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峰皱起了眉头,深思:“这一场大战打下来,非论谁胜谁败,我无数契丹本家都非尸横遍野不成。最好当然是义兄得胜,倘若不幸败了,我当设法将义兄和阿紫救到安然之地。他这天子呢,做不做也就罢了。”

叛军中鼓声响起,二千名刀斧手大步而出,手中大刀精光闪亮。鼓声一停,二千柄大刀便举了起来,对准众家眷的头。那将军叫道:“向新皇投降,重重有赏,若不投降,众家眷一齐杀了!”他左手一挥,鼓声又起。

皇后叫道:“陛下射得好,射得好!祖宗基业决不能毁在奸贼手中。”

跟着飕的一箭从御营中射出,正中此人后心。此人一时未死,兀自向他母亲爬去。只听得“爹娘、孩儿”叫声不断,御营中数百人纷繁奔出。耶律洪基的亲信将军拔剑乱斩,却那边止得住?这数百人一奔出,跟着便是数千。数千人以后,哗啦啦一阵大乱,十五万亲军当中,倒奔去了六七万人。

耶律洪基初时非常惊惧,一到接战,顿时勇气倍增,站在高处,手持长刀,发令批示。御营将士见皇上切身督战,大喊:“万岁!万岁!万岁!”敌军听到“万岁”之声,昂首见到耶律洪基黄袍金甲,站在御营中的高台之上,在他积威之下,不由得踟躇不前。洪基见到良机,大喊:“左军马队包抄,冲啊!”

乱了一阵,敌军俄然分开,推出数十辆车子,来到御营之前,车子一停,随车的军士从车中拉出数十个女子,有的白发婆娑,有的方当妙龄,服饰均甚华贵。这些女子一走出车子,两边骂声顿时止歇。

御营众将士晓得他左手再是一挥,鼓声停止,这二千柄明晃晃的大刀便砍了下去。这些亲军对耶律洪基向来忠心,皇太叔和楚王以“升官”和“重赏”相招,那是难以勾引,但这时目睹本身的父母后代引颈待戮,如何不惊?

萧峰传闻辽帝要封他为官,本想带了阿紫,黑夜中不辞而别,现在见义兄面对危难,倒不便就此一走了之,好歹也要替他出番力量,不枉告终义一场。当晚他在营外漫步,只听得众官兵悄悄群情,均说父母老婆俱在上京,这一来都给皇太叔拘留了,只怕性命不保。有的思及家人,忍不住号哭。哭声传染民气,营中其他官兵处境不异,纷繁哭了起来。统兵将官虽死力喝阻,斩了几名哭得特别清脆的为徇,却也没法禁止得住。

俄然间十名“骂手”低声商讨了一会,一齐放大喉咙,大揭皇太叔和楚王的阴事。皇太叔仿佛立品甚正,无甚可骂之处,十人所骂首要都针对楚王,说他奸骗父亲妃子,仗着父亲权势为非作歹。这些话显是在教唆他父子豪情,十人齐声而喊,叫骂的言语字字不异,声传数里,数十万军士入耳清楚的实在很多。那楚王鞭子一挥,叛军齐声大噪,多数是啊啊乱叫,鼓噪呼喊,顿时便将十人的骂声淹没了。

六百名黑衣军个个武功不弱,长刀闪动,奋勇恶斗。过未几时,便有二百余人给砍倒在地。御营的黄帽黑衣兵武功较强,给砍死的只数十人,当即成了两三人合斗一人的局面,这一来,胜负之数更形清楚。又斗半晌,变成三四人合斗一人。但两边官兵只号令助势,叛军数十万人袖手旁观,并不增兵出来救济。终究叛军三百名白帽黑衣兵尽数就歼,御营黑衣军约有二百名回阵。萧峰心道:“想来辽人端方如此。”这一番清理疆场的恶斗,范围虽大不如前,惊心动魄之处却犹有过之。

耶律洪基长叹一声,心知局势已去,乘着亲军和家眷捧辅弼认,乱成一团,将叛军从中隔开了,便即命令:“向西北苍茫山退兵。”中军将军悄悄传下号令,余下未降的另有八万余人,后军转作前军,向西北方驰去。楚王急命马队追逐,但疆场上塞满了老弱妇孺,马队不能奔驰,待得推开世人,耶律洪基已带领御营亲军去得远了。

忽听得叛军阵后锣声大响,鸣金出兵。叛军马队退了下去,箭如雨发,射住阵脚。中军将军和北院枢密使率军连冲三次,都冲稳定对方步地,反给射死了千余军士。耶律洪基命令:“士卒死伤太多,临时出兵。”御营中也鸣金出兵。

耶律洪基高举长刀,大声叫道:“叛军虽众,已无斗志。再接一仗,他们便要败逃了!”御营官兵齐呼:“万岁,万岁,万岁!”

那白发老妇便是当今皇太后、耶律洪基的母亲萧太后,其他的是皇后萧后、众嫔妃和众公主。皇太叔和楚王乘耶律洪基出核心猎时反叛,围住禁宫,将皇太后等都擒了来。皇太后朗声道:“陛下勿以老妇和妻儿为念,奋力荡寇杀贼!”数十名军士拔出长刀,架在众后妃颈中。年青的嫔妃顿时错愕哭喊。

他说到这里,前面远处尘头大起,扬起十余丈高,宛似黄云铺地涌来。洪基马鞭一指,说道:“皇太叔和楚王都久经战阵,是我辽国的骁将,何故驱兵急来,不养马力?嗯,他们有恃无恐,自傲已操必胜之算。”话犹未毕,只听得左军和右军同时响起号角。萧峰极目眺望,见对方东面另有两支军马,西面亦另有两支军马,那是以五敌一的围攻之势。

敌阵中鼓声擂起,数百面皮鼓蓬蓬大响。中军将军叫道:“伐鼓!”御营中数百面皮鼓也蓬蓬响起。蓦地里劈面军中鼓声一止,数万名马队喊声震天动地,挺矛冲来。

北院大王见部属官兵听到伪诏后意有所动,喝道:“出去回骂!”三十名官兵上前十余丈。二十名官兵手举盾牌庇护,别的十名乃是“骂手”,声大喉粗,口齿便给,第一名“骂手”骂了起来,甚么“叛国奸贼,死无葬身之地”等等,跟着第二名“骂手”又骂,骂到厥后,尽是诸般污言秽语。萧峰对契丹语所知有限,这些“骂手”的言辞他多数不懂,只见耶律洪基连连点头,意甚嘉许,想来这些“骂手”骂得实在杰出。

耶律洪基传下号令:“众官兵着力平逆讨贼,靖难以后,升官以外,再减轻赏。”披起黄金甲胄,亲率全军,向皇太叔的军马迎去逆击。众官兵见皇上亲临前敌,勇气大振,连呼万岁,誓死尽忠。十余万兵马分红前军、左军、右军、中军四部,兵甲锵锵,向南挺进,另有小队游骑,散在两翼。

这日晚间,耶律洪基站在山崖之旁,向南了望,但见叛虎帐中营火有如繁星,远处有三条火龙蜿蜒而至,倒是叛军的后续军队前来参与围攻。洪基心下黯然,正待入帐,北院枢密使前来奏告:“臣部属的一万五千兵马,冲下山去投了背叛。臣治军无方,罪该万死。”洪基挥了挥手,点头道:“这也怪你不得,下去歇息罢!”

萧峰不解众马队何故上马,颇感迷惑。洪基笑道:“兄弟,你久在中原,不懂契丹人行军兵戈的体例罢?”萧峰道:“正要请陛下指导。”洪基笑道:“嘿嘿,我这个陛下,不知能不能做到本日太阳下山。你我兄弟相称,何必又叫陛下?”萧峰听他笑声中很有苦涩之意,说道:“两军未交,陛下不必忧心。”洪基道:“平原之上比武,最要紧的是马力,人力尚在其次。”萧峰顿时觉悟,道:“啊,是了!马队上马是为了免得坐骑颓废。”洪基点了点头,说道:“养足马力,临敌时冲锋陷阵,便可一往无前。契丹人东征西讨,百战百胜,这是一个很要紧的法门。”

洪基大怒,喝道:“将哭喊的女子都射死了!”只听得飕飕声响,十余枝羽箭射出,哭叫呼喊的妃子纷繁中箭而死。

萧峰挽弓提矛,随在耶律洪基身后,作他的切身保护。室里带领绿袍兵,再加一队飞熊兵庇护阿紫,居于后军。萧峰见耶律洪基眉头深锁,知他对这场战事殊无掌控。

左军由北院枢密使带领,听到皇上号令,三万马队便从侧面包抄畴昔。叛军一踌躇间,御营军马已然冲到。叛军阵脚大乱,纷繁后退。御营中鼓声雷震,叛军接战片时,便即败退。御营军马向前追杀,气势甚锐。

八万多名亲军赶到苍茫山脚下,已是傍晚,众军士又饥又累,在山坡上赶造营寨,居高临下,布阵死守。安营甫定,还未造饭,楚王已亲率精锐赶到山下,当即向山坡冲锋。御营军士箭石如雨,将叛军击退。叛军见仰攻倒霉,当即出兵,在山下安营。

两边主力各自退出数十丈,中间空位上铺满了尸首,伤者嗟叹哀号,惨不忍闻。只见两边阵中各出一队三百人的黑衣兵士,御营的头戴黄帽,敌军的头戴白帽,前去中间地带检视伤者。萧峰只道这些人是将伤者抬回救治,那知这些黑衣官兵拔出长刀,将对方的伤兵一一砍死。伤者尽数砍身后,六百人齐声号令,相互苦战。

萧峰大喜,叫道:“大哥,这一回我们大胜了!”耶律洪基下得台来,跨上战马,领军应援。忽听得号角响起,叛军主力开到,叛军前锋返身又斗,顷刻间羽箭长矛在空中飞舞来去,杀声震天,血肉横飞。萧峰只看得悄悄心惊:“这般恶斗,我平生从未见过。一小我任你武功天下无敌,到了这千军万马当中,却也全无用处,最多也不过自保性命罢了。这等雄师交兵,武林中的群殴比武与之相较,那是小巫见大巫了。”

萧峰向敌阵中望去,见远处黄盖大纛掩映之下,有两人各乘骏马,手持马鞭指指导点。一人满身黄袍,头戴冲天冠,颏下灰白长须,另一人身披黄金甲胄,面庞肥胖,神情剽悍。萧峰深思:“瞧这模样,这两人便是皇太叔和楚王父子了。”

耶律洪基脸上变色,下旨道:“结阵立寨!”中军将军纵马出去,传下号令,顿时前军和左军、右军都转了返来,一众军士将几十条大木柱用大铁锤锤上天下,伸开皮帐,四周树起鹿角,半晌之间,便在草原上结成了一个极大的木城,前后摆布,各有马队驻守,数万名弓箭手隐身大木以后,将弓弦都绞紧了,只待发箭。

猛听得嘘嘘嘘竹哨吹起,声音苦楚,军马向两旁分开,铁链声呛啷啷不断,一排排男女老幼从阵后牵了出来。顷刻间两阵中哭声震天。本来这些人都是御营官兵的家眷。御营官兵是辽帝亲军,耶律洪基特加虐待,准予家眷在上京居住,一来使亲军感激,有事之时可出死力,二来也是监督之意,使这一支精锐之师出征时不敢稍起反心,那知此次出猎,竟然变起肘腋。御营官兵的家眷不下二十余万,解到阵前的不过两三万人,此中有很多是胡乱捉来而捉错了,一时也辩白不出,但见拖儿带女,乱成一团。

只听得呀呀呀数声,一群大雁列队飞过天空。洪基举头凝睇半晌,苦笑道:“这当儿除非化身为雁,不然是插翅难飞了。”北院大王和中军将军相顾变色,知天子见了叛军军容,已有怯意。

楚王麾下一名将军纵马出阵,大声叫道:“御营众官兵听者:尔等家小,均已收捕,投降的和家眷团聚,升官三级,另有赏金。若不投降,新皇有旨,统统家眷一齐杀了。”契丹人向来残暴好杀,说是“一齐杀了”,决非打单之词,当真是要一齐杀了的。御营中有些官兵已认出了本身亲人,“爹爹,妈妈,孩子,夫君,妻啊!”两阵中呼喊之声,响成一片。

楚王见皇太后和皇后都如此倔强,此举不但不能勒迫耶律洪基,反而摆荡了己方军心,发令:“押了这些女人上车,退下。”众军士将皇太后、皇后等又押入车中,推向阵后。楚王命令:“押敌军家眷上阵!”

次日一早,探子来报,皇太叔与楚王带领兵马五十余万,北来犯驾。洪基深思:“本日之事,有进无退,即使兵败,也只要决一死战。”当即调集百官商讨。群臣对耶律洪基都极忠心,愿决死战,但均以军心为忧。

忽听得叛军阵中吹起号角,五骑马缓缓出来,居中一人双手捧着一张羊皮,朗声念了起来,念的恰是皇太叔公布的圣旨:“耶律洪基篡位,乃是伪君,现下皇太叔正位,凡我辽国虔诚官兵,须立本日回京归服,一概官升三级。”御营中十余名箭手放箭,飕飕声响,向那人射去。那人身边四人举起盾牌相护。那人持续念诵,俄然间五匹马均给射倒,五人躲在盾牌以后,终究念完皇太叔的“圣旨”,回身退回。

耶律洪基听得哭声震天,知军心涣散,更增烦恼。

叛军派出两队马队冲来攻击,中军早已有备,佯作败退,两翼一合围,将两队叛军的三千名官兵尽数围歼,余下数百人上马投降。耶律洪基左手一挥,御营军士长矛挥去,将这数百人都戳死了。这一场恶斗用时不到一个时候,却杀得惨烈非常。

鼓声隆隆不断,御营亲军官兵的心也怦怦急跳。俄然之间,御营中有人叫道:“妈妈,妈妈,不能杀了我妈妈!”投下长矛,向敌阵前的一个老妇奔去。

行到中午,忽听得前面号角声响起。中军将军发令:“上马!”众马队跳上马背,牵缰步行,只耶律洪基和各大臣仍骑在顿时。

目睹敌军前锋冲近,中军将军令旗向下一挥,御营中鼓声立止,数万枝羽箭射出,敌军前锋纷繁倒地。但敌军前仆后继,簇拥而上,前面颠仆的军马便成为后军的挡箭垛子。敌军步兵弓箭手以盾牌护身,抢上前来,向御营放箭。

洪基大呼:“娘啊,娘啊!儿子抓住叛徒,碎尸万段,为你白叟家出气。”

辽帝营寨结好不久,叛军前锋便到,却不上前应战,遥遥驻马在强弓硬弩射不到处。但听得鼓角声不断,一队队叛军围上,四周八方结成了步地。萧峰放眼望去,但见遍野敌军,不见绝顶,深思:“义兄兵势远所不及,寡不敌众,只怕非输不成。白日不易突围逃脱,只须支撑到黑夜,我便能设法救他。”但见营寨大木的影子短短的映在地下,骄阳当空,恰是过午不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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