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徙并州刺史王思政为荆州刺史,使之举诸将可代镇玉壁者。思政举晋州刺史韦孝宽,丞相泰从之。东魏丞相欢悉举山东之众,将伐魏;癸巳,自邺会兵于晋阳;玄月,至玉壁,围之。以挑西师,西师不出。

东魏丞相欢攻玉壁,日夜不息,魏韦孝宽随机拒之。城中无水,汲于汾,欢使移汾,一夕而毕。欢于城南起土山,欲乘之以入。城上先有二楼,孝宽缚木接之,令常高于土山以御之。欢使告之曰:“虽尔缚楼至天,我当穿地取尔。”乃凿地为十道,又用方士李业兴“孤虚法”,聚攻其北。北,天险也。孝宽掘长堑,邀其隧道,选兵士屯堑上。每穿至堑,兵士辄擒杀之。又于堑外积柴贮火,敌有在隧道内者,塞柴投火,以皮排吹之,一鼓皆焦烂。敌以攻车撞城,车之所及,莫不摧毁,无能御者。孝宽缝布为幔,随其所向张之,布既悬空,车不能坏。敌又缚松、麻于竿,灌油加火以烧布,并欲焚楼。孝宽作长钩,利其刃,火竿将至,以钩遥割之,松、麻俱落。敌又于城四周穿地为二十道,此中施梁柱,放火烧之。柱折,城崩。孝宽随崩处竖木栅以抜之,敌不得入。城外尽进犯之术,而城中守御有馀。孝宽又夺据其土山。欢无如之何,乃使仓曹参军祖琫说之曰:“君独守孤城,而西方无救,恐终不能全,何不降也?”孝宽报曰:“我城池严固,兵食有馀。攻者自劳,守者常逸,岂有旬朔之间已须救济!适忧尔众有不返之危。孝宽关西男人,必不为降将军也!”琫复谓城中人曰:“韦城主受彼荣禄,或复可尔;自外军民,何事相随入汤火中!”乃射募格于城中云:“能斩城主降者,拜太尉,封建国郡公,赏帛万匹。”孝宽手题书背,返射城外云:“能斩高欢者准此。”琫,莹之子也。东魏苦攻凡五旬日,士卒战及病死者七万人,共为一冢。欢智力皆困,因此发疾。有星坠欢营中,士卒惊惧。十一月,庚子,得救去。

整行及玉门,召豪杰述保罪行,驰还袭之。先克晋昌,斩吕兴;进击瓜州,州人素佩服整,皆弃保来降,保奔吐谷浑。

李贲复帅众二万自獠中出屯典澈湖,大造船舰,充塞湖中。众军惮之,顿湖口,不敢进。陈霸先谓诸将曰:“我师已老,将士颓废;且孤军无援,入人亲信,若一战不捷,岂望生全!今藉其屡奔,情面未固,夷、獠乌合,易为摧殄。合法共出百死,决力取之;无端逗留,时势去矣!”诸将皆沉默莫应。是夜,江水暴起七丈,注湖中。霸先勒所部兵乘流先进,众军鼓噪俱前;贲众大溃,窜入屈獠洞中。

庚戌,上幸同泰寺,遂停寺省,讲《三慧经》。夏,四月,丙戌,解讲,大赦,改元。是夜,同泰寺宝塔灾,上曰:“此魔也,宜广为法事。”群臣皆称善。乃下诏曰:“道高魔盛,积德鄣生。当穷兹土木,倍增昔日。”遂起十二层宝塔;将成,值侯景乱而止。

仲春,魏以义州刺史史宁为凉州刺史。前刺史宇文仲和据州,不受代,瓜州民张保杀刺史成庆以应之,晋昌民吕兴杀太守郭肆,以郡应保。丞相泰遣太子太保独孤信、开府仪同三司怡峰与史宁讨之。

初,张保欲杀州主簿令狐整,以其人望,恐失众心,虽外相敬,内甚忌之。整阳为亲附,因令人说保曰:“今东军渐逼凉州,彼势孤危,恐不能敌,宜急分精锐以救之。然成败在于将领,令狐延保,兼资文武,使将兵以往,蔑不济矣。”保从之。

欢谓澄曰:“我虽病,汝面更有馀忧,何也?”澄未及对,欢曰:“难道忧侯景叛邪?”对曰:“然。”欢曰:“景独裁河南,十四年矣,常有飞扬放肆之志,顾我能畜养,非汝所能驾驭也。今四方不决,勿遽发哀。库狄干鲜卑老公,斛律金敕勒老公,并性遒直,终不负汝。可朱浑道元、刘丰生,远来投我,必无异心。潘相乐本作道人,心和厚,汝兄弟当得其力。韩轨少戆,宜宽借之。彭乐亲信可贵,宜防护之。堪敌侯景者,唯有慕容绍宗,我故不贵之,留以遗汝。”又曰:“段孝先忠亮仁厚,智勇兼备,亲戚当中,唯有此子,军旅大事,宜共筹之。”又曰:“邙山之战,吾不消陈元康之言,留患遗汝,死不瞑目!”相乐,广宁人也。

甲子,诏:“犯法非大逆,父母、祖父母不坐。”先是,江东唯建康及三吴、荆、郢、江、湘、梁、益用钱,其馀州郡杂以谷帛,交、广专以金银为货。上自铸五铢及女钱,二品并行,禁诸古钱。浅显中,更铸铁钱。由是民私铸者多,物价腾踊,买卖者至以车载钱,不复计数。又自破岭以东,八十为百,名曰“东钱”;江、郢以上,七十为百,名曰:“西钱”;建康以九十为百,名曰“长钱”。丙寅,诏曰:“朝四暮三,众狙皆喜,名实未亏而喜怒为用。顷闻外间多用九陌钱,陌减则物贵,陌足则物贱,非物有贵贱,乃心有倒置。至于远方,日更滋甚,徒乱王制,无益民财。自今可通用足陌钱!令书行后,百日为期,若犹有犯,男人谪运,女子质作,并同三年。”诏下而人不从,钱陌益少;至于季年,遂以三十五为百云。

魏史宁晓谕凉州吏民,率皆归附,独宇文仲和据城不下。蒲月,独孤信使诸将夜攻其东北,自帅懦夫袭其西南。迟明,克之,遂擒仲和。

东魏丞相欢如邺。高澄迁洛阳《石经》五十二碑于邺。

六月,庚子,东魏以司徒侯景为河南大将军、大行台。

上年高,诸子心不相下,相互猜忌。邵陵王纶为丹杨尹,湘东王绎在江州,武陵王纪在益州,皆权侔人主;太子纲恶之,常选精兵以卫东宫。八月,以纶为南徐州刺史。

东魏司徒、河南大将军、大行台侯景,右足偏短,弓马非其长,而多谋算。诸将高敖曹、彭乐等皆勇冠一时,景常轻之,曰:“此属皆如豕突,势何所至!”景尝言于丞相欢:“愿得兵三万,横行天下,要须济江缚取萧衍老公、觉得承平寺主。”欢使将兵十万,独裁河南,杖任若己之半体。

秋,七月,壬寅,东魏斥逐骑常侍元廓来聘。

魏以韦孝宽为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进爵建忠公。时人以王思政为知人。

冬,十月,乙亥,之前东扬州刺史岳阳王詧为雍州刺史。上舍詧兄弟而立太子纲,内常愧之,宠亚诸子。以会稽人物殷阜,故用詧兄弟迭为东扬州以慰其心。詧兄弟亦内怀不平。詧以上朽迈,朝多秕政,遂蓄聚货财,折节下士,招募英勇,摆布至数千人。以襄阳形胜之地,梁业所基,遇乱能够图大功。乃克己为政,抚循士民,数施恩德,延纳规谏,所部称治。

魏大行台度支尚书、司农卿苏绰,性忠俭,常以丧乱未平为己任,荐贤拔能,纪纲庶政;丞相泰推心任之,人莫能间。或出游,常预署空纸以授绰;有须处罚,随究竟施,及还,启知罢了。绰常谓“为国之道,当爱人如慈父,训人如严师。”每与公卿论议,自昼达夜,事无大小,若指诸掌,积劳成疾而卒。泰深怜惜之,谓公卿曰:“苏尚墨客平廉让,吾欲全其素愿,恐悠悠之徒有所未达;如厚加赠谥,又乖宿昔相知之心;何为而可?”尚书令史麻瑶越次进曰:“俭省,以是彰其美也。”泰从之。归葬武功,载以布车一乘,泰与群公步送出同州郭外。泰于车后酹酒言曰:“尚墨客平为事,老婆兄弟所不知者,吾皆知之。唯尔知吾心,吾知尔志,方欲共定天下,遽舍吾去,何如!”因举声恸哭,不觉卮落于手。

众议推整为刺史,整曰:“吾属以张保逆乱,恐阖州之人俱陷不义,故相与讨诛之;今复见推,是效尤也。”乃推魏所遣使波斯者张道义行州事,具以状闻。丞相泰以申徽为瓜州刺史,召整为寿昌太守,封襄武男。整帅宗族乡里三千馀人入朝,从泰征讨,累迁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加侍中。

中大同元年丙寅,公元五四六年春,正月,癸丑,杨瞟等克嘉宁城,李贲奔新昌獠中,诸军顿于江口。

先是,欢别使侯景将兵趣齐子岭,魏建州刺史杨檦镇车厢,恐其寇邵郡,帅骑御之。景闻檦至,斫木断路六十馀里,犹惊而不安,遂还河阳。庚戌,欢使段韶从太原公洋镇邺。辛亥,征世子澄会晋阳。

三月,乙巳,大赦。

上敦尚高雅,疏简刑法,自公卿大臣,咸不以鞫狱为意。奸吏招权弄法,货赂成市,枉滥者多。大率二岁刑已上岁至五千人;徙居作者具五任,其无任者著升械;若疾病,权解之,是后囚徒或有优、剧。时贵爵后辈,多骄淫犯警。上大哥,厌于万几。又专精佛戒,每断重罪,则整天不怿;或谋反逆,事觉,亦泣而宥之。由是贵爵益横,或白天杀人于都街,或暮夜公行剽掠,有罪逃亡者,匿于王家,有司不敢搜捕。上深知其弊,而溺于慈爱,不能禁也。魏东阳王荣为瓜州刺史,与其婿邓彦同行。荣卒,瓜州首望表荣子康为刺史,彦杀康而夺其位。魏不能讨,因以彦为刺史,屡征不至,又南通吐谷浑。丞相泰以道远难于动众,欲以计取之,以给事黄门侍郎申徽为河西大使,密令图彦。徽以五十骑行,既至,止于宾馆;彦见徽单使,不觉得疑。徽遣人微劝彦归朝,彦不从;徽又使同意其留计,彦信之,遂来至馆。徽先与州主簿敦煌令狐整等暗害,执彦于坐,责而缚之;因宣诏慰谕吏民,且云“雄师续至”,城中无敢动者,遂送彦于长安。泰以徽为都官尚书。

十仲春,己卯,欢以无功,表解都督中外诸军,东魏主许之。欢之自玉壁归也,军中讹言韦孝宽以定功弩射杀丞相;魏人闻之,因命令曰:“劲弩一发,凶身自陨。”欢闻之,勉坐见诸贵,使斛律金作《敕勒歌》,欢自和之,哀感流涕。

景素轻高澄,尝谓司马子如曰:“高王在,吾不敢有异;王没,吾不能与鲜卑小儿同事!”子如掩其口。及欢疾笃,澄诈为欢书以召景。先是,景与欢约曰:“今握兵在远,人易为诈,所赐书皆请加微点。”欢从之。景得书无点,辞不至;又闻欢疾笃,用其行台郎颍川王伟计,遂拥兵自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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