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子如何有异图?总因财利令亲疏。

引孙前走。员外赶去,走上半里来路,连引孙也不晓其意道:“怎生伯伯也如此捣蛋起来?”员外见没了人,才叫他一声:“引孙!”引孙扑的跪倒。员外抚着哭道:“我的儿,你伯父没了儿子。受别人的气,我亲骨肉只看得你。你伯娘固然不明理,却也心慈的。只是妇人一时成见,不看得破,不晓得别人的肉,偎不热。那张郎不是夫君,须有日生分起来。我好歹感导你伯娘转意,你只要时节边勤勤到坟头上去看看,只一两年间,我着你做个大大的财主。本日靴里有两锭钞。我瞒着他们,只做赶打,将来与你。你且拿来盘费两日,把我说的话,不要忘了!”引孙领诺而去。员外转来,清算了家去。

员外一日要到庄上收割,因为小梅有身孕,恐怕半子生妒忌,女儿有外心,干脆把家私都托女后代婿管了。又怕妈妈难为小梅,请将妈妈过来,对他说道:“妈妈,你晓得借瓮酿酒么?”妈妈道:“怎他说?”员外道:“假定别人家瓮儿,借将来家里做酒。酒熟了时就把那瓮儿归还他本主去了。这不是只借得他家伙一番。现在小梅这妮子腹怀有孕,明日或儿或女,得一个,只当是你的。那其间将那妮子或典或卖,要不要多凭得你。我只要借他肚里生下的要紧,这不当是‘借瓮酿酒’?”妈妈见如此说,也应道:“我晓得,你说的是,我觑着他便了。你放心庄上去。”员外叫张郎取过那远年近岁欠他钱钞的文书,都搬将出来,叫小梅点个灯,一把火烧了。张郎伸手火里去抢,被火一逼,烧坏了指头叫痛。员外笑道:“钱这般好使?”妈妈道:“借与人家钱钞,多是幼年到今,积累下的家私,如何把这些文书烧掉了?”员外道:“我没有这几贯业钱,安知不已有了儿子?就是本日有得些些根芽,若没有这几贯业钱,我也不消担得这很多干系,别人也不来算计我了。我想财是甚么好东西?苦苦策画别人的做甚?不如积些阴德,烧掉了些,家里须用不了。或者天不幸见,不断我后。得个小厮儿也不见得。”说罢,自往庄上去了。

若非孝女关疼热,毕竟刘家有后无?(未完待续。)(未完待续。)

小子为何说此一段话?只因一个财主,也犯着无儿的病症,岂知也系有儿,被人藏过。厥后一旦识认,喜出非常,关着很多骨肉亲疏的关目在里头,听小子安闲的剖明出来。恰是:

诗曰:

连肩搭背,络手包头。风瘫的毡裹臀行,暗哑的铃当口说。叩首撞脑,拿差了柱拐互鼓噪;摸壁扶墙,踹错了暗沟相怨怅。闹热热携儿带女,苦凄凄单夫只妻。都念叨明中舍去暗中来,真叫做目前那管明朝事!

次日来对刘员外道:“爹爹不认半子做儿子罢,如何连女儿也不认了?”员外道:“如何不认?只是不如引孙亲些。”引姐道:“女儿是亲生,如何倒不如他亲?”员外道:“你须是张家人了,他须是刘家亲人。”引姐道:“便做道是‘亲’,一定就该是他掌把家私!”员外道:“除非再有亲似他的,才夺得他。那边另有?”引姐笑道:“只怕有也不见得。”刘员外与妈蚂也只道女儿忿气说这些话,不在心上。只见女儿走去,叫小梅领了儿子到堂前,对爹妈说道:“这可不是亲似引孙的来了?”员外,妈妈见是小梅,大惊道:“你在那边来?可不道逃脱了?”小梅道:“谁逃脱?须守着孩儿哩。”员外道:“谁是孩儿?”小梅指着儿子道:“这个不是?”员外又惊又喜道:“这个就是你所生的孩儿?一贯如何说?敢是梦里么?”小梅道:“只问女人,便见明白。”员外与妈妈道:“姐姐,快说些个。”引姐道:“父亲不知,听女儿重新细说一遍。当初小梅姨姨有半年身孕,张郎使妒忌心肠,要所算小梅。女儿想来,父亲有许大年纪,若所算了小梅便是绝了父亲之嗣。是女儿与小梅筹议,将来寄在东庄姑姑家中临蓐,得了这个孩儿。这三年,只在东庄姑姑处扶养。身衣口食多是你女儿看管他的。还希冀再长成些,方才说破。今见父亲认道只要引孙是亲人,故此请了他来家。须不比女儿,可不比引孙还亲些么?”小梅也道:“实在亏了女人,若当日不如此全面,怎保得本日有这个孩儿!”

你道怎生公开用计?元来引姐有个堂分女人嫁在东庄,是与引姐极相厚的,每事亲信相托。引姐要把小梅寄在他家里去临蓐。只当是托孤与他。当下来与小梅商讨道:“我家里自赶了引孙官人出去,张郎内心要独占家私。姨姨你身怀有孕,他好生妒忌!母亲又护着他,姨姨你本身也要放邃密些!”小梅道:“女人肯如此说,足见看员内里上,非常恩德。奈我单独一身。怎防备得很多?只望女人凡百照顾则个。”引姐道:“我怕不要全面?只是关着财利上事,连伉俪两个,心肝不托着五脏的。他迟早暗里弄了些手脚,我如何晓得?”小梅垂泪道:“这等,却如何好?不如与员外说个明白,看他如何做主?”引姐道:“员外老年之人,他也周庇得你稀有。何况说破了,落得大师面上欠都雅,越结下朋友了,你怎当得起?我倒有一计在此,须与姨姨熟筹议。”小梅道:“女人有何高见?”引姐道:“东庄里女人,与我最厚。我要把你寄在他庄上,在他那边临蓐,托他一应照顾。生了后代,就托他扶养着。衣食盘费之类,多在我身上。这边哄着母亲与丈失,说姨姨不象意走了。他每巴不得你去的,天然不寻究。且等他把这一点要摆布你的肚肠放宽了,厥后看个机遇,等我母亲有些转头,你所养后代已长大了。然后对员外一一申明,取你返来,当时须何如你不得了。除非如此,可保十全。”小梅道:“足见女人厚情,杀身难报!”引姐道:“我也只为不忍见员外无后,恐怕你遭了别人毒手,没何如背了母亲与丈夫,暗里和你计算。你今后生了儿子,有了好处,须记得本日。”小梅道:“女人大恩,经板儿印在心上,怎敢有忘!”两下商讨伏贴,看着机遇,还未及行。

张郎与引姐回到家来,好生抱怨道:“谁匡先上了自家坟,讨得这番发恼不打紧,连家私也夺去与引孙掌把了。这如何气得过?却又是妈妈做主的,一发作怪。”引姐道:“爹妈认道只要引孙一个是刘家亲人,以是如此。当初你待要暗害小梅,他有些知觉,豫先走了。若留得他在时,生下个兄弟,须不让那引孙做气候。何况本身兄弟,还甘心的;让与引孙,实是气不干。”张郎道:“常日又与他朋友仇家,现在他当了家,我们倒要在他喉下取气了。如何好?还不如再求妈妈则个。”引姐道:“是妈妈主的意,如何求得转?我有事理,只叫引孙一样当不立室罢了。”张郎问道:“计将安出?”引姐只不肯说,但道是:“做出便见,不必细问!”

最是无中生有,堪今耳目别致。

到得寺里,那贫难的纷繁的来了。但见:

而后刘妈妈认了真,非常珍惜着孩儿。员外与小梅自不必说,引姐、引孙又各表里保全,张郎虽是妒忌也用不着,毕竟培养得孩儿建立起来。此是刘员外广施阴德,到底有后;又恩待骨肉,原受骨肉之报。所谓“亲一支热一支”也。有诗为证:

话说妇民气性,最是妒忌,甘心看丈夫无子绝后,说着买妾置婢,抵死也不肯的。就有个把被人感导,勉强依从,到底心中只是有些嫌忌,不甘伏的。就是生下了儿子,是亲丈夫一点骨肉,又本等他做大娘,还道是“隔重肚皮隔重山”,不肯便认做亲儿普通。更有一等暴虐的,偏要算计了绝得,方欢愉的。及至女儿嫁得个半子,清楚是个异姓,无关宗支的,他偏要认做的亲,是件偏疼为他,倒胜如丈夫亲子侄。岂知女生外向,虽系吾所生,到底是别家的人。至于半子,当时就有贰心,转得背,便另搭架子了。天然亲一支热一支,半子不如侄儿,侄儿又不如儿子。纵是前妻晚后,偏生庶养,归根成果,的亲干系,终久是一派,好似别人多哩。不知这些妇人们,为何再不明白这个事理!

子息向来天数,原非人力能为。

张郎闻声刚才丈人所言,道是悄悄里有些侵着他,一发不象意道:“他明显狐疑我要暗害小梅。我枉做好人,也没干。何不趁他在庄上,便当真做一做?也绝了后虑!”又来与浑家筹议。引姐见事休已急了,他日前已与东庄女人说知就里,当下指导了小梅。径叫他到那边藏过,来哄丈夫道:“小梅这丫头瞥见我每意义不善,今早叫他配绒线去,不见返来。想是怀空走了。这如何好?”张郎道:“逃脱是丫头的常事,走了也倒洁净。免得我们费力量。”引姐道:“只是父亲晓得,必要烦恼。”张郎道:“我们又不打他,不骂他,不冲撞他,他本身走了的,父亲也抱怨我们不得。我们且奉告妈妈。大师筹议。”

散罢,只见一小我掉队走来,望着员外,妈妈见礼。你道是谁?恰是刘引孙。员外道:“你为何到此?”引孙道:“伯伯、伯娘,前与侄儿的东西,日逐盘费用度尽了。本日闻知在这里散钱,特来借些利用。”员外碍着妈妈在旁,瞥见妈妈不作声,就冒充道:“我前日与你的钱钞,你怎不去做些谋生?便是如许没了。”引孙道:“侄儿只会看几行书,不会做甚么谋生。日日吃用,有减无增,以是没了。”员外道:“也是个不成器的东西!我那有很多钱勾你用!”狠狠要打,妈妈冒充相劝,引姐与张郎对他道:“父亲恼哩,娘舅走罢。”引孙只不肯去。苦要求钱。员外将条柱杖,一向的赶将出来,他们都认是真,也不来劝。

明日,刘员外做个东道,请着邻里人把家私交与引孙掌把。妈妈也是心安意肯的了。引姐晓得这个动静,道是张郎败兴,打收回外去了。本身着人悄悄东庄女人处说了,接了小梅家来。元来小梅在东庄临蓐,生下一个儿子,已是三岁了。引姐暗里寄衣寄食去看觑他母子,只不把家里晓得。唯恐张郎晓得,生出别样毒害来,还要等他再长成些,才与父母说破。现在因为气不过引孙做财主,只得去接了他母子来家。

那引姐倒是个孝敬的人,但是女眷家见地。若把家私分与堂弟引孙,他自道是亲生女儿,有些气不甘分;如果父亲生下小兄弟来,他自是喜好的。况见父亲非常希冀,他也要安抚父亲的心,这个动机是真。晓得张郎不怀知己,母亲又不明事理,只护着半子,恐怕不能勾保全小梅出产了,经常心下筹算。刚好张郎赶逐了引孙出去。内心对劲,在浑家面前暴露那要算计小梅的意义来。引姐想道:“若两三人做了一起,算计他一人,有何难处?不争你们使妒忌心肠,却不把我父亲的后代绝了?这怎使得!我若不在里头使些见地,庇护这事,做了父亲的罪人,做了万代的骂名。倒是丈夫见我,不肯做一起,怕他每背后自做出来。不若将机就计,公开全面罢了。”

那妈妈同刘员外已后起家,到坟上来。员外问妈妈道:“他们想已到那边多时了。”妈妈道:“这时张郎已安排得齐划一整,同女儿也在那边等了。”到得坟前,只见静悄悄地绝无影响。看那坟头已有人挑些新土盖在上面了,也有些纸钱灰与酒浇的湿土在那边。刘员外内心明知是侄儿引孙到此过了,用心道:“谁曾在此先上过坟了?”对妈妈道:“这又捣蛋!女后代婿未曾来,谁上过坟?难道别姓的来不成?”又等了一回,还不见张郎和女儿来。员外等不得,说道:“俺和你先拜了罢,知他们几时来?”拜罢,员外问妈妈道:“俺老两口儿百年以后,在那边安葬便好?”妈妈指着高冈儿上说道:“这答树木长的似伞儿普通,在这地点安葬也好。”员外叹口气道:“此处没我和你的分。”指着一块下洼水淹的绝地,道:“我和你只好葬在这里。”妈妈道:“我每又很多钱,凭拣着好的地点,怕不是我们葬?如何倒在那水淹的绝地?”员外道:“那高口有龙气的,须让他有儿子的葬,要图个后代畅旺。俺和你没有儿子,谁肯让我?只好剩那绝地与我们安骨头。老是没有后代的,不必好地了。”妈妈道:“俺怎生没后代?现有姐姐、姐夫哩。”员外道:“我可忘了,他们还将来,我和你且说闲话。我且问你,我姓甚么?”妈妈道:“谁不晓得姓刘?也要问?”员外道:“我姓刘,你可姓甚么?”妈妈道:“我姓李。”员外道:“你姓李,如何在我刘家门里?”妈妈道:“又好笑,我须是嫁了你刘家来。”员外道:“街上人唤你是‘刘妈妈’?唤你是‘李妈妈’?”妈妈道:“常言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一车骨头半车肉,都属了刘家,如何叫我做‘李妈妈’?”员外道:“元来你这骨头,也属了俺刘家了。这等,女儿姓甚么?”妈妈道:“女儿也姓刘。”员外道:“半子姓甚么?”妈妈道:“半子姓张。”员外道:“这等,女儿百年以后,可往俺刘家坟里葬去?还是往张家坟里葬去?”妈妈道:“女儿百年以后,自去张家坟里葬去。”说到这句,妈妈不觉的鼻酸起来。员外晓得有些省了,便道:“却又来!这等如何叫做得刘门的后代?我们不是绝后的么?”妈妈放声哭将起来道:“员外,怎生直想到这里?俺无儿的。端的好苦!”员外道:“妈妈,你才省了。就没有儿子,但得是刘家门里亲人,也须是一瓜一蒂。生前望坟而拜。身后共土而埋。那女儿只在别家去了,有何谈判?”妈妈被刘员外说得明切,言下大悟。何况常日瞥见半子的乔造作,本日又不见同女儿先到,也有好些不象意了。

正说间。只见引孙来坟头清算铁锹,瞥见伯父伯娘便拜。此时妈妈不比常日,感觉亲热了好些,问道:“你来此做甚么?”引孙道:“侄儿特来上坟添土来。”妈妈对员外道:“亲的则是亲,引孙也来上过坟,添过土了。他们还不见到。”员外用心恼引孙道:“你为甚上不挑了春盛担子,齐划一整上坟?却如此草率!”引孙道:“侄儿无钱,只乞化得三杯酒,一块纸,略表表做子孙的心。”员外道:“妈妈。你传闻么?那有春盛担子的,为不是子孙,这时还不来哩。”妈妈也老迈不过意。员外又问引孙道:“你看那边鸦飞不过的庄宅,石羊石虎的坟头,怎不去?到俺这里做甚么?”妈妈道:“那边的坟,知他是那家?他是刘家子孙,怎不到俺刘家坟上来?”员外道:“妈妈,你才晓得引孙是刘家子孙。你先前可不说姐姐、姐夫是子孙么?”妈妈道:“我开初是错见了,从今今后,侄儿只在我家里住。你是我一家之人。你休记取前日的不是。”引孙道:“这个,侄儿怎敢?”妈妈道:“吃的穿的,我多看管你便了。”员外叫引孙拜谢了妈妈。引孙拜下去道:“全仗伯娘看刘氏一脉,看管孩儿则个。”妈妈簌簌的掉下泪来。

次日邀千户到家,叙了同姓,以为宗谱。盛设接待,商定日期,到他家里去认看。千户先归南阳,总管给假前去,带了很多东西去馈送着千户,并他老婆仆妾,多方礼品。坐定了。千户道:“小可归家问明,此婢果是宅上出来的。”因命二子出拜,只见两个十五六的小官人,一齐走出来,一样打扮,气度也差未几。总管看了不知那一个是他儿子。叨教千户,求说明白。千户笑道:“公自从看,何必我说?”总管细心相了一回,本性感通,天然识认。前抱着一个道:“此吾子也。”千户点头笑道:“公然不差!”因而父子相持而哭,旁观之人无不堕泪。千户设席与总管道贺,酣醉而散。次日总管答席,就借设在千户厅上。酒间千户对总管道:“小可既还公公子了。岂可使公子母子分离?并令其母营私同还,何如?”总管喜出望外,称谢不已,就携了母子同回都下。厥后通藉承荫,官也至三品,与千户家来往不断。可见人有子无子。多是命理做定的。李总管本身已信道无儿了,岂知被算命的看出有子,到底得以团聚,可知是逃那命里不过。

咐葛攀藤,总非枝叶。

奠酒浇浆,终须骨肉。

正伤感处。张郎与女儿来了。员外与妈妈,问其来迟之故,张郎道:“先到敝宅坟上,完了事,才到这里来,以是迟了。”妈妈道:“怎不先来上俺家的坟?要俺老两口儿等这半日?”张郎道:“我是张家子孙。礼上须先完张家的事。”妈妈道:“姐姐呢?”张郎道:“姐姐也是张家媳妇。”妈妈见这几句话,恰好对着适间所言的,气得目睁口呆,变了色道:“你既是张家的儿子媳妇,怎生掌把着刘家的家私?”劈手就女儿处,把那放钥匙的匣儿夺将过来,道:“已后张自张,刘自刘!”径把匣儿交与引孙了,道:“此后只是俺刘家人当家!”此时连刘员外也不料妈妈如此定夺,那张郎与引姐常日护他惯了的,一发不知在那边提及,老迈的败兴,内心道:“如何连妈妈也变了卦?”竟不知妈妈已被员外感导得明显白白的了。张郎还指导叫摆祭物,员外、妈妈大怒道:“我刘家祖宗,不吃你张家残食,他日另祭。”各不喜好而散。

伉俪两个来对妈妈说了。妈妈道:“你两个说来没半句,员外偌大年纪,见有这些儿希冀,喜好不尽,在庄儿上专等报喜哩。如何有这等的事!莫不你两个做出了些甚么歹活动来?”引姐道:“本日绝早自家走了的,实不干我们事。”妈妈内心也狐疑道别有原因,倒是护着女后代婿,也巴不得将“没”作“有”,便认做走了也洁净,那边还来查着?只怕员外烦恼。又怕员外狐疑,三口儿都赶到庄上与员外说。员外见他每齐来,只道是报他生儿喜信,心下鹘突。见说出这话来。惊得木呆。内心想道:“家里难为他不过,逼走了他,这是有的。只可惜带了胎去。”又叹口气道:“看起一家这等风景,就是生下儿子来,一定能勾保全。便等小梅自去寻个好处也罢了,何必累他母子性命!”泪汪汪的。忍着气恨命,又转了一念叨:“他们如此算计我,则为着这些浮财。我何必空积累着做守财虏,倒与他们受用!我老是没后代,趁我手里恩赐了些去,也好。”怀着一天忿气,大张着榜子,约着明日到开元寺里,散钱与那贫难的人。张郎好生内心不舍得,只为见丈民气下烦恼,不敢拗他。到了明日,只得带了好些钱,一家同到开元寺里散去。

张郎见丈人散了很多钱钞,虽也心疼,却道是自今已后,家财再没处走动,尽勾着他了。未免志对劲满。自在自主,要另立个摆设,把张家来出景,垂垂把丈人、丈母放在脑后。倒象人家不是刘家的普通。刘员外当然看不得,连那妈妈积包庇他的,也有些不伏气起来。幸亏女儿引姐着实在里边补救,怎当得男人汉心性硬劣,只逞自意,那边来顾前管后?亦且女儿家顺着丈夫。日逐惯了,也垂垂有些跟着丈夫路上来了,本身也不感觉的,当不得故意的看不过。

一日,时遇腐败季节,家家上坟祭祖。张郎既掌把了刘家家私,少不得刘家祖坟要张郎支撑去祭扫。张郎端方了春盛担子,先同浑家到坟上去。年年刘家上坟已过,张郎然后到本身祖坟上去。此年张郎自家做主,偏要先到张家祖坟上去。引姐道:“如何不还是先在俺家的坟上,等爹妈来上过了再去?”张郎道:“你嫁了我,连你身后也要葬在张家坟里,还先上张家坟是正礼。”引姐拗丈失不过,只得随他先去上坟不题。

如何妒妇,忍将嗣绝?

越亲越热,不亲不热。

刘员外听罢如梦初觉,如醉方醒,内心感激着女儿。小梅又叫儿子不住的叫他“爹爹”,刘员外听得一声,身也麻了。对妈妈道:“元来亲的只是亲,女儿姓刘,到底也还护着刘家,不肯顺服张郎把兄弟坏了。本日有了须生儿,不致绝后,早则不在绝地上安坟了。皆是孝敬女所赐,老夫怎肯知恩不报?现在有个买卖:把家私做三分分开:女儿、侄儿、孩儿,各得一分。大师各管家业,和蔼过日子罢了。”当日叫家人寻了张郎家来,一同引孙及小孩儿拜见了邻舍诸亲,就做了个分炊的筵席,尽欢而散。

话说元朝东平府有个富人,姓刘名从善,年六十岁,人皆以员外呼之。妈妈李氏,年五十八岁,他有泼天也似家私,未曾生得儿子。止有一个女儿,奶名叫做引姐,入赘一个半子,姓张,叫张郎。当时张郎有三十岁,引姐二十六岁了。阿谁张郎极是贪小好利刻剥之人,只因刘员娘家富无子,他起心央媒,入舍为婿。便道这家私久后多是他的了,好不夸大对劲!倒是刘员外自掌把定家私在手,没有得放宽与他。亦且刘员外另有一个肚肠。一来他有个兄弟刘从道同妻宁氏,亡逝已过,遗下一个侄儿,奶名叫做引孙,年二十五岁,读书知事。只是自小父母双亡,家私荡败,靠着伯父度日。刘员外道是自家骨肉,另眼觑他。怎当得李氏妈妈,一心只护着女后代婿,又且念他母亲存日,妯娌反面,到底树敌在他身上,见了一似眼中之钉。幸亏刘员外公开保全,倒是毕竟碍着妈妈半子,不能非常周济他,心中长怀不忍。二来员外有个丫头,叫做小悔,妈妈见他邃密,叫他近身伏侍。员外就清算来做了偏房,已有了身孕,希冀生出儿子来。有此两件苦衷,员外心中不肯等闲把家私与了半子。怎当得张郎惫赖,埋头使心用腹,搬是造非,教唆得丈母与引孙舅子,日逐喧华。引孙当不起激聒,刘员外也怕调皮,暗里周给些钱钞,叫引孙自寻个住处,做谋生去。引孙是个读书之人,虽是寻得间破屋子住下。不晓得别做心机,只靠伯父把得这些东西,且逐步用去度日。目睹得一个是张郎赶去了。张郎内心怀着鬼胎,只怕小梅生下后代来。若生个小姨。也还只分得一半,若生个小舅,这家私就一些没他分了。要与浑家引姐筹议,暗害那小梅。

那刘员外分付:大乞儿一贯,小乞儿五百文。乞儿中有个刘九儿,有一个小孩子,他与多数子筹议着道:“我带了这孩子去,只支得一贯。我叫这孩子自认做一户,多落他五百文。你在旁做个证见,帮村一声,骗得钱来我两个分了,买酒吃。”公然去报了名,认做两户。张郎问道:“这小的另是一家么?”多数子中间承诺道:“另是一家。”就分与他五百钱,刘九儿也都拿着去了。多数子要来分他的。刘九儿道:“这孩子是我的,怎生分得我钱?你须学不得,我有儿子?”多数子道:“我和你说定的,你怎生多要了?你有儿的,便这般刁悍!”两个打将起来。刘员外问知原因,叫张郎劝他,怎当得刘九儿不识风色,指着多数子“千绝户,万绝户”的骂道:“我有儿子,是请得钱,干你这绝户的甚事?”张郎脸儿挣得通红,止不住他的口。刘员外已听得明白,大哭道:“俺没儿子的,这等没下梢!”哀思不止,连妈妈女儿伤了心,一齐都哭将起来。张郎没做理睬处。

话说元朝时,都下有个李总管,官居三品,家业巨富。年过五十,未曾有子。闻得枢密院东有个算命的,开个铺面,算天灾福,无不奇中。总管试往一算。于时衣冠满座,多在那边侯他,顺次推讲。总管对他道:“我之禄寿已不必言。最要紧的,只看我有子无子。”算命的推了一回,笑道:“公已有子了,如何哄我?”总管道:“我实未曾有子,以是求算,岂有哄汝之理?”算命的把手掐了一掐道:“公年四十,即已有子。本年五十六了,尚说无子,难道哄我?”一个争道“实未曾有”;一个争道“决已有过”。递相争论,同座的人多惊奇起来道:“这如何说?”算命的道:“鄙人不会差,待此公自去想。”只见总管沉吟了好一会,鼓掌道:“是了,是了。我年四十时,一婢有娠,我以职事赴上都,到得归家,我妻已把来卖了,今不知他去处。若说‘四十上该有子’,除非这个原因。”算命的道:“我说不差,公命不孤,此子仍当归公。”总管把钱相谢了,道别而出。只见适间同在坐上问命的一个千户,也姓李,邀总管入茶坊坐下,说道:“适间闻公与算命的所说之话,小子有一件狐疑,敢问个明白。”总管道:“有何见教?”千户道:“小但是南阳人,十五年前,也未曾有子,因到都下买得一婢,却已先有孕的。带得到家,吾妻适也有孕,前后一两月间,各生一男,今皆十五六岁了。适间听公所言,莫非是公的令嗣么?”总管就把婢子面貌年齿之类。两相诘责,无一分歧,因此两边各通了姓名,住址。大师说个“容拜”,各散去了。总管返来对妻说知其事,妻当日悍妒,做了这事,现在见夫无嗣。也有些惭悔哀怜,巴不得是真。

必是前非,非常冤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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