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思任府第就在杏花寺东边，有张氏健仆先行进谒通报，两顶肩舆停在王宅大门前时，王思任已经迎了出来，拉着张汝霖的手笑道：“肃翁来得好早，这才辰时末，就已到了外县。”
张汝霖笑道：“莫非贵县的书商就肯分你银子？”
……
“哦。”王思任看着张原，脸现笑意，道：“那好，不过我还要先考考他。”
张原心道：“那美婢果然就是莲夏，当日如何会被张萼叫去如此这般呢？”一昂首，就已看到族叔祖张汝霖头戴凌云巾，穿戴直裰道袍，立在廊阶上——
张原当即慎重拜师施礼，王思任留他祖孙用午餐，张启事为要归去报知母亲，午后便随族叔祖回了山阴，说好明日再来王思任府上，算是上门弟子，要住在王家，以便朝夕受教。
武陵在穿堂口叫道：“少爷，水备好了——哈，雪精返来了，哈哈，雪精喜好我们这里。”昨日傍晚张原让他把雪精牵回西张还给张岱，他就很不乐意，低头沮丧的，没想一夙起来就看到这白骡返来了，真是喜出望外，从速过来牵着雪精，抚摩其脖颈背脊，非常亲热，对张原道：“少爷，不要把雪精送回西张了，好不好？”
张原回身归去，没走两步，又是“砰砰”的踢门声，张原掉头喝道：“甚么人！”
王思任迎张汝霖、张原入内，边走边道：“山阴书商可爱，将我墨卷胡乱刊印，售价奇高，却不分我半两银子。”
没人回声，张原就觉得是哪个夙起的顽童颠末这里趁便踢了几下门跑了，很能够就是张定一，那小子比来没去社学读书，整日东游西蹿，几次到他这边来，见他在听书或者练字，就无趣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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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汝霖笑道：“谑庵也知此子与人打赌之事吗，拜师只是拜师，能学到甚么境地在于他本身，至于赌约，他本身另有良策，不消替他担忧。”
此次有回应了，却不是人话，而是一声骡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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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府河，便是会稽县城，张汝霖对张原道：“谑庵在会稽山下的避园尚未建成，当今他还是住在城中，我昨晚遣人先去问明白了，免得本日拜访不遇。”又笑道：“谑庵先生对你很正视，说张介子小友来访，他要倒屣相迎。”
见张原出去，张汝霖笑道：“你倒来得早，老夫都还未用饭，你且到书房稍候。”
玄月月朔，张原早夙起来，先到后园蹦跳一回，又练了两遍太极拳，正筹办回内院沐浴换衣，忽听得正对投醪河的后园小门“砰砰”响，心道：“谁这么一大早来走后门，还踢门，如此无礼？”走到门边问：“那个？”
张原向族叔祖叉手唱诺，就去族叔祖的书房等着，族叔祖的书房比较混乱，书画、卷帙堆得到处都是，不是婢仆偷懒，而是张汝霖不让婢仆清算，一清算反而找不着他要找的东西了——
用罢早餐，张原衣巾一新地出门了，小奚奴武陵跟从服侍，先去西张拜见族叔祖张汝霖，在北院垂花仪门外，阿谁领他出来的婢女不是上回阿谁看一眼就脸红的美婢，张原随口问起，那婢女道：“介子少爷是说莲夏吗，莲夏她爹爹病重，以是暂不来陪侍。”
说话间，过了杏花寺，杏花寺四周遍植杏树，这暮秋时节，当然没有甚么杏花，叶子都落尽了，树丫光秃秃的。
王思任道：“且慢，两个月不到的时候教他写出让民气悦诚服的时文，这个鄙人敬谢不敏。”
王思任赞道：“此子聪明过人，辨析精微如老儒，这如何是孺子的识见！好，你就留在我这里，我教你三个月，有三个月时候就能得授我所贯穿的时文精义，当然，这只是窥了门径，而要真正写好八股，起码三年的磨砺。”
武陵和兔亭欢天喜地，围着白骡雪精打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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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汝霖大笑。
张原道：“族孙克日读了谑庵先生闱墨三十六篇，非常惊奇，没想到时文也能这么写，极富才情设想，并不输于唐宋古文。”
王思任道：“会稽书商尤其可爱，道上遇见我，会说季重先生，你那是时文集子迩来是洛阳纸贵啊，雕版都印废了几版，季重先生申明远播了——也不分我银子，瞧那神情，仿佛我还得请他喝酒谢他。”
王思任含笑高低打量着张原，说道：“一个多月不见，张世兄风采愈佳了，想必是听书多有贯穿。”
那里有动静，那里就有小丫头兔亭，这小丫头见白骡返来，喜笑容开，也恳求道：“少爷留下雪精吧，雪精只吃草，不用饭。”
王思任先问张原迩来都读了哪些书，听张原答复后，点头道：“公然勤奋。”便就《八大师文钞》和《文章正宗》这两部书向张原问了六个疑问，张原一一作答。
张汝霖笑道：“谑庵才名远播，孙辈求师心切，本日一早就到我那边候着了——张原，还不过来见礼。”
张原上前见礼。
张原见书桌上有一封名帖，精美的松江谭笺，红帕包裹，上书“友生董其昌拜”六个小楷，董其昌的字很好认，小楷高秀圆润、丰神独绝，张原之前见过影印的董其昌书帖，这真迹是第一次见，看来族叔祖张汝霖与董其昌有来往，今后他想必也能有机遇晤到书画双绝的董其昌。
张汝霖道：“恰是，张原克日苦读《会稽王季重闱墨三十六题》，很有所悟。”
张汝霖浅笑道：“学刘启东的时文易，学王谑庵的时文难，你可得用心啊，莫要画虎不成反类犬。”
张原心道：“谑庵先生倒很有版权认识。”
入厅分宾主坐定，张原没敢坐，站在族叔祖身侧。
张原仓猝去拔了门栓翻开后门，公然是白骡雪精，一早在河边吃草吃得满嘴青沫，就到东张这边来了，白骡雪精这些天在张原家后园待惯了。
张汝霖捻须颌首，明显很对劲族孙的答复，王思任提的这几个疑问可不是普通死记硬背就能答得上的。
等了小半个时候，一个侍僮过来讲：“介子少爷，大老爷唤你去。”
张原便跟着那侍僮来到前厅，张汝霖已筹办伏贴，两个侍僮、六个健仆随行，张汝霖乘帷轿，张原乘绳轿，一行十余人出门向东往会稽行去，王思任府第间隔山阴府学宫约莫有7、八里地。
张汝霖道：“此子迩来勤奋颇勤，谑庵固然考他便是。”
张汝霖品了两口茶，说道：“谑庵也晓得我本日来意，就是带张本来拜师的，束脩贽礼都已备好，张原，叩首吧。”
张原笑道：“行行行，就留下，我等下对宗子大兄说。”
族叔祖的案头堆了很多书，都是音韵训诂之类的书，一支湖州中锋羊毫搁在砚台上，笔墨半干，另有一卷装订好的空缺书册，首页用绳头小楷写了几行字，张原随便瞄了一眼，族叔祖好象是要编辑一部韵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