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梁山泊义士尊晁盖郓城县月夜走刘唐(3)

婆惜道:“没得只顾缠我!我饱了!吃不得!”

宋江道:“阿公,你不晓得。我另有一件物事做一处放着,以此要去取。”

王公道:“恩主经常觑老夫,又蒙与毕生寿具,老夫当代不能酬谢,后代做驴做马酬谢押司!”

宋江被他劝不过,连饮了三五杯。婆子也连连吃了几杯,再下楼去烫酒。

婆惜一头听了,一面肚里深思:“我只心在张三身上,兀谁耐烦相伴这厮!若不得把他灌得醉了,他必来缠我!”婆惜只得勉意拿起酒来吃了半盏。

把头上巾帻除下,放在桌子上;脱下上盖衣裳,搭在衣架上;腰里解下鸾带,上有一把解衣刀和招文袋,却挂在床边雕栏上;脱去了丝鞋净袜,便上床去那婆娘脚后睡了。半个更次,听得婆惜在脚后嘲笑,宋江内心气闷,如何睡得着。自古道:“欢娱嫌夜短,寂莫恨更长。”看看半夜四更,酒却醒了。捱到五更,宋江起来,面盆里冷水洗了脸,便穿了上盖衣裳,带了巾帻,口里骂道:“你这贼人好生无礼!”婆惜也未曾睡着,听得宋江骂时,扭过身回道:“你不羞这脸!”宋江忿那口气,便下楼来。阎婆听得脚步响,便在床上说道:“押司,且睡歇,等天明去。没出处,起五更做甚么?”宋江也不该,只顾来开门。婆子又道:“押司出去时,与我上门。”宋江出得门来,就上了;忿那口气没出处,一向要奔回下处来;却从县前过,见一盏明灯灯看时,倒是卖汤药的王公来到县前趁早市。那老儿见是宋江来,仓猝道:“押司,如何本日出来得早?”宋江道:“便是夜来酒醉,错听更鼓。”王公道:“押司必定伤酒,且请一盏”醒酒二陈汤。“”宋江道:“最好。”就凳上坐了。那老儿浓浓的捧一盏“二陈汤”递与宋江吃。宋江吃了,蓦地想起道:“经常吃他的汤药,未曾要我还钱。我旧时曾许他一具棺材,未曾与得他。”想起昨日有那晁盖送来的金子,受了他一条,在招文袋里。“何不就与那老儿做棺材钱,教他欢乐?”

唐牛儿便道:“端的是知县相公紧等的活动,我却未曾说慌。”

婆子笑道:“我儿只是烦躁,且畅怀吃两盏儿。押司也满饮几杯。”

宋江道:“恁地要紧,只得去。”便起家要下楼。

宋江慌慌吃紧奔回阎婆家里来。

唐牛儿道:“你做甚么便我叉我!”

婆子喝道:“你不晓得破人买卖衣饭如杀父母老婆!你高作声,便打你这贼乞丐!”

唐牛儿钻将过来道:“你打!”

宋江便道:“王公,我日前曾许你一具棺材钱,一贯未曾把得与你。本日我有些金子在这里,把与你,你便可将去陈二郎家买了一具棺材,放在家里。你百年归寿时,我却再与你送终之资。”

那婆子倒笑起来,说道:“又是我的不是了。押司是个风骚人物,反面你普通见地。你不把酒便罢,且回过脸来吃盏酒儿。”婆惜只不回过甚来。那婆子自把酒来劝宋江。宋江勉意吃了一盏。

只见那婆子又上楼来讲道:“夜深了,我叫押司两口儿早睡。”

那婆娘应道:“不干你事!你自去睡!”

婆子下楼来,清算了灶上,洗了脚手,吹灭灯,自去睡了。

宋江正没做事理处,口里只不作声,肚里好生进退不得。

宋江道:“休如此说。”便揭起背子前襟,去取那招文袋时,吃了一惊,道:“苦也!昨夜正忘在那贼人的床头雕栏子上,我一时气起来,只顾走了,未曾系得在腰里。这几两金子直得甚么,须有晁盖寄来的那一封书,包着这金!我本欲在酒楼上刘唐前烧毁了,他归去说时,只道我不把他为念;正要将到下处来烧,却被这阎婆缠将我去;昨晚要就灯下烧时,恐怕露在贼人眼里∶是以未曾烧得。今早走得慌,不期忘了。我常见了这婆娘看些曲本,颇识几字;如果被他拿了,倒是短长!”便起家道:“阿公,休怪。不是我说慌,只道金子在招文袋里,不想出来得忙,忘了在家。我去取来与你。”

婆子道:“押司,不要内心见怪,老身只恁地知重得了。我儿,和押司只吃这杯;我猜着你两口多时不见,必然要早睡,清算了罢休。”婆子又劝宋江吃两杯,清算杯盘,下楼来,自去灶下去。

那婆子见女儿不吃酒,心中不悦;才见女儿转意吃酒,欢乐道:“如果今晚兜得住,那人连恨都忘了!且又和他缠几时,却再筹议。”

唐牛儿闪将入来,看着阎婆和宋江,婆惜唱了三个喏,立在边头。宋江深思道:“这厮来得最好!”把嘴望下一努。唐牛儿是个灵巧人,便瞧科,看着宋江便说道:“小人那边不寻过!本来却在这里吃酒耍!好吃得安稳!”

唐牛儿道:“押司,你怎地忘了?便是早间知县相公在厅上发作,着四五替公人来下处寻押司;一地里又没寻处。相公烦躁做一片。押司便可解缆。”

王公道:“休要去取。明日渐渐的与老夫不迟。”

宋江道:“莫不是县里有甚么要紧事?”

婆子笑道:“押司莫要见怪。闲活都打叠起,明日渐渐奉告。外人见押司在这里,多少干热的不怯气,胡言乱语。放屁辣臊,押司都不要听,且只顾吃酒。”筛了三盏在桌子上,说道:“我儿,不要使小阿儿的性,胡乱吃一盏酒。”

婆子笑下楼来,口里道:“押司安设。彻夜多欢,明日渐渐地起。”

婆子一头深思,一面安闲灶前吃了三大钟酒;觉道有些痒麻上来,却又筛了一碗酒,镟了大半镟倾在注子里,爬上楼来,见那宋江低着头不作声,女儿也别转着脸弄裙子。

阎婆道:“我儿,你也陪侍你的三郎吃盏使得。”

宋江坐在杌子上睃那婆娘时,复地叹口气。约莫已是二更气候,那婆娘不脱衣裳,便上床去,自倚了绣枕,扭过身,朝里壁自睡了。

这婆子哈哈地笑道:“你两个又不是泥塑的,做甚么都不作声?押司,你分歧是个男人汉,只得装些和顺,说些梯己话。”

宋江在楼上自肚里深思说:“这婆后代儿和张三两个有事,我内心半信不信;眼里未曾见实在。何况夜深了,我只得权睡一睡,且看这婆娘怎地――彻夜和我情分如何。”

这婆子乘着酒兴,叉开五指,去那唐牛儿脸上只一掌,直颠出廉子外去。婆子便扯廉子,撇放门背后,却把两扇门关上;拿拴拴了,口里只顾骂。那唐牛儿吃了这一掌,立在门前大呼道:“贼老咬虫!不要慌!我不看宋押司面皮,教你这屋里粉碎,教你双日不着单日着!我不成果了你不姓唐!”拍着胸,痛骂了去,婆子再到楼上看着宋江道:“押司,没事睬那乞丐做甚么?那厮一地里去搪酒吃,只是搬是搬非!这等倒街卧巷的非命贼也来上门上户欺负人!”

宋江是个实在的人,吃这婆子。一篇道着了真病,倒抽身不得。

那婆子吃了很多酒,口里尽管夹七带八嘈。

吃那婆子拦住,道:“押司!不要使这科分!这唐牛儿捻泛过来!你这精贼也瞒老娘!恰是‘鲁般手里调大斧!’这迟早知县自回衙去和夫人吃酒取乐,有甚么事件得发作?你这般道儿好瞒魍魉!老娘手里说不畴昔!”

正在那边张家长,李家短,说白道绿,却有郓城县一个卖糟腌的唐二哥,叫做唐牛儿,经常在街上只是帮闲,常常得宋江赍助他;但有些公事去奉告宋江,也落得几贯钱使;宋江要用他时,死命向前。这一日晚,正打赌输了,没做事理处,却去县前寻宋江。奔到下处,寻不见。街坊都道:“唐二哥,你寻谁,这般忙?”唐牛儿道:“我喉急了,要寻孤老,一地里不见他!”世人道:“你的孤老是谁?”唐牛儿道:“便是县里宋押司。”世人道:“我方才见他和阎婆两个畴昔,一起走着。”唐牛儿道:“是了。这阎婆惜贼贱虫!他自和张三两个打得火块也似热,只瞒着宋押司一个。他敢也知些风声,好几时不去了;今晚必定吃那老咬虫冒充儿缠了去。我正没钱使,喉急了,胡乱去那边寻几贯钱使,就帮两碗酒吃。”唐牛儿捏手捏脚,上到楼上,板壁缝里张时,见宋江和婆惜两个都低着头;那婆子坐在横头桌子边,口里七十三八十四只顾嘈。

宋江看了深思道:“可奈这贼人全不睬我些个,他自睡了!我本日吃这婆子言来语去,央了几杯酒,打熬不得,夜深只得睡了罢。”

阎婆道:“放你娘狗屁!老娘一双眼倒是琉璃葫芦儿普通!却才见押司努嘴过来,叫你发科,你倒不撺掇押司来我屋里,倒置打抹他去!常言道‘杀人可恕,道理难容’”这婆子跳起家来,便把那唐牛儿劈脖子只一叉,踉踉跄跄,直从房里叉下楼来。

阎婆惜自想道:“你不来睬我,希冀老娘一似闲常时来陪你话,相伴你要笑!我现在却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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