吏部尚书顾觊之独不降意于法兴等。蔡兴宗与觊之善,嫌其风节太峻,觊之曰:“辛毗有言:‘孙、刘不过使吾不为三公耳。’觊之常觉得:人禀命有定分,非智力所移,唯应恭己守道;而阇者不达,妄意幸运,徒亏雅道,无关得丧。乃以其意命弟子原著《定命论》以释之。”

丙申,魏主畋于松山;秋,七月,庚午,如河西。

允所与同征者游雅等皆至大官,封侯,部下吏至刺史、二千石者亦数十百人,而允为郎二十七年不徙官。帝谓群臣曰:“汝等虽执弓刀在朕摆布,徒立耳,何尝有一言规正;唯伺朕高兴之际,祈官乞爵,今皆无功而至王公。允执笔佐我国度数十年,为益很多,不过为郎,汝等不自愧乎!”乃拜允中书令。

帝不欲权在臣下,六月,戊寅,分吏部尚书置二人,以都官尚书谢庄、度支尚书吴郡顾觊之为之。又省五兵尚书。

时魏百官无禄,允常使诸子樵采以自给。司徒陆丽言于帝曰:“高允虽蒙宠待,而家贫,老婆不立。”帝曰:“公何不先言?今见朕用之,乃言其贫乎!”本日,至允第,惟草屋数间,布被,缊袍,厨中盐菜罢了。帝感喟,赐帛五百匹,粟千斛,拜宗子悦为长乐太守,允固辞,不准。帝重允,常呼为令公而不名。

南彭城民高阇、沙门昙标以妖妄相扇,与殿中将军苗允等谋反叛,立阇为帝。事觉,甲辰,皆伏法,死者数十人。因而下诏沙汰诸沙门,设诸条禁,严其诛坐;自非戒行精苦,并使出家。而诸尼多出入宫掖,此制竟不能行。

冬,十月,甲戌,魏主北巡,欲伐柔然,至阴山,会雨雪,魏主欲还,太尉尉眷曰:“今动大众以威北敌,去都不远而车驾遽还,虏必疑我有内难。将士虽寒,不成不进。”魏主从之,辛卯,军于车仑山。

乙丑,魏东平成王陆俟卒。

中书令王僧达,幼聪警能文,而跌宕不拘。帝初践祚,擢为仆射,居颜、刘之右。自大才地,谓当时莫及,一二年间,即望宰相。既而迁护军,怏怏不得志,累启求出。上不悦,由是稍稍下迁,五岁七徙,再被弹削。僧达既耻且怨,所上表奏,辞旨顿挫,又好非议时政,上已积气愤。路太后兄子尝诣僧达,趋升其榻,僧达令舁弃之。太后大怒。固邀上令必杀僧达。会高阇反,上因诬僧达与阇通谋,八月,丙戌,收付廷尉,赐死。

初,上在江州,山阴戴法兴、戴明宝、蔡闲为典签;及即位,皆觉得南台侍御史兼中书通事舍人。是岁,三典签并以初举兵预暗害,赐爵县男;闲已卒,追赐之。时上亲览朝政,不任大臣;而腹心耳目,不得无所委寄。法兴颇知古今,素见亲待。鲁郡巢尚之,人士之末,浏览文史,为上所知,亦觉得中书通事舍人。凡选授迁徙诛赏大处罚,上皆与法兴、尚之参怀;表里琐事,多委明宝。三人权重当时,而法兴、明宝大纳货贿,凡所荐达,言无不可,天下辐凑,门外成市,产业并累令媛。

裴子野论曰:古者,德义可尊,无择负贩;苟非其人,何取世族!名公子孙,还齐布衣之伍;士庶虽分,本无华素之隔。有晋以来,其流稍改,草泽奇士,犹显清途;降及季年,专限阀阅。自是三公之子,傲九棘之家,黄散之孙,蔑令长之室;转相骄贵,互争铢两,唯论流派,不问贤达。以谢灵运、王僧达之才调轻躁,使生自寒宗,犹将覆折;重以怙其庇荫,召祸宜哉。

允好切谏,朝廷事有不便,允辄求见,帝常屏摆布以待之。或自朝至幕,或连日不出;群臣莫知其所言。语或痛切,帝所不忍闻,命摆布扶出,然终善遇之。时有上事为激讦者,帝省之,谓群臣曰:“君、父一也。父有过,子何不作书于众中谏之!而于私室屏处谏者,难道不欲其父之恶彰于外邪!至于事君,何独不然!君有得失,不能面陈,而上表显谏,欲以彰君之短,明己之直,此岂忠臣所为乎!如高允者,乃真忠臣也。朕有过,何尝不面言,至有朕所不堪闻者,允皆无所避。朕闻其过而天下不知,可不谓忠乎!”

沈约论曰:夫君子、小人,类物之能称,蹈道则为君子,违之则为小人。是以太公起屠钓为周师,傅说去板筑为殷相,明扬幽仄,唯才是与。逮于二汉,兹道未革:胡广累世农夫,致位公相;黄宪牛医之子,名重京师:非若晚代分为二途也。魏武始立九品,盖以论人才好坏,非谓世族崎岖。而都正俗士,随时俯仰,凭藉世资,用相陵驾;是以因循,遂为成法。周、汉之道,以智役愚,魏、晋以来,以贵役贱,士庶之科,较然有辨矣。

丙戌,建平宣简王宏以疾解尚书令;三月,丁未,卒。

初,晋世,散骑常侍选望甚重,与侍中不异;厥后职任闲散,用人渐轻。上欲重其选,乃用当时名流临海太守孔觊、司徒长史王彧为之。侍中蔡兴宗谓人曰:“选曹要重,常侍闲淡,改之以名而不以实,虽主张欲为轻重,民气岂可变邪!”既而常侍之选复卑,选部之贵不异。觊,琳之之孙;彧,谧之兄孙;兴宗,廓之子也。

积射将军殷孝祖筑两城于净水之东。魏镇西将军封敕文攻之,清口戍主、振威将军傅乾爱,拒破之。孝祖,羡之曾孙也。上遣虎贲主庞孟虬将兵救清口,青、冀二州刺史颜师伯遣中兵参军苟思达助之,败魏兵于沙沟。师伯,竣之族兄也。上遣司空参军卜天生将兵会傅乾爱及中兵参军江方兴共击魏兵,屡破之,斩魏将窟瑰公等数人。十一月,魏征西将军皮豹子等将三万骑助封敕文寇青州,颜师伯御之,辅国参军焦度刺豹子坠马,获其铠槊具装,手杀数十人。度,本南安氐也。

裴子野论曰:官人之难,先王言之,尚矣。周礼,始于黉舍,论之州里,告诸六事,而后贡于王庭。其在汉家,州郡积其服从,五府举为掾属,三公参其得失,尚书奏之天子;一人之身,所阅者众,故能官得其才,鲜有败露。魏、晋易是,所失弘多。夫厚貌深衷,险如豨壑,择言观行,犹惧弗周,况今万品千群,俄折乎一面,庶僚百位,专断于一司,因而嚣风遂行,不成遏止。干进务得,兼加谄渎;无复廉耻之风,谨厚之操;官邪国败,不成纪纳,借使龙作纳言,舜居南面,而治致平章,不成必也,况后之官人者哉!孝武虽分曹为两,不能反之于周、汉,朝三暮四,其庸愈乎!

夏,四月,甲申,立皇子子绥为安陆王。

玄月,乙巳,魏主还平城。

丙寅,魏大赦。

游雅常曰:“前史称卓子康、刘文饶之为人,褊心者或不之信。余与高子游处四十年,何尝见其喜愠之色,乃知前报酬不诬耳。高子内文明而外和婉,其言呐呐不能出口。昔崔司徒尝谓余云:‘高生丰才博学,一代佳士,所乏者,矫矫风节耳。’余亦觉得然。及司徒获咎,起于纤微,诏指临责,司徒声嘶股栗,殆不能言;宗钦已下,伏地流汗,皆无人色。高子独敷陈事理,申释是非,辞义清辩,音韵高亮。人主为之动容,听者无不神耸,此非所谓矫矫者乎!宗爱方用事,威振四海。尝召百官于都坐,王公已下皆趋庭望拜,高子独升阶长揖。由此观之,汲长孺能够卧见卫青,何抗礼之有!此非所谓风节者乎!夫人固未易知;吾既失之于心,崔又漏之于外,此乃管仲所乃至恸于鲍叔也。”

乙酉,以金紫光禄大夫褚湛之为尚书左仆射。

丙辰,魏高宗还平城,起太华殿。是时,给事中郭善明,性倾巧,说帝大起宫室。中书侍郎高允谏曰:“太祖始定都邑,其所营立,必因农隙,况建国已久,永安前殿足以朝会,西堂、温室足以宴息,紫楼足以临望;纵有修广,亦宜驯致,不成匆促。今计所当役凡二万人,老弱供饷,又当倍之,期半年可毕。一夫不耕,或受之饥,况四万人之劳费,可胜道乎!此陛下所宜留意也。”帝纳之。

魏主自将骑十万、车十五万两击柔然,度大漠,旗号千里。柔然处罗可汗远遁,其别部乌朱驾颓等帅数千落降于魏。魏主刻石纪功而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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