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了结风骚愿,一任东风啼鸟声。

堵截尘缘悟本真,蓬山绝顶返香魂。

忽见中军官来禀道:“有翰林学士李白老爷来拜。”景期暗喜道:“本日正少一个媒人,他来得刚好。”泰初就出去驱逐出去,各相见坐定。泰初道:“李兄为何不在朝廷,却来此处?”太白道:“小弟已告休林下,在各处玩耍。近欲往嵩山纵览,颠末贵治,特来相访。”景期道:“李大人来得刚巧,葛老先生一名令嫒,蒙不弃门生鄙陋,许结丝萝,敢求李大人执柯。”李白道:“好好,别的事体门生誓不饶舌,做媒人是有酒吃的,自当效力。”景期道:“既如此,门生即当择吉行聘,待讨平逆贼,便来迎娶。”李白道:“说得有理。”一齐起家道别。泰初送出衙门,回身出去,心上俄然猛省,跌足道:“刚才不该说她是慈航静室中寻着的。倘他到彼处问明端的,不道是我的美意,倒道我扯谎骗他了。”又想着:“看景期一心苦渴,本日方且喜不自胜,何暇去问,只索由他罢了。”便进内去说与碧秋晓得不题。

是日来到华阳山下,见一座小小庵院,半开半掩。泰初问道:“这是甚么庵院?”承差禀道:“是慈航静室。”泰初道:“看来倒也干净,可就此歇马暂息。”遂上马,叮咛衙役停在外厢,本身走进庙门到佛堂中礼佛。内里妙香忙出来访问,向前顿首,泰初回了一礼,定睛一看,惊问道:“你这姑姑仿佛与虢国夫人普通模样。”妙香道:“贫尼恰是。不知大人如何认得?”泰初道:“下官常时价宿禁门,常常见夫人出入宫闱,况又同里近邻,如何不认得。”妙香道:“叨教大人贵姓,所居何职?”泰初道:“下官御史中丞葛泰初,奉旨安抚此地,以是到此。”妙香道:“啊呀!可惜,可惜!大人若早来三个月,便与令嫒相逢了。”泰初道:“姑姑说哪个的令嫒?”妙香道:“就是大人的今嫒明霞蜜斯。”泰初道:“小女已在范阳死节,那里又有一个?”妙香道:“本来大人误闻讣音了。令嫒原未曾死,百日之前,避祸到小庵住了几日,因避乱兵在山路里失散了,现在不知去处。”泰初道:“姑姑这话甚是荒唐,小女既经来此,如何又不见了?”妙香道:“大人若不信,现有同业女伴卫碧秋在此,待我叫她出来,大人亲身问她。”便到里边叫碧秋出来。碧秋上前相见,泰初命妙香、碧秋坐了,问道:“向闻小女弃世,有李猪儿亲口说,已将她安葬。刚才姑姑又说同小娘子出亡到此,着人委决不下,小娘子可细细说与我晓得。”碧秋便将红于如何代死,本身如何赚开城门,与母亲卫妪如何一齐避祸来到庵中,又如何失散,连母亲也不知动静。说到此处,不觉泪下。泰初大惊道:“如此提及来,那死的倒是侍婢红于了,可贵这丫环这般义气。只是范阳到此,有二千余里,一起兵戈扰攘,你们三个妇女怎生行走。”碧秋道:“幸亏有睢阳雷万春给了路引,以是路上不怕盘诘。”泰初道:“现在路引在那里,取来与我一看。”碧秋道:“在此。”便出来取前程引,送与泰初。泰初接来,畴前至后看去,见葛明霞名下,注着钟景期原聘室。便内心想道:“这又奇了,前日遇钟郎时节,他说慕我女儿才貌欲结姻盟,并未遣媒行聘。如何路引上这般注着?”便问碧秋道:“那雷将军如何晓得小女是钟景期的原聘?”碧秋道:“连奴家也不见蜜斯提及,倒是雷将军问及才晓得。”泰初道:“如何问及?”碧秋道:“他说钟景期谪贬途中遇着雷将军,雷将军要将侄女配他为妻。他说有了原聘葛蜜斯,不肯从命。是以雷将军将侄女倒赠与他为妾,留着正位以待葛蜜斯。以是路引上这般注着。”泰初想道:“钟郎真是情痴,如何寸丝不决,便恁般重视。”又想道:“可贵卫碧秋母子费经心机,救脱我女,反带累她东西流落,骨肉分离,现在此女茕茕在此,甚是不幸。她既救我女,我如何不汲引她。况她姿容不在明霞之下,又且慧心淑贞,各种可儿,不如先收她为养女,再渐渐寻取明霞,却不是好。”心入彀较已定,就问碧秋道:“老夫只要一女,杳无踪迹,老夫甚是苦楚。你又失了令堂,举目无亲,意欲收你为螟蛉之女,你意下何如?”碧秋道:“蒙大人盛情,只恐蓬荜寒微,难侍朱紫膝下。”妙香道:“葛大人既有此心,你只索从命罢。”碧秋道:“既如此,爹爹请坐了,待孩儿拜见。”说罢,拜了四拜。泰初道:“我儿且在此住下,待我回到衙内,差人出肩舆来接你。”碧秋回声:“晓得。”泰初别了妙香,出静室上马,衙役跟着,又到各处巡行了几日。回至衙门,叮咛军士人役,抬着肩舆,到慈航静室驱逐蜜斯。又封香金三十两,送与妙香。承差人役领命而去,接了碧秋到衙。泰初又叫人着媒婆在外买丫环十名,出去奉侍。碧秋虽是贫女,却也知书识字,泰初甚是爱她,买了很多古今册本与她玩读。碧秋虽未精通,一贯与明霞、妙香议论,现在又有葛泰初指导,不觉心领神会,也就能吟诗作赋。泰月朔发喜好。

隔了数日,门上传报说,河北经略使钟景期在此颠末,特地到门拜访。泰初心下迟疑道:“钟郎人才并美,幼年英奇,他属意我女,我前日又向他说死了。倘他别缔良缘,可不错过了这个佳婿。莫若对他说知我女尚在,只说已寻取返来,就与他订了百年之约。后日寻着明霞不消说得,就是寻不着,好歹将碧秋嫁与他,却不是好?”一头想,一头已走至堂前。一声云板,吹翻开门,接入景期上堂,叙礼分宾主坐下。两人先叙了些寒温,茶过一通。泰初道:“老夫有一喜信,报知经略公。”景期道:“有何喜信?”泰初道:“本来小女未曾死,一贯避祸在外,前日老夫已寻取返来了。”景期忙问道:“老先生在那边相逢令嫒的?”泰初道:“老夫因踏勘灾荒,偶到慈航静室中歇马。却有虢国夫人在彼削发,小女刚好亦出亡庵中,与老夫一时团聚,方知前日所闻之误。”景期道:“如此说,那范阳死节的又是哪一个?”泰初便将红于代死,挈伴随逃的话一一说了。景期不堪嗟叹。泰初道:“现在小女既在,经略公可酬夙愿矣。”景期道:“千里暌违,三年梦寐,好逑之念,本日忘之。今门生种玉有缘,老先生诺金无吝,当即遣媒纳采,岂敢有负初心。”泰初笑道:“经略公与老夫,本日始订姻盟,如何预先在人前说曾经聘定小女?”景期道:“我并未曾向人说什话儿,这话从那边来?”泰初道:“小女避祸,曾遇睢阳副将雷万春,承他授予路引。他说当日要将侄女相配,因你说有了原聘葛明霞,故此他将侄女倒送与你为侧室。以是路引上在小女名下就必定是钟某原聘室。老夫见了不觉好笑。”景期道:“彼时我意中但知有明霞蜜斯,不知有了别人,只恐鹊巢鸠占,故设言以推却。当今尚虚中馈以待令嫒。”说罢,二人大笑。

筵宴已毕,太白、景期一齐道别。景期回至驿庭,雷天然接着道:“相公聘已下了,军情告急,不成再迟。”景期道:“二夫人言之有理。”便叮咛发牌起马,各营齐备行装,次日辰时放炮拔营。葛泰初、李太白同来相送,到长亭拜别。景期领了兵马,浩浩大荡望河北去了。

喜气盈门,瑞烟满室。喜气盈门,门上尽悬红彩;瑞烟满室,室中尽挂纱灯。歌乐鼎沸吹,一派鸾凤和鸣;锦褥平铺绣,几对鸳鸯交颈。风骚学士做媒人,萧洒状元为半子。好菜美酒,异果奇花。玉盏金杯,玳瑁筵前光光辉;

瑶筝檀板,琉璃屏外韵婉转。

到了吉期,筹办元宝彩缎、钗环礼品,牵羊担酒,大吹大擂送去。景期穿了吉服,本身上门纳聘。李白是媒人,面儿吃得红红,双花双红坐在顿时。军士吆呼喊喝,一齐来到安抚衙门里。葛泰初出堂驱逐,列举喜筵,一则待媒人,一则请新婿,好不闹热,但见:

却说钟景期回至馆驿,欢乐欲狂,忙与雷天然说知此事。天然不唯不妒忌,倒还替景期称贺。景期叮咛军兵暂屯住数日,一面叫人去找阴阳官择了谷旦,一面发银子去大班行聘礼品,忙了一日。景期向雷天然道:“葛公说虢国夫人在慈航静室中削发,我明日朝晨要去见她。”天然道:“相公若去,可着冯元随往。”次早,景期叮咛冯元跟着,又带几个侍从,唤土人带路,上马竟投慈航静室中来。到得庙门首,只见内里一个青衣女童出来道:“来的但是钟状元么?”景期大惊,上马问道:“你如何就晓得下官到此?”女童道:“家师妙香姑姑,原是虢国夫人。三日前说有故交钟状元来访,恐相见又生魔障,昨日已入终南山修道去了。教我多多拜上钟老爷,说宦海微茫,好生保重,功成名就,尽早转头。留下诗笺一纸在此。”景期接来一看,上面写道:

景期看罢,泫然泪下,怏怏上马而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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