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学诸生三万馀人,郭泰及颍川贾彪为其冠,与李膺、陈蕃、王畅更相褒重。学中语曰:“天下模楷,李元礼;不畏强御,陈仲举;天下漂亮,王叔茂。”因而中外承风,竞以臧否相尚,自公卿以下,莫不畏其贬议,屣履到门。

冬,十月,司空周景免;以太常刘茂为司空,茂,恺之子也。郎中窦武,融之玄孙也,有女为朱紫。采女田圣有宠于帝,帝将立之为后。司隶校尉应奉上书曰:“母后之重,荣枯所因;汉立飞燕,胤嗣泯绝。宜思《关雎》之所求,远五禁之所忌。”太尉陈蕃亦以田氏寒微,窦族良家,争之甚固。帝不得已,辛巳,立窦贵报酬皇后,拜武为特进、城门校尉,封槐里侯。

陈蕃数言李膺、冯绲、刘祐之枉,请加原宥,升之爵任,言及反覆,诚辞诚心,乃至流涕;帝不听。应奉上疏曰:“夫忠贤武将,国之心膂。窃见左校弛刑徒冯绲、刘祐、李膺等,诛举邪臣,肆之以法;陛下既不听察,而猥受谮诉,遂令忠臣同愆元恶,自春迄冬,不蒙降恕,遐迩观听,为之感喟。夫立政之要,记过忘失;是以武帝舍安国于徒中,宣帝征张敞于逃亡。绲前讨蛮荆,均吉甫之功;祐数临督司,有不吐茹之节;膺著威幽、并,遗爱度辽。今三垂蠢动,王旅未振,乞原膺等,以备不虞。”书奏,乃悉免其刑。久之,李膺复拜司隶校尉。时小黄门张让弟朔为野王令,贪残无道,畏膺严肃,逃还京师,匿于兄家合柱中。膺知其状,率吏卒破柱取朔,付雒阳狱,受辞毕,即杀之。让诉冤于帝,帝召膺,诘以不先请便加诛之意。对曰:“昔仲尼为鲁司寇,七日而诛少正卯。今臣到官已积一旬,私惧以稽留为愆,不料获速疾之罪。诚自知衅责,死不旋踵,特乞留五日,克殄元恶,退就鼎镬,始生之愿也。”帝无复言,顾谓让曰:“此汝弟之罪,司隶何愆!”乃遣出。自此诸黄门、常侍皆鞠躬屏气,休沐不敢出宫省。帝怪问其故,并叩首泣曰:“畏李校尉。”时朝廷日乱,法纪颓弛,而膺奇特风裁,以申明自高,士有被其容接者,名为登龙门云。

司徒许栩免;蒲月,以太常胡广为司徒。

十一月,壬子,黄门北寺火。

秋,七月,以太史大夫陈蕃为太尉。蕃让于太常胡广、议郎王畅、弛刑徒李膺,帝不准。畅,龚之子也,尝为南阳太守,疾其多贵戚豪族,下车,奋厉威猛,大姓有犯,或使吏发屋伐树,堙井夷灶。功曹张敞奏记谏曰:“文翁、召父、卓茂之徒,皆以温厚为政,流闻后代。发屋伐树,将为严烈,虽欲惩恶,难以闻远。郡为旧都,侯甸之国,园庙出于章陵,三后生改过野,自复兴以来,功臣将相,继世而隆。愚觉得恳恳用刑,不如行恩;孜孜求奸,未若礼贤。舜举皋陶,不仁者远,化人在德,不在用刑。”畅深纳其言,更崇宽政,教养大行。

闰月,甲午,南宫朔平署火。

八月,戊辰,初令郡国有田者亩敛税钱。

玄月,丁未,京师地动。

荆州兵朱盖等叛,与桂阳贼胡兰等复攻桂阳,太守任胤弃城走,贼众遂至数万。转攻零陵,太守下邳陈球恪守拒之。零陵下湿,编木为城,郡中惶恐。掾史白球遣家出亡,球怒曰:“太守分国虎符,受任一邦,岂顾妻孥而沮国威乎!复言者斩!”乃弦大木为方,羽矛为矢,引机发之,多所杀伤。贼激流灌城,球辄于内因阵势,反决水淹贼,相拒十馀日不能下。时度尚征还京师,诏以尚为中郎将,率步骑二万馀人救球,发诸郡兵并势讨击,大破之,斩兰等首三千馀级,复以尚为荆州刺史。苍梧太守张叙为贼所执,及任胤皆征弃市。胡兰馀党南走苍梧,交趾刺史张磐击破之,贼复还入荆州界。度尚惧为己负,乃伪上言苍梧贼入荆州界,因而征磐下廷尉。辞状未正,会赦见原,磐不肯出狱,方更牢持械节。狱吏谓磐曰:“天恩旷然,而君不出,何乎?”磐曰:“磐备位方伯,为尚所枉,享福监狱。夫事有真假,法有是非,磐实不辜,赦无所除;如忍以苟免,永受侵辱之耻,生为恶吏,死为敝鬼。乞传尚诣廷尉,面对曲直,足明真伪。尚不征者,磐埋骨牢槛,终不虚出,望尘受枉!”廷尉以其状上,圣旨征尚,到廷尉,辞穷,享福,以先有功得原。

庚午,上亲祠老子于濯龙宫,以文羪为坛饰,淳金釦器,设华盖之坐,用郊天乐。

诏征张奂为大司农,复以皇甫规代为度辽将军。规自以连在大位,欲求退避,数上病,不见听。会朋友丧至,规越界迎之,因令客告密并州刺史胡芳,言规擅远虎帐,当急举奏。芳曰:“威明欲避第仕涂,故激起我耳。吾当为朝廷爱才,何能申此子计邪!”遂无所问。

征东海相刘宽为尚书令。宽,崎之子也,历典三郡,温仁多恕,虽在匆急,何尝疾言遽色。吏民有过,但用蒲鞭罚之,示辱罢了,终不加苦。每见父老,慰以农里之言,少年,勉以孝悌之训,人皆悦而化之。

段飃击破西羌,进兵穷追,展转山谷间,自春及秋,无日不战,虏遂败散,凡斩首二万三千级,获生口数万人,降者万馀落。封飃都乡侯。

宛有富贾张汎者,与后宫有亲,又善雕镂玩好之物,颇以赂遗中宫,以此得显位,用势纵横。岑晊与贼曹史张牧劝成瑨收捕汎等,既而遇赦;瑨竟诛之,并收其宗族来宾,杀二百馀人,后乃奏闻。小黄门晋阳赵津,贪横放恣,为一县巨患。太原太守平原刘瓆使郡吏王允讨捕,亦于赦后杀之。因而中常侍侯览使张泛妻上书讼冤,寺大家缘谮诉瑨、瓆。帝大怒,征瑨、瓆,皆下狱。有司承旨,奏瑨、瓆罪当弃市。

鲜卑闻张奂去,招结南匈奴及乌桓同叛。六月,南匈奴、乌桓、鲜卑数道入塞,寇掠缘边九郡。秋,七月,鲜卑复入塞,诱引东羌与共盟诅。因而上郡沈氐、安宁先零诸种共寇武威、张掖,缘边大被其毒。诏复以张奂为护匈奴中郎将,以九卿秩督幽、并、凉三州及度辽、乌桓二营,兼察刺史、二千石可否。

初,帝为蠡吾侯,受学于甘陵周福,及即位,擢福为尚书。时同郡河南尹房植驰名当朝,乡报酬之谣曰:“天下端方,房伯武;因师获印,周仲进。”二家来宾,相互讥揣,遂各树朋徒,渐成尤隙。由是甘陵有南北部,党人之议自此始矣。汝南太守宗资以范滂为功曹,南阳太守成瑨以岑晊为功曹,皆委心听凭,使之褒善纠违,清除朝府。滂尤刚毅,疾恶如仇。滂甥李颂,素无行,中常侍唐衡以属资,资用为吏;滂寝而不召。资迁怒,捶书佐朱零,零仰曰:“范滂清裁,本日宁受笞而死,滂不成违。”资乃止。郡中中人以下,莫不怨之。因而二郡为谣曰:“汝南太守范孟博,南阳宗资主画诺;南阳太守岑公孝,弘农成瑨但坐啸。”

延熹九年丙午,公元一六六年春,正月,辛卯朔,日有食之。诏公卿、郡国举至孝。太常赵典所举荀爽对策曰:“昔者贤人建六合当中而谓之礼,众礼当中,昏礼为首。阳性纯而能施,阴体顺而能化,以礼济乐,节宣其气,故能丰子孙之祥,致老寿之福。及三代之季,淫而无节,阳竭于上,阴隔于下,故周公之戒曰:‘时亦罔或克寿。’《传》曰:‘截趾适屦,孰云其愚,何与斯人,追欲丧躯。’诚可痛也。臣窃闻后宫采女五六千人,从官、侍使复在其外,空赋不辜之民,以供无用之女,百姓贫困于外,阴阳隔塞于内,故打动和蔼,灾异屡臻。臣愚觉得诸未幸御者,一皆遣出,使成妃合,此诚国度之大福也。”诏拜郎中。司隶、豫州饥,死者什四五,至有灭户者。

夏,四月,济阴、东郡、济北、平原河水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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