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无忌道:“本日你干了这番大功德,杨左使父女那能对你再存甚么狐疑?”小昭满心欢乐,说道:“我见你去了好久不返来,心中急得甚么似的,又见鞑子来攻,不知如何,俄然大着胆量呼喝起来。这时候本身想想,当真惊骇。请你跟五行旗和天鹰旗的各位爷们说说,小昭大胆妄为,无礼之极,请他们不成见怪。”张无忌浅笑道:“他们多谢你还来不及呢,怎会晤怪?”
小昭喜叫:“教主,请你来批示。”张无忌道:“我不成。还是你批示得好。待我去冲杀一阵,杀他几个带兵的军官。”只听得飕飕数声,几枝箭向他射来,张无忌从教众手里接过一枝长矛,一一拨落来箭,手臂挺振,长矛便如一枝箭般飞了出去,在一名元兵百夫长身上穿胸而过,将他钉在地下。众元兵大声叫唤,又退出了数十步。
只见大队蒙古马队奔驰来去,将明教群豪围在中间,众元兵弯弓搭箭,一箭箭向人圈中射去。张无忌心想:“本教首级人物齐齐中毒,无人批示御敌,如何抵挡得住大队敌兵围攻?”脚下加快,抢上前去。
周颠怒道:“这位是明教教主,亲身来少林寺拜山,老衲人们竟然不见,未免忒也托大。”那知客僧低首垂眉,满脸愁苦,说道:“不见!”
却见那“神箭八雄”中为首的赵一伤动摇一根金色龙头短杖,叫道:“仆人有令,当即出兵。”带兵的元兵千夫长大声叫了几句蒙古话,众元兵拨转马头,奔驰而去。
当晚世人一早投客店歇宿,大队人众别离在古刹祠堂等处借宿。小昭倒了洗脸水,端到张无忌房中。张无忌道:“小妹子,你本日建此奇功,今后不消再做这些丫头的贱役了。”小昭嫣然一笑,道:“我奉侍你非常欢畅,那又是甚么贱役不贱役了?”待他盥洗已毕,将那只黄金盒子取了出来,道:“不知盒中有没藏着毒虫毒药、毒箭暗器之类?”
世人猜想一场恶斗已然不免,少林派夙来是武林中的泰山北斗,千年来江湖上号称“长胜不败门派”,本日这场大战,且看明教和少林派到底谁强谁弱。大家精力百倍,快步上山,想到少林寺中妙手如云,面前这一战,狠恶处自是非同小可。
他刚说了那句话,只见来路上黑烟冲天而起,红焰明灭,恰是绿柳山庄的方向。
刚奔到近处,只听得人丛中一个清脆的女子声音叫道:“锐金旗攻东北方,大水旗至西南边包抄。”恰是小昭的声音。她呼喝之声甫歇,明教中一队白旗教众向东北方冲杀畴昔,一队黑旗教众兜至西南包抄。元兵分队抵敌,俄然间黄旗的厚土旗、青旗的巨木旗教众从中间并肩杀出,犹似一条黄龙、一条青龙卷将出来。元兵阵脚受冲,一阵大乱,当即退后。
小昭笑道:“教主哥哥,这位赵女人可对你好得很啊,巴巴的派人来送你这么贵重的一朵珠花。”张无忌道:“我是男人,要这类女人们的金饰何用?小妹子,你拿去戴罢。”小昭连连摇手,笑道:“那如何成?人家对你一片情义,我如何敢收?”
群豪面面相觑,说不出话来,心中同时转念:“这赵女人事事料敌机先,早就算到我们毒解以后,定会前去烧庄,她便先行放火将庄子烧了。此人年纪虽轻,又是女流之辈,却实是劲敌。”
又过一会,遥见一行人从寺后奔向后山,远了望去,约有四五十人。彭莹玉道:“哼,他们在调兵遣将,四下埋伏。”
张无忌叹道:“我们已到处防备,酒水食品当中有无毒药,我当可瞧得出来。岂知那赵女人下毒的心机委实匪夷所思。这类水仙模样的花叫作‘醉仙灵芙’,虽极可贵,本身却无毒性。这柄假倚天剑是用海底的‘奇鲮香木’所制,本身也是无毒,但是这两股香气混在一起,便成剧毒之物了。”
杨逍、韦一笑等相互对望一眼,均想:“教主内力之深,实骇人听闻,当年阳教主活着,也远有不及。本日之战,本教可期必胜。”
周颠拍腿叫道:“都是我不好,谁叫我手痒,去拔出这倚天剑来瞧他妈的劳什子。”张无忌道:“她既处心积虑的设法谗谄,周兄便不去动剑,她也会差人前来拔剑下毒,那是防不了的。”周颠道:“走!我们一把火去把那绿柳山庄烧了!”
只见那石亭有两根柱子断折了,亭中石桌也掀倒在地。说不得笑道:“少林和尚好勇斗狠,这两根柱子是新断的,多数前几天刚跟人打过了一场大架,还来不及补缀。”周颠道:“待会大战得胜以后,我们将这亭子一古脑儿的拆了。”
不到一盏茶时分,已到了寺前石亭。张无忌想起昔年随太师父上山,在这亭中和少林派三大神僧相见,本日重来,虽前后不过数年,但昔年是个瘦骨伶仃的病童,存亡难知,本日倒是明教教主之尊,怀想旧事,当真恍若隔世。
周颠大怒,伸手去抓他胸口衣服,说不得举手挡开,说道:“周兄不成鲁莽。”彭莹玉道:“方丈既然坐关,那么我们见见空智、空性两位神僧,也是一样。”那知客僧双手合什,冷冰冰的道:“不见。”彭莹玉道:“那么达摩堂首坐呢?罗汉堂首坐呢?”那知客僧仍爱理不睬的道:“不见!”
群豪在道上叨教张无忌,如何能想到大家中毒的启事。张无忌道:“我记得《毒经》中有一条说道:‘奇鲮香木’如与芙蓉一类花香相遇,常常能令人沉浸数日,以该花之球茎和水而饮可解。如不即解,毒性大损心肺。这‘醉仙灵芙’的性子比之平常芙蓉还更短长。是以我要各位不成运息勤奋,不然毒性侵入各处经脉,实有性命之忧。”
群豪在亭中等待,猜想寺中必有多量妙手出来,决抢先礼后兵,责问何故对殷梨亭如此痛下毒手,众僧若蛮不讲理,当时只好动武。岂知等了半天,寺中竟全无动静。
张无忌朗声说道:“明教张无忌,会同敝教杨逍、殷天正、韦一笑诸人前来拜山,求见方丈大师。”他话声并不甚响,但内力浑厚,殿旁高悬的铜钟大鼓遭到话声荡漾,同时嗡嗡嗡的响了起来。
张无忌几个起落,已奔到教众身前,世人见教主回转,齐声号令,精力大振。张无忌见殷天正、杨逍、周颠等人以及五行旗的正副掌旗使都团团坐在地下,小昭却手执小旗,站在土丘上批示教众御敌。五行旗、天鹰旗各路教众都是技艺高强之士,但首级中毒,顿时乱了,一经小昭以八卦之术安插守御,元兵竟久攻不进。
韦一笑道:“想不到小昭这小丫头竟然建此奇功,若不是她在危急之际挺身而出,批示恰当,攻守俱佳,一旦给蒙古兵杀近身来,大伙儿死伤必重。”杨逍本来认定小昭来源有异,必然对明教倒霉,只碍着教主面子,才对她临时听任,但本日一役,她却成了明教的功臣,实令他大出料想以外,一时也想不透此中启事。
世人沿途议论赵敏的来源,谁都摸不着端倪。张无忌将双双跌入圈套、本身搔她脚底脱困等情隐去不说,虽心中无愧,但当众议论,总觉难以开口。
赵敏喘了一口长气,骂道:“贼小子,给我着好鞋袜!”张无忌拿起罗袜,一手便握住她左足,刚才一心脱困,全无别念,这时一碰到她温腻柔嫩的足踝,心中不由一荡。赵敏将脚一缩,羞得满面通红,幸亏黑暗中张无忌也没瞧见,她一声不响的自行穿好鞋袜,在这一顷刻之间,心中起了非常的感受,仿佛只想他再来摸一摸本身的脚。却听张无忌厉声喝道:“快,快!快放我出去。”
韦一笑身形闲逛,已拦在他身前,问道:“大师高低如何称呼?”那知客僧道:“小僧法名,不说也罢。”韦一笑伸手在他肩头轻拍两下,笑道:“很好,很好!你擅说‘不见’两字,本来是‘不见神僧’,是空见神僧的师兄。只不知阎罗王招请佛驾,你‘不见神僧’见是不见?”那知客僧给他这么一拍,一股寒气从肩头直传到心口,满身立时寒噤,牙齿互击,格格作响。他强自忍耐,侧身从韦一笑身边走过,一起不断的抖索,踉跄上山。韦一笑道:“这家伙带艺投师,身上内功不是少林派的。”
周颠拍腿叫道:“她烧了庄子便怎地?我们还是赶去,追杀她个落花流水。”杨逍道:“她既连庄子都烧了,自是事事有备,猜想一定追逐得上。”周颠道:“杨兄,你的武功也还罢了,讲到战略,总算比周颠稍胜半筹。”杨逍笑道:“岂敢,岂敢!周兄神机奇谋,小弟如何能及?”张无忌笑道:“两位不必太谦。我们此次没受多大毁伤,只十三四位弟兄受了箭伤,也算天幸,这就赶路罢。”
张无忌道:“不错,该当谨慎才是。”将盒子放在桌上,拉着她走得远远地,取出一枚铜钱,挥手掷出,叮的一声响,打在金盒子的边沿,那盒盖弹了开来,并无异状。他走近看时,只见盒中装的是一朵珠花,兀自微微颤抖,恰是他从赵敏鬓边摘下来过的,赵敏所撤除的两粒大珠已重行穿在金丝之上。他不由得呆了,想不出她此举是何企图。
钱二败端着一只托盘,上马走到张无忌身前,躬身道:“我家仆人就教主收下纪念。”但见托盘中铺着一块黄色锦缎,缎上放着一只黄金盒子,镂刻精美。张无忌也不怕他弄甚么鬼,伸手拿了。钱二败躬身施礼,发展三步,回身上马而去。
过未几时,寺中一名老年的知客僧伴同闻苍松迎下山来,说道:“本寺方丈和诸长老闭关静修,恕不见客。”群豪听了,尽皆变色。
张无忌将黄金盒子顺手交给了小昭,他顾虑着世人病势,也得空去看盒中是何物事,当即从怀中取出花枝,命人取过净水,捏碎深紫色的根须和碧绿小球茎,调入净水,别离给殷天正、杨逍以及五行旗各正副掌旗使等人服下。这一役中,凡赴水阁饮宴之人,除了张无忌有九阳神功护体、诸毒不侵以外,统统明教领袖,无不中毒。只杨不悔陪着殷梨亭在外,小昭及诸教众在厢厅中饮食,大家顺从教主号令,于各物沾口之前均悄悄以银针试过,倒没中毒。
张无忌左手三指拿着珠花,笑道:“着!”珠花掷出,手势不轻不重,刚好插在小昭头发上,珠花下的金针却没碰到她肌肤。小昭伸手想去摘下来,张无忌摇手道:“小妹子,莫非我送你一点玩物也不成么?”小昭双颊红晕,低声道:“那可多谢啦。就怕蜜斯见了活力。”
张无忌道:“进寺去!”当下杨逍、韦一笑在左,殷天正、殷野王在右,铁冠道人、彭莹玉、周颠、说不得四散人在后,拥着张无忌进了寺门。来到大雄宝殿,但见佛像前的供桌倒在一旁,香炉也掉在地下,满地都是香灰,却不见人。说不得嘲笑道:“少林派一见我们到来,竟然心慌意乱,手足无措,连香炉也打翻了,好笑啊好笑!”
赵敏一言不发,伸手摸到钢壁上刻着的一个圆圈,倒转短剑剑柄,在圆圈中忽快忽慢、忽长忽短的敲击七八下,敲击之声甫停,豁喇声响,一道亮光重新顶晖映下来,翻板顿时开了。这钢壁的圆圈处有细管和外边相连,她以商定的讯号敲击,管构造的人便当即翻开翻板。
她奸滑暴虐之时,张无忌跟她斗智斗力,殊无邪念,这时内愧于心,又见她背影婀娜苗条,后颈中肌肤莹白胜玉,秀发疏松,不由得微生顾恤,说道:“赵女人,我走了,张某多多获咎。”赵敏的背脊微微扭了一下,仍不肯回过甚来。
殷天正如同轰隆般一声大喝:“到底见是不见?”双掌排山倒海般推出,霹雷一声,将道旁的一株大松树推为两截,上半截连枝带叶,再带着三个乌鸦巢,垮喇喇的倒将下来。那知客僧至此始有惧色,说道:“各位远道来此,本当礼接,只是诸位长老尽在坐关,各位下次再来罢!”说着合什躬身,回身去了。
张无忌知此次来少林问罪,虽不欲再动兵戈,但成果殊难逆料,倘若少林和尚蛮不讲理的竟要动武,明教却也不得不起而应战,因而传下号令,各首级先行入寺,五行旗和天鹰旗下各路教众在寺外四下等待,若听得本身三声清啸,便即攻入策应。诸教众接令,分头而去。
张无忌没推测说开便开,竟如此直截了当,不由得一愕,说道:“我们走罢!”赵敏低下了头,站在一边,默不出声。张无忌心想她是个女孩儿家,本身一再折磨于她,好生过意不去,躬身一揖,说道:“赵女人,刚才鄙人实迫于无法,这里跟你赔罪了。”赵敏干脆将头转过,向着墙壁,肩头微微耸动,似在抽泣。
张无忌当即想起了圆真,心想带艺投师之事,少林派中甚为平常,说道:“韦蝠王拍了他这两下寒冰绵掌,他师祖、师父焉能置之不睬?我们上去,瞧大和尚们是否定真不见?”
不一日来到河南境内。当时天下大乱,四方群雄并起,蒙古官兵的盘问更加严紧。明教大队人马,成群结队的行走不便,便改了装,分批到嵩山脚下会齐,这才同上少室山。由巨木旗掌旗使闻苍松持了张无忌等人的名帖,投入少林寺。
张无忌不敢再行担搁,又即发挥“壁虎游墙功”一起游上,待到离那圈套之口另有丈余,右足在钢壁上一点,冲天窜出,袍袖拂起,护住头脸,恐怕有人伏在阱口突加偷袭。身子尚未落下,游目四望,水阁中不见有人,那柄木制假倚天剑却兀自横放在桌。张无忌将木剑插入腰带,便超出围墙,抄小径奔回明教群豪停歇之处。目睹落日在山,刚才在圈套中已耽了大半个时候,不知殷天正等性命如何,心中忧急,奔得更快,未几时已离原处不远,不由得大吃一惊。
解毒之物甚是对症,不到个半时候,群豪体内毒性消解,不再头晕目炫,只周身乏力罢了,当即问起中毒和解药的原委。
突听得号角呜呜响起,十余骑奔驰而至。张无忌见抢先的是赵敏部下的“神箭八雄”,不由眉头微蹙,暗想:“这八人箭法太强,若任得他们发箭,只怕众弟兄毁伤非小,须得先动手为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