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燕青智扑擎天柱李逵寿张乔坐衙(1)

话说这燕青,他虽是三十六星之末,却机巧心灵,多见广识,了身达命,都强似那三十五个。当日燕青禀宋江道:“小乙自幼跟著卢员外学得这身相扑,江湖上未曾逢著敌手,本日幸遇此机遇,三月二十八日又近了,小乙并不要带一人,自去献台上,好歹攀他颠一交。如果输了颠死,永无怨心;倘或赢时,也与哥哥增些光彩。这日必定有一场好闹,哥哥却令人救应。”宋江说道:“贤弟,闻知那人身长一丈,貌若金刚,约有千百斤力量,你这般肥大身材,纵有本领,怎地近傍得他?”燕青道:“不怕他长大身材,只恐他不著骗局。常言道:”相扑的有力使力,有力用智。‘非是燕青敢说口,临机应变,看景生情,不倒的输与他那呆汉。“卢俊义便道:”我这小乙,端的自小学成好一身相扑,随贰情意,叫他去。至期,卢某自去策应他返来。“宋江问道:”几时可行?“燕青答道:”本日是三月二十四日了,来日拜辞哥哥下山,路上略宿一宵,二十六日赶到庙上,二十七日在那边刺探一日,二十八日却好和那厮放对。“当日无事,次日宋江置酒与燕青送行。世人看燕青时,打扮得村村朴朴,将一身花绣把衲袄包得不见,扮做山东货郎,腰里插著一把串铃儿,挑一条高肩杂货担子,诸人看了都笑。宋江道:”你既然装做货郎担儿,你且唱个山东《货郎转调歌》与我世人听。“燕青一手捻串铃,一手打板,唱出《货郎承平歌》,与山东人不差分毫来去,世人又笑。酒至半酣,燕青辞了众头领下山,过了金沙岸,取路往泰安州来。

半夜前后,听得一派鼓乐响,乃是庙上众香官与圣帝上寿。四更前后,燕青,李逵起来,问店小二先讨汤洗了面,梳光了头,脱去了内里衲袄,上面牢拴了腿套护膝,匾扎起了熟绢水□,穿了多耳麻鞋,上穿笠衫搭膊,系了腰。两个吃了早餐,叫小二叮咛道:“房中的行李,你与我看管。”店小二应道:“并无失脱,早早得胜返来。”只这小客店里,也有三二十个烧香的,都对燕青道:“后生,你自考虑,不要枉送了性命。”燕青道:“当下小人喝采之时,世人可与小人夺些利物。”世人都有先去了的。李逵道:“我带了这两把板斧去也好。”燕青道:“这个却使不得,被人看破,误了大事。”当时两个杂在人队里,先去廊下,做一块儿伏了。那日烧香的人,真乃亚肩叠背,偌大一个东岳庙,一涌便满了,屋脊梁上都是看的人。朝著嘉宁殿,扎缚起山棚,棚上都是金银器皿,斑斓缎匹,门外拴著五头骏马,全付鞍辔。知州禁住烧香的人,看这当年相扑献圣一个大哥的摆设,拿著竹批,上得献台,参神已罢,便请本年相扑的敌手,出马争交。说言未了,只见人如潮涌,却早十数对哨棒过来,前面列著四把绣旗。那任原坐在轿上,这轿前轿后三二十对花搭膊的豪杰,前遮后拥,来到献台上。摆设请下轿来,开了几句暖和的呵会。任原道:“我两年到岱岳,夺了头筹,白白拿了多少利物,本年必用脱膊。”说罢,见一个拿水桶的上来。任原的门徒,都在献台边,一周遭都密密地立著。且说任本来解了搭膊,除了巾帻,虚笼著蜀锦袄子,喝了一声参神喏,受了两口神水,脱下锦袄,百十万人齐喝一声采。看那任原时,怎生打扮:头绾一窝穿心红角子,腰系一条绛罗翠袖三串带儿,拴十二个玉胡蝶牙子扣儿。主腰上排数对金鸳鸯踅褶衬衣。护膝中有铜裆铜裤,缴臁内有铁片铁环。扎腕牢拴,踢鞋紧系。人间驾海擎天柱,岳降落魔斩将人。

次日,燕青和李逵吃了些早餐,叮咛道:“哥哥,你自拴了房门高睡。”燕青却随了世人,来到岱岳庙里看时,公然是天下第一。

当时燕青玩耍了一遭,却出草参亭参拜了四拜,问烧香的道:“这相扑任西席在那边歇?”便有功德人说:“在迎思桥下阿谁大客店里便是,他教著二三百个上足门徒。”燕青听了,迳来迎思桥下看时,见桥边雕栏子上坐著二三十个相扑后辈,面前遍插铺金旗牌,斑斓帐额,等身靠背。燕青闪入客店里去,瞥见任原坐在亭心上,直乃有揭谛仪容,金刚貌相。坦开胸脯,显存孝打虎之威;侧坐胡床,有霸王拔山之势。在那边看门徒相扑。数内有人认得燕青曾劈牌来,悄悄报与任原。只见任原跳将起来,扇著膀子,口里说道:“本年阿谁合死的,来我手里纳命。”燕青低了头,急出店门,听得内里都笑。急回到本身下处,安排些酒食,与李逵同吃了一回。李逵道:“这们睡,闷死我也!”燕青道:“只要本日一晚,明日便见雌雄。”当时闲话,都不必说。

当日天晚,正待要寻店安息,只听得背后有人叫道:“燕小乙哥,等我一等。”燕青歇下担子看时,倒是“黑旋风”李逵。燕青道:“你赶来怎地?”李逵道:“你相伴我去荆门镇走了两遭,我见你单独个来,放心不下,未曾对哥哥说知,偷走下山,特来帮你。”燕青道:“我这里用你不著,你快早早归去。”李逵烦躁起来,说道:“你便是端的了得的豪杰!我美意来帮你,你倒翻成歹意!我却偏要去!”燕青深思,怕坏了义气,便对李逵说道:“和你去不争。那边圣帝生日,都是四山五岳的人集会,认得你的颇多,你依的我三件事,便和你同去。”李逵道:“依得。”燕青道:“从今路上和你前后各自走,一脚到客店里,入得店门,你便自不要出来,这是第一件了。第二件,到得庙上客店里,你只推病,把被包了头脸,假做打睡,更不要作声。第三件,当日庙上,你挨在稠人中看争交时,不要大惊小怪。大哥,依得么?”李逵道:“有甚难处!都依你便了。”当晚两个投客店安息。次日五更起来,还了房钱,同业到前面打火吃了饭,燕青道:“李大哥,你先走半里,我随厥后也。”那条路上,只见烧香的人来往不断,多有讲说任原的本领,两年在泰岳无对,本年又经三年了。燕青听得,有在内心。申牌时候将近,庙上当中世人都立定脚,抬头在那边看。燕青歇下担儿,分开人丛,也挨向前看时,只见两条红标柱,恰与坊巷牌额普通类似,上立一面粉牌,写道:“太原相扑‘擎天柱’任原。”当中两行小字道:“拳打南山猛虎,脚踢北海苍龙。”燕青看了,便扯匾担,将牌打得粉碎,也不说甚么,再挑了担儿,望庙上去了。看的世人,多有功德的,飞报任原说,本年有劈牌放对的。

且说燕青前面迎著李逵,便来寻客店安息。本来庙上好生热烈,不算一百二十行经商买卖,只客店也有一千四五百家,款接天下香官。到菩萨圣节之时,也没安著人处,很多客店,都歇满了。燕青,李逵只得就市梢头赁一所客店安下,把担子歇了,取一条夹被,教李逵睡著。店小二来问道:“年老是山东货郎,来庙上赶趁,怕敢出房钱不起?”燕青打著乡谈说道:“你好小觑人!一间斗室,值很多少,便比一间大房钱。没处去了,别人出多少房钱,我也出多少还你。”店小二道:“大哥休怪,恰是要紧的日子,先说得明白最好。”燕青道:“我自来做买卖,倒不打紧,那边不去歇了,不想路上撞见了这个乡中亲戚,现患气病,是以只得要讨你店中歇。我先与你五贯铜钱,央及你就锅中替我安排些茶饭,临起家一发酬谢你。”小二哥接了铜钱,自去门前安排茶饭,不在话下。

世人深思不下,数内有一个道:“既是敢来劈牌,要做天下敌手,不是小可的人,怕人算他,以定是假装害病的。”世人道:“恰是了,都不要猜,临期便见。”不到傍晚前后,店里何止三二十伙人来探听,分辩得店小二口唇也破了。当晚搬饭与二人吃,只见李逵从被窝里钻出头来,小二哥见了,吃一惊,叫声:“阿呀!这个是争交的爷爷了!”燕青道:“争交的不是他,他自病患在身,我便是迳来争交的。”小二哥道:“你休要瞒我,我看任原吞得你在肚里。”燕青道:“你休笑我,我自有法度,教你们大笑一场,返来多把利物赏你。”小二哥看著他们吃了晚餐,收了碗碟,自去厨头洗刮,心中只是不信。

没多时候,只听得店门外热烈,二三十条大汉走入店里来,问小二哥道:“劈牌定对的豪杰,在那房里安息?”店小二道:“我这里没有。”那伙人道:“都说在你店中。”小二哥道:“只要两眼房,空著一眼,一眼是个山东货郎,扶著一个病汉赁了。”那一伙人道:“恰是阿谁货郎儿劈牌定对。”店小二道:“休道别人讽刺!那货郎儿是一个小小后生,做得甚用!”那伙人齐道:“你只引我们去张一张。”店小二指道:“那角落头房里便是。”世人来看时,见紧闭著房门,都去锁子眼里张时,见内里床上两小我脚厮抵睡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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