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女站定方位,四具瑶琴上响起乐调,接着洞箫插手合奏,噪音极尽温和幽雅。张无忌不懂音乐,然觉这乐声宛转动听,虽身处极紧急的局面之下,也愿多听一刻。
史火龙一怔,道:“这个……”陈友谅插口道:“人申明教张无忌武功虽强,倒是个蛮不讲理的小魔头,本日一见……哈哈……”张无忌道:“我如何蛮不讲理了?”
传功长老怒道:“陈长老,你放开周女人,我们跟张教主决一死战。丐帮倾全帮之力,拾夺不下明教教主孤身一人,竟要出此下策。我们大伙儿另有脸面做人么?”
张无忌转头对周芷若道:“芷若,你倒说一声,他们如何掳劫你来此处?”周芷若道:“我……我……我……”连说了三个“我”字,忽尔身子一斜,晕了畴昔。
陈友谅转向那黄衫美女,拱手说道:“芳驾光临敝帮,不知有何教言?贵姓大名,可得见教否?”又问那丑恶女童道:“小女人,你这根竹棒是那边来的?”
群丐都感脸上无光,暗自羞惭,有些人瞧向史火龙的眼色当中,已带着三分轻视,两分气恼。陈友谅道:“这位便是本帮史帮主。他白叟家迩来大病初愈,身子不适。你是客人,我们让你三分。若再胡言乱道,获咎莫怪。”说到最后两句,已声色俱厉。
中间传功长老长刀递出,叫道:“这小子武功奇特,大伙儿谨慎了。”呼呼两刀,劲道刚猛,连砍张无忌胸口小腹。张无忌见他招数凌厉,叫道:“好刀法!”侧身避开,左手食指导向他大腿。传功长老长刀圈转,横刀向张无忌手指削去。这一下变招既快,刀锋来势更不差厘毫,单此一刀,已是武林中罕见高招。张无忌心中暗赞:“丐帮名扬江湖,百年不衰,帮中卧虎藏龙,果有杰出人才。”那日在弥勒庙中曾见玄冥二老和丐帮妙手交兵,只是身藏树中,不敢探首,所见不切,现在亲身比武,才知传功、法律两长老足可列名当世一流妙手,掌棒龙头火候较浅,却也只稍逊一筹罢了。又想赵敏部下的“八臂神剑”方东白当年也是丐帮长老,丐帮开帮数百年,帮中妙手公然了得。
群丐见仇敌如此无礼,而本帮帮主却又这等孱羸,无不羞愤交集,均觉史火龙在仇敌部下竟然出声嗟叹,实大失豪杰豪杰的成分,别说他是江湖上第一大帮之主,便平常一个丐帮弟子,也不该对仇敌这等逞强。
半晌之间,丐帮三老已和张无忌拆了二十余招。陈友谅俄然大声叫道:“摆打狗阵!”群丐呵呵高呼,刀光似雪,二十一名丐帮妙手各执弯刀,将张无忌围在垓心。这二十一人或口唱莲花落,或嗟叹呼痛,或伸拳猛击胸口,或高叫:“老爷、太太,恩赐口冷饭!”张无忌先是一怔,随即明白,这些古怪的呼唤行动,旨在扰乱仇敌心神。只见群丐脚步庞杂,然进退趋避,却松散有法。
那黄衫美女冷冷的道:“混元轰隆手成昆在那边?请他出来相见。”张无忌听到“混元轰隆手成昆”七字,心下大奇,却见陈友谅脸上蓦地变色。但他神采迅即宁定,淡淡的道:“混元轰隆手成昆?那是金毛狮王谢逊的师父啊。你该问明教张教主才是。”黄衫美女道:“中间是谁?”陈友谅道:“鄙人姓陈,草字友谅,是丐帮的八袋长老。”
张无忌在她腿枢纽上按摩了几下,将她放落。那知周芷若给点中穴道的伎俩甚为特异,他这两下按摩竟不见效。她双足着地,却似不能站直,两膝一弯,便即坐倒。
陈友谅道:“这位周女人乃峨嵋派掌门,王谢朴重的领袖人物,跟贵教傍门左道之士又有甚么干系?这位宋青书兄弟是武当派后起之秀。他和周女人郎才女貌,珠联璧合,恰是门当户对,一双两好。他二人双双路过其间,丐帮邀他二位作客,共饮一杯。何故明教教主竟来横加干预?真恰好笑啊,好笑!”群丐随声拥戴,哈哈大笑。
婉转乐声当中,徐行走进一个身披淡黄轻纱的女子,左手携着一个十二三岁的女童。那女子约莫二十六七岁年纪,风韵绰约,面貌绝美,只神采过分惨白,竟无半点赤色。那女童却边幅丑恶,鼻孔朝天,一张阔口,暴露两个大大门牙,直有凶暴之态。她一手拉着阿谁美女,另一手却持一根青竹棒。
张无忌道:“若说周女人是你们的客人,何故你们又点了她穴道?”
陈友谅笑道:“大丈夫宁斗智,不斗力。张无忌,你还不束手待缚?”
张无忌脸上一红,辩白道:“丐帮的陈长老以卑鄙手腕,制住我的……我的火伴,我只好擒住他们帮主。”那美女微微一笑,柔声道:“将人家帮主当马骑,不过分份一点吗?我从长安来,道上听人申明教教主是个小魔头,本日一见,唉,唉!”说着螓首轻摇,很有不觉得然的神采。
张无忌一怔,心想:“那八名丐帮弟子果是我寄父以重手拳所杀。看来他白叟家确已不在其间,但到了那边呢?”便道:“这位周女人呢?贵帮又为甚么将她囚禁在此?”
那黄衫美女神采淡然,向一名黑衣少女道:“小翠,将那封信还了给他。”那黑衣少女应道:“是!”从怀中取出一封信来,托在手中。张无忌一瞥,见封皮上写着:“面陈明教韩大爷山童亲启”,另一行写着四个小字:“丐帮史缄。”
张无忌嘲笑道:“百年来江湖上都说‘明教、丐帮、少林派’,教派以明教居首,帮会推丐帮为尊,各位如此作为,也不怕屈辱了洪七公老侠的威名?”
瑶琴声铮铮铮连响三下,忽见四名白衣少女分从东西檐上飘然落入庭中,每人手中都抱着一具瑶琴。这四具琴比平常的七弦琴短了一半,窄了一半,但也七弦齐备。四名少女落下后分站庭中四方。跟着门外走进四名黑衣少女,每人手中各执一枝玄色长箫,这箫却比常见的洞箫长了一半。四名黑衣少女也分站四角。四白四黑,交叉而立。八女手中的瑶琴、洞箫似均为金属所制,是非尺寸,可作攻防兵刃。
群丐见帮主遭擒,齐声惊呼。张无忌右手手掌平平按在史火龙顶门的“百会穴”上,那“百会穴”是足太阳经和督脉之交,最是人身大穴,他只须掌力悄悄一吐,史火龙立时经脉震断而毙。群丐谁也不敢转动。一阵呼喝过后,大厅上俄然间一片沉寂,大家睁大了双眼望着张无忌和史火龙,不知如何是好。
陈友谅道:“周女人一向好好的在此喝酒,谈笑自如,谁说是点了她穴道?丐帮和峨嵋派渊源极深,世代交好。峨嵋派创派祖师郭女侠,是敝帮上代黄帮主的亲生女儿。敝帮上代耶律帮主是郭女侠的亲姊夫。武林中若非乳臭小儿的无知之辈,这些史实总该晓得。我们丐帮岂能获咎现任峨嵋派掌门?张教主信口雌黄,怎不教天下豪杰嘲笑?”
张无忌那晚曾见史火龙命掌棒龙头送信去给韩山童,以韩林儿为威胁,胁他归降丐帮,此时听了这番对答,料知必是那些白衣黑衣少女途中戏耍掌棒龙头,盗了他的手札,乃至他迫得重返卢龙。但掌棒龙头武功精强,听他说话,竟是直至现在方知戏耍他的人是谁,那么这八名少女若非有过人的机灵,便是身具极高武功,更能够是那黄衫美女暗中主持,将一名丐帮妙手耍得团团乱转。想到此处,不由对那黄衫女子好生感激。
黄衫美女嘴角向史火龙一撇,问道:“这家伙是谁?模样倒是雄纠纠的,怎地如此饭桶?给人略加整治,便即大喊小叫,不成模样!”
张无忌大笑道:“也罢!本日教张无忌见地了丐帮的威风。”俄然间发展两步,向后一个空心筋斗,腾空落下,双足已骑在丐帮帮主史火龙的肩头。他右掌平放在史火龙的顶门,左掌拿住他后颈的经脉。这一招圣火令武功竟如此等闲到手,连张无忌本身也颇出料想以外。他原意是使一招怪招、出其不料的欺近史火龙,心中算定了三招短长后着,要快如闪电的将史火龙擒拿过来,只怕陈友谅心狠手辣,说不定真的会向周芷若猛下毒手。那知他所想好的三招短长杀手竟一招也使不上,史火龙不经抵挡,便已受擒。他骑在史火龙肩头,如同儿童与大人戏耍普通。
群丐纷繁鼓噪,叫道:“明教魔头杀了人啦!”“张无忌逼奸不遂,害死了峨嵋派掌门!”“杀了淫贼张无忌,为天下除害!”
陈友谅道:“张无忌,你放开我们史帮主,我便收剑如何?”他不待对方承诺,当即还剑入鞘。他料得这一着必可见效,公然张无忌说道:“甚好。”身形一晃,已站在周芷若身边,但见她双眉深锁,神情疲劳,不由得甚是顾恤,扶她在庭中一张石鼓凳上坐下。
群丐一见这两个女子出去,目光不约而同的都凝睇着那根青竹棒。张无忌见这很多女子出去,本身仍骑在史火龙肩头,感觉未免过分儿戏,但陈友谅的剑尖不离周芷若后心,本身可不能等闲放了丐帮帮主。但见群丐大家目不转睛的瞪着那女童手中的竹棒,仿佛天下唯有这根竹棒才是第一要紧的物事,甚么白衣少女、黑衣少女、黄衫美女,以及这个丑女童本人,谁都对之视若无物。他悄悄惊奇,打量这竹棒时,只见那棒通体碧绿,精光溜滑,不知多少年来颠末多少人的摩挲把弄,但除此以外,却也别无异处。
正在此时,忽听得屋顶上传下来悄悄数响琴箫和鸣之声,似是稀有具瑶琴、数枝洞箫同时奏鸣。乐声缥缈宛转,如有若无,但大家听得非常清楚,只是忽东忽西,不知是从屋顶的那一方传来。张无忌大奇,实不知这琴箫之声是何含义。陈友谅朗声道:“何方高人驾临丐帮?倘为明教群魔,无妨就此现身,何必装神弄鬼?”
群丐纷繁离座,走到阶前。史火龙抱拳道:“中间便是明教张教主了?”张无忌心想他是一帮之主,倒不成失了礼数,抱拳行礼,说道:“不敢。鄙人擅闯贵帮总舵,还乞史帮主恕过无礼之罪。”史火龙道:“张教主近年来名震江湖,鄙人如雷……这个贯耳,本日见到老兄技艺,公然短长得紧,他妈的,佩服,佩服!”张无忌道:“鄙人来得莽撞,倒教史帮主意笑了。我寄父金毛狮王在那边?请他白叟家出来相见。”
猛听得陈友谅叫道:“张无忌,你还不停止?”张无忌回过甚来,只见陈友谅手中固执一柄长剑,剑尖指在周芷若后心。此时周芷若已然醒转,却毫无抵挡之力。
张无忌大怒,踏步向前,便向史火龙冲去,心想:“擒贼先擒王,只要抓住了史火龙,好歹下落在他身上,逼问出寄父的下落。”
张无忌此时九阳神功早运遍满身,这一掌一拳打在背上,掌力拳力尽数卸去。他抱起周芷若,纵身跃回院子,问道:“寄父呢?”周芷若颤声道:“我……我……”张无忌问道:“他白叟家可好吗?”周芷若道:“我给他们点中了穴道……”张无忌只体贴谢逊,又问:“寄父呢?”周芷若道:“不晓得啊,我给他们擒来此处,一向不知寄父他白叟家的下落。”
掌棒龙头一见那信,顿时满脸紫胀,骂道:“小贱婢,本来途中一再戏弄老子的偷信贼,便是你这死丫头。”挺起手中铁棒,便要扑上前去厮拚。那黑衣少女格格一笑,说道:“我丫头是丫头,但是没死。这么大的人,连封信也看不住,不害臊。”说着纤手一扬,那封信平安稳稳的向着掌棒龙头飞来。掌棒龙头当即一把抓住。
张无忌嘲笑道:“如此说来,周女人是本身点了本身穴道?”陈友谅道:“那也一定。这儿大家亲眼目睹,张教主飞纵过来,强加非礼,一把将周女人抱了畴昔。周女人挣扎不平,尊驾自是顺手点了她穴道。张教主,虽说豪杰难过美人关,但是如此大庭广众之间,众目睽睽之下,张教主这等急色行动,不是太失本身成分了么?”
掌棒龙头和法律长老双双拦上。掌棒龙头挥动铁棒,法律长老右手钢钩、左手铁拐,两小我三件兵刃,同时向他打来。张无忌一声清啸,乾坤大挪移心法使出,叮当一声响,法律长老右手钢钩格开了掌棒龙头的铁棒,左手单拐向他胁下砸去。
掌棒龙头大喊:“大伙儿上啊!”铁棒向他胸口点到,法律长老的钩拐也舞成两团雪花,疾卷而至。张无忌先向左冲,身子却向右方斜了出去,乾坤大挪移伎俩使将出来,但见白光连连明灭,噗噗噗之声不断,打狗阵群丐手中的弯刀都让他夺下抛上,一柄柄都插在大厅的正梁之上。二十一柄弯刀整整齐齐列成一排,每柄刀都没入木中尺许。
那黄衫美女目光一转,犹似两道冷电,掠过大厅上世人,最后停在张无忌脸上,冷冰冰的道:“张教主,你年纪也不小了,端庄事不干,却在这儿混闹。”这几句话中微含责备之意,但辞语非常亲热,犹似长姊经验幼弟普通。
张无忌辩才本就远远不及陈友谅,给他这么反咬一口,急怒之下,更难辩白,气得神采乌青,喝道:“如此说来,你们定是不肯奉告我寄父的行迹了?”陈友谅大声道:“张教主,贵教光亮使者杨逍,当年奸杀峨嵋派纪晓芙女侠,天下武林同道,无不发指。你如自恃武功高强,又来干这类卑鄙肮脏的活动,只怕难逃公道。”
史火龙脸上一红,随即哈哈一笑,说道:“张教主年纪悄悄,说话却如此阴损。我们一番美意,请谢狮王来……来阿谁……喝一杯酒,那知谢狮王不告而别,还下重手伤了敝帮八名弟子,他奶奶的,这笔帐不知如何算法?却要请张教主来打筹算盘了。”
史火龙俄然大呼:“张无忌你这小淫贼,快快下来!”想伸手去扳他腿,苦于后颈经脉被拿,半点劲道也使不出来。张无忌听他当着妇道人家斥骂本身为“小淫贼”,又羞又怒,左手一股内力从他后颈透了畴昔。史火龙满身酸麻难当,忍不住大声“啊哟,啊哟”的嗟叹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