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莫愁本也是个绝顶聪明之人,本日赶上了这诡诈百出的敌手,只要甘拜下风,忙伸手入怀去取解药,却听得风声飒然,黄蓉双掌已攻向她面门。

黄蓉向东斜闪,两枚银针挟着劲风从双耳之旁超出,心想:“此处离襄儿太近,这毒针四下里乱飞激射,万一碰破她一点嫩皮,可不得了!”疾奔向东,穿出林子。李莫愁随后追来,认定她除棒法神妙以外,其他武功均不及本身,目睹她晃身出林,喝道:“未分胜负,如何便走了?”黄蓉转过身子,微微一笑。李莫愁道:“郭夫人,你挡我银针,还是非用这竹棒不成么?”说着抢上几步。

黄蓉这时和她站得甚近,闪避不及,仓猝回转竹棒,一一扒开。若不是她打狗棒法已练到化境,拨得开一枚,第二枚实难挡过。两枚银针从她脸前两寸以外飞掠而过,模糊闻到一股药气,当真险到极处。黄蓉想起数年前爱雕的一足为这冰魄银针擦伤,医治了六七个月毒性方始去尽,一凛之下,又见双针劈面射来。

李莫愁见她指化为掌,掌化为指,“桃华落英掌”与“兰花拂穴手”交互为用,当真是掌来时如落英缤纷,指拂处若春兰葳蕤,不但招招凌厉,且风韵端丽,不由得面若死灰,心道:“本日得见桃花岛神技,委实大非平常,莫说我掌上已然中毒,便安健如常,也不是她敌手。”她急于脱身,以便取服解药,但黄蓉忽掌忽指,缠得她没半分余暇。那冰魄银针的毒性多么短长,若不是她平常利用,体质习于毒性,这片时之间早已晕去了。

她顿时大惊失容,大声叫道:“放下了孩儿!”目睹一条条棘藤间足可侧身通过,当即持续纵跃,跨过棘藤向黄蓉奔去,但这七八棵大树周遭不过数丈,竟可望而不成即,她这般纵跃奔驰,似左实右,似前实后,几个回身,又已到棘藤圈以外。只见黄蓉放下孩儿,东一转,西一晃,轻巧安闲的白手出了藤圈。

李莫愁举左手一封,猛见黄蓉一只乌黑的手掌五指分开,拂向本身右手手肘的“小海穴”,五指形如兰花,姿势曼妙难言。她心中一动:“莫非这是天下闻名的兰花拂穴手?”右手来不及去取解药,忙翻掌出怀,伸手往她手指上抓去。黄蓉右手缩回,左手化掌为指,又拂向她颈肩之交的“缺盆穴”。

黄蓉嘲笑道:“哼哼!莫说桃花岛的武功,便算不是武功,你也一定对于得了。你有本领,便将那孩儿抱出来瞧瞧!”

在这瞬息之间,黄蓉心中已想了七八条战略,每一计均有机可制李莫愁死命,但也均不免危及郭襄,深思:“瞧这女魔头的神情,对我襄儿竟然甚为珍惜,襄儿在她手中,即使一时抢不返来,也无大碍,却不成冒险轻进,反使襄儿遭难。”心念一转,说道:“李道长,咱俩非半晌之间可分胜负,相斗之际如有虎狼之类出来吃了孩儿,岂不令人用心?不如先成果了这小鬼,我们痛痛快快的打一架。”说着哈腰拾起一块小石子,放在中指上一弹,呼的一声,石子挟着破空之声急向郭襄飞去。

黄蓉的家传“玉箫剑法”这时也已练得非常高深,只是手中无剑,如果以棒作剑,兵刃不顺,便一定能胜面前这个劲敌,微微一笑,说道:“我爹爹收了几个不肖徒儿,公然不妙,却那及得李道长和龙女人师姊妹同气连枝,普通的端庄贞淑。”

李莫愁猛地觉悟,那晚与杨过、程英、陆无双等为敌,他们在茅舍外堆了一个个土墩,本身竟尔没法正面攻入,这时黄蓉用棘藤所围的,自也是桃花岛的九宫八卦神术了。她微一沉吟,心念已决:“只要先打退仇敌,然后把棘藤一条条自外而内的移去,再抱婴儿。这时如鲁莽乱闯,仇敌占了步地之利,本身非败不成。”一摆拂尘,窜出数丈,反离得棘藤远远的,凝神待敌,竟没再将这回事放在心上。

李莫愁心中一凛:“啊,我当真胡涂了,早就该想到此事。她本日跟我缠个没了没完,本来是为了这四句话。”冷冷的道:“当日他们五小我对于我一小我,原是真相。”黄蓉道:“本日我们以一敌一,却瞧是谁贻笑江湖?”李莫愁心头火起,喝道:“你也休得忒也托大,桃花岛的武功我见很多了,也不过如此罢了,没甚么了不起。”

她大惊之下,仓猝后跃,举掌看时,见每只掌心都刺破了一孔,孔周带着一圈黑血,显是为本身的冰魄银针所伤。她又惊又怒,不明启事,却见黄蓉从怀中取出两只苹果,双手各持一只,笑吟吟的举起,每只苹果上都刺着一枚银针。李莫愁这才觉悟,本来她怀中藏着苹果,先前本身发射暗器,她并不拨打闪避,却伸手入怀抓住苹果,对准银针来路,收去毒针,让毒针尖端破苹果皮而出,转过苹果向外,对准了本技艺掌,诱使本身出掌击上苹果。

李莫愁周到监防,只怕黄蓉俄然脱手伤害孩子,只见她拉着棘藤,缠在孩子身周的几株大树之上,这么野兽固伤害不了孩子,而郭襄幼小,还不会翻身,也不会滚到棘刺上去。她心想:“江湖上称道郭夫人多智,公然名不虚传。”见黄蓉将棘藤缠了一道又是一道,在几株大树间东拉来,西扯去,密密层层的越缠越多,又见她脸带诡笑,仿佛不怀美意,心中不由有些发毛,说道:“够了!”

这掌中夹针的恶毒招数,是她离师门后自行所创,对刚正全神防备她毒掌,那料获得她又会在如此近身之处突发暗器,很多武学名家便是以而丧生于毒针之下。黄蓉缩回左掌,托向她右腕,化开了她右掌的扑击,右手缩入怀中,仿佛也要掏摸暗器还敬,终究迟了一步,她右手刚从怀中伸出,银针离她肋下已不及五寸,到此境地,纵有通天本领也已闪避不了。李莫愁心中大喜,见两枚银针透衣而没,射入了黄蓉身子。

黄蓉道:“好,你说够了,便够了!李道长,你见过我爹爹,是么?”李莫愁道:“是啊。”黄蓉道:“我曾听杨过说,你写过四句话挖苦我爹爹,是不是?仿佛是甚么‘桃花岛主,弟子浩繁,以五敌一,贻笑江湖’!”

这一弹是她家传绝技“弹指神通”工夫,李莫愁曾见黄药师露过,知劲力不小,忙举拂尘格开,喝道:“这小孩儿碍着你甚么事了?何故几次三番关键她性命?”

黄蓉悄悄好笑,实在这颗石枪弹出去时力道虽急,她手指上却早已使了回力,李莫愁便算不救,石子一碰到郭襄的身子立时便会斜飞,决不会毁伤到她涓滴,当即笑道:“你对这孩儿如此牵肚挂肠,旁人不知,还道……还道是你的……哈哈……”李莫愁怒道:“莫非是我的孩……”说到这“孩”字,俄然开口,脸上一红,道:“是我甚么?”黄蓉笑道:“你是道姑,自不能有孩儿,旁人定要说这孩儿是你的妹子了。”李莫愁哼了一声,也不觉得意,却不知黄蓉连口头上也不肯吃半点亏,说郭襄是她妹子,便是说郭靖和本身是她父母,讨她一个小小便宜,谁叫她刚才说杨过是郭襄之父呢?

她这么认输走开,黄蓉本是求之不得,但见她坐着不走,心念一转,已知其意,她实是舍不得襄儿,本身倘若去将女儿抱了出来,她必上来缠斗,这一来强弱之势倒转,那便大大倒霉,看来不将此人打死打伤,女儿纵入本身把握,仍没法平安然安的抱回家去。当下左走三步,右抢四步,斜行迂回,已抢到李莫愁身前,这几步看似轻描淡写,并无奇处,但中藏八卦窜改,李莫愁非论向那一个方位纵跃,都不能逃离她的截阻,跟着右手重抖,竹棒已点向李莫愁左肘。

李莫愁先觉下臂酸麻,垂垂麻到了手肘,再拆数招,已麻到了腋窝,这时双臂生硬,已不听使唤,只得叫道:“且慢!”向旁抢开两步,惨淡道:“郭夫人,我平素杀人如麻,早就没想能活到本日。斗智斗力,我都远不如你,死在你部下,实所甘服,但我大胆求你一事。”黄蓉道:“甚么事?”双眼不转眼的瞪着她,防她施缓兵之计,伸手去取解药,然见她双臂下垂,已弯不过来,听她说道:“我和师妹向来不睦,但那孩儿实在敬爱,求你大发善心,好好顾问,别伤了她小命。”

李莫愁见不能激得她舍棒用掌,若与她作口舌之争,对方又伶牙俐齿,本身仍然是输,将拂尘在腰间一插,嘲笑道:“天下的叫化儿个个唱得惯莲花落,公然连帮主也是贫嘴滑舌之徒,领教了!”说着大踏步走到林边,在一个树墩上一坐。

李莫愁吃了一惊:“莫非她已对孩儿施了毒手。”仓猝纵身跃过一道棘藤,向左拐了个弯,见棘藤拦路,因而顺势向右转内,耳听得郭襄正自哇哇哭泣,稍觉放心,又向内转了几个弯,不知如何,竟然又转到了棘藤以外。她大惑不解,明显是一起转进,何故俄然转到了藤外?当下不及细想,双足点处,又向内跃去,只是地下棘藤一条条的横七竖八,五花八门,一个不谨慎,嗤的一声响,道袍的衣角给波折撕下了一块。这么一来,她不敢再行鲁莽,待要瞧清楚如何落脚,突见黄蓉已站在棘藤以内,俯身抱起了孩儿。

黄蓉晓得若不收起竹棒,她老是输得心不甘服,将竹棒往腰间一插,笑道:“久闻李道长赤练神掌杀人无数,小妹便接你几掌。”

李莫愁功力深厚,拂尘上招数窜改精微,但对方的打狗棒法委实奇妙非常,她竭力抵挡得数十招,已可说是武林中罕见之事,目睹竹棒平平平淡的一下打来,到得身前,方向部位斗然大异,自知再斗下去,终将落败。这竹棒看来仿佛并非杀人利器,但周身三十六大穴只要给棒端戳中一处,便即转动不得。李莫愁奋力再抵挡了几棒,额头已然见汗,拂尘在身前连挥数下,攻出两招,足下疾向后退,说道:“郭夫人的棒法公然精美,小妹甘拜下风。只小妹有一事不解,却要就教。”黄蓉道:“不敢!”

黄蓉叫声:“啊哟!”双手捧肚,弯下腰去,随即左掌拍出,击向李莫愁胸口。这一掌还是来得真快,李莫愁叫道:“好!”上身后仰避开,双掌齐出,也拍向黄蓉胸口。她知黄蓉中针以后,毒性迅即发作,这一招只求将她推开。却见黄蓉上身微动,并不抵挡,李莫愁双掌刚沾上对方胸口衣衿,俄然两只掌心一痛,似是击中甚么尖针。

黄蓉初时见她在棘藤圈中乱转,正自暗喜,忽见她纵身跃开,却也好生佩服:“这魔头拿得起,放得下,定夺好快。她得享大名,果非幸致,看来实是劲敌。”这时女儿已置身于万无一失之地,再无牵挂,挥竹棒使招“按狗低头”,向李莫愁后颈捺落。李莫愁拂尘倒卷,缠向竹棒,唰的一声,帚丝直向黄蓉面门击来。两人以快打快,各展精美招术,瞬息间已拆了数十招。

李莫愁道:“这竹棒棒法乃九指神丐绝技,桃花岛的武功倘然果然了得,郭夫人何故不学令尊的家传本领,却反求诸外人?”黄蓉心想:“此人丁齿好不短长,她胜不了我棒法,便想我舍长不消。”笑道:“你既知这棒法是九指神丐所传,那么也必晓得棒法之名了。”李莫愁哼了一声,眉间煞气凝集,却不答话。黄蓉笑道:“棒号打狗,见狗便打,事所必至,岂有他哉?”

李莫愁道:“郭夫人这便请上罢!”黄蓉道:“你顾虑着孩儿,脱手时不能全神灌输,我即使胜你,也没意味,你输了也另有个藉口。如许罢,我割些棘藤将她围着,野兽便不能近前,咱俩再痛痛快快的打一场。”说着从腰间取出一柄金柄小佩刀,走到树丛中割了很多生满棘刺的长藤。

李莫愁万想不到竟另有活命之机,但叫黄蓉杀那女孩当然说不出口,以本身性命换得女孩活命,却也不肯,见黄蓉从小瓶中倒出一粒解药,两根手指拈住了悄悄闲逛,只等本身答复,颤声道:“我……我……”黄蓉心想:“她游移了这么久,实已不易。不管她如何答复,单凭这一念之善,我便须饶她一命。她浑身血债,将来自有人找她报仇。”拦住她话头,笑道:“李道长,多谢你对我襄儿如此体贴。”

李莫愁肝火上冲,袖口一挥,两枚冰魄银针向黄蓉小腹激射畴昔。她虽杀人不眨眼,手腕暴虐非常,倒是个守身如玉的处女,她只道小龙女去处不端,听黄蓉竟将本身与师妹相提并论,大怒之下,一脱手便是最阴狠的暗器。

黄蓉听她这几句话说得极是诚心,不由心中一动:“这魔头积恶如山,临死之际竟然能真敬爱我的女儿。”说道:“这女孩儿的父母并非平常之辈,倘若让她留活着上,不免令我一世操心,辛苦百端……”李莫愁怎听得出她言中之意,求道:“望你高抬贵手……”黄蓉要再试她一试,走近前去,挥指先拂了她穴道,从她怀中取出一个药瓶,问道:“这是你毒针的解药么?”李莫愁道:“是!”黄蓉道:“我不能两小我都饶了,若要我救你,须得杀那女孩儿。倘你自甘就死,我便饶那孩儿。”

李莫愁一怔,心道:“她明知我毒掌短长,却仍要和我比掌,如此有恃无恐,只怕有诈。”但想她掌法即使神妙,怎及本身的神掌沾身即毙,双掌一拍,内力已运至掌心,说道:“愿领教桃花岛桃华落英掌妙技。”目睹黄蓉右掌轻飘飘的拍来,当下左掌往她掌心按去,右掌跟着往她肩头击落。这两掌本已敏捷沉猛,兼而有之,但她右掌击出之际,同时更收回两枚银针,射向黄蓉胸腹之间。

李莫愁举掌封格,喝道:“自陈玄风、梅超风一死,黄药师果然已无传人。”她这话一来讽刺黄蓉只要北丐所传的打狗棒法可用,二来又嘲笑黄药师收徒不谨。

黄蓉见她神采惨白,出招越来越软弱,晓得只要再缠得少时,她便要支撑不住,心想这女魔头作歹多端,本日毙于她本身的毒针之下,恰好为武氏兄弟报了杀母之仇,着着进逼,部下毫不放松,同时守紧流派,防她临死之际突施反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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