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斐道:“你真细心,甚么都帮我顾问着了。”程灵素道:“便可惜那只玉凤给我在路上丢了,真过意不去。”胡斐见她神采慎重,不像谈笑,心中一急,道:“我转头找找去,说不定还能找到。”说着转头便走。程灵素忽道:“咦,这里亮晃晃的是甚么东西?”伸手到青草当中,拾起一物,莹然生光,恰是那只玉凤。

用罢点心,那贩子说道:“胡爷和这位女人旅途劳累,请阁房沐浴换衣。”胡斐心想:“听他口气,似不知程女人的来源,如此更妙。他如果敢向毒手药王的弟子下毒,恰好自讨苦吃。”跟着仆人走进内堂。另有仆妇前来服侍程灵素今后楼洗沐。

本来以主欺客,以客犯主,均是使刀的攻守之形,劳逸之势;以刀尖开砸敌器为“嫩”,以近柄处刀刃开砸敌器为“老”;磕托稍慢为“迟”,以刀先迎为“急”,至于缠、滑、绞、擦等等,也都是使刀的诸般法门。

胡斐站起家来,森然道:“这位好朋友姓甚名谁?”苗人凤道:“你真要晓得?”

程灵素徐行走近,从他手里接过玉凤,给他放入怀中,浅笑道:“从今今后,可别随便答允人家甚么。世上有很多事情,嘴里虽答允了,倒是没法办到的呢。好吧,我们能够走啦!”胡斐心头怅惘,感到一股说不出的滋味,给她捧着那盆七心海棠,跟在前面。

胡斐直哭到眼泪干了,这才止声,说道:“程女人,他杀死的便是我的爹爹、妈妈,固然中间仿佛另有隐情,但父母之仇不共戴天。”程灵素呆了半晌,道:“那我们给他治眼,这事可错了。”胡斐道:“治他眼睛,一点也不错。待他眼睛好了,我再去找他报仇。”顿了一顿,说道:“但他武功远胜于我,非得先把技艺练好了不成。”程灵素道:“他既用喂毒的兵刃伤你爹爹,我们也可一报还一报。”

苗人凤叹了口气道:“这一件事我到本日还是不明白。十八年前,我误伤了一名好朋友,只因兵刃上喂有剧毒,见血封喉,竟尔没法挽救。我想这毒药如此短长,多数与尊师有关,是以去处尊师扣问。尊师一口否定,说道毫不知情,想是我一来不会说话,二来表情甚恶,不免获咎了尊师,两人这才脱手。”

胡斐道:“我要晓得。”苗人凤道:“好,你跟我来!”大踏步走进后堂。胡斐随后跟去。程灵素紧跟在胡斐以后。

程灵素瞧出他与胡斐之间,似有甚么难明的纠葛,不肯他多提此事,问道:“苗大侠,你和先师当年为了甚么事情结仇,能说给我们听听吗?”

这一件事胡斐可千万下不了手,呆呆的怔在本地,瞧瞧程灵素,又瞧瞧手中玉凤,不知如何是好,袁紫衣那美丽娇美的身形面庞,顷刻间在心头连转了几转。

然见苗人凤神采平和,既无悲伤之色,亦无惊骇之意,反而模糊有欢乐之情,胡斐这一刀如何砍得下去?俄然间大呼一声,回身便走。程灵素追了出来,捧起那盆七心海棠,取了两人的随身承担,随后赶去。

苗人凤转过身来,双手负在背后,说道:“你既不肯说和胡大侠有何扳连,我也不必诘问。小兄弟,你承诺过照顾我女儿的,这话可要记得。好吧,你要为胡大侠报仇,便可脱手!”

第十二回

胡斐一言不发,听他说完,隔了半晌,才问道:“如此说来,这位好朋友是你亲手杀死的了?”苗人凤道:“恰是。”胡斐道:“那人的夫人呢?你斩草除根,一起杀了?”

苗人凤一起刀法使完,横刀而立,说道:“小兄弟,以你刀法上的成就,胜那田归农绰绰不足,他便再强十倍,也决不是你敌手。但等我眼睛好了,你要跟我打成平局,却另有不及。”胡斐道:“这个天然。长辈怎是苗大侠的敌手?”

胡斐大喜,笑道:“你是女诸葛,小张良,小可甘拜下风。”程灵素道:“见了玉凤凰,瞧你欢乐得甚么似的。还给你吧!”将刀谱、玉凤和承担都还了给他,说道:“胡大哥,我们后会有期。”

他扒了几口饭,伸筷到那盘炒白菜中去夹菜,苗人凤的筷子也刚好伸出,悄悄一拨,将他的筷子挡了开去,说道:“这是‘截’字诀。”胡斐道:“不错!”举筷又上。但苗人凤的一双筷子守得周到非常,非论他如何高抢低拨,始终伸不进盘子。

胡斐望着这两块灵牌,手足冰冷,满身发颤。他早就狐疑父母之丧,必与苗人凤有严峻干系,但见他为人慷慨豪侠,一向盼望本身是狐疑错了。但现在他竟直认不讳,但是他既说“我误伤了一名好朋友”,神采语气之间,又含着无穷隐痛,何况家中一向供着灵位,称本身父母为“义兄”、“义嫂”,一顷刻间,不知该当如何才好。

程灵素背着身子,拉衣角拭了拭眼泪,说道:“我又不去那边,你送我做甚么?你要我医治苗大侠的眼睛,我已经给治好啦。”

酒饭已罢,那贩子道:“请两位到这边歇息。”下得酒楼,便有从人牵了三匹大马过来。三人上了马,那贩子在前带路,出市镇行了五六里,到了一座大庄院前。垂杨绕宅,白墙乌门,气度不小。

两人略加歇息,又到大厅,你看我,我看你,见对方身上衣履都焕然一新。程灵素低声笑道:“胡大哥,过新年吗?打扮得这么划一。”胡斐见她脸上薄施脂粉,清秀当中微增鲜艳之色,竟似越看越美,浑不似初会时那么肌肤黄瘦,黯无光彩,笑道:“你可真像新娘子普通呢。”程灵素脸上一红,转过了头不睬。胡斐暗悔讲错,但偷眼相瞧,她脸上却不见有何喜色,目光中只暴露又玩皮、又羞怯的光芒。

胡斐心想:“动刀子拚斗之时,他眼虽不能视物,但可听风辨器,从兵刃劈风的声音中辨明敌招来路。这时我一双小小筷子,伸出去又无风声,他如何能够发觉?”两人进退邀击,又拆了数招,胡斐俄然贯穿,本来苗人凤这时所使招数,满是用的“后发制人”之术,要待两边筷子订交,他才随机应变,恰是所谓“以主欺客”、“迟胜于急”等等的事理。

胡斐要逗她欢畅,说道:“但是另有一件事没做。”程灵素转过身来,问道:“甚么?”胡斐道:“我求你医治苗大侠,你说也要叫我做一件事的。甚么事啊,你还没说呢。”程灵素究是个年青女人,俄然破涕为笑,道:“你不提起,我倒忘了,这叫做自作孽,不成活。好,我要你干甚么,你都答允,是不是?”胡斐确是心甘甘心的为她不管做甚么事,昂然道:“只要我力所能及,无不从命。”

胡斐一明此理,不再伸筷抢菜,却将筷子高举半空,迟迟不落,双眼凝睇着苗人凤的筷子,本身筷子一寸一寸的渐渐移落,终究碰到了白菜。当时的伎俩可就快速无伦,一挟缩回,送到了嘴里。苗人凤瞧不见他筷子的起落,自不能反对,将双筷往桌上一掷,哈哈大笑。

程灵素见他终究抢到白菜,笑吟吟的望着他,由衷为他欢乐。

只见他步法凝稳,刀锋回转,或娴雅舒徐,或刚猛迅捷,一招一式,俱势挟劲风。

胡斐忙陪笑道:“对不起,我想着苗大侠那番话,不由出了神。”顺手将手中筷子递了给她。程灵素接过来便吃。胡斐却喃喃念着:“嫩胜于老,迟胜于急,与其以客犯主……”一昂首,见她正用本身使过的筷子用饭,竟涓滴不觉得忤,不由得脸上一红,欲待拿来代她拭抹洁净,为时已迟,要报歉几句吧,却又太着形迹,便到厨房去另行取了一双筷子。

酒楼中店伴也不待那人叮咛,当即摆上酒馔,说是粗点,倒是非常丰厚精美的酒菜。胡斐和程灵素都感奇特。见那贩子坐鄙人辅弼陪,举止恭谨,一句不提何人相请,二人也就不再问,随便吃了些。

苗人凤语音甚是苦涩,缓缓的道:“他夫人当场自刎殉夫。”胡斐道:“那条命也是你害的了?”苗人凤凄然道:“恰是!”

古怪的盗党

程灵素解下负在背上的胡斐承担,问道:“你要归去拿承担吗?我给你带着了。”

程灵素见他手按刀柄,神采乌青,目睹一个杯酒言欢的局面,转眼之间便要变成一场腥风血雨。她全不知谁是谁非,但心中绝无半点疑问:“如他二人脱手砍杀,我得立时助他。”这个“他”到底是谁,她心中自是清清楚楚。

胡斐心中欢乐,说道:“多谢指导。长辈毕生受益。”举着筷子欲夹不夹,考虑着他那几句话,筷子停在半空。程灵素用筷子在他筷子上悄悄一敲,笑道:“饭也不吃了吗?”胡斐正自揣摩刀诀,满身的劲力不知不觉都灌输右臂之上。程灵素的筷子敲了过来,他筷子上自但是然的生出一股反震之力,嗒的一声轻响,程灵素的一双筷子竟尔震为四截。她“啊”的一声轻呼,笑道:“显本领么?”

苗人凤点头道:“这话错了。当年胡大侠以这路刀法,和我整整斗了五天,始终不分高低。他使刀之时,可比你迟缓很多,收敛很多。”胡斐一怔,道:“本来如此?”苗人凤道:“是啊,与其以客犯主,不如以主欺客。嫩胜于老,迟胜于急。缠、滑、绞、擦、抽、截,强于展、抹、钩、剁、砍、劈。”

胡斐自和她了解以来,见她心机精密,到处占人上风,赶上任何难事,无不迎刃而解,但这时见她悄立晨风当中,残月斜照,怯生生的背影微微耸动,不由得大生顾恤,说道:“我送你一程。”

苗人凤收刀还入,拿起筷子,扒了两口饭,说道:“你渐渐悟到此理,他日必可称雄武林,纵横江湖。实在,就算当今,你也已少有敌手了。不过以你资质天赋,我们求的是天下第一,不是第二。”

胡斐大哭一场以后,胸间愁闷哀思宣泄了很多,见天已拂晓,曙光初现,正可赶路,收泪刚要站起,俄然叫声:“啊哟!”本来贰心神荡漾,从苗人凤家中急冲而出,竟将随身的承担留下了,倘再转头去取,此时实不肯再和苗人凤会晤。

行到午间,来到一座大镇。胡斐道:“我们找家饭店用饭,然后去买两端牲口。”话犹未了,只见一个身穿缎子长袍、贩子模样的中年男人走上前来,抱拳说道:“这位是胡爷么?”胡斐从未见过此人,行礼道:“不敢,鄙人倒是姓胡。叨教贵姓,当真是找小可吗?”那人浅笑道:“恰是!小人奉仆人之命,在此恭候多时,请往这边用些粗点。”说着恭恭敬敬的引着二人来到一座酒楼。

胡斐听得她经心全意的护着本身,好生感激,但想到她要以短长毒药去对于苗人凤,说也奇特,反而不自禁的凛然生惧。

胡斐喜道:“多谢你了。”程灵素道:“你承担里东西太多,背着撞得我背脊疼,刚才我翻开来清算了一下,放得平整服贴些,仓促忙忙的,别丧失了东西,那只玉凤凰可更加丢不得。”胡斐给她说中苦衷,脸上一红,说道:“幸亏你带来了承担,不然连今晚用饭住店的银子也没了。最要紧的是我家传的拳经刀谱,决计丢不得。”程灵素翻开承担,取出他那本拳经刀谱,淡淡的道:“但是这本?我给你好好收着。”

胡斐一口气疾走了十来里路,俄然扑翻在地,放声痛哭。程灵素掉队甚远,隔了很久,这才奔到,见到他哀痛之情,晓得此时无可安慰,默静坐在他身边,且让他纵声一哭,宣泄心头哀痛。

胡斐举起单刀,停在半空,心想:“我只要用他刚才教我‘迟胜于急’之诀,缓缓落刀,他眼不见物,决计躲闪不了,那便报了杀父、杀母的大仇!”大声说道:“苗大侠,多谢你教我武功,但我跟你有血海深仇,不共戴天!现在你目不见物,我若杀你,非大丈夫所为,但等你眼睛好了,只怕我又不是你敌手了!”

苗人凤道:“胡家刀法本日终究有了传人,唉,胡大哥啊,胡大哥!”说到这里,语音甚为苦楚。

胡斐凝神旁观,见他所使招数,果与刀谱上所记普通无异,只刀势较为收敛,而比本身所使也迟缓很多。胡斐只道他是为了让本身看得清楚,用心放慢。

胡斐自这口白菜一吃,才真正踏入了第一流妙手的境地,回想刚才花了这很多力量才胜得田归农,顷刻之间又喜好,又忸捏。

程灵素伸脱手来,道:“好,那只玉凤凰给了我。”胡斐一呆,大是难堪,但他毕竟言出必践,立即将玉凤递了畴昔。程灵素不接,道:“我要来干甚么?我要你把它砸得稀烂。”

胡斐一怔,柔声道:“你活力了么?”程灵素道:“我生甚么气?”但眼眶一红,珠泪欲滴,忙转过了头去。胡斐道:“你……你去那边?”程灵素道:“我不晓得。”胡斐道:“如何不晓得?”程灵素道:“我没爹没娘,师父又死了,又没人送甚么玉凤凰、玉麒麟给我,我……我如何晓得去那边。”说到这里,泪水终究流了下来。

心中又想:“这女人聪明才干,胜我十倍,武功也自不弱,但整日和毒物为伍,老是……”他本身也不知“老是……”甚么,心底只模糊感觉对她未免无益,不由得生了体贴照顾之意。

门前站着六七名仆人,见了那贩子,一齐垂手肃立。那贩子请胡斐和程灵素到大厅用茶,桌上摆满果品细点。胡斐心想:“我若问他何故如此欢迎,他不到时候,定不肯说,且让他弄足玄虚,我只随机应变便了。”和程灵素随便议论沿途风景风景,没去理睬那人。那贩子只恭敬相陪,对两人的议论竟不插口半句。

这时厅上又已丰陈酒馔,那贩子向胡斐敬了三杯酒,回身入内,回出时手捧托盘,盘中放着个红布承担,翻开承担,内里是一本泥金笺订成的簿子,封皮上写着“恭呈胡大爷印斐哂纳”九字。他双手捧着簿子呈给胡斐,说道:“小人奉仆人之命,将这份薄礼呈交胡大爷。”

只见苗人凤推开配房房门,房内居中一张白木桌子,桌上放着两块灵牌,一块写着“义兄辽东大侠胡公一刀之灵位”,另一块写着“义嫂胡夫人之灵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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