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日上,虚竹吃了童姥搬来的熊掌、鹿肉等等甘旨以后,猜想她又要去带那少女来和本身温存集会,不料左等右等,童姥始终静坐不动。虚竹如同热锅上蚂蚁普通,坐立不定,几次三番想出口扣问,却又不敢。

童姥便即传他如何将北冥真气自丹田经过天枢、太乙、梁门、神封、神藏诸穴,通过曲池、大陵、阳豁而至掌心,这真气自足上经脉通至掌心的法门,是她清闲派独到的奇功,再教他将这真气吞吐、回旋、挥洒、控纵的诸般法门。虚竹体内真气本足,练了两日,已然谙练。

次日,童姥又将那少女带来和虚竹相聚。两人第三日相逢,怅惘之意渐去,忸捏之心亦减,恩爱无极,纵情欢乐。虚竹始终不敢透露两人何故相聚的本相,那少女也只当是身在幻景,一字不提入梦之前的景象。

好轻易捱到次日,食过饭后,虚竹道:“前辈……”童姥道:“你想晓得那女人是谁,有何难处?便是你想日日夜夜都和她相聚,再不分离,那也轻易……”虚竹只喜得心痒难搔,不知说甚么好。童姥又道:“你到底想不想?”虚竹一时却不敢承诺,嗫嚅道:“长辈不知如何酬谢才是。”

童姥甚喜,说道:“小……小子倒还不笨。兵法有云: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你要礼服存亡符,便须晓得种存亡符之法,你可知存亡符是甚么东西?”虚竹一怔,道:“那是一样暗器。”童姥道:“不错,是暗器,但是是如何样的暗器?像袖箭呢,还是像钢镖?像菩提子呢,还是像金针?”虚竹深思:“我身上中了九枚暗器,固然又痛又痒,摸上去却无影无踪,实不知是甚么形状。”一时难答。

童姥又道:“乌老迈这些牲口,品德虽差,武功却实在不低。他们所交结的狐群狗党当中,也很有些内力精深的家伙,但没一个能以内力化解我的存亡符,你道那是甚么原因?”她顿了一顿,明知虚竹答复不出,接着便道:“只因我种入他们体内的存亡符种类既各各分歧,所使伎俩也大异其趣。他如以阳刚伎俩化解了一张存亡符,未解的存亡符如是在太阳、少阳、阳明等经脉中的,感到阳气,力道剧增,盘根纠结,深切脏腑,即便不成清算。他如以阴柔之力化解罢,太阴、少阴、厥阴经脉中的存亡符又会大高文怪。更何况每一张存亡符上我都含有分量分歧的阴阳之气,旁人如何能解?你身上这九张存亡符,须以九种分歧的伎俩化解。”当下传了他一种伎俩,待他练熟以后,便和他拆招,以诸般恶毒繁复伎俩进犯,命他以所学伎俩对付。

童姥说道:“要学破解存亡符的法门,须得学会如何发射,而要学发射,天然先须学会制炼。别瞧这小小的一片薄冰,要制得其薄如纸,不穿不破,却也大非轻易。你在手掌中放一些水,然后倒运内力,使掌心中收回来的真气冷于寒冰数倍,净水天然固结成冰。”当下教他如何倒运内力,如何将阳刚之气转为阴柔。无崖子传给他的北冥真气原是阴阳兼具,虚竹以往练的都是阳刚一起,但内力既有根柢,只要统统逆其道而行便是,倒也不是难事。

过了几个时候,童姥才用毛毡来将那少女裹起,带了出去。

虚竹好生难堪,深思:“我虽犯了戒,做不成佛门弟子,但要我助她杀人,这类恶事,大违知己,那是决计干不得的。”便道:“前辈要我互助一臂之力,本属该当,但你如果以而杀了她,长辈却罪孽深重,今后沉湎,万劫不得超生了。”

第四日上,童姥命他调匀内息,双掌凝集真气,说道:“你一张存亡符中在右腿膝弯内侧‘阴陵泉’穴上,你右掌运阳刚之气,以第二种法门急拍,左掌运阴柔之力,以第七种伎俩缓缓抽拔。连拔三次,便将这存亡符中的热毒和寒毒一起化解了。”虚竹依言施为,公然“阴陵泉”穴上一团窒滞之意霍但是解,枢纽矫捷,说不出的温馨。

他花了四日工夫,才将九种法门练熟。

童姥道:“我跟那贱人决斗,胜负只相差一线。她要胜我当然甚难,我要杀她,也不轻易。从本日起,我再教你一套‘天山六阳掌’工夫。待我跟那贱人斗到告急当口,你使出这路掌法来,只须在那贱人身上一按,她立即真气宣泄,非输不成。”

童姥道:“我再问你一次,你练不练天山六阳掌?”虚竹道:“实难从命,前辈谅解。”童姥怒道:“那你给我滚出去罢,滚得越远越好。”虚竹站起家来,深深一躬,说道:“前辈千万保重。”想起和她一场相聚,虽给她引得破戒,做不成和尚,但也是以而得遇“梦姑”,内心深处,总觉童姥对本身的恩德多而侵害少,临别时不由有些难过,又想她大敌未去,凶恶未脱,说道:“前辈多多保重,千万谨慎,长辈不能再奉侍你了。”转过身来,走上了石阶。

虚竹惊道:“他当年也是中了你的生……生……乃至痛得口……口……口……”童姥道:“你晓得就好。这存亡符一发作,一日短长一日,奇痒剧痛递加九九八十一日,然后慢慢减退,八十一日以后,又再递增,如此周而复始,永无停止。每年我派人巡行各洞各岛,赐以镇痛止痒之药,这存亡符一年以内便可不发。”

如此挨了两个多时候,童姥对他的局促焦灼各种举止,一一听在耳里,却毫不睬睬。虚竹再也忍耐不住,问道:“前辈,那女人,是……是皇宫中的宫女么?”童姥哼了一声,并不理睬。虚竹心道:“你不肯答,我只好不问了。”但想到那少女的和顺情义,当至心猿意马,无可羁勒,强忍了一会,只得恳求道:“求求你做做功德,跟我说了罢。”童姥道:“本日你别跟我说话,明日再问。”虚竹虽心急如焚,却也不敢再提。

童姥一一指导,虚竹便一一化解。终究九张存亡符尽数化去,虚竹不堪之喜。

虚竹耳朵中嗡的一声,顿时想起了乌老迈等一干人一提到“存亡符”便吓得魂不附体的情状。他只道“存亡符”是一张能制人死命的符咒之类,那想到竟是一种暗器,乌老迈这群人个个凶悍暴虐,却给“存亡符”制得服服贴贴,这暗器的短长可想而知。

童姥道:“我也不要你酬谢甚么。只是我的‘天长地久不老长春功’再过几天便要功行美满了,这几日是要紧关头,半分松弛不得,连食品也不能出外去取,统统活牲口和熟食我都已取来。你要会那斑斓女人,须得等我大功胜利以后。”

想到这是天下第一短长的暗器,虚竹心下惴惴,伸脱手去接,一接到掌中,便觉一阵冰冷,那暗器轻飘飘地,圆圆的一小片,只不过是小指头大小,边沿锋锐,其薄如纸。虚竹要待细摸,突觉手掌心中凉飕飕地,过未几时,那存亡符竟已不知去处。他大吃一惊,童姥又没伸手来夺,这暗器怎会自行变走?当真神出鬼没,不成思议,叫道:“啊哟!”心道:“糟糕,糟糕!存亡符钻进我手掌心去了。”

虚竹只觉伤处越痒越短长,并且奇痒垂垂深切,不到一顿饭时分,连五脏六腑也似建议痒来,真想一头便在墙上撞死了,胜似受这煎熬之苦,忍不住大声嗟叹。

虚竹道:“我……我跟你一样,也是又欢愉,又惊骇。我玷辱了你冰清玉洁的身子,死一万次也酬谢不了你。”那少女道:“千万别这么说,我们是在做梦,不消惊骇。你叫我甚么?”虚竹道:“嗯,你是我的梦中仙姑,我叫你‘梦姑’好么?”那少女鼓掌笑道:“好啊,你是我的梦郎,我是你的梦姑。如许的甜梦,咱俩要做一辈子,真盼永久也不会醒。”说到情浓之处,两人又沉浸于好梦当中,真不知是真是幻?是天上人间?

虚竹这才恍然,众洞主、岛主以是对童姥的使者敬若神明,甘心挨打,乃是为了这份可保一年安然的药剂。如此说来,本身岂不是毕生也只好受她如牛马般的役使?

童姥听他半晌没再说话,喜道:“你为了阿谁小美人儿,只好答允了,是不是?”虚竹道:“要长辈为了一己欢娱,却去毁伤性命,此事决难从命。就算此生此世再也难见那位女人,也是宿世必定的因果。宿缘既尽,无可强求。强求尚不成,何况为非作歹以求?那就更加不成了。”说了这番话后,便念佛道:“宿因所构,缘尽还无。得失随缘,心无增减。”话虽如此说,但想到今后不能再和那少女相聚,心下自是黯然。

只听童姥阴恻恻的道:“你已中了我所发的暗器,知不晓得?”虚竹但觉伤口处阵阵麻痒,又有针刺般的疼痛,直如万蚁咬啮,说道:“天然晓得。”童姥嘲笑道:“你可晓得这是甚么暗器?这是‘存亡符’!”

当下童姥给他服了一颗药丸,半晌间痛痒立止。童姥道:“要撤除这存亡符的祸胎,须用掌心内力。我这几天神功将成,不能为你耗损元气,我教你运功出掌的法门,你便自行化解罢。”虚竹道:“是。”

童姥怒道:“嘿,死和尚,你和尚做不成了,却仍存着和尚心肠,那是甚么东西?像李秋水这等好人,杀了她有甚么罪孽?”虚竹道:“纵是大奸大恶之人,也该当教诲感化,不成妄加殛毙。”童姥更加肝火勃发,厉声道:“你不听我话,休想再见那女人一面。你想想清楚罢。”虚竹黯然无语,心中只是念佛。

童姥道:“你明白了么?”虚竹道:“我……我……”童姥道:“我这存亡符,乃是一片圆圆的薄冰。”虚竹“啊”的一声叫,顿时放心,这才明白,本来这片薄冰为掌中热力所化,瞬息间不知去处。他掌心内力煎熬如炉,将冰化而为汽,竟连水渍也没留下。

他怕童姥再点他穴道,阻他拜别,一踏上石阶,当即飞身而上,胸口提了北冥真气,瞬息间奔到了第二层冰窖,跟着又奔上第一层,伸手便去排闼。他右手刚碰到门环,突觉双腿与后心一痛,叫声:“啊哟!”情知又中了童姥的暗害,身子一晃之间,双肩以后两下针刺般的疼痛,顿时翻身跌倒。

虚竹受教苦练,但觉童姥所传的法门奇妙非常,气随便转,非论她以如何狠辣的伎俩攻来,均能以这法门化解,并且化解当中,必蕴狠恶反击的招数。他越练越佩服,才知“存亡符”以是能令三十六洞洞主、七十二岛岛主心胆俱裂、魂飞魄散,确有他无穷的能力,若非童姥亲口传授,那想获得天下竟有如此神妙的化解之法?

虚竹道:“如此,多……多……多……”阿谁“谢”字始终说不出口。

这三天的恩爱缠绵,令虚竹感觉这暗中的寒冰地窖便是极乐天下,又何必皈依我佛,别求摆脱?

虚竹固然绝望,但知童姥所云确是真相,幸亏为日无多,这几天中便只要苦熬相思了,当下应道:“是!一凭前辈叮咛。”童姥又道:“我神功一成,立时便要去找李秋水那贱人计帐。本来那贱人千万不是我敌手,但我不幸给这贱人断了一腿,真气大受毁伤,大仇是否能报,也就没掌控了。万一我死在她手里,没法带那女人给你,那也是天意,无可如何。除非……除非……”虚竹心中怦怦乱跳,问道:“除非如何?”童姥道:“除非你能助我一臂之力。”虚竹道:“长辈武功寒微,又能帮得了甚么?”

虚竹大吃一惊:“糟糕,她摸到了我的秃顶。”岂知那少女所摸到的倒是一片短发。本来虚竹在冰库中已近仲春,再加上先前的日子,秃顶上早已生了三寸来长的头发。那少女柔声道:“梦郎,你的心为甚么跳得如许短长?为甚么不说话?”

童姥说道:“你想存亡符的‘存亡’两字,是甚么意义?这会儿晓得了罢?”虚竹心中说道:“懂了,懂了!那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之意。”但除了嗟叹以外,再也没说话的涓滴力量。童姥又道:“刚才你临去之时,说了两主要我多多保重,言语当中,很有体贴之意,你小子倒也不是没知己。何况你救过姥姥的性命,天山童姥恩仇清楚,有赏有罚,你毕竟跟乌老迈他们那些混蛋大大分歧。姥姥在你身上种下存亡符,那是罚,但是又给你撤除,那是赏。”

童姥又道:“我这存亡符千变万化,你动手肃除之际,也须随机应变,稍有差池,不是立即狂喷鲜血、气窒身亡,便是满身瘫痪、经脉逆转、内力崩泻。须当视存亡符如大敌,尽力以赴,半分松弛不得。”

只听童姥又道:“存亡符入体以后,永无解药。乌老迈这批牲口背叛缥缈峰,便是不甘永受存亡符所制,想要到灵鹫宫去盗得破解存亡符的法门。这群狗贼痴心妄图,发他们的狗屁春秋大梦,你姥姥存亡符的破解之法,岂能盗窃而得?”

童姥和他相处将近三月,已摸熟了他脾气,知他为人外和内刚,虽对人谦恭,内心却非常刚强,决不肯受人要胁而屈就,说道:“我说过的,你跟乌老迈那些牲口分歧,姥姥不会每年给你服一次药镇痛止痒,使你整日价食不知味、睡不安枕。你身上一共给我种了九张存亡符,我能够一举给你撤除,斩草除根,永无后患。”

虚竹嗟叹道:“我们把话申明在先,你若以此威胁,要我干那……干那伤天害理之事,我……我宁死不……不……不……不……”这“宁死不平”的“屈”字却始终说不出口。童姥嘲笑道:“哼,瞧你不出,倒是条硬男人。但是你为甚么哼哼唧唧的,说不出话?你可知那安洞主为甚么说话口吃?”

存亡符制成后,童姥再教他发射的手劲和认穴准头,在这片薄冰之上,如何附着阳刚内力,又如何附着阴柔内力,又如何附以三分阳、七分阴,或者是六分阴、四分阳,虽只阴阳二气,但前后之序既异,多寡之数又复分歧,随心所欲,窜改万千。虚竹又足足花了三天光阴,这才学会。童姥喜道:“小子倒也不笨,学得挺快,这存亡符的根基工夫,你已经学会了。说到窜改精微,认穴无讹,那是将来的事了。”

童姥道:“这便是存亡符了,你拿去摸个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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