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者见那少年睁大了眼望着他,顿时脸露忧色,抢上一步,说道:“帮主,你感觉如何?本日你神采可好很多了。”那少年道:“你……你叫我甚么?我……我……在甚么处所?”那老者脸上闪过一丝忧色,但随即满脸高兴,笑道:“帮主大病了七八天,现在神智已复,可喜可贺,请帮主安睡养神。部属明日再来存候。”说着伸脱手指,在那少年两手腕脉上别离搭了半晌,不住点头,笑道:“帮主脉象沉稳丰富,已无凶恶,当真吉人天相,实乃我帮高低之福。”
正没做理睬处,忽见帮主缩成一团,从岩上滚了下来,几下痉挛,就此不动。
第八天晚间,贝海石和米横野到帮主的寝室中去探病,竟见石帮主已能睁眼视物、张口说话,两人自欣喜非常。贝海石按他脉搏,觉到沉稳丰富,一股微弱内力要将本身的手指弹开,忙即放手,正欢乐间,不料他俄然说了一句莫名奇妙的话,说本身不是帮主,乃是“狗杂种”。贝米二人骇然失容,不敢多言,立时退出。
大家均是武学中的大里手,都知修习内功之时如有内奸来侵,扰乱心神,最是凶恶不过,连宣称是,各趋摩天崖四周险要地点,分路扼守。
那少年转睛向声音来处瞧去,见说话的是个十七八岁少女,身穿淡绿衫子,一张瓜子脸,娟秀美艳,一双清澈的眼睛凝睇着他,嘴角边微含笑容,轻声问道:“甚么处所不舒畅啦?”
过未几时,那七人前后到来,见帮主脸上忽而红如中酒,忽而青若冻僵,满身不住颤抖,大家无不失容,目光中充满疑虑,都瞧着贝海石,但见他额头黄豆大的汗珠不断排泄,身子颤抖,显正竭尽尽力。
那少女道:“你刚醒转,可不能动,谢天谢地,这条小命儿是捡返来啦。”低下头在他脸颊上悄悄一吻,站直身子时但见她满脸红晕。
贝海石劝道:“米贤弟,这事说来都是我们行事鲁莽的不是,现在回想,我倒盼当时谢烟客将我们九人一古脑儿都礼服了,便不致冲撞了帮主,累得他走火入魔。帮主一向昏倒不醒,可否痊可,实在难说,就算身子好了,这门阴阳交攻的奇异内功,却不管如何练不成了。万一他有甚三长两短,唉,米贤弟,我们九人中,倒是你罪名最轻。你虽也上了摩天崖,但在见到帮主之前,便已先失了手。”米横野道:“那又有甚么别离?如果帮主有甚不测,大伙儿都大祸临头,也不分甚么罪轻罪重了。”
那少年惊诧道:“我……我……名叫‘狗杂种’,不是‘帮主’。”
俄然间闻到一阵焦臭,石帮主右肩处衣衫一股白烟冒出,确是练功走火、转眼立毙之象。贝海石一惊,伸掌去按他右手肘的“清冷渊”,要令他临时安好半晌,不料手指碰到他手肘,动手如冰,不由得满身狠恶一震,不敢运力抵抗,当即缩手,心道:“那是甚么奇门内功?怎地半边身子酷寒彻骨,半边身子却又烫若火炭?”
贝海石见谢烟客俄然退去,大感不解:“他既和石帮主交好,为甚么又对米香主痛下杀手?各种蹊跷之处,实难令人索解。莫非……莫非他竟发觉了我们的战略?不知是否已跟石帮主提及?”顷刻间不由得苦衷重重,凝神半晌,摇了点头,回身扶起米香主,双掌贴在他背心“魂门”“魄户”两大抵穴之上,传入内力。
那少年这日依着谢烟客所授的法门修习,将到中午,只觉手阳明大肠经、足阳明胃经、手太阳小肠经、足太阳膀胱经、手少阳三焦经、足少阳胆经六处经脉中热气骤盛,竟难按捺,便在此时,各处太阴、少阴、厥阴的经脉当中却又忽如寒冰腐蚀。热的极热而寒的至寒,二者不能融会。他数年勤练,功力大进,到了这日中午,除了冲脉、带脉两脉以外,八阴八阳的经脉俄然间相互狠恶冲撞起来。
那少年心下茫然,只想:“她是谁?她还来不来看我?”过了半晌,听得脚步声来到门外,有人咳嗽了两声,呀的一声,房门推开,两人进房。一个是脸有病容的老者,另一个是个瘦子,面孔有些熟谙,模糊仿佛见过。
贝海石向石帮主瞧了一眼,说道:“关东四大门派商定重阳节来本帮总舵拜山,光阴已颇迫促。此事攸关本帮存亡荣辱,众位兄弟都非常明白。关东四大门派的底,我们已摸得清清楚楚,软鞭、铁戟、一柄鬼头刀、几十把飞刀,也够不上来跟长乐帮难堪。司徒帮主的事,是我们本身帮里家务,要他们来管甚么闲事?只不过这件事在江湖上张扬出去,可就不当。咳,咳……真正的大事,大伙儿都明白,倒是侠客岛的‘赏善罚恶令’,非帮主亲身来接不成,不然……不然大家难逃大劫。”
贝海石道:“米兄弟安卧歇息,千万不成自交运气。”
贝海石右掌捺落,挡住来招,谢烟客双袖猛地挥出,以铁袖功拂他面门。贝海石心道:“来势虽狠,却露衰竭之象,他是要引我被骗。”斜身闪过,让开了他衣袖。“摩天居士”四字大名,武林中提起来非同小可,贝海石刚才见他试演“碧针清掌”,掌法精奇,内力深厚,本身远所不及,只帮主失落,非寻回不成,即使被迫与此人脱手,却也无可何如,虽发觉他内力平平,料来必是诱敌,是以涓滴不敢忽视。
谢烟客双袖回收,呼的一声响,已借着衣袖鼓返来的劲风向后飘出丈余,顺势回身,拱手道:“少陪,后会有期。”口中说话,身子向后急退,去势虽快,却仍萧洒不足,不露涓滴仓猝之态,见贝海石并未追来,便即敏捷溜下摩天崖。
大家砍下树枝,以树皮搓索,结成两具担架,再将石帮主和米香主二人紧紧缚在担架之上,以防下崖时滑跌。除贝海石外,七人轮番抬架,下摩天崖而去。
贝海石将米香主悄悄平放地下,双掌在他胸口和小腹上运力按摩,猛听得有人喝彩大呼:“帮主在这里,帮主在这里!”贝海石大喜,说道:“米兄弟,你已出险,我瞧瞧帮主去。”忙向声音来处快步奔去,心道:“谢天谢地!倘若找不到帮主,本帮只怕就此风骚云散,迫在眉睫的大祸又有谁来抵挡?”
如此胡里胡涂的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一日额上俄然感到一阵凉意,鼻中又闻到模糊香气,渐渐睁眼,起首见到的是一根扑灭着的红烛,烛火微微跳动,跟着听得一个清脆温和的声音低声说道:“天哥,你终究醒过来了!”语音中充满了高兴之情。
一言出口,便见石帮主脸上神情痛苦非常,左边脸上青气模糊,右边脸上却尽是红晕,好像饮醉了酒普通。贝海石内功既高,又久病成医,目睹情状不对,大吃一惊,心道:“他……他在捣甚么鬼,莫非是在修习一门高深内功。这可奇了?嗯,那定是谢烟客传他的。啊哟不好,我们闯上崖来,只怕打搅了他练功。这可不妙了。”
当下他打手势命大家退开,直到距石帮主数十丈处,才低声申明。
谢烟客连攻三招倒霉,自知本日太也不巧,劲敌猝至,却适逢本身内力弱竭,便即抽身引退,却不能说已输在贝海石部下,他虽被迫退下摩天崖,但对方九人围攻,尚且在优势当中制住对方妙手米香主,大挫长乐帮的锐气。他在陡陂峭壁间纵跃而下时,心中欣喜之情尚自多于气恼,蓦地里想到那少年落于敌手,自而后患无穷,顿时大是烦恼,转念又想:“待我内力规复,赶上门去将长乐帮全部儿挑了,只须不见那狗杂种之面,他们便何如我不得。但若那狗杂种受了他们挟制或是劝诱,一见我面便说:‘我求你斩下本身一条手臂。’那可糟了。君子报仇,十年未晚,幸亏这小子八阴八阳经脉的内功不久便可练成,小命活不久了,待他身后,再去找长乐帮的倒霉便是。此事不成暴躁,须策万全。”
过了很久,贝海石才缓缓放下了双手,站起家来,说道:“帮主显是在修习一门上乘内功,是否走火,我一时也难定夺。现在幸得临时助他度过了一重难关,而后如何,实难逆料。这件事非同小可,请众兄弟共同想个计算。”
那老者和那瘦子一听此言,顿时呆了,两人对望一眼,低声道:“请帮主安眠。”发展几步,回身出房。
那少女含笑嫣然,正要答复,忽听得门外脚步声响,立即将左手食指竖在口唇之前,作个禁声的姿式,低声道:“有人来啦,我要去了。”身子一晃,便从窗口中翻出。那少年眼睛一花,便不见了那女人,只听得屋顶微有脚步细碎之声,敏捷远去。
大家你瞧瞧我,我瞧瞧你,均想:“连你贝大夫也没了主张,我们还能有甚么体例?”顷刻之间,谁也没话说。
刚才谢烟客这一招“文丞武尉”,既欲致米香主的死命,又是攻向贝海石的杀手。贝海石若出掌在米香主身上一挡,米香主在前后两股内力夹攻之下,非立时毙命不成,是以贝海石先以左膝撞他小腹,既将他撞到了背后,又化解了谢烟客大半内力,幸亏谢烟客当时内力所剩者已不过一成,不然贝海石这一招固然极妙,米香主还是难保性命。
贝海石道:“米香主给谢先生打伤了,那一名兄弟畴昔顾问一下。我在帮主身边等待,或许在危急时能助他一臂之力。其他各位便都在此等待,切忌鼓噪出声。如有内奸上崖,须得静悄悄的打发了,决不成轰动帮主。”
那少年脑中一片茫然,只记得本身坐在岩石上练功,俄然间满身半边冰冷,半边炽热,错愕之下,就此晕去,怎空中前俄然来了这个少女?他喃喃的道:“我……我……”发觉本身睡在一张柔嫩的床上,身上盖了被子,便欲坐起,但身子只一动,四肢百骸中便如万针齐刺,痛苦难当,忍不住“啊”的一声叫了出来。
米横野在摩天崖上为谢烟客内劲所伤,幸喜谢烟客当时内力所剩无几,再得贝海石及时救济,回到长乐帮总舵疗养数日,便逐步病愈了,只是想到一世英名,竟让谢烟客一招之间便即擒获,连日甚是郁郁。
过得半晌,米香主眼睁一线,低声道:“多谢贝先生拯救之恩。”
贝海石道:“是以事不宜迟,依我之见,我们须得缓慢将帮主请回总舵。帮主面前这……这场病,恐怕不轻,倘若吉人天相,他在十天半月中能答复原状,那就再好不过。不然的话,有帮主坐镇总舵,即使未曾病愈,大伙儿抵抗内奸之时,心中总也定些,可……但是不是?”世人都点头道:“贝先生所言甚是。”
贝海石悄悄回到石帮主身前,见他脸上肌肉扭曲,满身抽搐,张大了嘴想要叫唤,却发不出半点声气,明显内息走岔了道,性命已危在瞬息。贝海石大惊,待要上前救济,却不知他练的是多么内功,这中间阴阳坎离,弄错不得半点,不然只要加快对方灭亡。
米香主由人携扶着,倚在一株柏树之上,低声道:“贝……贝先生,你说如何办,大师都听你叮咛。你……你的主张,总比我们高超些。”
云香主道:“贝先生说得是。长乐帮常日行事如何,大师内心稀有。我们弟兄个个利落,不喜学那伪君子行迳。人家要来‘赏善’,没甚么善事好赏,说到‘罚恶’,那笔帐就难算得很了。这件事若无帮主主持大局,只怕……只怕……唉……”
世人恍然大悟,尽皆欣喜交集,连问:“帮主不会走火入魔罢?”有的更深深自疚:“我们莽鲁莽撞的闯上崖来,打搅了帮主勤奋,惹下的乱子当真不小。”
他奔行不到一里,便见一块岩石上坐着一人,侧面看去,鲜明便是本帮的帮主石破天。云香主等七人在岩前恭恭敬敬的垂手而立。贝海石抢上前去,当时阳光重新顶直晒,照得石上之人脸孔清楚非常,但见他浓眉大眼,长方的脸膛,却不是石帮主是谁?贝海石喜叫:“帮主,你白叟家安好?”
那老者便是“动手成春”贝海石,那瘦子则是米香主米横野。
顷刻之间,心中各种疑团登即尽解:“帮主失落了半年,到处寻觅他不到,本来是静悄悄的躲在这里修习高深武功。他武功越高,于本帮越无益,那可好得很啊。谢烟客自知帮主练功正到要紧关头,若受打搅,便致用心,是以上不管如何不肯给我们引见。他一番美意,我们反获咎了他,当真过意不去了。实在他只须明言,我莫非会不明白这中间的过节?素闻谢烟客此人傲慢毒手,我们这般俄然闯上崖来,定令他大大不快,这才一翻脸便脱手杀人。瞧帮主这番神情,他体内阴阳二气交攻,只怕龙虎不能集会,稍有不当,便至走火入魔,谢烟客又不在旁互助,委实凶恶之极。”
那少年也不明白这是少女的娇羞,只觉她更加说不出的都雅,便微微一笑,嗫嚅着道:“我……我在那边啊?”
贝海石道:“既然如此,我们就做两个担架,将帮主和米香主两位护送回归总舵。”
他支撑不到大半个时候,便即昏倒,而后始终昏昏沉沉,一时仿佛满身在火炉中烘焙,汗出如沈,口干唇焦,一时又如堕入冰窖,周身血液都似固结成冰。如此热而复寒,寒而复热,面前不时晃过各种百般人影,有男有女,丑的俊的,纷至沓来,这些人不住在跟他说话,但一句也听不见,只想大声叫唤,偏又说不出半点声音。面前偶然亮光,偶然暗中,仿佛有人不时喂他喝汤喝酒,偶然甜美适口,偶然辛辣刺鼻,却不知是甚么汤水。
贝海石惊呼:“帮主,帮主!”探他鼻息,幸喜另有呼吸,只气若游丝,明显随时都会断绝。他皱起眉头,纵声吼怒,将石帮主身子扶起,倚在岩上,目睹局面危急之极,便盘膝坐在帮主身侧,左掌按贰心口,右掌按他背心,运起内劲,护住贰心脉。
但见石帮主满身衣衫已让他本身抓得粉碎,肌肤上尽是血痕,头顶处白雾满盈,凝集不散,心想:“他本来武功平平,内力不强,但是瞧他头顶白气,内功实已练到极高境地,难伸谢烟客只教了他半年,便竟有这等神速进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