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公儿子喜得无恙归家,哀告父母道:“孩儿愿改畴前不对,奉养二亲。官府已贵罚过,任父亲发落。”老儿昨日一口气上到府告宫,过了一夜,又见儿子已受了官刑,只这一番说话,心肠已自软了。他老伉俪两个原是极宠嬖这儿子的,想起道:“当初受孕之时,梦中四句言语说:‘求来子,终没耳;添你丁,减你齿。’本日老儿落齿,儿子啮耳,正此验也。这也是天数,不必说了。”自此,那儿子当真守分贡献二亲,厥后却得善终。这叫做改过改过,皇天必看。

却说赵聪便来对殷氏说了,殷氏道:“这倒是你呆了!他见你不当时,必然便将去解铺中解了,今后必然没了。你便将来胡乱当他几钱。不怕没便宜。“赵聪依允,来对六老道:“方才衣服,媳妇要看一看,或者当了,也不成知。”六老道:“任你将去无妨,若当时只是七钱银子也罢。”赵聪将衣服与殷氏看了,殷氏道:“你可将四钱去,说如此时便足了,要多时回他便罢。”赵聪将银付与六老,六老那边敢嫌多少。欣然接了。赵聪便写一纸短押,上写:“限蒲月没”,递与六老去了。六老看了短押,紫胀了面皮,把纸扯得粉碎,长叹一声道:“生前作了罪恶,故令亲子报应。天也!天也!”痛恨了一回,过了一夜。次日起家梳洗,只见那作中的王三蓦地走将出去,六老心头吃了一跳。面如士色。恰是:

由来天网恢恢,何曾漏却阿谁?

话休絮烦,转眼间又过了一个年初。却值文宗考童生,六老也叫赵聪没张没致的前去赴考。又替他钻刺央情面,又在自折了银子。考事已过,六老又考虑替儿了毕姻,倒是手头委实有些宽裕了,又只得央中写契,借到某处银四百两。那中人叫做王三,是六老常日专托他做事的。似此借票,已写过了几纸,多只是他居间。当时在刘上户家借了四百银子,交与六老。便将银备办礼品,择日纳采,订了婚期。过了两月,又近谷旦,却又欠接亲之费。六老只得东挪西凑,寻了几件服饰之类,往典铺中解了四十两银子,却也不勾利用,只得又寻了王三,写了一纸票,又往褚员娘家借了六十金,方得发迎会亲。殷公子送妹子过门,赵六老极其殷勤谦让,吃了五七日筵席,各自散了。

过了两七,李作头来讨棺银。六老道:“去替我家小官人讨。”李作头依言去对赵聪道:“官人家赊了小人棺木,幸赐价银则个。”赵聪光着眼,啐了一声道:“你莫不见鬼了!你眼又不瞎,前日是阿谁来你家赊棺材,便与阿谁讨,却如何来与我说?”李作头道:“是你家老官来赊的。方才是他叫我来与官人讨。”赵聪道:“休听他放屁!好没廉耻!他自有钱买棺材,如何图赖得人?你去时便去,莫要讨老爷怒发!”且背又动手,自出来了。李作头返来,将这段话对六老说知。六老纷繁泪落,忍不住哭起来。李作头劝住了道:“赵老官,不必如此!没有银子,便随分甚么东西准两件与小人罢了。”赵六老只得出来,翻箱倒笼,寻得三件冬衣,一根银馓子,把来准与李作头去了。

过了半年三个月,忽又有人家来议亲,倒是一个宦户人家。姓殷,老儿曾任太守,故了。赵六老却要扳高,央媒求了口帖,选了谷旦,极浓厚的下了一付谢允礼。自此聘下了殷家女子。逢时致时,逢节致节,往来往来,也不知用度了多少礼品。

等了一会,不见赵聪出来,只得归去。却见王三已自坐在那边。六老欲待遁藏,早被他一眼瞧见。王三迎着六老道:“昨日所约如何?褚家又是三五替人我家来过了。”六老舍着羞脸说道:“我家孝子,分毫不肯通融。本钱实是难处,只得再寻些货色,谁过本年利钱。容老夫徐图。望乞便利。”一头说,一头不觉的把双膝屈了下去。王三歪转了头,一手扶六老,口里道:“怎地是如许!既是有货色准得过期,且将去准了。做我不着,又回他过几时。”六老便走出来,开了箱子,将妈妈遗下几件金饰衣服,并本身穿的这几件直身,捡一个空。尽数将出来,递与王三。王三宽打料帐,结勾了二分起息十六两之数,连箱子将了去了。六老而后身外更无一物。

国法还须推勘,神明料不差池。(未完待续。)(未完待续。)

却有严公儿子常日最爱的了解,一个外郎,叫做丘三,是个极滑头奸滑的。当时见准了这状,吃紧出衙门,寻见了严公儿子,备说前事。严公儿子着忙,哀告战略挽救。丘三用心作难。严公儿子道:“适带得打赌三两在此,权为利用,是必办理救我性命则个。”丘三又用心迟延了半响,道:“本日晚了,明早府前相会,我自有话对你说。”严公儿子依言,各自散讫。

这是后话。

现在再说一个肆行不孝,到底不悛。明彰报应的。

却说那殷家嫁资丰富,约有三令媛财物。殷氏收拿,没一些儿放空。赵六老供应儿媳,唯恐有甚不到处,反非常小小;儿媳两个,到嫌长嫌短的不象意。工夫敏捷,又过三年。赵老娘因害痰火病,起不得床,一发把这家事托与媳妇拿管。殷氏承担了,扶养公婆,初时也尚象样,垂垂半年三个月,要茶不茶,要饭不饭。两人受淡不过,偶然只得开口,勉强取讨得些,殷氏便发话道:“有甚么大师事交割与我?却又要长要短,原把去自当不得?我也不甘心当如许的刻苦差使,到整天搅得不清净。”赵六老闻得,忍气吞声。实是没有甚么家计分授予他,如何好分辩得?叹了口气,对妈妈说了。妈妈是个积病之人,听了这些声响,又看了儿媳这一番怠慢风景,手中又非常宽裕,不比三年前了。且又索债盈门。箱笼中还剩得有些服饰,把来偿利,已准过七八了。就另有几亩田产,也只好把与别人做利。赵妈妈也是受用过来的。本日穷了,休说是外人,远亲儿媳也受他这般冷酷。转头自思,怎得不恼?一气气得头昏目炫,饮食多绝了。儿媳两个也不到床前去看视一番。也不将些汤水保养病人,每日三餐,只是这几碗黄齑,好不忧?!挨了半月,痰喘大发,呜呼哀哉,伏维尚飨了。儿媳两个免不得干号了几声,就走了畴昔。

话说人生极重的是那“孝”字,盖因为父母的,自乳哺三年,直盼到儿子长大,不知费尽了多少心力。又怕他三病四痛,日夜焦劳。又希冀他聪明成器,时候重视。抚摩鞠育,无所不至。《诗》云:“哀哀父母,生我勋劳。欲报之德,昊天罔极。”说到此处,就是卧冰、哭竹、扇枕温衾,也难酬谢万一。况乃锦衣玉食,归之本身,担饥受冻,委之二亲,漫然视若路人,甚而等之仇敌,废弛彝论,灭尽天理,直狗彘之所不为也!

入门休问荣枯事,旁观容颜便得知。

随后府公开厅,严公儿子带到。知府问道:“你如何这般不孝,只贪赌傅,怪父教诲,甚而打落了父亲门牙,有何理说?”严公儿了位道:“爷爷彼苍在上,念小的焉敢悖伦胡行?小的偶尔出外,见赌房中争闹,立定闲看。谁知小的父亲也走将来,便疑小的亦落赌场,采了小的回家痛打。【ㄨ】小的吃打不过,分歧伸开端来,父亲便将小的毒咬一口,咬落耳朵。白叟家齿不坚牢,一时性起,遂至坠落。岂有小的打落之理?望爷爷明镜照察!”知府教上去验看,公然是一只缺耳,齿痕尚新,上有凝血。信他言词是实,微微的笑道:“这情是真,不必再问了。但看打赌可疑,父齿复坏,贵杖十板,赶出免拟。”

六老没极何如,深思道:“若对赵聪说时,又怕受他冷酷;若不去说时,实是无路可通。老王说也倒是,或者当初是为他借的,他肯挪移也未可知。”要一步,不要一步,走到赵聪处来,只见他们闹闹热热,炊烟盛举。六老问道:“本日为甚事忙?”有人承诺“殷家至公子到来,留住用饭,故此忙。”六老垂首沮丧,只得回身。肚里考虑道:“殷家公子在此留饭,我为父的也不值得带挈一带挈?且看他是如何。”停了一会,只见还是搬将那平时这两碗黄糙饭来,六老看了喉胧气塞,也吃不落。

现在且说一段不孝的故事,畴前寡见,近世罕闻。正德年间,松江府城有一富民姓严,伉俪两口儿度日。三十岁上无子,求神拜佛,无时无处不将此事挂在动机上。忽一夜,严娘子似梦非梦间,只听得空中有人说道:“求来子,终没耳;添你丁,减你齿。”严娘子清楚听得,次日,即对严公说知,却不解其意。自此今后,严娘子便感觉眉低眼慢,乳胀腹高,有了身孕。怀胎十月,历尽艰苦,生下一子,眉清目秀。伉俪二人,欢乐倍常。万事多不要紧,只愿他易长易成。工夫荏苒,又早三年。当时也倒聪明俗俐,做爷娘的百依百顺,没一事违拗了他。休说是世上有的物事,他要时定要寻来,便是天上的星,河里的月,也恨不得爬上天捉将下来,钻入河捞将出去。似此情状,不成胜数。又道是:“棒头出孝子,箸头出违逆。”为是严家伉俪养娇了这孩儿,到得大来,就便目中无人,天王也似的大了。倒是为他有财帛利用。又好结识那一班惨刻奸刁、没天理的衙门中人,多只是阿谀畴昔,阿谁敢与他普通见地?却又极好樗蒲,搭着一班儿火伴。多是妙手的赌贼。那些人贪他是出钱施主,劈面只是蜜语甘言,谄笑胁肩,赚他上手。他只道世人至心喜好,且非常帮衬。便铺高兴地,大胆呼卢,把那黄白之物,无算的暗消了去。严公经常苦劝,却终久溺着一个爱字,三言两语,不听时也只索罢了。岂知家私稀有,经不得十博九空。似此三年,垂垂凋耗。

次旱,俱到府前相会。严公儿子问:“有何奇策?幸抢救我!”丘三把手招他到一个幽僻去处,说道:“你来,你来。对你说。”严公儿子便以耳接着丘三的口,等他发言。只听得踔一响,严公儿子大呼一声,疾忙掩耳,抱怨丘三道:“我各式求你挽救,如何倒咬落我的耳朵?却不恁地与你干休!”丘三嘲笑道:“你耳朵本来却恁地值钱?你家老儿牙齿恁地不值钱?不要慌!现在却真对你说话,你慢些只说如此如此,便自没事。”严公儿子道:“好计!固然受些痛苦,却得洁净了身子。”

光阴短浅,赵聪因为娇养,直挨到十四岁上才读完得经籍,赵六老还道是他出人头地,欢乐无穷。十五六岁,免不得教他试笔作文。六老此时为这儿子面上,家事已弄得七八了。没何如,要儿子成绩,甘心假贷延师,又重市延请一个饱学秀才,与他指导。每年束修五十金,其外节仪与夫供应之盛,自不必说。那赵聪原是个极贪安宴,旬日九不在书房里的,先生到落得吃安闲饭,得了重资,省了力量。为此就有那一班不成才、没廉耻的秀才,便要谋他馆谷。自有那有志向诚笃的,常常却之不就。此之谓贤愚不等。

忽又过了七七四十九,赵六老原也有些不知进退,你看了买棺一事,随你如何,也不成求他了。到得过了断七,又忘了这段风景,反复对儿子道:“我要和你娘寻块坟地,你可主张则个。”赵聪道:“我晓得甚么主张?我又不是地理师,那晓寻甚么地?就是寻时,莫非有人家肯白送?依我说时,只好捡个日子送去东村烧化了,也到稳妥。”六老传闻,冷静无言,眼中吊泪。赵聪也不再说,竟自去了。六老心下考虑道:“我妈妈做了一世大族之妻,岂知身后无葬身之所?罢!罢!如许孝子,求他则甚!再检箱中,看有些少物件解当些来买地,并作殡葬之资。”六老又去开箱,翻前翻后,检得两套衣服,一只金钗,当得六两银子,将四两买了三分地,余二两唤了四个和尚,做些功果,雇了几个扛夫抬出去殡葬了。六老喜得完事,且自归家,随缘度日。

赵六老跌脚捶胸,哭了一回,走到间壁去。对儿子道:“你娘本日死了,实是囊底无物,送终之具,一无所备。你可念母子亲情,买口好棺术盛殓,后日择块坟地殡葬,也见得你一片孝心。”赵聪道:“我那边有钱买棺?不要说是好棺木价重买不起,便是那小扣杂树的,也要二三两一具,叫我那得东西去买?前村李作头家。有一口小扣些的在那边,何不去赊了来?明日再做理睬。”六老噙着眼泪,怎敢再说?只得出门到李作头家去了。且说赵聪走出去对殷氏道:“俺家老儿,一发不知进退了。对我说要讨件好棺术盛殓老娘。我回说道:‘休说好的,便是歹的,也要二三两一个。’我叫他且到李作头赊了一具小扣的来,明日还价。”殷氏便接口道:“阿谁还价?”赵聪道:“便是我们舍个头痛,替他胡乱还些罢。”殷氏怒道:“你那边有钱来替别人买棺材?买与自家了不得?要买时,你自还钱!老娘倒是没有。我又未曾受你爷娘一分好处;没事便兜揽这些来打搅人。松了一次,便有十次,还他十个没有,怕怎地!”赵聪顿口无言,道:“娘子说得是,我则不还便了。”随后,六老雇了两小我,抬了这具棺材到来,盛殓了妈妈。大师举哀了一场,将一杯水酒浇奠了,停枢在家。儿媳两个也不守灵,也不做甚么盛羹饭,每日仍只是这几碗黄齑,夜间单留六老一人冷僻清的在灵前伴宿。六老有好气没好气,想了便哭。

却说赵聪伉俪两个,吃罢了夜饭,洗了脚手,吹灭了火去睡。赵聪却睡不稳,清眠在床。只听得房里有些脚步响,疑是有贼,却不作声。元来赵聪因有家资,经常防贼,做整备的。听了一会,又闻得门儿模糊开响,垂垂有些窸窣之声,将近床边。赵聪只不作声,约模来得切近,悄悄的床底下拾起常日藏下的斧头,趁动手势一劈,只听得扑地一响,望床前倒了。赵聪赶紧爬起来,踏住身子,再加两斧,见寂然无声,知是已死。仓猝唤醒殷氏道:“房里有贼,已砍死了。”点起火来,恐怕内里另有伴贼,先叫破了处所邻舍。多有人走起来救护,只见墙门左边老迈一个壁洞,已闻声赵聪叫道:“砍死了一个贼在房里。”一齐拥出去看,公然一个死尸,头劈做了两半。世人看了,有眼快的叫道:“这却不是赵六老!”世人细心齐来相了一回,多道:“是也,是也。却为甚做贼偷自家的东西?却被儿子杀了,好蹊跷捣蛋的事!”有的道:“不是偷东西,敢是老没廉耻要扒灰,儿子仇恨,借这个贼名杀了。”那老成的道:“不要胡嘈!六须平生不是如许人。”赵聪伉俪实不知是甚么原因,饶你平时好猾,到这时节不由你不呆了。一头假哭,一头分辩道:“实不知是我家老儿,只认是贼,为此不问事由杀了。只看这墙洞,须知不是我用心的。”世人道:“既是做贼来偷,你夜晚间不分皂白,怪你不得。只是事体严峻,免不得报官。”哄了一夜,却好天明。世人押了赵聪到县前去。这里殷氏也心慌了,清算了些财物公开到县里办理去利用。

为说慈鸟能反哺,应教飞鸟骂伊人。

某朝某府某县,有一人姓赵,排行第六,人多叫他做赵六老。家声明净。囊橐肥饶。伉俪两口,生下一子,方离乳哺,是他两民气头的气,身上的肉。未生下时。两人各处许下了诺多香愿。只此一节上,已为这儿子费了无数财帛。不期三岁上出起痘来,两人终夜无寐,遍访名医,多方觅药,非论资财。只求得孩儿无恙,便杀了身己,也自甘心。两人忧疑惊骇,巴获得痘花回花,就是黑夜里得了明珠。也没得这般欢乐。看看保养得精力完固,也不知服了多少药料,吃了多少辛苦,坏了多少钱物。殷殷扶养,到了六七岁,又要送他上学。延一个老成名师,择日叫他拜了先生,取个学名唤做赵聪。先习了些《神童》、《干家诗》,后习《大学》。两人又怕儿子辛苦了,又怕先生拘束他。生出病来,每日不上读得几句书便歇了。那赵聪也到会体贴他伉俪两人的意义,常只是诈病佯疾,不进书院。两人倒是不敢违拗了他。那先生看了这些风景。口中不语,心下考虑道:“这真叫做禽犊之爱!适以是害之耳。养成于本日,悔怨无及矣。”却只是冷眼旁观,任仆人家措置。

向来父子是嫡亲,凶暴何当逆自亲?

诗曰:

自古妻贤夫祸少,应知子孝父心宽。

那知县姓张,名晋,为人廉洁洁直,更兼聪察非常。当时升堂,见世人押这赵聪出去,问了原因,差人相验了尸首。张晋道是“以子杀父,该问十恶重罪。”中间走过一个承行孔目,禀道:“赵聪以子杀父,罪犯宜重;却实是夜拒盗,不知是父,又不宜坐大辟。”那些处所里邻也是普通说话。张晋由世人说,径提起笔来判道:“赵聪杀贼可恕,不孝当诛!子不足财,而使父贫为盗,不孝明矣!死何辞焉?”判毕,即将赵聪重贵四十,上了死囚枷,押入牢里。世人谁敢开口?况赵聪那些不孝的风景,世人一贯久闻。见张晋断得公明,尽皆心折。张晋又责令收赵聪家财,买棺殡殓了六老。殷氏纵有扑天的本领,敌国的家私,也没门路可通,只好多利用些银子,经常往监中看觑赵聪一番。不想进监多次,惹了牢瘟,不上一个月死了,赵聪原是受享过来的,怎熬得囹圄之苦?殷氏既死,没人送饭,饿了三日,死在牢中。拖出牢洞,抛尸在千人坑里。这便是那不孝父母之报。张晋更着将赵聪一应家财入官,当时刘上户、褚员外并六老常日的借主,多执了原契,禀了张晋。一一多派还了,其他统统,悉行入库。他两个刻剥了这平生,本身的父母也不能勾近他一文钱钞,考虑积累来传授子孙为永久之计。谁知家私付之乌有,并本身也无葬身之所。要见天理昭彰,报应不爽。恰是:

修忽间,又是寒夏季道,六老身上酷寒,赊了一斤丝绵,无钱得还,只得将一件夏衣,对儿子道:“一件衣服在此,你要便买了。不要时便当几钱与我。”赵聪道:“夏季买夏衣,恰是那得闲钱补抓篱?放着这件衣服,今后怕不是我的,却买他?也不买。也不当。”六老道:“既恁地时,便罢。”自收了衣服不题。

严公原是积累上头起家的,见了这般环境。未免有些肉痛。一日,有事出外,走过一个赌访,只见数十来小我团聚一处,在那边吵嚷。严公瞥见,走近前来伸头一看,倒是那世人裹着他儿子讨打赌。他儿子分辩不得,你拖我扯,无计可施。严公看了,恐怕伤坏了他。心胸不忍,挨开世人。将身蔽了孩儿,对世人道:“所欠钱物,老夫自当补偿。众弟兄各自请回。明日到家下拜纳便是。”一头说,一手且扯了儿子,怒忿忿的投家里来。关上了门,采了他儿子头发,硬着心,做势要打。却被他挣扎脱了。严公赶去扯住不放,他掇回身来,望严公脸上只一拳,打了满天星,昏晕倒了。儿子也自镇静,只得将手扶时,元来打落了两个门牙,流血满胸。儿子晓得不好,且望外一溜走了。严公半响方醒,仇恨之极,道:“我做了一世人家,生如许孝子,荡了家私,又几近害我性命,禽兽也不如了!还要留他则甚?”一径走到府里来,却值知府升堂,写着一张状子,以打落牙齿为证,告了违逆。知府谁了状,当日退堂,老儿且自归去。

王三见礼了,便开口道:“六老莫怪轰动!便是褚家那六十两端,虽则年年清利。却则是些贷钱准折,又还得不利落。本年他家要连本利都清楚。小人倒是无说话回他,六老遮莫做一番计算,清楚了这一项,也省多少口舌,免得门头不清净。”六老叹口气道:“当初要为这孝子做亲。负下了这几主重债,年年增利,囊橐一空。欲待在孝子处那借来偿还褚家,争奈他两个涓滴不肯放空。便是老夫身衣口食,平常也不能快意,那有钱来清楚这一项银?王兄幸作便利,善为我辞,脱期几时,戴德非浅!”王三变了面皮道:“六老,说那边话?我为褚家这主债上,馋唾多分辩干了。你却不知他家上门上户,只来寻我中人。我却又不得了多少中人钱,没出处讨如许不安闲吃?只是当初做差了事,没摆布了。他家动不动要着人来坐催,你却还说这般懈话!就是你手头来不及时,当初原为你儿子做亲借的,便和你儿子那借来还,有甚么不是处?我现在不好去回话,只坐在这里罢了。”六老听了这一番话,眼泪汪汪,无言可答,谦虚寒气的道:“王兄见教极是,容老夫和这孝子计议便了。王兄暂请回步,来早定当报命。”王三道,“是则是了,倒是我转了背,不成绩便放松!又不图你一碗儿茶,半钟儿酒,着甚来源?”摊手摊脚,也不道别,竟走出去了。

小伉俪两口恩爱如山,在六老间壁一个小院子里居住,欢愉过日。殷家女子到各式好,只要些儿弊端:埋头恃贵自高,不把公婆看在眼里;且又非常吝啬,一文半贯,惯会唆那丈夫做些惨刻之事。如果殷家女子贤惠时,劝他丈夫学好,也不到得厥后惹出这场大事了!

那日,赵聪和殷公子吃了一口酒,六老不好去冒昧,只得歇了。次早走将畴昔,回说:“赵聪未曾起家。”六老呆呆的等了个把时候,赵聪走出来道:“清朝晨早,有甚话说?”六老倒陪笑道:“这时候也不早了。有一句紧急说话,只怕你不肯依我。”赵聪道:“依得时便说,依不得时便不必说!有甚么依不依?”六老半嗫半嚅的道:“日前你做亲时,曾借下了褚家六十两银子,年年清利。本年他家连本要还,我却怎地来得及?本钱料是不能勾,只好还是上利。我实在是手无一文,别样本也不该对你说,倒是为你做亲借的,为此只得与你挪借些还他利钱则个。”赵聪怫然变色,摊动手道:“这却不是笑话!恁他说时,本来人家讨媳妇多是儿子本身出钱?等我去各处问一问看,是如此时,我还便了。”六老又道:“不是说要你还,只是目前挪借些个。”赵聪道:“有甚挪借不挪借?如果后日有得还时,他们也不是这般讨得紧了。昨日殷家阿勇有准盒礼银五钱在此,待我去问媳妇,肯时,将去做个东道,请请中人。再挨几时便是。”说罢自出来了。六老想道:“五钱银子干甚么事?况又去与媳妇筹议,多分是水中捞月了。”

话休絮烦。隔了两日,只见王三又来讨取那刘家四百两银子利钱,一发严峻。六熟行足无措,只得诡说道:“已和我儿子借得两个元宝在此,待将去倾销一倾销,且请回步,来早拜还。”王三见六老是个诚笃人。况又不怕他走了那边去,只得回家。六老想道:“固然哄了他去,这疖少不得要出脓,怎赖得过?”又走过来对赵聪道:“本日王三又来索刘家的利钱。吾现在实是只要这一条性命了,你也不幸见我生身父母,救我一救!”赵聪道:“没事又将这些说话来打单人,便有些得替还了不成?要死便死了,活在这里也没干!”六老听罢,扯住赵聪。号天号地的哭,赵聪奔脱了身,竟出来了。有人劝住了六老,且自归去。六翻戏思万想,若王三来时,怎生措置?人极计生,六老想了半日,俄然的道:“有了,有了。除非如此如此,除了这一件,真便死也没干。”看看天气晚来,六老吃了些夜饭自睡。

Tip:拒接垃圾,只做精品。每一本书都经过挑选和审核。
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