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峰心中大起怜意,柔声道:“我怎会怪你?若不是我打伤了你,我们就不会到这里来。”阿紫微微一笑,说道:“若不是我向你发射毒针,你就不会打伤我。”

萧峰执了一张硬弓,十枝狼牙长箭,牵过一匹骏马,渐渐拉到山边,矮身转到马腹之下,身藏马下,双足钩住马背,手指一戳马腹,那马便冲了下去。山下叛军见一匹空马奔将下来,马背上并无骑者,只道是军马断缰奔逸,此事甚为平常,谁也没加留意。但不久叛军军士便见到马腹之下有人,顿时大喊起来。

萧峰押着皇太叔上得苍茫山来。耶律洪基喜不自胜,如在梦中,抢到萧峰身边,握着他双手,说道:“兄弟,兄弟,哥哥这江山,今后和你共享之。”说到这里,心神荡漾,不由得流下泪来。

萧峰知他所说的乃是真相,慨然道:“既然如此,那我便陪着哥哥,明日与叛寇决一死战。你我义结金兰,你是天子也好,是百姓也好,萧某都当你是义兄。兄长有难,做兄弟的自当和你同生共死,岂有自行逃脱之理?”洪基热泪盈眶,握住他双手,说道:“好兄弟,多谢你了。”

萧峰猿臂伸出,夺过刀子,说道:“大哥,是豪杰豪杰,便当死于疆场,如何能他杀而死?”洪基叹道:“兄弟,这很多将士跟从我日久,我归恰是死,不忍他们尽都跟着我送了性命。”

耶律洪基笑道:“很好,很好,统统依你,统统依你!”转头向北院大霸道:“你传下圣旨,皇太叔免罪。封萧峰为楚王,官居南院大王,督率叛军,回归上京。”

皇太叔颤声道:“你包管饶我性命?”萧峰向山下望去,见无数叛军手中还固执弓箭长矛,军心不决,凶恶未过,深思:“眼下以安宁军心为第一要务。皇太叔一人的存亡何足道哉,只须派人严加监守,谅他今后再也不能为非作歹。”便道:“你戴罪建功,眼下恰是良机。陛下明白都是你儿子不好,定可赦你性命。”

皇太叔的卫士先前见楚王中箭,已然有备,三十余人各举盾牌,密密层层的挡在皇太叔身前,只听得铮铮铮三响,三枝箭都在盾牌上撞落,萧峰所携的十枝箭已射出了七枝,这时只剩下三枝,目睹仇敌三十几面盾牌相互保护,这三枝箭便要射死三名卫士也难,更不消说射皇太叔了。这时他已深切敌阵,身后数千军士挺矛追来,面前更是千军万马,实已堕入了绝境。当日他独斗中原群雄,对方不过数百人,便已凶恶万分,幸得有人挥长索相救,方得脱身,本日困于数十万人的重围当中,却如何逃命?

耶律洪基大怒,骂道:“无耻叛贼,还在逞这口舌之利。”

萧峰以指尖戳马,纵马向楚王直冲畴昔,目睹离他约有二百步之遥,在马腹之下拉开强弓,发箭向他射去。楚王身边卫士举起盾牌,将箭挡开。萧峰纵马奔驰,连珠箭发,第一箭射倒一名卫士,第二箭直射楚王胸膛。

顷刻间太阳于草原边上暴露一弧,金光万道,射入白雾当中,浓雾渐消,显出雾中也都是军马。蓦地里鼓声高文,敌阵中两队黄旗军驰了出来,跟着皇太叔和楚王乘马驰到山下,举起马鞭,向山上指导商讨。

萧峰所使的,只不过是中原武林中平平无奇的地堂工夫。非论是地堂拳、地堂刀,还是地堂剑,都是在地下翻滚腾挪,伺隙攻敌下盘。这时他用于战阵,眼明手快,躲过了千百只马蹄的踩踏。他看准皇太叔的地点,直滚畴昔,飕飕飕连珠三箭,向皇太叔射去。

皇太叔大声道:“楚王挑动祸乱,现已伏法。皇上宽洪大量,饶了大师的罪恶。大家快快放下兵刃,向皇上请罪!”叛军长官将他的话传了下去,皇太叔既这么说,众叛军谁也不敢违背,但听得呛啷啷之声响成一片,众叛军都投下了兵刃。

皇太叔跪伏在地,说道:“乱臣向陛下请罪,求陛下哀怜。”

楚王大呼:“洪基,你还不自刎,更待何时?”手中马鞭直指其面,放肆已极。

这几句话朗朗传出,众叛军的鼓噪声顿时静了下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家均感惶惑无主。萧峰情知现在局势极是伤害,叛军中只须有人呼唤不平,数十万没头苍蝇般的叛军立时就会变成剧变,当真半晌也延缓不得,又大声叫道:“天子有旨:众叛军中官兵非论官职大小,一概无罪,天子开恩,决不究查。军官兵士各复原职,大师快快放下兵刃,不放兵刃的便即斩首!”

萧峰心想:“你姊姊待我密意无穷,你这小女人晓得甚么。实在,阿朱为甚么会爱上我这卤莽男人,连我本身也不明白,你又怎能晓得?”想到此处,凄然点头。

萧峰让他安坐马鞍,朗声说道:“众全军听者,皇太叔有言叮咛。”

萧峰伸出大手,抚摩她头发。阿紫重伤之余,头发脱落了大半,又黄又稀。萧峰轻叹一声,说道:“你年纪悄悄,却跟着我刻苦。”阿紫道:“姊夫,我本来不明白,姊姊为甚么如许喜好你,厥后我才懂了。”

萧峰见他越走越近,心念一动,低声道:“大哥,你跟他信口对付,我悄悄掩近身去,射他一箭。”洪基知他了得,喜道:“如此甚好,若能先将他射死,我死也瞑目。”当即进步嗓子,叫道:“楚王,我待你父子不薄,你父亲要做天子,也无不成,何必杀伤本国这很多军士百姓,害得我辽国大伤元气?”

萧峰拉上毛毡,盖到她颈下,给她悄悄拢好,轻拍她背脊,哄她安睡。展开毛毡,自行在营帐的另一角睡下。帐外火光时明时灭,闪动不定,但听得哭声模糊,知是御营官兵思念家人,大师均知明晨这一仗性命难保,不过大家忠于天子,不肯叛变。

萧峰在地下几个打滚,溜到了一名军官的坐骑之下,展开小巧绵软工夫,随即从这匹马腹底下钻到那一匹马之下,一个打滚,又钻到另一匹马底下。众官兵没法放箭,纷繁以长矛来刺。但萧峰东一钻,西一滚,尽是在马肚子底下做工夫。敌军官兵乱成一团,数千人马你推我挤,自相踩踏,却那边刺得着他?

这当儿情急冒死,蓦地一声大吼,纵身而起,从那三十几面盾牌之上纵跃而前,当提气已尽落下时,在一人盾牌上再一蹬足,又跃了畴昔,终究落在皇太叔马前。皇太叔大惊,举马鞭往他脸上击落。萧峰斜身跃起,落上皇太叔的马鞍,左手抓住他后心,挺臂将他高高举起,叫道:“快叫世人放下兵刃!”皇太叔吓得呆了,说不出话来。

萧峰羽箭又到,这一次相距更近,一箭从他左胁穿进,透胸而过。楚王身子一晃,从马背上溜了下来。萧峰一举胜利,心想:“我何不乘机更去射死了皇太叔!”

耶律洪基此时表情好极,向萧峰道:“兄弟,你说该当如何?”萧峰道:“叛甲士多势众,须当安宁军心,求陛下赦免皇太叔极刑,好让大师放心。”

楚王眼明手快,马鞭挥出,往箭上击来。这以鞭击箭之术,原是他拿抄本领,却不知射箭之人不但体力雄强,且箭上附有内劲,马鞭虽击到了箭杆,却只将羽箭拨得准头稍歪,噗的一声,插入他左肩。楚王叫声:“啊哟!”痛得伏在鞍上。

皇太叔原无争夺帝位之念,都是因他儿子楚王野心勃勃而起祸,这时他身落人手,但求免于一死,便道:“好,我依你之言便了!”

萧峰听她说的虽是孩子话,却也知不是随口胡说,不由悄悄心惊,深思:“归正明天大师都死,安抚她几句也就是了。”说道:“你真的喜好跟着我,固然跟我说就是,我也不会不允。”阿紫眼中俄然收回敞亮的光彩,喜道:“姊夫,我伤好了以后,仍要跟着你,永久不回到星宿派师父那边去了。你可别抛开我不睬。”

楚王又驰到山边,笑道:“洪基,到底降不降?你这一点儿军马,还济得甚事?你部下这些人都是大辽懦夫,又何需求他们陪你送命?是男儿汉大丈夫,爽利落快,降就降,战就战,倘若自知气数已尽,不如自刎以谢天下,也免很多伤士卒。”

萧峰有过丐帮帮众叛变本身的经历,明白叛众心机,一处窘境以后,最要紧的便是求免罪,只须对方包管决不究查,背叛斗志便失。现在叛军势大,耶律洪基身边不过七八万余人马,众寡差异,决非叛军之敌,当时势面告急,不及向耶律洪基请旨,便大声宣示免罪,好令叛军放心,不再顽抗。

次晨萧峰一早便醒了,叮嘱室里队长备好马匹,顾问阿紫,本身结束伏贴,吃了一斤羊肉,喝了三斤酒,走到山边。当时四下里尚一片暗中,过未几时,东方曙光初现,御营中号角呜呜吹起,但听得铿铿锵锵,兵甲军刃相撞之声不断于耳。营中一队队兵马开出,于各处冲要之处守御。萧峰居高临下的望将出去,只见东、南、东南边三面人头涌涌,尽是叛军。一阵白雾罩着远处,军阵不见绝顶。

萧峰道:“大哥,大丈夫能屈能伸,本日战阵倒霉,我保你退了出去,调集旧部,徐图再举。”洪基点头道:“我连老母老婆都不能保,又怎说得上甚么大丈夫?契丹人眼中,胜者豪杰,败者有罪。我一败涂地,岂能再兴?你本身去罢!”

萧峰回到帐中,见阿紫蜷卧在帐幕一角,睁着一双圆圆的大眼,兀自未睡。阿紫问道:“姊夫,你怪我不怪?”萧峰奇道:“怪你甚么?”阿紫道:“都是我不好,若不是我定要到大草原中来玩耍,也不会累得你困在这里。姊夫,我们要死在这里了,是不是?”帐外火把的红光映在她脸上,惨白之色中出现一片晕红,更显得娇小稚弱。

这时叛军中的扰攘之声震耳欲聋,成千成万的官兵弯弓搭箭,对准了萧峰,但皇太叔遭他擒获高举,谁也不敢轻举妄动。萧峰叫道:“皇太叔有令,众全军放下兵刃,听宣圣旨。天子宽洪大量,已赦免皇太叔和全部叛军官兵,非论是谁,天子都不究查造反之罪。”他内力微弱,这几句话盖过了十余万人的鼓噪骚动,声闻数里,令得山前山后十余万官兵起码有半数人听得清清楚楚。

萧峰骑马来到山腰,御营中两队兵马下来驱逐,山岳上奏起鼓乐。

北院枢密使叫道:“主辱臣死!主上待我等恩重如山,本日恰是我等报主之时。”带领三千名亲兵,齐声发喊,从山上冲了下去。这三千人都是契丹部中的懦夫,此番抱了必死之心,无不以一当十,大喊冲杀,顿时将敌军冲退里许。但楚王令旗挥处,数万军马围了上来,刀矛齐施,只听得喊声震惊六合,血肉横飞。三千人越战越少,斗到厥后,尽数死节。北院枢密使力杀数人,自刎而死。耶律洪基、众将军大臣和萧峰等在山岳上看得明白,却有力相救,心感北院枢密使的忠义,尽皆垂泪。

阿紫侧过甚来,说道:“因为你经心全意的待人好,是以我也像姊姊一样的喜好你。”顿了一顿,又道:“姊夫,你猜到了没有,为甚么那天我向你发射毒针?我不是要射死你,我只是要你转动不得,让我来奉侍你。”萧峰奇道:“为甚么?”阿紫浅笑道:“你动不了,就永久不能分开我了。不然的话,你心中瞧我不起,随时就抛开我,不睬睬我。”

楚王哈哈大笑,大声叫道:“洪基,你篡了我爹爹之位,做了这很多时候的伪帝,也该让位了。你快快投诚,我爹爹便饶你一死,还假仁假义的封你为皇太侄如何?哈哈哈!”这几句话,明显讽刺耶律洪基封耶律重元为皇太叔乃假仁假义。

耶律洪基领着侍卫站在山边,见到这等景象,怒从心起,从侍卫部下接过弓箭,弯弓搭箭,发箭向楚王射去。从山上望将下去,仿佛相隔不远,实在相距另稀有箭之地,这一箭没到半途,便力尽跌落。

萧峰晓得她在星宿派所闯的祸实在不小,猜想她确然不敢归去,笑道:“你是星宿派的大师姊,你不归去,群龙无首,那便如何是好?”阿紫格格一笑,道:“让他们去乱成一团好了。我才不睬呢!”

耶律洪基长叹一声,虎目含泪,擎刀在手,说道:“这斑斓江山,便让了你父子罢。你说得不错,我们叔侄兄弟,骨肉相残,何必多伤契丹懦夫的性命?”说着举起刀来,便往颈上勒去。

楚王中箭堕马,敌阵中大家大喊,几百枝羽箭都向萧峰所藏身的马匹射到,顷刻之间,那马中了二百多枝羽箭,变成了一匹刺猬马。

他转过甚来,见萧峰望着远处入迷,说道:“一到天明,叛军就会大肆来攻,我辈尽成俘虏矣。我是国君,不能受辱于叛徒,当自刎以报社稷。兄弟,你乘夜自行冲了出去罢。你技艺高强,叛军须拦你不住。”说到这里,神采凄然,又道:“我本想大大赐你一场繁华,岂知做哥哥的本身难保,反累了你啦。”

她低头深思,俄然一本端庄的道:“姊夫,我不是怕归去受师父惩罚,他最多不过杀了我,杀就杀好了。我是舍不得分开你,我要永永久远陪在你身边。在你内心,将来也要像珍惜阿朱那样珍惜我。”萧峰只道这也是孩子话,何况明天陪着义兄死了,又有甚么将来,此时不忍拂她情意,便点了点头。阿紫双目顿时灿然生光,欢乐无穷。

萧峰左臂将皇太叔身子高高举起,纵马缓缓上山,众叛军谁也不敢劝止,他马头到处,前面便让出一条空路来。

一片沉寂当中,俄然呛啷啷、呛啷啷几声响,有几人掷动手中长矛。这掷下兵刃的声音相互传染,顷刻间呛啷啷之声高文,倒有一半人掷下兵刃。余下的兀自迟疑不决。

萧峰道:“皇太叔,你快命令,叫部下放下兵刃投降,便可饶你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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