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首词是昔贤所作,说着人生世上,“色”字最为要紧。随你豪杰豪杰,杀人不眨眼的铁男人,见了油头粉面,一个袋血的皮郛,就弄软了三分。假定楚霸王、汉高祖分争天下,多么豪杰!一个临死不忘虞姬,一个酒后不忍威夫人,仍旧做出很多缠绵景状出来,何况以下之人?风骚少年,有情风趣的,牵着个“色”字,怎得不荡了三魂,走了七魄?倒是这一件事关着阴德极重,那不肯淫人妻女、保全人家节操的人,阴受厚报:有发了高魁的,有享了大禄的,有生了贵子的,常常见于史传,自不消说。至于贪淫纵欲。使心用腹肮脏人家女眷,没有一个不减算夺禄,或是妻女见报,阴中再不饶过的。

汉沔之间,传将此事出去,晓得果报不虚。卧师又到处把定中所见劝人,变了好些民风。有诗为证:

却说铁生整天耽于酒色,如醉如梦,过了日子,不觉身子淘出病来,起床不得。眠卧在家。胡生自发有些不便,不敢来往。狄氏告诉他道:“丈夫是不起床的,亦且使婢们做眼的多,尽管放心来走。自无妨事。”胡生得了这个动静,竟自别无顾忌,出入自檀,惯了脚步,不觉健忘了。错在床面前走过。铁生俄然瞥见了,怪问起来道:“胡生如安在里头走出来?”狄氏与两个使婢同声道:“自未曾见人走过,那边甚么胡生?”铁生道:“刚才所见,清楚是胡生,你们又说没甚人走过,莫非病眼恍惚,见了鬼了?”狄氏道:“非是见鬼。你内心整天想其老婆,想得极了,故精力恍忽,开目睹他。是个目炫。”

向来打买卖,副本在斯时。

门氏与铁天生了此事,也似狄氏与胡生开初普通的如胶似漆,晓得胡生命在朝夕,到底没有好的日子了,两人恩山义海,要做到头伉俪。铁生对门氏道:“我妻甚贤,前日尚许我接你来,帮村我胜利德。现在若得娶你同去相处,是绝妙的了。门氏嘲笑了一声道:“如此肯帮村人,以是自家也会帮村。”铁生道:“他如何自家帮村?”门氏道:“他与我丈夫来往已久,晚间经常不在我家里睡。但看你出外,就到你家去了。你莫非一些不知?”铁生方才如梦初觉,如醉方醒,晓得胡生骗着他,以是卧师入定,先祖有此诉。本日得门氏上手,也是果报。对门氏道:“我前日眼里亲瞥见,却被他们把大话讳饰了。本日若非娘子说出,道底被他两人瞒过。”门氏道:“切不成到你家说破,怕你家的怪我。”铁生道:“我既有了你,能够释恨。何况你丈失将危了,我还家去张扬做甚么?”悄悄别了门氏回家里来,且自哑忍不言。

丈失只手把吴钩,欲斩万人头。如何铁石,打用心性,却为花柔?君看项藉并刘季,一怒令人愁。只因撞着,虞姬威氏,豪杰都休。

面前还报,不爽一筹。劝说世人,莫爱风骚!(未完待续。)(未完待续。)

一报还一报,皇天不成欺。

明日探听得铁生睡起昏黄,胡生把些靛涂了面孔,将鬓发染红了。用绵裹了两只脚要走得无声,用心在铁生面前直冲而出。铁抱病虚的人,一见大惊,喊道:“有鬼!有鬼!”忙把被遮了头,只是颤。狄氏仓猝来问道:“为何大惊小怪?”铁生哭道:“我说昨日是鬼,本日公然见鬼了。此病凶多吉少,吃紧请个师巫,替我禳解则个!”

词云:

今后更加结识胡生,不时引他到家里吃酒,连他老婆请将过来。叫狄氏陪着。外边广接名姬狎客,调笑戏谑。一来要阿谀胡生喜好,二来要哄动门氏情性。但是宴乐时节,狄氏引了门氏在内里帘内窥看,瞥见外边淫昵亵狎之事,无所不为,随你石人也要动火。两生内心各怀着一点不良之心,多各矫饰波俏,办理打动女才子。谁知里边看的女人,先动火了一个!你道是谁?元来门氏固然同在那边窥看。到底是做客人的,带些拘束,不象狄氏自家屋里,怎性瞧看。惹起春情。那胡生比铁生,不但面貌胜他,只是风骚成分,和顺脾气,在行气质,远过铁生。狄氏反看上了。不时在帘内露面调情,越加企图支撑酒肴,毫无倦色。铁生道是有妻浑家,内心欢愉,那边晓得就中之意?铁生酒后对胡生道:“你我各得美妻,又且两人相好至极,可谓可贵。”胡生谦逊道:“拙妻陋质,怎能比得尊嫂生得十全?”铁生道:“据小弟看来,不相高低的了,只是一件:你我各守着本身的,亦无别味。我们做个痴兴不着,相互改换一用,交收其美,心下何如?”此一句话正中胡生深机,冒充答道:“拙妻陋质,虽蒙夸奖,小弟自揣,怎敢有犯尊嫂?这个于理不当。”铁生笑道:“我们醉后谑浪至此,可谓失色之极!”相互大笑而散。

江汉之俗,其女好游。自非文明,谁不成求!

我不淫人妻女,妻女定不淫人。

不两日,胡存亡了,铁生吊罢归家,狄氏念着旧情,心中哀思,不觉掉下泪来。铁生此时故意看人的了,有甚么看不出?嘲笑道:“此泪从何而来?”狄氏一时无言。铁生道:“我已尽知,不必瞒了。”狄氏紫涨了面皮,强口道:“是你相好来往的死了,不觉感慨堕泪,有甚么知不知?瞒不瞒?”铁生道:“不必口强!我在内里宿时,他何曾在自家家里宿?你何曾单独宿了?我前日病时亲眼瞥见的,又是何人?还是你相好来往的死了,故此感慨堕泪。”狄氏见说实在话,不敢辩白,冷静不乐。又且驰念胡生,阖眼就见他常日模样。恹恹成病,饮食不进而死。

身后半年,铁生央媒把门氏娶了过来,做了续弦。铁生与门氏甚是相得,心中想着卧师所言祸福之报,好生警悟,对门氏道:“我只因见你姿色,起了邪心,却被胡生先淫媾了老婆。这是我的花报。胡生与吾老婆背了我淫媾,本日却一时俱死。你归于我,这倒是他们的花报。此可为妄图邪淫之戒!先前卧师入定转来,已说破了。我现在悔心已起,家业虽破,还好清算支撑,我与你循分守己,过日罢了。”铁生就礼拜卧师为师父,受了五戒,戒了邪淫,也再不放门氏出去浪荡了。

睹色相悦,相互营勾。宁知捷足,反占先头?

胡生风骚在行。放脱手腕,尽意舞弄。狄氏欢乐无尽,叮瞩胡生:“不成泄漏!”胡生道:“多谢尊嫂不弃小生,赐与欢会。倒是尊兄许我多时,就晓得了也无毛病。”狄氏道:“拙失因贪贤阃。故有此话。虽是好色心重,倒是性刚心直,不成惹他!只好用计赚他,私图欢愉,方为长便。”胡生道:“如何用计?”狄氏道:“他是个酒色行中人。你访得有甚名妓,牵他去吃酒嫖宿,等他不返来,我与你就好彻夜取乐了。”胡生道:“这见地极有理,他方才欲营勾我妻,许我妓馆中一百个东道。我就借此机遇,撺唆一两个好妓者绊住了他,不怕他不沉沦。只是怎得很多缠头之费供应他?”狄氏道:“这个多在我身上。”胡生道:“若得尊嫂如此留意,小生拼尽着性命陪尊嫂取乐。”两个计议定了,各自散去。

狄氏如此美艳,当此民风,怎容他清明净白过世?天然生出事体来。又道是“无巧不成话”,当时同里有小我,姓胡名绥,有妻门氏,也生得非常娇丽,虽比狄氏略差些儿,也算得是上等姿色。若没有狄氏在面前,无人再赛得过了。这个胡绥亦是个风月浪荡的人,虽有了如许好美色,还道是让狄氏这一分,好生内心不甘伏。谁知铁生见了门氏也恋慕他,考虑一网打尽,两美俱备,方称心愿。因此两人各有欺心,相互交厚,共相笼络。意义便把老婆大师兑用一用,也是甘心的。铁生性直,胡生性狡。铁生在胡生面前,经常暴露要勾上他老婆的意义来。胡生将计就计,把说话曲意倒在铁生怀里,再无推拒。铁生道是胡生好说话,毕竟能够图谋。不知胡生正要乘此机遇营勾狄氏,却不漏一些马脚出来。铁生对狄氏道:“外人都道你是第一美色,据我所见。胡生之妻也不下于你,怎生得设个法儿到一到手?人生一世,两美俱为我得,死也甘心。”狄氏道:“你与胡生恁地相好。把话实对他说不得?”铁生道:“我也曾微露其意,他也不觉得怪。倒是怎好直话得出?必是你替我做个牵头,才弄得成。只怕你要妒忌捻酸。”狄氏道:“我向来没有妒心的,能够帮村处,无不帮村。却有一件:女人的买卖,各自门各自户,如何能到惹得他?除非你与胡生表里通家,出妻见子,相互无忌,经常引得他到我家里来,方好觑个机遇,弄你上手。”铁生道:“贤妻之言甚是有理。”

铁生道是妻贤不妒,越加猖獗,自谓对劲。有两日返来。狄氏见了千欢万喜,毫无喧妒之意。铁生感激不堪,梦里也道老婆是个好人。有一日,正安排了酒果,要与胡生享用,恰遇铁生返来,见了说道:“为何置酒?”狄氏道:“晓得你本日返来,恐怕孤单,故设此等候,已着人去邀胡生来陪你了。”铁生道:“知我心者,我妻也。”斯须胡生果来,铁生又与尽欢,筹议的只是行院门中说话,偶然醉了,又挑着门氏的话。胡生道:“你现在有此等名姬订交,何必还顾此荆布之质?公然不嫌丑恶,到底设法上你手罢了。”铁生感激不尽,倒是口里虽如此说,整天被胡生哄到妓家醉梦不醒,弄得他目炫狼籍,也那有闲日子去与门氏做绰趣工夫?

现在听小子说一个淫人妻女,妻女淫人,转辗果报的话。元朝沔州原上里有个大师子,姓铁名铬,先祖为绣衣御史。娶妻狄氏,姿容美艳,名冠一城。那汉沔民风,女子好游,贵宅大户,争把美色相夸。一家娶得个美妇,只恐怕别人不晓得,倒要各处去矫饰张扬,出外游耍,与人瞥见。常常花朝月夕,士女喧阗,稠人广众,挨肩擦背,目挑心招,恬然不觉得意。临晚归家,途间一一品题,某家第一,某家第二。说着好的,喧晔谑浪,相互称羡,也不管他丈失听得不听得。就是丈失听得了,也道是别人赞他妻美,心中暗自对劲。便有两句讽刺了他,老是不在心上的。到了至元,至正年间,此风益甚。铁生既娶了美妻,巴不得领了他各处去扭捏。每到之处,见了的无不喷喷称赏。那与铁生了解的,调笑他,夸美他,自不必说。只是那些未曾识面的,一见了狄氏,问知是铁生老婆,便来扭相知,把言语来撩拔,酒食来撺哄,道他是有缘之人,有福之人,大师来阿谀他。以是铁生出门,不消带得本钱在身边,自有这一班人扳他去吃酒吃肉,常得醉饱而归。满城表里人没一个不认得他,没一个不怀一点不良之心,办理勾搭他老婆。只是铁生是个大户人家,又且做人有些性气刚狠,没个起因,不敢轻惹得他。只好干咽唾沫,眼里口里讨些便宜罢了。前人两句说得好:

胡生与狄氏却打得火普通热,一夜也间不的。碍着铁生在家,须不便利。胡生又有一个吃酒易醉的方,暗里传授了狄氏,做下了酒,不上十来杯,便酣醉软滩,只思睡去。自有了此方,铁生就是在家,或与狄氏或与胡生吃未几儿杯,已自寂然在旁。胡生就出来与狄氏换了酒,终夕笑语淫戏,铁生竟是不感觉。有番把返来时,撞着胡生狄氏正在欢饮,胡生虽悄地避过,杯盘狼籍,清算不迭。铁生问起,狄氏只说是某亲眷到来留着用饭,怕你来强酒,吃不过,逃去了。铁生便就不问。只因前日狄氏说了不肯交兑的话,信觉得实,道是个心性纯洁的人。那胡生又狎呢阿谀,唯恐不及,整天陪嫖妓,陪吃酒的,一发那边狐疑着?何况两个故意人算一个偶然人,使婢又做了脚,便有些小形迹,也都遮饰过了。到底外认胡生为良朋,内认狄氏为贤妻,迷而不悟。街坊上人晓得此事的垂垂多了,编者一只《啬调山坡羊》来嘲他道:

铁生出去,带醉看了狄氏,抬他下颏道:“我意欲把你与胡家的兑用一兑用何如?”狄氏冒充骂道:“痴乌龟!你是好人家后代。要偷别人的老婆,到舍着本身老婆身材!亏你不着,说得出来!”铁生道:“老是通家相好的,相互便宜何妨?”狄氏道:“我在里头帮村你凑趣使得,要我做此事,我却不肯。”铁生道:“我也是讽刺的说话,莫非我端的舍得你不成?我只是要勾着他罢了。”狄氏道:“此事性急不得,你只要撺哄得胡生欢愉,他一定不象你普通见地,舍得老婆也不见得。”铁生搂着狄氏道:“我那贤惠的娘!说得有理。”一同狄氏进房睡了不题。

谩藏诲盗,冶容诲淫。

舍却家常慕友妻,谁知背后已偷期?

却说狄氏虽有了胡生的心,只为铁生性子不好,想道:“他因一时候考虑勾搭门氏,欢畅中有此痴话。万一做下了事,被他晓得了,后边有些嫌忌起来,碍手碍脚,到底不妙。何如只是用些计算,瞒着他做,安安稳稳,欢愉不得?”心中算计已定了。一日,胡生又到铁生家喝酒,这天只他两人,并无外客。狄氏在帘内往来往来表示胡生。胡生心照了,留量不非常吃酒,却把大瓯劝铁生,哄他道:“小弟一贯蒙兄长之爱,过于骨肉。兄长俯念拙妻,拙妻也仰幕兄长。小弟乘间下说词说他,已有几分肯了。只要兄看顾小弟,不消说先要兄长做百来个妓者东道请了我,方与兄长图成此事。”铁生道:“得兄长肯赐全面,一千个东道也做。”铁生见说得欢愉,放开了量,大碗价吃。胡生只把肉麻话哄他吃酒,未几时烂醉了。胡生只做扶他的名头,抱着铁生进帘内来。狄氏正在帘边,他一贯不避讳的,就来接办搀扶,铁生已自一些不知。胡生把嘴唇向狄氏脸上做要亲的模样,狄氏就把脚尖儿勾他的脚,声唤使婢艳雪、卿云两人来扶了家主出来。刚剩得胡生、狄氏在帘内,胡生便抱住不放,狄氏也回身来回抱。胡生就求欢道:“渴慕极矣,本日得谐天上之乐,三生之缘也。”狄氏道:“妾久成心,不必多言。”褪下裤来,就在堂中椅上坐了,跷起双脚。任胡生云雨起来。好笑铁生心贪胡妻,反被胡生先淫了老婆。恰是:

唐卿父亲在平江任上,悬望儿子赴试动静。忽一日晚间得一梦,梦见两个穿黄衣的人。手持一张纸俄然来报导:“天门放榜,郎君已得首荐。”中间走过一人,急掣了这张纸去,道:“刘尧举克日作了欺苦衷,已压了一科了。”父亲吃一惊。觉来乃是一梦。考虑来得古怪,不知儿子做甚么事。想了此言,一定成名了。公然秀州发表,唐卿不得与荐。元来场中考官道是唐卿文卷好,要把他做头名。有一个考官,另看中了一卷,要把唐卿做第二。阿谁考官不肯道:“若要做第二,宁肯不中,留鄙人科,不怕不是头名。不成中坏了他。”忍着气,把他黜落了。

次日,胡生晓得了这话,说道:“固然一时扯谎,哄了他,他后边病好了,必定静想得着,岂不狐疑?他既认是鬼,我有事理。端的把鬼来与他看看。等他信实是目炫了,以免今后之疑。”狄氏笑道:“又来调喉,那边得有个鬼?”胡生道:“我彻夜乘暗躲在你家后房。落得与你欢乐,明日我妆做一个鬼,走了出去,却不是一举两得。”公然是夜狄氏安设胡生在别房。却叫两个使婢在床前相伴家主,自推不耐烦伏侍,图在别床安寝,撇了铁生径与胡生睡了一晚。

到了秀州,唐卿更不寻店家,就在船上作寓。入试时,唐卿内心放这女子不下,题目到手,一挥而就,出院甚早。急奔至船上,只见船家父子两人趁着舱里无人,身子闲着,叫女儿看好了船,进城买货色去了。唐卿见女儿独在船上,喜从天降。吃紧跳下船来,问女子道:“你父亲兄弟那边去了?”女子道:“进城去了。”唐卿道:“有烦娘子移船到静处一话何如?”说罢,便去解缆。女子会心,即忙当橹,把船移在一个无人来往的地点。唐卿便跳在梢上来,搂着女子道:“我方丁壮,未曾娶妻。倘蒙不弃,当与子缔百年之好。”女子推逊道:“陋质贫姿,得配君子,固所愿也。但枯藤野蔓,岂敢仰托乔松?君子自是青云之器,他日宁肯复顾寒微?妾不敢承,请自负重。”唐卿见他说出端庄话来,一发垂怜,欲心如火,恐怕强他不得,建议极来,拍着女子背道:“如何说那较量的话?我两日来,被你牵得我神魂飞越,不能自禁,恨没个机遇,得与你附近,一快私交。本日天与其便,只吾两人在此,恰好尽情欢乐,遂平生之愿。【ㄨ】你却如此坚拒,再没有个想头了。男人汉不得如愿,要那性命何用?你昨者为我埋没罗帕,戴德非浅,今既无缘,我当一死以报。”说罢,望着河里便跳。女子急牵住他衣裾道:“不要慌!且再筹议。”唐卿回身来抱住道:“还筹议甚么!”抱至舱里来,同就床笫。乐事出于望外,端的如获珍宝。事毕,女子起家来,自掠了乱发,就与唐卿整了衣,说道:“辱君俯爱,冒耻仰承,固然一霎之情,义坚金石,他日勿使剩蕊残葩,空随流水!”唐卿道:“承子雅爱,敢负心盟?目今发表期近,倘得寸进,必当以礼娶子,贮于金屋。”两人千恩万爱,欢笑了一回。女子道:“恐怕父亲城里出来,原移船到旧处住了。”唐卿冒充登陆,等船家归了,方才下船。竟无人知览此事。谁想:

暗室负心,神目如电!

元来胡家贫,铁家富,以是铁生把酒食结识胡生,胡生一面阿谀,安知反着其手?铁生家道虽富,因为花酒面上费很多。把膏腴的财产,逐步费掉了。又遇狄氏搭上了胡生,整天撺掇他出外取乐,狄氏自与胡生治酒欢会。珍羞备具,日费不资。狄氏喜好过火,毫不怜惜,只乘着铁生火急,就与胡生表里撺哄他,把财产贱卖了。狄氏又把代价藏起些。暗里奉侍胡生。胡生访得驰名妓就引着铁生去入马,置酒流连,日夜不归。狄氏又将常日所藏之物,不时寄些与丈失,为酒食犒赏之助。只要他不返来,便与胡生畅情作乐。

唐卿考虑要大大撩拔他一撩拔,开了箱子取出一条白罗帕子来,将一个胡桃系着,结上一个同心结,抛到女子面前。女子本等瞥见了,用心假做不知,呆着脸只自当橹。唐卿恐怕女子端的不觉,被人瞥见,几次把眼送意,把手指着。要他收取。女子只是大刺刺的在那边,竟象个不会心的。看看船家收了纤,将要下船,唐卿一发焦急了。指手画脚,见他只是不动,没个是处,倒悔怨无及。恨不得伸出一只长手,仍旧取了过来。船家下得舱来,唐卿面挣得通红。盗汗直淋,好生置身无地。只见那女儿不慌不忙,悄悄把脚伸去帕子边,将鞋尖勾将过来,遮在裙底下了。渐渐低身倒去,拾在袖中,腆着脸对着水外,只是笑。唐卿被他急坏,却又见他正到短长头上如此造作,讳饰过了,内心暗里感他,越感觉风情着人。自此两下多成心了。

未几几时,铁抱病愈,胡生腰痛起来。旬日以内,痈疽大发。医者道:“是酒色过分,水竭无救。”铁生日日直进卧内问病,一贯穿家,也不避讳。门氏在他床边伏侍,遮讳饰掩,见铁平生常周济他家的,心中带些感激,垂垂交通说话,眉来眼去。铁生出于久幕,得此机遇,老迈撩拔。调得情热,背了胡生眼后,两人已自搭上了。铁生向来心愿,赔了老婆多时,至此方才勾帐。恰是:

唐卿在船等侯,只见纷繁嚷乱,各自分头去报喜。唐卿船里静悄悄,鬼也没个走将来,晓得没帐,只是感喟。连那梢上女子,也道是绝望了,悄悄泪下。唐卿只得看无人处,把好言安抚他。就用他的船,转了到家,见过父母。父亲把梦里话来问他道:“我梦如此,早知你不得中。只是你曾做了甚欺苦衷来?”唐卿口里赖道:“并未曾做甚事。”倒是老迈心惊道:“莫非有如许话?”似信不信。及到后边。得知场里这番风景,才晓得不该得荐,却为阴德上损了,迟了功名。内心有些悔怨,却还念那女子不置。到第二科,唐卿公然领了首荐。感念女子旧约,遍令寻访,竟无下落,不知流泛在那边去了。厥后唐卿虽得落第,毕生以此为恨。看官,你看刘唐卿只为此一着之错,罚他磋跎了一科,后边又不得团聚。盖因不是他姻缘,以是阴骘越重了。劝说世上的人,切不成轻举妄动,淫乱人家妇女。前人说得好:

卖了馄饨买面吃,恁样心肠痴不痴!

我若淫人妻女,妻女也要淫人。

且说宋淳熙末年间舒州有个秀才刘尧举,表字唐卿,跟着父亲在平江仕进,是年合法秋荐,就依随任之便,雇了一只船往秀州赴试。开了船,唐卿举目向梢头一看,见了那持揖的,吃了一惊。元来是十六七岁一个仙颜女子,鬓鬟禅媚,眉眼含娇,虽只是荆布淡妆,各种绰约之态,殊异平常。女子当梢而立,仿佛如海棠一枝,斜映水面。唐卿观之不敷,看之不足,不觉心动。在舟中密密体察风景,晓得是船家之女,称叹道:“向来讲老蚌出明珠,果有此事。”欲待调他一二句话,碍着他的父亲,同在梢头行船,恐怕看破,装做老成,不敢把眼正觑梢上。却不时偷看他一眼,越看越媚。情不能禁。心生一计,只说舟重行迟,赶路不上,要船家上去帮扯纤。

那风月场,那一个不爱?只是自有了娇妻,也落得个安闲。又何必整天去乱走胡行,反把个贴肉的人儿,送别人还债?你要把别家的,一手擎来,谁知在家的,把你双手托开!公然是籴的到先籴了,你曾见他那门儿安在?割猫儿尾拌着猫饭来,也落得与人用了些不疼的家财。乖乖!如许贪花,只算得亏本消灾。乖乖!这场买卖,不做得公道生涯。

自此一惊,病势渐重。狄氏也有些过意不去,只得去访求法师。当时离原上百里有一个了卧禅师,号虚谷,戒行动诸山首冠。铁生以礼请至,建忏悔法坛,以祈佛力保佑。是日卧师入定,过期不起,至傍晚始醒。问铁生道:“你上代有个绣衣公么?”铁生道:“就是吾家公公。”卧师又问道:“你朋友中,有个胡生么?”铁生道:“是吾老友。”狄氏见说着胡生,有些芥蒂,也来侧耳听着。卧师道:“适间所见甚奇。”铁生道:“有何奇处?”卧师道:“贫僧初行,见本宅地盘,恰遇宅上先祖绣衣公在那边诉冤,道其孙为胡生所害。地盘辞是职卑,理不得这事,教绣衣公道:‘本日南北二斗会降玉笥峰下,可往诉之,必当得理。’绣衣公邀贫僧同往,到得那边,公然见两个白叟。一个著绯,一个著绿,对坐下棋。绣衣公叩首仰诉,白叟不该。绣衣公诉之不止。棋罢,方开言道:“福善祸淫,天自有常理。尔是儒家,乃昧自取之理,为无益之求。尔孙不肖,有死之理,但尔为名儒,不宜绝嗣,尔孙能够不死。胡生宣淫败度,妄诱尔孙,不受报于人间,必享福于阴世。尔且归,胡生自有主者,不必仇他,也不必诉我。’说罢,顾贫僧道:‘尔亦有缘,得见吾辈。尔既见此事,尔须与世人说知,也使知祸福不爽。’言讫而去,贫僧定中所见如此。今果有绣衣公与胡生,岂不奇哉!”狄氏闻声大惊,没做理睬处。铁生也只道胡生诱他嫖荡,故公公诉他,也还不知狄氏有这些原因。但见说能够不死,是有命的,把心放宽了,病休减动了好些,反是狄氏替胡生担忧,害出芥蒂来。

元来这只船上老儿为船长。一子一女相帮,是日儿子三官保,先在岸上扯纤,唐卿定要强他老儿上去了,止是女儿在那边当梢。唐卿一人在舱中。象意好做光了。未免先寻些闲话试问他。他十句里边,也答复着一两句,韵致动听。唐卿趁着他说话,就把眼色丢他。他偶然害羞敛避,偶然正颜拒却。及至唐卿看了别处,不来兜搭了,却又说句把冷话,背后里忍笑,偷眼斜眄着唐卿。恰是明中妆样公开撩人,一发叫人当不得。要神魂飞荡了。

明日复依昨说赶那船家上去,两人扯纤。唐卿便老着面皮谢女子道:“昨日感卿包涵,不然小生脸孔难施了。”女子笑道:“胆小的人,元来恁地虚怯么?”唐卿道:“卿家如此国色,如此慧巧,宜配良伴,方为厮称。今文鸩彩凤,误堕鸡栖中,岂不成惜?”女子道:“君言差矣。红颜薄命,自古如此,岂独妾一人!此皆分定之事,敢生嗟怨?”唐卿一发伏其贤达。自此语话投机,一在舱中,一在梢上,相隔未几几尺路,眉来眼去,两情甚浓。倒是船家虽在岸上,回转头来,就看得船上见的,只好话说来往,做不得一些手脚,干热罢了。

诱人荡败,本身绸缪。一朝身去,田土人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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