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间与阳间,以隔一层纸。

猪羊入屠户之家,一步步来寻死路。

于良、邵强遂同处所人等,一拥来到于大郊家里,叫出大郊来道:“你干得功德!今有冤魂在于得水家中,你可快去面对。”大郊内心有病,见说着这话,好不心惊!却又道:“有甚么冤魂在得水家里?可又捣蛋,且去看一看,怕做甚么!”违不得世人,只得软软随了去。到得水家,只见李氏大喝道:“于大郊,你来了么?我与你有甚么仇恨?你却谋我东西,下此毒手!害得我好苦!”大郊犹兀自道无人知证,口强道:“呸!阿谁谋你甚么?见鬼了!”李氏口里道:“还要狡赖?你将驴缰勒死了我,又驴驮我海边,丢尸海中了。藏着我银子二两八钱,办理自家欢愉。快拿出我的银子来,不然,我就打你,咬你的肉,泄我的恨!”大郊见他说出银子数量相对,已知果是杨化附魂,不敢藏匿,遂对众吐机“前情是实。却不料阴魂附人,如此明显,只索死去休!”

扬化魂附诉冤,面审惧蓟镇人语,诚为甚异。仰按察司复审详报!

一日晚间,于得水梦见杨化来谢道:“久劳贤室,无可为报。止有叫驴一头,一贯散缰走失,被人收去。今我引他到你家门首,你可收用,权为谢意。”得水次日开门出去,果遇一驴在门,将他拴鞠起来骑用,方知杨化灵尚未泯。向来讲鬼神难欺,无如此一段话本,最为实在骇听。

诗曰:

看官,你道鄙人为何说出这两段说话?只因世上的人,瞒心昧己做了事,只道暗中黑漆漆,并无人知觉的;又道是死无对证,见小我死了,就道天大的事也完了。谁晓得冥冥当中,却如此昭然不爽!说到了如许转世说出宿世,附身活现花报,恰象人原未曾死,只在面前普通。随你欺心的硬胆的人,思之也要毛骨悚然。倒是身后托生,也是常事,附身索命,也是常事,古往今来,说不尽很多。现在更有一个希罕捣蛋的。乃是被人害命,附尸诉冤,竟做了活人活证,直到缠过多少时节。颠末多少衙门,成狱方休,实为罕见!

试看鬼能为活证,始知明晦普通天。

至仲春初八日,已死过十二日了。于大郊魂梦里也道此时死尸,不知漂去几千万里了。你道可杀捣蛋!那死尸潮上潮下,退了多日,一夜乘潮逆流上来,恰好到于家庄本社海边,停着不去。本社保正于良等瞥见,将谍报知即墨县。那即墨县李知县查得海潮死尸,不知那边人氏。何由落水,其故难懂,亦且颈有绳痕,中间必有冤仰。除责令处所一面收贮。一面踩缉外,李知县斋戒了到城隍庙虔诚祷告,务期报应,以显灵佑不题。

本月十三日有于大郊本户住民于得水妻李氏,正与丈夫碾米。俄然颠仆在地。得水仓猝扶住叫喊。将及半个时候,猛可站将起来,紧闭双眸,口中吓道:“于大郊,还我命来!还我命来!”于得水骇怪问道:“你是那边神鬼,辄来捣蛋?”李氏口里道:“我是讨戎服杨化,在鳌山集被于大郊将黄烧酒灌醉,扶至石桥子沟,将缰绳把我勒死,抛尸海中。我恐大郊逃脱。官府扳连无干,以此前来奉告。我家中另有亲兄杨大,又有妻张氏,有二男二女,俱远在蓟州,不及前来执命,不幸!不幸!故此自来,要与大郊质对,务要当官报仇。”于得水道:“此仇恨实与我无干,如何缠扰着我家里?”李氏口里道:“暂借贤妻贵体。与我做个凭依,好得质对。待完成了事,我自当去,不来相扰。烦你与我报知处所则个。你若不肯。我也不出你的门。”于得水当时无法,只得走去告诉了保正于良。于良不信,到得水家中看个的确,只见李氏再说那杨化一番说话,明显白白,一些不差。于良走去报知白叟邵强与处所牌头小甲等。都来看了。前后说话,都是一样。

孙军门看了来因,好些不然。疑道:“李氏一个妇人,又是人作鬼语。如何做得杀人定案?安知不有诡诈?”就当堂一一点过面审。点到李氏,便住了笔,问道:“你是那边人?”李氏道:“是蓟州人。”又叫处所上来,问:“李氏是那边人?”处所道:“是即墨人。”孙军门道:“他如何说是蓟州人?”处所道:“李氏是即墨人,附尸的杨化是蓟州人。”孙军门又唤李氏问道:“你叫甚么名字?”李氏道:“小的杨化,是兴州右屯卫于守宗名下余丁。”遂把讨戎服被谋死。是长是短,说了一遍。宛然是个北边男人声口,并不象妇女说话,亦不是山东说话。孙军门问得明白,点一点头,笑道:“果有此等异事!”遂批卷上道:

府中起体味批。连人连卷,解至督抚孙军门案下告投。

人杀人而成鬼,鬼借人以证人。

向来人死魂不散,况复活前有宿冤!

以是国朝嘉靖年间,有一桩异事:乃是一个山东人,唤名丁戍。客游北京,途中遇一懦夫。名唤卢疆,见他意气慷慨,脾气轩昂,两人觉道说得着。结为兄弟。未几时,卢疆盗情事犯,系在府狱。丁戍到狱中看望,卢疆对他道:“某不幸犯法,无人救答。承兄常日相爱。有句亲信话,要与兄说。”丁戍道:“感蒙不弃,如有见托,必当经心。”卢疆道:“得兄应允,死亦暝目。吾有白金千余,藏在某处,兄可去取了,用些手脚,救援我出狱。万一不能勾脱,只求兄看管我狱中衣食。不使贫乏。他日身后,只要兄葬埋了我,余多的东西,任凭兄取了罢。只此相托,再无余言。”说罢,泪如雨下。丁戍道:“且请宽解!自当极力相救。”保重而别。

人鬼公开相报,朋友宜结宜分。(未完待续。)(未完待续。)

知县准了首词,批道:“情似真而事则鬼。必李氏当官证之!”随拘李氏到官。李氏与大郊面质,句句是杨化口谈,咬定大郊谋死真情。知县看那诉词上面,另有几个名字,问:“这于大豹等几人,倒是怎的?”李氏道:“止是大郊一个,余人并不相干。正恐累及平人,故不避幽明,特来告陈。”知县厉声问大郊道:“你如何说?”大郊此时已被李氏附魂活矫捷现的说话,惊得三魂俱不在体了,只得叩首道:“爷爷,本日才晓得鬼神难昧,委系本身将杨化勒死,图财是实,并与别人无干。小的该死!”

知县看系行刺性命重情,未经查验,当日亲押大郊比及海边潮上杨化尸所相验。拘取一班仵作,相得杨化身尸,颈子上有绳索交匝之伤,的系生前被人勒死。取了伤单,回到县中,将一干人犯口词取了,问成于大郊极刑。世人在官的多画了供,连李氏也画了一个供。又分付他道:“此事须解下属,你改不得口!李氏道:“小的不改口,只是一样说话。”元来知县只怕杨化灵魂散了。故如此对李氏说。不知杨化真魂,只说自家的说话,却如此答。知县就把案牍叠成,连入解府。知府看了招卷。道是希罕,心下有些迷惑,当堂亲审,前情无异。题笔判云:

明不独在人,幽不独在鬼。

元来民气本好,见财即变。自古道得好:“白酒红人面,黄金黑世心!”丁戍见卢疆倾慕吩咐时,也是实心答允,无有虚谬。及依他到所说的某处获得令媛在手。却就转了动机道:“不想他公然为盗,积得很多东西在此。造化落在我手里,是我一场小繁华,也勾下半世受用了。老是不义之物。他获得,我也获得,不为罪恶。既到了手,还要救他则甚?”又想一想道:“若不救他,他若教人问我,无可推托得。惹得毒了。他万一攀扯出来,得也得不稳。何不了当了他?到是口净。”恰是转一念,狠一念。今后遂与狱吏两个通用,送了他三十两银子,摆布杀了卢疆。自此丁戍白白地得了令媛,又无人知他来源,摇扭捏摆,在北京受用了三年。用过七八了,因下了潞河,乘船归家。

若还显报时,连纸都彻起。

按察司转发本府带办理刑厅刘同知复审。解官将一干人犯仍带至府中,当堂返梢解批。只见李氏之夫于得水哭禀知府道:“小的老婆李氏久为杨化冤魂所附,真性丢失。又且身系在官,展转勘问,动辄经旬累月,有子失乳,母子不免两伤。望乞爷台做主,拯救超生!”知府见他说得不幸,点头道:“此原不是常理,如何可久假不归?倒是鬼神之事,我亦难处。”便唤李氏到案前道:“你是李氏,还是杨化?”李氏道:“小的是杨化。”知府道:“你的冤已雪了。”李氏道:“多谢老爷天恩!”知府道:“你虽是杨化,你身倒是李氏,你晓得么?”李氏道:“小的晓得。倒是小的冤虽已报,无家可归,住在此罢。”知府大怒道:“胡说!你冤既雪,只该依你体骨去,为何耽阁人老婆?你可速去,不然痛打你一顿。”李氏见说要打,却象有些怕的普通,连连叩首道:“小的去了就是。”说罢,李氏站起就走。知府又叫人拉他转来道:“我自叫杨化去,李氏待到那边去?”李氏仍做杨化的声口,叩首道:“小人自去。”起家又走。知府拍桌大喝,叫他转来道:“如许胡涂可爱!杨化自去,须留下李氏身子。如何三回两转,违我言语?皂隶与我实在打!”皂隶发一声喊,把合座竹片尽撇在地,震得一片价响。只见李氏一交颠仆,叫皂隶唤他,不该,再叫他杨化!也不该,眼睛紧闭,面色如灰。于得水慌了手脚,附着耳朵连声呼之,只是不该。也不管公堂之上,大声痛哭。知府也没法处得。得水榛着李氏,只见四脚摇战,汗下如雨。有一个多时候,俄然伸开眼睛,瞥见公堂虚敞,满前面熟人众,打扮非常,大惊道:“吾李氏女,何故在此?”就把两袖紧遮其面。知府晓得其真性已回,问他一贯晓得甚么,说道:“在家碾米,不知何故在此。”并过了很多光阴也不晓得。知府便将朱笔大书“李氏元身”四字镇之,取印印其背,令得水扶归保养。

丁戍到了船中,与同船之人正在舱里大师说些闲话,你一句,我一句,只见丁戍俄然颠仆了。一会儿爬起来,睁起双眸,大喝道:“我乃北京悍贼卢疆也。丁戍天杀的!得我令媛,反害我命,现在须索填还我来!”同船之人,见他声口与先前分歧,又说出这话来,晓得了戍有负心之事,冤魂来索命了,各各心惊,共相膜拜,哀告他道:“丁戍自做差了事,害了豪杰,须与吾辈无干。今豪杰如果在这船中索命,杀了丁戍,须害我同船之人不得洁净,要吃没头官司了。万望豪杰息怒!略停几时,等我世人上了岸,凭豪杰措置他罢。”只见丁戍口中作鬼语道:“罢,罢。我先到他家等他罢。”说毕,复又倒地。斯须,丁戍醒转,世人问他刚才的事,一些也不知觉,世人遂俱不道破,随路别离登陆去了。

看得杨化以边塞贫军,跋涉千里。银不满三两。于大郊辄起毒心,先之酒醉,继之绳勒,又继之驴驮,丢尸海内。彼觉得葬鱼腹,求之无尸,质之无证。己可私享前银,宴然无事。孰意天道昭彰,鬼神不昧!尸入海而不沉,魂附人而自语。发微瞬之好。循凶人之魄。至于‘咬肉泄恨’一语,凛然斧钺;‘恐扳连无干’数言,鲜明公允。化可谓死而灵,灵而朴重,不以死而遂泯者。孰谓人可行刺,又可漏网哉?该县祷神有应,异政足录。拟斩情已不枉,缘系面鞠,杀劫魂附情真,理合解审。抚按决计。

丁戍到家三日,俄然大呼,又提及船里的说话来。家人正在骇异,只见他走去,取了一个铁锤,望口中乱打牙齿。家人仓猝抱住了,夺了他的铁锤。又走去拿把厨刀在手,把胸前乱砍,家人又来夺住了。他手中无了器皿,就把指头自挖双眼,眸子尽出,血流满面。家人镇静惊喊,街上人闻声,一齐跑出去看。递传出去,弄得看的人填街塞巷。又有日前同舟返来之人,有功德的来拘听动静,刚好瞧着。只见丁戍一头自打,一头说卢疆的话,大声价骂。有大胆的走向前问他道:“这事有几年了?”附丁戍的鬼道:“三年了。”问的道:“你既有冤欲报,如此有灵,为何直比及三年?”附丁戍的鬼道:“向我关在狱中,不得报仇;迩来遇赦,方出得在外来了。”说罢又打,直打到丁戍断气,遂无影响。于时隆庆改元大赦,要知狱鬼也随阳间例,放了出来,方得报仇。乃信阴阳一理也。恰是:

元来于大郊见杨化零零散星收下好些包数银子,却不知有多少,心中动了火,思惟要谋他的。欺他是个单身穷军,人活路不熟,料没有人晓得他来踪去迹。亦且这些族中人,怕他蒿恼,巴不得他去的,若不见了他,大师洁净,必无人提起。却不这项银子落得要了?以是用心把如许狠酒灌醉了他。杨化睡至一个更次,于大郊呆呆在中间侯着。你道常日如果软心的人,此时纵要谋他银两,乘他酒醉,腰里模了他的,走了去,明日杨化酒醒,也只道醉后失了,就是狐疑大郊,没个实据,能够狡赖,事也易处。何致定关键别性命?谁知北人手辣心硬,一不做,二不休,叫得先打后筹议。非论银钱多少,只是那断路抢衣帽的小小能人,也必了了性命,然后脱手的。民风如此,心性如此。看着一小我性命,只当掐个虱子,不在心上。当日见杨化不醒,四旁无人,便将杨化驴子上缰绳解将下来,打了个扣儿,将杨化的脖项套好了。就除下杨化的帽儿,塞住其口,把一只脚踏住其面,两手用力将缰绳扯起来一勒,不幸杨化一个穷军,能有多少银子?本日死于非命!

次日,刘同知提审,李氏名尚未销。得水见老婆出惯了官的,不觉得意,谁知李氏这回实在羞怯,不肯到衙门来。得水把畴前话一一备细说与李氏晓得,李氏哭道:“是睡梦里,不知做此出丑活动,一贯没处追悔了,今既已醒,我自是女人,岂可复到公庭?得水道:“罪案已成,太爷昨日已经把你发放过了。本日只得复审一次,便可了事。”李氏道:“复审不复审与我何干?”得水道:“若不去时,须累及我。”李氏没何如,只得同到衙门里来。比及刘同知问时,只是抽泣,并不晓得说一句说话。同知唤其夫得水问他,得水把向来杨化附魂证狱,昨日太爷发放,杨化已去,今是元身李氏,与前日分歧原因说了。就将太爷朱笔亲书并背上印文验过。刘同知深叹其异,把文书申详下属道:“杨化冤魂已散,理合开释李氏宁家,免其再提。于大郊自有真赃,不必别证。秋后处决。”

话说山东有一个耕夫,不记姓名。因耕本身地步,侵犯了邻居墓道。邻居与他争辩,他出言不逊,就把他毒打不休,斯须身故。家间亲人把邻居告官。检尸有致命重伤,问成极刑,已是一年。忽一日,右首邻家所生一子,口里才气说话,便话得前肇事体出来。道:“我是耕者或人,为邻居打死。身后见阴司,阴司怜我无罪误死,命我复活,说我尸首已坏,就近托生为右邻之子。即命二鬼送我到右邻房栊外,见一妇人踞床将产,二鬼道:‘此即汝母,汝从囱门入!’说罢,二鬼即出。二鬼在外,不闻声里头孩子哭声,二鬼回身出去看,说道:‘走了,走了。’当时吾躲在衣架之下,被二鬼寻出,复送入囱门。一会就生下来。”历历陈述平生事,无一不记。又到前所耕地界处,再三辨悉。那些看的人及他父母,明知是耕者再世,叹为异事。喧传此话到狱中,那前日抵罪的邻居便当官诉状道:“吾杀了耕者,故问极刑。今耕者已得再生,吾亦该放条活路。若不然,死者到得生了,生者到要死了,吾这一死还是抵谁的?”官府瞥见诉语希罕,吊取前日一干原被犯证里邻问他,他们众口如一,说道:“果是重生。”并取小孩儿问他,他言语明显白白,一些不误。官府虽则断道:“一死自抵宿世,岂以再世幸免?”不准其诉。然却内心大是惊怪。因晓得:人身四大,乃是假合。形偶然尽,神则常存。何况屈死冤魂,岂能遽散。

于良等听罢,当即押了大郊回家,将原劫杨化缠袋一条,内盛戎服银二两八钱,于本家灶锅烟笼里取出。于良等道:“好了。好了。有此赃物,便可报官科罪,了这海上浮尸的公案。若只是阴魂大话,万一后边本人醒了,阴魂去了,我们难替他担错。”就吃紧押了于大郊,连赃送县。大郊想道:“罪无可逃了。坐在监中,无人送饭,须索多攀本户两个,大师不得安适。等他们送饭时,须好歹也有些及我。”就对于良道:“这事须有本户于大豹、于大敖、于大节三人与我同谋的,如何只做我一人不着?”于良等并将三人拘集。三人丁称无干,这里也不听他,一同送到县来首明。

于大郊将手去按杨化鼻子底下,已无气了。就于腰间搜动前银,连缠袋取来,缠在本身腰内。又想道:“尸首在此,天明时有人瞥见,须是不便。”随抱起杨化尸首,驮在驴背上,赶至海边,离于家庄有三里地远了,扑通一声,撺入海内。牵了驴儿转返来,又想一想道:“此是杨化的驴,有人认得。我收在家里,必有人问起,难以粉饰,弃了他罢。”当将此驴赶至黄铺舍漫坡散放了,任他自去。那驴散了缰辔,随他打滚,好不安闲。次日不知阿谁收去了。是夜于大郊悄悄地回家,无人晓得。

却说杨化与于大郊到鳌山集上,看了一回,感觉有些肚饥了,对大郊道:“我们到旅店上呷碗烧刀子去。”大郊见说,就拉他到卫城内一个酒家尹三家来喝酒。山东旅店,没甚嘎饭下酒,不过是两碟大蒜、几个馍馍。杨化是个北边穷军,好的是烧刀子。这尹三店中是驰名最狠的黄烧酒,正中其意,大碗价筛来吃。于大郊又在旁相劝,灌得烂醉。到天晚了,杨化手垂脚软,行走不得。大郊勉强扶他上了驴,用手搀着他走路。杨化骑一步,撞一撞,几番要颠下来。到了卫北石桥子沟,杨化一个盹,叫声“呵呀!”一交翻下驴来。于大郊道:“骑不得驴了,且在此地下睡睡再走。”杨化在草坡上一交放翻身子,不知一个天高地下,鼾声如雷,一觉睡去了。

这段话,在山东即墨县干家庄。有一人唤名于大郊,乃是个军藉出身。这干家本户。有兴州右屯卫顶当祖军一名。那见在彼处当军的,叫做于守宗。元来这名军是祖上洪武年间传留下来的,虽则是嫡支嫡派承担充伍,倒是通族要帮他银两,叫做“戎服川资”,商定几年来取一度,是个旧规。当时乃万历二十一年,守宗在卫,要人到祖藉讨这一项赋税。有个仆人叫做杨化,就是蓟镇人。贰心性最梗直,多曾到即墨县走过遭把的,守宗就差他前来。杨化与老婆别了,骑了一只自豢养的蹇驴,不则一日,行到即墨,一径到于大郊屋里居留宿歇了。各家去派取,接着支系派去,也有几分的,也有上钱的。连续零散讨将来。先凑得二两八钱,在身边藏着。是月正月二十六日,大郊走来对杨化道:“本日鳌山卫集,好不热烈。我要去趁赶,同你去耍耍来。”杨化道:“咱家也坐不过,要去逛逛。”把个缠袋束在腰里了,骑了驴同大郊到鳌山卫来。只是以一去,有分教:雄边懦夫,强做了一世冤魂;舍间村姑。硬当了几番鬼役。恰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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