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又载至心为国,不附东林的。你道是哪几个?本来是:

不幸一点忧时泪,洒向千秋论世人。

黄克缵贾继春刘廷宣

假饶得展回天力,才是当年报国心。

这本一上,内里传闻得天启也有些迷惑。叫魏忠贤,面与他看。魏忠贤巧语花言,一件件说得天花乱坠,天启又不恼他了。他反上一本,乞赐罢斥。天启把杨涟本留中不发,魏忠贤本付阁票拟。此时叶向高是头一个阁老,况又不是魏忠贤的亲信。如果有见地的,就该在忠贤本上,好言语令归私第,渐渐再处。或天启准行了,也未可知。即要矫饰本身好处,请并发杨涟疏,以便臣等参详。把这事担搁了两日,客氏同几个内里亲信,在天启面前蜜语美语,说魏忠贤很多好处。天启又传内旨慰留,魏忠贤还是管事。才在杨涟本上批道:“统统政事,皆朕亲裁。宫闱事情周到,外廷何故透知?毒害等语是欲屏逐摆布,使朕伶仃。杨涟寻端沽直,姑置不问。”这旨意一发了抄,朝里大小官员,非论君子、小人,个个惶恐。小人见天子包庇魏寺人,都一心一意阿谀他,不消提及。这些君子,三三两两,都筹议道:“魏贼这般罪过,杨大洪老先生发觉出来,皇上全然不恼,反道他忠勤做事。目睹得邦家颠覆,社稷丘墟,如何了!如何了!”内里竟有掉下泪来的。有诗为证:

奸雄百计要君久,朴重千言疏草新。

且说阁老顾秉谦、魏广微,因内里纷繁群情,说他两个是魏寺人的亲信,就有“弟子阁老”的谤言,非常发恼。筹议定了,平素把《缙绅便览》一部,暗把已意批点:极重者三点,次者二点,又次者一点。阁部、翰林、外抚,如叶向高、韩炉等,何如宠、钱谦益、成基命、缪昌期、侯恪、姚希孟、陈子壮等,赵南星、攀附龙、杨涟、左光斗、魏大中、黄尊素、周宗建、李应升等,约六七十员。反说他们是邪党,办理要送与魏忠贤。刚好进香这遭,阮大铖在半路跪送了《点将录》。见魏珰非常欢乐,他回到京里,就东扯西掠,约会了肯附魏珰的一班人,先有二十人,在家结了盟誓,同心助魏。偏要与东林为仇,都一个个或杀或逐,方才对劲。魏广微知了风声,就差长班请了几个头儿去筹议,附魏的,都加圈,三圈、二圈、一圈不等。又托阮大铖找寻了李鲁生的《同道录》、崔呈秀的《天鉴录》,一齐密付魏忠贤。魏忠贤大喜,俱将本来付李朝钦支掌。又命李永贞、石元雅、涂文辅各私抄小楷摺子,藏在袖里。每日夙起,齐赴魏忠贤直房按名回话。正日的查升官本内有无摺子姓名,参官本内有无摺子姓名。面同简举,不准异同,升的升,坏的坏。若摺子有姓名的,更升得快,坏得毒。那《缙绅便览》上圈的人也很多,其三圈的如黄克缵、王绍徽、王永光、徐大化、霍维华、阮大铖、周应秋、杨维垣、倪文焕,两圈一圈的不能尽载。

涟疏未蒙发票,而忠贤疏先下,念其勤奋,录其谨慎矣。又明日而涟疏下,没其忠爱,罪其沽直矣。忠贤罪案代其任咎,忠贤逆德代为分剖,自疏自票,尽出忠贤之意。恐涟疏未及省览也。怀冲太子何故不育?裕妃何故革封?皇上南郊之日,胡朱紫何故暴亡?未有有其事而不传以外音。忠贤不戮,客氏煽处,恐摆布尽忠贤、客氏之人,皇上真伶仃耳!

李应升张慎言房可壮惠世扬

熊明遇沈惟炳熊奋渭周宗建

王心一顾宗孟姚士慎张振秀

这本一上,立即下魏大中诏狱。叶阁老具疏申救,又向魏忠贤再三讲解,才得免拿。

王心一毛士龙黄尊素刘芳

孙居相李邦华乔允升王洽

且说魏忠贤奏过了天子,就叮咛大掌家寺人王朝用,先摒挡仪仗、侍从和那轿马、饮食。另有分担的内宫,一一预办。凡是魏忠贤停骖的处所,不要说供馔奇特,摆列划一,那些跟从的官儿是一处,差役是一处,轿夫、马夫、驴夫只幸亏空野空中先搭厂服侍。喂马的槽,何止数千个。一起攒攒簇簇,凡官员,伶人,蹴踘,厨役,打茶,牢役,听差,牌子抬扛等人,也不止数万。颠末处所,小民户外设香案,插杨柳枝并那野花,焚香跪接。冠盖车马缤纷,奔赴若电若雷。其尘障天,其声动地。那文武官员不阿谀他的,闭门不出;阿谀他的,献谀乞怜,络绎不断。四人大轿,也有一二百乘。怒马鲜衣,束玉衣锦,前后追趋,摆布拥戴的更有二三千人。跑马射响箭,挽弓打鸟蛋,和那乐人鼓乐笙箫,呜呜噫噫的,真正不断于耳,连说话也听不出来。跟从的人,有疾走死的;行路的人,有挤踏死的。那贩子的马,何止千数,也都雇一个尽。实古今稀见的事,就是天子郊天出来,哪有如许骄奢,这般热烈。

一时轰动了朝臣。太仆寺少卿朱钦相,科里许誉卿,道里李应升、袁化中等,各特疏请斥魏忠贤。三四日内,又有詹事翁正春,各科熊奋渭、朱大典、陈奇瑜、吴弘业、霍守典、孙绍统、杨维新,各道房可壮、刘璞、刘芳、洪如钟、李乔仑,郎中邹维琏,各有本,直说魏忠贤罪过,当肆诸市朝。天启批本,大抵都以“沽名钓誉”,反责其不忠,姑免降斥。真正一片赤忱,付之东洋大海。

委质为臣已献身,忠心日愿达枢宸。

彭惟成

徐良彦申用懋文震孟郑鄤

贺娘张廷秀白贻清程国祥

魏忠贤次日到了涿州。住了一夜,才往泰山娘娘行宫进香。人隐士海,说不尽热烈。羽士叩首待斋,都不必说。魏忠贤舍了五百两银子,叮咛补缀古刹;剩的请羽士打个大醮,保佑皇爷圣寿无疆。羽士又叩首谢了。魏忠贤只因朝里事体,件件都飞马来禀他,一日来回有三四转;天启也等他主张,筹议方才票本。故此不敢逗留,进香完了,忙忙启程。七十里路赶到良乡县,已掌灯时候了。次日进京,又有很多官员驱逐,是不消说的。恰是:

熊明遇沈惟炳熊奋渭周宗建

君王未悟身先死,长使豪杰泪满襟。

申用懋范景文邹之麟姚士慎

孙必显汪始亨顾大章周顺昌

刘廷元孙杰刘志选李春烨

顾大章

满目纷繁尽着绯,忠臣骨瘦佞臣肥。

侯震旸张泼刘宗周邹之麟

阎鸣泰邵辅忠杨维垣倪文焕

叶向高孙承宗刘一燝韩

叶向高孙承宗韩炉刘一燝

韩继思易应昌乔允升冯从吾

章允儒刘弘化张振秀蒋允仪

莫言世上无公道,路上行人丁似碑。

那《同道录》只开载东林的君子君子,也有不是东林,为人朴重,不附魏珰的,都一网打尽。你道哪几个?这倒多着哩,本来是:

今后魏忠贤内有客氏、王体乾一班人做亲信,外有崔呈秀、魏广微、顾秉谦、阮大铖、杨维垣、倪文焕一班人做虎伥,心粗胆壮,意得志满。本日升一个两个是摺子内的人,明日一一个两个是摺子内的人。却有一点知己不没,倒感恭敬杨涟、左光斗、魏大中这五六个君子君子,也还不敢脱手。杨涟这几个,怎肯因他升用,肯松他一步?少不得忠心激起,要弄出事来。

孙承宗蔡复一董其昌王洽

出城这日,魏忠贤坐了八人大轿,穿蟒曳玉,把身子挺着。轿前用骡四头扯拽,快如飞鸟。有禀送的武官或寺人,只两旁骑马扶轿的内官,如李朝钦、石元雅辈,喝得一声:“去!”唯有文官如李鲁生、李蕃辈,若跪着或打恭相送,这骡轿就略慢些了,那两旁扶轿的内官,就平平的说一声:“请回。”轿又飞走畴昔了。魏忠贤在轿里,饱便正坐着,倦就歪着身子,半睡不睡。或偶尔多用了几杯酒儿,且自靠在轿前的扶手上,两眼迷离。哪晓得跪的打恭的是何人,行到的行过的是那边?

孙鼎相徐良彦文震孟侯恪

攀附龙孙居相李邦华邹元标

枉有谟裨庙算,空留残牍勒贞珉。

《锦堂春》

侯恂游土任张光前贺娘

且说吏科魏大中,是第一个肯上本的。他拉了六科的同心朋友,共十余人,上一公疏,只就杨与魏忠贤两个本都不发票的话,痛说一番。本上道:

阮大铖卓迈李鲁生梁梦环

侯恪姜一洪张玮周诗雅

头一夜在良乡县歇了。魏忠贤才下了轿,涂文辅、李朝钦禀称,有官儿阮大铖有紧急事求见。魏忠贤记得阮大铖的名字,就说:“唤他出去。”阮大铖入内叩了头,低声禀道:“内里有《点将录》,都载的是东林恶党,到也别致可喜。特誊写一本,送与上公看。”魏忠贤接过来,递与李朝钦:“急念来咱听。”就拱拱手,让了阮大铖起来。李朝钦念那《点将录》道:“天罡星托塔天王李三才,及时雨叶向高,天巧星荡子钱谦益,圣手墨客文震孟,白面郎君郑鄤,轰隆火惠世扬,鼓上皂汪白话,大刀杨涟,智多星缪昌期等,共三十六人。地煞星神机军机顾大章,青面兽左光斗,金眼彪魏大中,旱地急律游士任等,共七十二人。”李朝钦念完了,魏忠贤呵呵大笑道:“做得好,做得好。阮哥,只怕就是你做的。真好人才,自当重用。”阮大铖道:“内里另有《同道录》、《天鉴录》,载东林诸人。与南乐魏阁熟行点的《缙绅便览》一本,实当参看。上公就知举朝的忠佞了。”魏忠贤道:“多承指教,不敢忘报。只是你们这班好人,也该大师聚一聚,立个会儿起来,同心帮忙我,决有重用之处。咱魏老爷不是不知好歹,混账的人。”阮大铖道:“蒙上公叮咛,回京就结个盟会起来。只要一件禀上上公,曹钦程这个贪横小人,不忠不佞,一味痴邪,决然用不得他,怕反坏了我们的面子。”魏忠贤道:“咱晓得了。你且请回。”阮大铖打了一恭,出门去了。

§§§第七回杨都宪具疏几危

一纸封章酿祸深,岂知万古未低沉。

叶阁老受辱求去管弦山杪才过,风雨枕边半歇。看到封章骨耸然,尽是忠臣血。忠心信友还疑,极虑消冤反结。不幸调燮叶章含,忍遭消逝。

杨栋朝方应祥申绍芳魏浣初

《天鉴录》也有两样,首载东林渠魁。你道是哪个?本来是:

曹于汴钱谦益姚希孟李腾芳

宦官得志多豪侈,半朝天子半人臣。

其他另有一二十人。大略不是附魏忠贤做歹事的,故此一册,人都不敢抄传,只好口里说说儿罢了。恰是:

陈仁锡侯恪姚希孟姚土慎

赵南星杨涟攀附龙左光斗

刘时俊解学龙瞿式耜邹维琏

且说魏忠贤,偶尔一日,与阁老叶向高遇于五凤楼。各叙礼毕,忠贤道:“外边这些官儿,就如邪狗普通,尽管乱咬。咱那边有好口去呼喊他。老阁台也该叮咛他声,留了性命也好。倘然圣怒不测,连老阁台也救他不及了。”叶阁老道:“上本的,大臣小臣分歧,都是赤忱为国的人。老公何仍旧邪狗呼之?为今之计,老公不如临时谢事。所谓‘救寒莫如重裘,去谤莫如自修’。”魏忠贤呵呵大笑,拱拱手竟自去了。

曹于汴陈宗器李腾芳孙鼎相

由他风波起,只是不开船。

赵南星孙慎行杨涟左光斗

且莫说崔呈秀、阮大铖、杨维垣、倪文焕这一班儿结拜的结拜,歃血的歃血,只图繁华毕生,且做权珰鹰犬。一时君子君子,束手无策。虽是这般说,小人有小人之党,君子有君子之朋。掌堂都察院杨涟是湖广一个大豪杰,真圣贤。初任在姑苏府常熟县做知县,就有很多异政。日里问事,夜里常和城隍说话。百姓敬他爱他,竟如神明普通。他做掌院,与一班好人左光斗、魏大中、周朝瑞、李应升、顾大章,都是文章道义的朋友。常日只以忠君爱国为心。见魏忠贤、客氏如此欺君罔上,废弛朝纲,个个想动本。先劾去了腹心大逆魏忠贤,那客氏终是女流,自必不敢猖獗了。杨涟奋身独出,上了一本,数那魏忠贤二十四大罪。这本好不短长,本上道:

又过了几日,尚书赵彦等六部,只除了三四个忠贤亲信,合上了一本,请退忠贤,以消群疑,以固国本。天启批道:“朕自有主张,卿等不必过计。”嗣后如太常卿胡世赏,道里胡土奇,你一本,我一本,连连的参劾。忠贤恰像惯偷汉的妇人,惯偷摸的贼盗,凭人说的说,骂的骂,就如没有耳朵的,只当不听得罢了。本竟留中,概不批发。恰是:

李蕃曹钦程吴淳夫孙国桢

顾秉谦魏广微王绍徽王永光

朝廷体统归那边?元老无颜早拂袖。

霍维华徐大化周应秋崔呈秀

未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化。

这几本书,一册一册都纂成了。送与魏忠贤做底本。真正同己者进,异己者摈,竟不成个朝廷了。当时又有《选佛录》,不知是哪个做的,也有东林在内,倒是明哲保身,不肯建言肇事的多。未曾得本来,只记得几个,本来是:

叶阁老见他如此,只得本身上一本,请令魏忠贤自罢,并罢内操。本日即传内旨道:“杨涟非无因此发,卿等或见其肺腑。追惟旧事,朕何忍忘忠贤之劳,听其陈请乎?”叶阁老没何如,只得罢了。次日反传旨,赏魏忠贤捉获伪钱的功,加侄魏良佐服俸二级。恼了郎中万燝,上一本劾魏忠贤盗权擅利,奸甚于曹操、董卓,乞按律将忠贤各种犯警事,悬示国门,立斩之以谢天下。内批道:“万燝违旨渎奏,好生无状。着廷仗一百。”叶阁老特疏申救,只是不允。次日提来杖讫,万郎中已是半死不生。那些寺人们在午门外把他乱踢乱打,顿时身故。恰是:

票拟托重阁臣,责无他卸。自忠贤擅权,旨意多出传奉,独自内批。坏祖宗之政,大罪一也。周嘉谟、刘一燝顾命大臣。一燝亲捧驭手定大计,嘉谟义斥郑养性,清官禁,皇上岂忘之?忠贤使孙杰论去。改先帝旧臣,大罪二也。孙慎行执《春秋》讨贼之义,邹元标明万古纲常之重,忠贤逼之使去。而于党护选酒保,加蟒玉以赠行。亲乱贼而仇忠义,大罪三也。王纪、钟羽正,功在国本。纪法律如山,羽正清修如鹤,忠贤与沈交构陷之。不容立朝之直臣,大罪四也。最重莫如枚卜。妄预金瓯之覆字,图为貂座之私交,大罪五也。廷推皆不正点,倒置有常之铨政。掉弄不测之机权,大罪六也。满朝荐、文震孟、熊德阳、徐大相、郑鄤,抗言稍忤,忠贤尽令降斥,竟阻赐环,大罪七也。传闻宫中一朱紫,荷上宠注。饰辞急病,立即掩杀。皇上不保其媵嫱,大罪八也。裕妃以有喜得封,中外闻之矣。忠贤矫旨勒令他杀。皇上不保其妃嫔,大罪九也。中宫有庆,已经成男,乃绕电流虬之祥,化为飞星坠月之惨。皇上不保其子,大罪十也。先帝青宫,操心虑患,护持仅王安一人。皇上匆急受命,拥卫防护,安有微忠。忠贤矫旨掩杀,肉饱狗彘。擅杀忠义,大罪十一也。讨赏,讨祠额,王言屡亵。建坊,筑茔,规制僭拟,大罪十二也。本日荫中书,明日荫锦衣,不知有何军功、相业。亵朝廷之名器,大罪十三也。用立枷之法以请愿。扳陷皇亲,欲摆荡三宫,大罪十四也。生员章士魁,以争煤窑伤其坟脉,饰辞开矿,而致之死,大罪十五也。王胡二生,以牧地细事径拿黑狱。草菅士命,大罪十六也。且明悬监谤之令于台省。科臣周土朴,执纠织监,竟停其升迁,大罪十七也。且开罗织之毒于缙绅。北镇抚刘侨,不肯杀人媚人,竟令削籍,大罪十八也。且示移天障日之手于丝纶。魏大中奉旨,忽传诘问,煌煌天语,信手任心,大罪十九也。傅应星等,造谋告发,日夜未已。不至兴同文之狱,刊党锢之碑不已,大罪二十也。创肃宁新城,作郿坞深计,大罪二十一也。同奸辅沈,创建内操,亲戚羽党,交互占有。安知无悍贼刺客搀入?忠贤兼有刘瑾、曹吉利事,意欲何为?大罪二十二也。进香涿州,铁骑如云,警跸传呼。其归也,驷马羽幢青盖,仿佛乘舆,大罪二十三也。闻今春走马御前,皇上射杀其马。忠贤进有傲色,退有牢骚,大罪二十四也。宫中府中,大事小事,悉皆忠贤专擅。奏奉之旨,反觉皇上为名,忠贤为实。涿州之行,星驰票拟,待贤批发。天颜天涯之间,漫不请决,驰候于百里以外,觉得有天日耶?羽翼已成,骑虎难下。及今不治,不知宗社何所托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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