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恤的神情孔丘天然都看在眼里，在世人会商的间歇处，他俄然抬手对子贡道：“赐，到架子上取《乐记》第三卷下来。”
“夫子所指的但是季孙氏在邑内所行的用田赋？”
“教民识法当然不至亡国，卿族争斗不施德政才会使晋亡。当年丘有此言时，晋国正值六卿内哄，民不聊生。鼎乃国之重器，赵鞅把范宣子所著《刑书》铸在了铜鼎之上，就意味着晋国把刑法放在了礼义品德之上。在朝之人不施德政反而用刑法来威胁黎庶，这才是亡国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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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夜里风凉，他身子又弱。你待会儿归去的时候把我那件青色素衿的夹袍给回带去吧，叫他每日早些安寝，别又熬夜看书了。”
孔丘的左腿似是有疾，走路时左脚脚掌落地总不如右脚结壮，膝盖也略显生硬。可固然如此，子贡几次三番想要搀扶着他，却都被他用心避开了。现在老夫子拄着拐杖颤巍巍地往台阶下走，子贡的右手就这么一向空悬在他后背，时候筹办着扶住这位倔强的白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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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弟子听闻，施政有宽猛之分。用品德礼义治国必定‘政宽’，用刑法来治国必定‘政猛’。昔日郑国子产大夫首铸刑书，使民知法度，而郑人安居乐业，且作诗来歌颂他。他离世后，大夫游吉在郑国施以德治宽政，反而使郑国匪盗横行，黎庶怨声载道。如此看来，猛政难道优于宽政，而刑治优于礼治？”
“夫子是说庶人只要学礼也可退隐为官与上位者同室论政？”方才那言行冲动的卫人忍不住往前挪了几步。
哎，也难怪那卫人会说无恤不恭，第一次拜访孔丘，他竟然就拐着弯地骂孔丘虚假。
孔丘相邀无恤？我转头看向无恤，无恤讷讷地接过竹简，却久久不语。
“然也。”孔丘看了一眼子贡，点头笑道，“政宽则民慢，慢则纠之以猛。猛则民残，残则施之以宽。宽猛相济，政是以和（1）。”
本来，君主施政竟有如此庞大而奇妙的事理……
“然也。”
“明天你也要来听书院听宣讲？”我凑到无恤身边轻声问了一句。
“费邑之患皆由苛政而起，若欲除患必先废除苛政。”
“子渊前晚校订《易经》的时候受了点风寒，他怕把病气过给夫子就在家看书疗养了。”
无恤手捧书的确直地看着面前浅笑的白叟。少顷，他俄然放下竹简站了起来，以非常寂静厉穆的神情跪地俯身深深一礼：“谢夫子！”
“比方齐国？齐君不仁多用酷刑才致陈氏乱国？”
无恤在我腰间拧了一把，低声笑道：“早上是早上，现在是现在。我陪你一同听学，你还不乐意了？”
备注：（1）“政宽则民慢，慢则纠之以猛。猛则民残，残则施之以宽。宽猛相济，政是以和。”：大抵的意义是，如果政策宽松了，那么百姓就会对法律怠慢起来；百姓怠慢了，就用峻厉的办法停止改正；峻厉了，百姓就会遍及遭到伤害；百姓遍及遭到伤害了，就再将政策放宽些。（如此循环施政）
“然也。”孔丘捻须点头。
不过，孔丘听了他的话去没有涓滴愤怒，他笑着制止了那名暴怒的卫人，转头对无恤缓缓道：“世人之智有凹凸高低之分，若上位者常常施政，必先家喻户晓，逼迫不识字的庶人也要深晓每条政令背后的启事和意义，那不但没有好的结果，反而会混合公众的耳目，迷乱他们的心机。丘觉得，若想与民知，必先用礼乐教养他们，让他们晓得学习。假以光阴，如果耕地的农夫，砍木的樵夫都能像你一样在心中思虑一国长治的体例，那丘信赖，当时即便没有人奉告他们政令背后的深意，他们本身也能晓得统统，退隐论政了。”
孔丘微微一笑。这时，在坐的四个卫人便向孔丘扣问起了季孙氏所公布的用田赋。孔丘耐烦解释，世人狠恶会商，只要无恤自始至终都紧蹙着眉头。他坐在孔丘面前，坐在世人当中，但他仿佛完整没有闻声我们的话。倒是我时不时会从他口入耳到刑、德、宽、猛几个字。
孔丘的话仿佛在我心中翻开了一扇未知的窗户，我不假思考又问：“夫子，前日弟子与义兄路子费邑，费邑亦盗匪猖獗，一月死于道上者二十有一。如此景况还能实施宽政，以礼治邑吗？”
“嗯，我另有些题目想听听孔夫子的定见。”无恤看动手中的竹简微微点了一下头。
“你兄弟二人皆是晋人，然丘这平生从未踏足晋国。当年，晋卿赵鞅曾令人聘我往晋，丘欣但是往。车至黄河，忽闻赵鞅诛杀了海内的两位贤大夫，终是调车东去，未曾入晋。你虽为布衣，却心系国政，胸有弘愿，若你情愿，可每日到我府中来，我们再议晋国之政。”
孔丘大喜，他身子往前一倾笑着扶了无恤一把：“本日吾心甚喜。逛逛走，你们都随我到后院书院去瞧瞧吧。”
孔丘翻开书卷看了一眼，复又把竹简卷好交到了无恤手上：“礼节民气，乐和民声，政以行之，刑以防之。礼乐刑政，四达而不悖，则霸道备矣。你若不急着回晋，无妨留下来读读这卷书柬，或许会对你有所开导。”
无恤捏住本身的嘴唇冲我挑了挑眉头，我低头一笑，扯着他的袖子赶上了孔丘一群人。
“非也。”孔丘点头笑道，“子产之政分歧于六卿之政。子产大夫虽也铸刑书，但他倒是以刑治辅德治。子产大夫性仁爱民，是以郑兴。若施政者不施德治而滥用刑责，那只会摆荡国之根本。”
国之根本便是一国之民。齐国多酷刑，齐景公在位时，齐国阛阓之上卖假脚的人比卖鞋的人还要多。人们不交纳赋税就会被砍去腿脚，而陈氏一族恰是从当时起到处施恩于百姓，乃至厥后公室民气相背。莫非齐国之乱，自当时起便埋下了祸端？
孔丘说，公众懂了刑法原则就落空了“刑不成知，威不成测”时对贵族的畏敬。这两件事连在一起看，的确会让人思疑孔丘常日里固然宣讲要爱民、教民，实际上，他主张的倒是愚民，让公众不知、不察、稳定。
“嘘――”我赶紧转头朝他比了一个手势，“师弟，说话要谨慎。”
孔丘相邀无恤论政，世人皆露殷羡之色。
“不消扶我，今早已经喝过药了，无妨的。”孔丘摆了摆手，拄着拐杖朝门口走去。走了两步，他俄然又停了下来，转头对子贡道：“赐，本日是卜商替我煎的药，回呢？我有两日没见到他了。”
“诺！”子贡赶紧起家，站在矮几上取来了孔丘要的书卷。
“夫子，让弟子带他们去书院吧？你这几日头痛刚好些，还是留在屋里歇息吧！”子贡闻言赶紧搀扶着孔丘站了起来。
我不晓得无恤是从那里得知了孔丘的谈吐，但方才那一句“民可使由之而不成使知之。”说的是，君主统治公众，差遣他们去做事便是了，至于为甚么要这么做，则没需求奉告他们。这句话很天然地让我遐想到了当年晋国铸刑鼎时孔丘说的那句――“晋其亡乎！失其度矣。”
“夫子之意是说德治好过刑治？”我见礼问道。
“亡国之道？”无恤眼中的冷酷终究因为孔丘的一句话漾起了波澜。
我环顾一圈见没人重视我们，就踮起脚在无恤耳边笑道：“红云儿，我如何记得明天早上有小我同我说，他懒得来听孔夫子那些胡漫骂人的话啊？”
“好你个丫……”无恤两步就蹿到了我身边。
“不敢不敢，你明日补上十条肉干送给夫子，再叫我一声师兄便好了。”我怕无恤再拧我，话没说完人就已经跑开了。
“那夫子为何又说晋要亡国？”无恤思忖半晌又问。
“诺，弟子记下了。”子贡小跑两步跟上了孔丘的法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