不作生儿之望了。不想已后,垂垂疏懒,老迈不堪。忽一日在门首闲立,只见外孙走出来寻公公用饭。张老便道:“你寻我用饭么?”外孙答道:“我寻本身的公公,不来寻你。”张老闻得此言,满怀不乐。自想道:“‘女儿落地便是别家的人’,果非虚话。我年纪虽老,精力未衰,何不娶个偏房?倘或生得一个男儿,也是张门后代。”随把本身留下余财,央媒娶了鲁氏之女。结婚未久,公然身怀六甲,方及周年,生下一子。张老非常欢乐,亲威之间,都来道贺。唯有女后代婿,悄悄地烦恼。张老随将儿子取名一飞,世人皆称他为张一郎。

判毕,发放一干人犯,各自还家。世人叩首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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