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牛浦郎牵连多讼事鲍文卿整理旧生涯(1)

第二件,“为毒杀兄命事”,告状人叫胡赖,告的是大夫陈安。向知县叫上被告来问道:“他如何毒杀你哥子?”胡赖道:“小的哥子害病,请了大夫陈安来看。他用了一剂药,小的哥子次日就发了跑躁,跳在水里淹死了。这清楚是他毒死的!”向知县道:“常日有仇无仇?”胡赖道:“没有仇。”向知县叫上陈安来问道:“你替胡赖的哥子治病,用的是甚么汤头?”陈安道:“他本来是个寒症,小的用的是荆防发散药,药内放了八分细辛。当时他家就有个亲戚――是个团脸矮子――在旁多嘴,说是细辛用到三分,就要吃死了人。《本草》上那有这句话?掉队他哥过了三四日才跳在水里死了,与小的甚么相干?彼衰老爷在上,就是把四百味药药性都查遍了,也没见那味药是吃了该跳河的。这是那边提及?大夫行着道,怎当得他如许诬告!求老爷做主!”向知县道:“这公然也胡说极了!医家有割股之心。何况你家有病人,原该看管好了,为甚么放他出去跳河?与大夫何干?如许事也来告状!”一齐赶了出去。

第三件便是牛奶奶告的状,“为行刺夫命事”。向知县叫上牛奶奶去问。牛奶奶悉把如此这般,从浙江寻到芜湖,从芜湖寻到安东:“他现挂着我丈夫招牌。我丈夫不问他要,问谁要!”向知县道:“这也如何见得?”向知县问牛浦道:“牛生员,你一贯可认得这小我?”牛浦道:“生员不但认不得这妇人,并认不得他丈夫。他俄然走到生员家要起丈夫来,真是天上飞下来的一件大冤枉事!”向知县向牛奶奶道:“目睹得这牛生员叫做牛布衣,你丈夫也叫做牛布衣。天下同名同姓的多,他天然不晓得你丈夫踪迹。你到别处去寻访你丈夫去罢。”牛奶奶在堂上哭哭啼啼,定要求向知县替他伸冤。缠的向知县急了,说道:“也罢,我这里差两个衙役把这妇人解回绍兴。你到本地告状去,我那边管如许无头官事!牛生员,你也请归去罢。”说罢,便退了堂。两个解役把牛奶奶解往绍兴去了。

牛浦也谢了世人回家。才走得几步,只见家门口一个邻居迎着来道:“牛相公,你到这里说话!”当下拉到一个僻净巷内,奉告他道:“你家娘子在家同人吵哩!”牛浦道:“同谁吵?”邻居道:“你刚才出门,随即一乘肩舆,一担行李,一个堂客来到,你家娘子接了出来。这堂客说他就是你的前妻,要你见面,在那边同你家黄氏娘子吵的狠。娘子托我带信,叫你快些家去。”牛浦听了这话,就像提在冷水盆里普通,自内心明白:“天然是石老鼠这老主子把卜家的前头娘子贾氏撮弄的来闹了!”也没何如,只得硬着胆走了来家。到家门口,站住脚听一听,内里喧华的不是贾氏娘子声音,是个浙江人,便拍门出来。和那妇人对了面,相互不认得。黄氏道:“这便是我家的了,你看看但是你的丈夫?”牛奶奶问道:“你这位怎叫做牛布衣?”牛浦道:“我怎不是牛布衣?但是我认不得你这位奶奶。”牛奶奶道:“我便是牛布衣的老婆。你这厮冒了我丈夫的名字在此挂招牌,清楚是你把我丈夫暗害死了!我怎肯同你开交!”牛浦道:“天下同名同姓也最多,怎见得便是我暗害你丈夫?这又出奇了!”牛奶奶道:“如何不是!我从芜湖县问到甘露庵,一起问来,说在安东。你既是冒我丈夫名字,必要还我丈夫!”当下哭喊起来,叫跟来的侄子将牛浦扭着。牛奶奶上了轿,一向喊到县前去了,正值向知县出门,就喊了冤。知县叫补词来。当下补了词,出差拘齐了人,挂牌,第三日午堂听审。

这一天,知县坐堂,审的是三件。第一件,“为活杀父命事”,告状的是个和尚。这和尚因在山中拾柴,瞥见人家放的很多牛,内里有一条牛见这和尚,把两眼睁睁的只望着他。和尚感觉心动,走到那牛跟前,那牛就两眼抛梭的滴下泪来。和尚慌到牛跟前跪下,牛伸出舌头来舐他的头,舐着,那眼泪更加多了。和尚方才晓得是他的父亲转世,因向那人家哭着哀告,恩赐在庵里扶养着。不想被庵里邻居牵去杀了,以是来告状,就带施牛的这小我做干证。向知县取了和尚供词,叫上那邻居来问。邻居道:“小的三四日前,是这和尚牵了这个牛来卖与小的,小的买到手就杀了。和尚昨日又来向小的说,这牛是他父亲变的,要多卖几两银子,前日银子卖少了,要来找价。小的不肯,他就同小的吵起来。小的闻声人说:‘这牛并不是他父亲变的。这和尚积年剃了秃顶,把盐搽在头上,走到放牛地点,见那极肥的牛,他就跪在牛跟前,哄出牛舌头来舐他的头。牛凡是舐着盐,就要淌出眼水来。他就说是他父亲,到那人家哭着求恩赐。恩赐了来,就卖钱用,不是一遭了。’这回又拿这事告小的,求老爷做主!”向知县叫那施牛的人问道:“这牛公然是你施与他家的,未曾要钱?”施牛的道:“小的白送与他,未曾要一个钱。”向知县道:“循环之事,本属迷茫,那有这个事理?况既说父亲转世,不该又卖钱用。这秃奴可爱极了!”即丢下签来,重责二十,赶了出去。

话说牛浦招赘在安东黄姓人家,黄家把门面一带三四间屋都与他住,他就在门口贴了一个帖,上写道:“牛布衣代做诗文。”那日早上,正在家里闲坐,只听得有人拍门,开门让了出去,本来是芜湖县的一个旧邻居。此人叫做石老鼠,是个驰名的恶棍,现在却也老了。牛浦见是他来,吓了一跳,只得同他作揖坐下,本身走出来取茶。浑家在屏风后张见,迎着他奉告道:“这就是客岁来的你长房娘舅,本日又来了。”牛浦道:“他那边是我甚么娘舅!”接了茶出来,递与石老鼠吃。石老鼠道:“相公,我闻声你恭喜,又招了亲在这里,甚是对劲!”牛浦道:“好几年未曾会晤老爹,现在在那边发财?”石老鼠道:“我也只在淮北、山东各处逛逛。现在打从你这里过,路上川资用完了,特来拜见你,借几两银子用用。你千万帮我一个衬!”牛浦道:“我虽则同老爹是个旧邻居,却向来未曾通过财帛。何况我又是客边,借这亲家住着,那边来的几两银子与老爹?”石老鼠嘲笑道:“你这小孩子就没知己了!想着我当初挥金如土的时节,你用了我不知多少。现在瞥见你在人家招了亲,留你个脸面,不好就说,你倒回出如许话来!”牛浦发了急道:“这是那边来的话!你就挥金如土,我几时瞥见你金子,几时瞥见你的土?你一个尊年人,不想做些功德,只要‘在光水头上钻眼――哄人’!”石老鼠道:“牛浦郎,你不要说嘴!想着你小时做的些丑事,瞒的别人,可瞒的过我?何况你停妻娶妻,在那边骗了卜家女儿,在这里又骗了黄家女儿,该当何罪?你不乖乖的拿出几两银子来,我就同你到安东县去讲!”牛浦跳起来道:“阿谁怕你?就同你到安东县去!”

当下两人揪扭出了黄家门,一向来到县门口。遇着县里两个头役,认得牛浦,仓猝上前劝住,问是甚么事。石老鼠就把他小时不成人的事,说骗了卜家女儿,到这里又骗了黄家女儿,又冒名顶替,多少混账事。牛浦道:“他是我们那边驰名的光棍,叫做石老鼠。现在更加老而无耻!客岁走到我家,我不在家里,他冒认是我娘舅,骗饭吃,本年又平空走来问我要银子。那有如许无情在理的事!”几个头役道:“也罢,牛相公。他此人年纪老了,虽不是亲戚,到底是你的一个旧邻居。想是真正没有盘费了。自古道:‘家贫不是贫,路贫贫杀人。’你此时有钱也不平气拿出来给他,我们世人替你垫几百文,送他去罢。”石老鼠还要争,众头役道:“这里不是你撒泼的处所!牛相公就同我老爷相与最好,你一个尊年人,不要讨没脸面,吃了苦去!”石老鼠闻声这话,方才不敢多言了,接着几百钱,谢了世人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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