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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听头顶传来一个沉闷的声音,嗡嗡响道:“大悲师弟,大悲师弟南海慈航剑斋掌门人慧真师太在此,可否例外一见?”恰是去而复返的大慧方丈。
“阿弥陀佛,施主定是经历了极悲伤之事,才有如此愤激之语。”大悲和尚双眸凝睇着许宣,微微一笑,周遭金光又是一鼓,便将那支指箭消逝无形,“万象由心,西六合狱,皆在人境。你何不以慈悲为怀,俯瞰百姓?”
许宣越感惊佩,忖道:“这老秃驴的浑沌元炁已臻化境,空空荡荡,浑无马脚。我要想脱身,只能浑沌生两仪,两仪分五行,无中生有,才气寻隙借力,搅他个乱七八糟。”当下凝神于内,缓缓运转浑沌真炁,分化为阴阳两脉。
许宣哈哈大笑道:“‘报酬刀俎,我为鱼肉’,这天下不是刀俎,就是鱼肉,哪有甚么狗屁神佛!”右手柴刀嗡嗡摇振,再难劈下分毫,趁着大悲金光剧荡之际,猛地撤回左手,一记“雷风恒”,指箭激射。
“阿弥陀佛,施主七窍小巧,为何恰好一窍不通?”大悲和尚摇了点头,闭目诵经。浑身金光越来越盛,刺得许宣难以睁眼;那潮流似的念佛声更铺天盖地,震得贰心迷意乱,难遭到了顶点。
也不知是被他澎湃无边的真炁压抑,还是被他双眸中的悲悯顾恤所摄,许宣只觉胸喉窒堵,心乱如麻,压抑了好久的痛苦、委曲、哀憷、悲哀如狂潮迸涌,浑身再使不出半点力量。
大慧沉默半晌,又嗡嗡说道:“大悲师弟,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图,更何况慈航剑斋乃观音门下,对我金山寺有大恩德,当年佛印师祖与师父都有遗言,只如果南海之托,本寺必不推让。现在慧真师太为林灵素暗害,性命垂死,贫僧修行陋劣,束手无策,只要师弟的‘大悲四空掌’能助她复原,还望还望师弟慈悲为怀。”
许宣一边奋力后夺,一边嬉笑怒骂,极尽粗鄙暴虐之能事,想要将老衲人激愤,以便趁其气味波荡时脱身杀出,但那老衲人却始终不为所动,他越是挣扎,那团金光越是炽白刺眼,泥沼般将他一点点朝里吞陷。
他悟创“无脉之身”、修得共工心法后,大志万丈,自恃必将横扫天下,不想先是在李师师那儿栽了个跟头,现在又被这老衲人不抬一手一脚便治得服服帖帖,一时懊沮羞惭,高慢尽锉,方知山外有山,本身未免藐视了天下豪杰。
不知过了多久,上方俄然传来“笃笃”之声,似有人在敲叩铁门。大悲和尚展开双眼,拈花指悄悄并拢,裹在许宣头脸上的丝线极速飞绕,转眼又将他的嘴唇紧紧封住,明显不想让他出声呼救。
不管是林灵素所传的“五雷大法”,还是楚青红亲授的“阴阳指”,抑或是许宣在北极自行悟创的“无脉之身”,都是遵守“天人交感”之道,应机而动,随形变势,故而才气遇强则强,越斗越勇。何如此时身陷地底囚室,这老衲人如泰山般一动不动,真气又不分阴阳、无谓五行,任他使尽浑身解数,也无从交感,难以借力。
大悲和尚抬开端,双眸微露惊奇之色,缓缓道:“施主年纪悄悄,竟能修成浑沌之气,真可谓天下一等一的奇才了。你既有如此灵悟,为何始终不懂‘放下屠刀,登时成佛’的事理?”合着的双掌微微颤抖,覆盖四周的金光气罩如烛光摇摆,波荡不息。。。
许宣大喝着想要摆脱,却被越缚越紧,不过半晌便被包裹得如同蚕茧,只剩下头颈、双手露在其外,仍可勉强转动。惊怒骇怖,痛骂不断。
那大悲和尚沉默很久,方道:“善哉,善哉,人间罪业,皆有因果。贫僧自囚斗室六十载,终不得脱,那魔头非选彻夜来此,也是天意。我不入天国,谁入天国?贫僧唯有竭力一试了”
又听“哧哧”轻响,大悲和尚所披的那件陈旧不堪的法衣俄然迸飞出万条细缕,如蛛丝乱舞,将他紧紧缠住。
许宣闪过一个难以置信的动机:“莫非这老衲人真已成佛?仅凭这无遮无挡的拈花之式,便能以佛光制敌?”
狠恶咳嗽了几声,又道:“那魔头被仇恨所驱,一心毁天灭地,被困蜀山数十年,凶焰不减反炽,此番返来,神挡杀神,佛挡杀佛。贫尼本就是风烛残躯,死不敷惜,但‘玄武骨图’如果以落入他手,罪业深重,几世才气偿清?”
等了半晌,杳无回应,又听上方传来慧真师太的声音:“长老六十年闭关之期未满,贫尼本来不该叨扰,只是那魔头已夺了几幅‘炼天石图’,搅得天下大乱,此番暗害贫尼在先,刺杀普安郡王在后,对‘玄武骨图’实是志在必得。若让他得逞,百姓必遭大难。长成本日救我慧真一人,实是救天下千千万万人。”
慧真师太道:“长老过谦了。‘万法归宗,四大皆空’,普天之下,能化除‘五雷大法’,治好贫尼将死之身的,唯有长老的‘四空掌’了。削发人早已看破存亡,贫尼并非贪生,只是大劫将至,责无旁贷”
今晚(2月2日)十点第二更。
先前老衲人巍然不动,真炁如空无宇宙,他难以借力发挥“阴阳指”,此时柴刀在上,其势如雷霆激啸,大悲的气罩鄙人,有如风起云涌,正合了六十四卦中的“雷风恒”,这一指箭顿时应激而生,直破那老衲人头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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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宣也不知骂了多久,从释加牟尼骂达到摩祖师,又从唐三藏咒到佛印长老,嗓子都骂得沙哑了,还是没法激恼大悲。到了末端,精疲力竭,想到本身大仇未报,却莫名其妙地受困此处,也不知猴年马月方能摆脱,更不由悲从中来,从未有过的绝望。但一想起怀中存亡未卜的白素贞,又不得强振精力,心想:“许宣啊许宣,共工尚能撞断天柱,且不说这老秃驴不过是一介凡胎,就算他是如来,你手握裂天刀,莫非还不能翻出五指山,杀他个天翻地覆么?”当下定了定神,凝神感探。
四周乌黑,“丝茧”紧裹,每一根丝线都跟着他的呼吸、心跳与气血的活动鼓励起伏,而丝线的彼端则会聚于大悲和尚的十指,感受不到任何真炁的活动,只能模糊发觉到那团浑沌之气,而后又倏然消逝,如陷虚无。
许宣心中一跳,大悲和尚道:“阿弥陀佛,贫僧发誓证得涅槃之前,闭关谢客,六十年来未得正果,不敢有违誓词。”
大悲道:“承蒙慧真大师高看,实在愧不敢当。贫僧若真有如此神通,又何必在此闭关六十载?泥菩萨过江,本身难保,又岂敢受人香火礼拜?”
第310章 如来
大悲和尚淡淡道:“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束缚施主的并非此物。比及施主除灭心魔,人间天然再无金箍。”垂眉盘坐,金光闪闪,脸容慈悲温和,当真有如菩萨布道。任凭许宣骂得如何刺耳,也只低声诵经,不再回应。
这一刀看似简朴,却埋没了共工无形刀“以报酬刀,炁为锋”、“随便而生”的几条无上心诀,将浑沌真气刹时激化到了最大。刀锋与金光交撞,“哧哧”激响,火星四射,刀身通红刺目,如在火炉中煅烧普通,本来班驳四布的铁锈尽皆溶解。
金光渐转暗淡,过了半晌,囚室内又规复为伸手不见五指的暗中,只要那念佛声还是如歌乐环绕,铿锵动听。
(本章完)
许宣听到那句“自性划一,众生是佛;自性邪险,佛是众生”,心中蓦地一震,脸颊如烧,似有所悟,但很快又想起了父母家人,想起了道佛各派的各种嘴脸,肝火立即又盖过了惭愧与悲哀,奋力旋身拔刀,大笑道:“好一个‘邪迷之时魔在舍,正见之时佛在堂’,说的就是你们这些假惺惺故作慈悲,公开里干尽伤天害理之事的秃驴贼道!既然西六合狱,都在人间,那就让我来荡尽群魔,还众生一个朗朗乾坤!”
大悲和尚垂下眼睫,左手单立,右手做拈花之式,低声道:“施主的各种痛苦,也是众生之痛苦。以己之苦,而知众生之苦,方能看清人间统统本相。诚如六祖所说:‘若识众生,便是佛性;若不识众生,万劫觅佛难逢。自性若悟,众生是佛;自性若迷,佛是众生。自性划一,众生是佛;自性邪险,佛是众生。邪迷之时魔在舍,正见之时佛在堂。心生各种法生,心灭各种法灭。’能明白以上真谛,便能以般若波罗蜜多,照见五蕴皆空,度统统苦厄,而后成佛。”
蓦地闪过一个动机:“莫非这老衲人竟先我一步,早已悟出了‘以无脉之身,逆炼浑沌之炁’的至理?”但是凝神感探,大悲体内经脉无缺,明显与他并非同道。更加惊奇骇怒,杀心骤起,右手握紧柴刀,大喝着挥斫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