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别是比她美的女子,更是厌极。

长公主更加对劲,点头赞道:“这身儿衣裳倒比方才的都雅。”

望着满地狼籍,长公主扯开嘴角,苦涩一笑。

染了丹蔻的手指,衬着碧青毡、白纸屑,更加乌黑细嫩,再瞧不出当年挽缰纵马的陈迹。

而待再度回转时,程氏已是重新到脚都换了新的,上身是素面儿姜黄袄,下系着白绫挑线裙子,描眉著粉、妆容甚浓,倒是比方才的淡妆素抹,老了好几岁。

程氏瞥见她神情,心中了然,不免有些惴惴,蹲身儿见礼:“给长公主存候。”

“现在我也不求别的,唯希冀陛下开恩,让冲儿重新做回世子,则我这为母的一点念想,便也满足了,至于旁的……”她哽咽得短长,几近不能续下余言。

“快快请进。”长公主上前两步,作相迎之姿,却见锦帘卷起,程氏走了出去。

二人重新坐定,又换过新茶,程氏方才道明来意,却本来,还是为着郭冲。

程氏这是拿元嘉帝的金口玉言当狗屁么?

只那绿裙色彩柔滑,被茶水一浸,便开端往下掉色,越是拿帕子拭,色彩便掉得越短长,斯须之间,好好的一方素帕,也染作绿色。

然说到底,郭冲还是太蠢。所谓烂泥扶不上墙,说的就是这等货品。

固然说,蠢亦有蠢的好,若推之于高位,则掌控起来更轻易,行事亦更便利。

“启禀殿下,兴济伯夫人到了。”

她微有些恍神,耳边似响起和顺絮语:

长公主略抬手:“起罢,一家人,何必如此见外?”

程氏谢了她,低眉时,面露讽刺。

让郭冲重新做回世子?

她真是气昏头了。

长公主蹙起眉,眉心几近拧作一团,涂着素净口脂的唇,不着陈迹地,向旁撇了撇。

平板而清楚的通传声,将旖旎旧事,化作冰冷实际。

这一名的芥蒂,真是越来越重了,连她这个继母都要防,的确有病,且病入膏肓,为了个附马爷,把天理人伦都忘了。

甫一见她,长公主便微眯起双眼。

思及此,她又自嘲地勾了勾唇角。

小宫人直吓得抖衣而颤,魏嬷嬷忙应是,拉着她们缓慢退下。

我呸!真真人丑事多!

程氏心下极鄙,然面上倒是一脸宽裕,轻声告罪:“殿下包涵,我先去换条裙子来,请您少待。”

好笑的是,弄死人以后,这位世子爷竟还把人沉了湖,的确毫无办事之智,把个简简朴单的事弄得不成清算,白废了她一手好棋。

一时茶点皆至,程氏便端起茶盏,笑着道:“殿下恕罪,委实是吹了一起冷风,就想喝口热的。”

“呀,这裙子怕是穿不得了,好生可惜。”长公主惋叹一声,面色稍霁,甚而暴露笑来。

这难道叫天下人嘲笑?

那是她影象中,他独一的一次嘉奖。这温润语声,隔经年的工夫、隔一程回不去的韶华,辽远而来,倒是……再也触之不及。

程氏本日,亦著一身绿裙。

一个奴婢罢了,便死上百十个又如何?

魏嬷嬷在门外应是,未几时,便领着两名拿箕帚的小宫人进屋,正待打扫,长公主忽似想起甚么,勃然色变,厉声道:“罢了,退下!都给本宫退下!”

长公主黯黯低眉,拾起一片纸屑。

长公主松开眉心,端起白瓷盏,浅浅啜了口茶,低垂的眼睛里,漾起一痕不屑。

但是,到底长公主不比儿媳,由不得她拿出婆母的气势来,既是对方发了话,她亦不敢再哭,收泪强笑道:“罢了,我这也是体贴则乱,倒将闲事丢去了一旁。”

这倒也就罢了。

再者说,郭冲本身也恁地不争气,竟做下这等蠢事,真真愚不成及。

“夫人莫要哭了,郁气伤身的。”柔声劝一句,长公主一手执盏,一手提起帕子拭面,神采淡然:“夫人此时前来,想也不是只想在我面前哭一场罢?有甚么话,但说便是。”

想她以长公主之尊,苦心孤诣为郭冲谋取出息,可他倒好,竟亲手弄死一个奴婢。

语罢,举盏欲饮,不想行动急了些,手肘一晃,半盏茶皆倾在裙上,她“哎呀”一声便站起来,满面局促。

“殿下拈笔之姿,非常端雅。”

她最厌与人着同色衣衫。

“扑啦啦”,风拍锦帘,絮语散尽,入目处,唯晶烛华堂,那低语和顺的人,到底不见。

也不瞧瞧那张老脸,姿色比她这做婆母的都不如,偏要端着拿着,弄出一股子高雅作派来,委实叫人作呕。

她说着便滴下泪来,忙拿帕子按住,脸上才扑的新粉,被泪水冲出几道沟壑,更加显得老相。

罢了,现在的她,又那里来的甚么好日子?不过是苟延残喘、一无用处的废人罢了。

“……冲儿现在连门都不准出,陛下命他闭门思过三个月,又罚了老爷整一年的俸禄,还叫人传了口谕,道如果再犯,伯府的爵位便保不住了。”

她原就生得婉约,皮肤犹似少女般细嫩,不须脂粉砌色彩,天然便有一段柔媚。

这是她最愁之事,自郭冲被免除,几近夜夜不成眠。

程氏与她虽是婆媳,实则堪比君臣。长公主喜怒无常,每与之相对,程氏皆悬着半颗心,今见她不虞,心下更加不安。

“殿下恕罪,我一时急了,真是失礼得很。”她仓猝搁下茶盏,慌手慌脚取出帕子去拭。

此信乃萧太后亲笔,好轻易才托人送出宫,若叫人瞧见一言半语,再传进元嘉帝耳中,她们母女的好日子便到头了。

魏嬷嬷回声而至,陪着程氏退下。

淡淡语罢,请程氏坐了,命人上茶。

她俯身去拾纸屑。

天子一言,重若九鼎,错也是对、对则更对,怎能出尔反尔?

她叹一声,将碎纸屑尽拢于袖,起家站好。

长公主面上的笑容,缓慢冷却。

长公主笑容温和,温言道:“这又是甚么大事儿?您且去便是。”复又提声唤人:“来人,陪夫人去暖阁换衣裳。”

程氏闻言,哭声稍止,不由得内心恨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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