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脸税吏内心愤恨:“都说不收香醋船的税了,你还想如何样,欺人太过啊。”
两个税吏一齐转头看向张原,见张原是个幼年墨客,穿戴直裰,也不是方巾襕衫,既不是秀才,也不信赖会有这么幼年的举人,那叫唤要抓高邮贩子的黄脸税吏向着张原嘲笑:“关你何事,你们这船有没有夹带货色?”
高邮贩子胆气壮了,禀道:“几位举人老爷容禀,小人船上的镇江香醋只要一百二十坛,从镇江买进时毎坛是银四钱八分,有买卖契证为凭。”
张岱、阮大铖诸人固然爱好游山玩水,但也只是操纵傍晚泊舟安息的时候就近游赏风景名胜,归正白日行舟时能够睡大觉,不会迟误进京赶考这件大事——
咸鸭蛋贩子大呼大嚷,不肯交,八两六钱,七税一,这也太狠了,他接受不起,并且他看到张原几个站在船头看着,希冀张原出面为他讨情——
过了长江,介子将会打仗到各种实实在在的题目,求票鼓励。
黄脸税吏瞪眼道:“这话何意?”
张原问:“那依你估计前面这钞关要收你多少税银?”
冬月初五凌晨渡江,进入京杭大运河水道,虽是寒夏季候,但这条相同京师与江南的黄金水道仍然是南来北往舳舻相望,这里已经是扬州地界,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扬州是神仙也神驰的处所。
张原他们从杭州到扬州,水路已颠末端五个钞关。钞关就是官府征收过船税和货色税的免费站。普通过船税是划子十文钱、中船三十文钱、大船五十文钱,而商船除了过船税外还要交货色税,货色税就要看货色的贵贱多寡来定了,但官员、寺人和举人过往不消交钱,以是有些载客或运货的民船就雇请一名举人护航,路程远、钞关多的话能够省很多银钱。更有胆小的商船吊挂甚么“布政司大堂”、“按察司大堂”的牌子冒充官船来逃税——
那黑脸税吏答道:“这条三橹船有镇江香醋一百六十坛,每坛时价银六钱五分,一百六十坛就是一百两银子,十五税一,再加上过船税,也差未几就是八两六钱了。”话锋一转:“小人们不知这些香醋是几位举人老爷的,曲解曲解。”向黄脸税吏使个眼色,二人一齐躬身,就筹办分开高邮贩子的三橹船——
阮大铖的船工应道:“何事?”
那邻舟贩子陪笑道:“小本买卖,咸鸭蛋能挣几个钱呢。就是前面一个钞关,还请举人老爷怜悯一下。”
张原疏忽咸鸭蛋贩子渴盼的眼神,回绝道:“我们不会上你的船,该缴的税你还得缴。”
钞关有横木拦河,船交过船税那横木就会两边翘起。让船畴昔,前头范文若、翁元升、张岱的船出示举人入京会试的公据。都很快就通过了,张原表示阮大铖的船工掉队,让那高邮贩子先过。他和黄尊素、阮大铖几人就立在船头看——
跟着张原出来的黄尊素说道:“钞关税重,贩子总不会亏的,贵买决不会贱卖,贩子会把售价进步,终究受困的还是平常百姓。”
阮大铖勃然大怒,喝道:“滚过来,擦亮狗眼看清楚,这公据是不是捏造的!”
咸鸭蛋贩子一听,神采腊白,两手不受节制地颤抖起来,想说话,但喉咙堵着说不出来。
黄脸税吏心想:“你这小子如何也不会是举人吧。”没好声气道:“我说八两六钱就是八两六钱,现在还要加上五两罚银。”
船工道:“二两银子。举人功名何时这么不值钱了!”
另一个黄脸税吏嘲笑,撇嘴道:“与这没眼色的蠢货啰唣甚么,把船扣了,叉到衙门去打一顿就识得短长了。”
咸鸭蛋贩子很必定地说:“不会少于五两,若赶上狠的税吏,十两银子都敢收。”
不料那黄脸税吏却道:“你抗税,扰乱钞关次序,导致运河堵塞,罚银五两。”惩罚就是要狠,以儆效尤,不然前面的商船都这么啰嗦,那他们收税岂不是很累。
阮大铖在舱内听到了,笑问在坐诸人:“高邮咸鸭蛋是甘旨。几位谁去挣些咸鸭蛋来下酒?”
张原这日上午与金尼阁译了《伊索寓言》二十则,午后阮大铖在船上置酒聘请诸人,名曰“旅次广陵诗酒会”,要吟扬州诗、饮扬州酒、批评二十四桥风月,张原就到阮大铖的船上去,把新译的四十则《伊索寓言》也带上,文震孟、焦润生等人看了以后皆赞叹,说西人也有此大聪明之人,又听张原先容说伊索其人约莫与老子、孔子同时,众举子乃知西方文明亦是源远流长,对西学产生了稠密兴趣,文震孟表示愿助张原翻译这部《伊索寓言》,张原自是求之不得,文震孟学问赅博,文笔高雅,翻译这《伊索寓言》完整能胜任,至于其他的天文历数专著,只要他才气与金尼阁共同着译,由其别人翻译很轻易出错,翻译家不是那么好做的——
张原举手道:“等一下,叨教两位税差,他这香醋如何交税的,为何竟要交八两六钱?”
那咸鸭蛋贩子叫屈道:“两位老爷,小人代价向来公道,再说了,如果咸鸭蛋售价太高,就没人买小人的蛋,蛋不比别的,是会坏的,那小人岂不是要亏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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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氏家仆阮正春反瞪这税吏,嘲笑道:“就是说你要不利了,这一船十六位举人,踩也踩死你。”
张原道:“商船交税也是应当的,要吃咸鸭蛋我们本身买。”
这时离扬州钞关已近,因为前面关卡拦船收税,河道上船只航驶迟缓,前船挤着后船,那高邮贩子的三橹船靠近阮大铖的船,咸鸭蛋贩子苦苦要求,张原走到船头,对那咸鸭蛋贩子说道:“你从高邮贩鸭蛋过江,想必已发卖一空,再过钞关不过几十文过船税,何必哀告我等?”
邻舟那贩子模样的中年人一听这话就知问对人了。当即陪着笑容道:“鄙人高邮人氏。做些咸鸭蛋买卖,怕前面钞关收税凶恶,想请一名举人老爷上船坐镇,愿献上二两银子做老爷们的酒钱。”
张原点头道:“钞关税收重,商旅不可,终究导致官方物物皆贵。”
黄尊素道:“有些与官府干系密切的大商家便可从中大肆投机。”
咸鸭蛋贩子叉手道:“不敢瞒老爷,小人贩咸鸭蛋到镇江,鸭蛋已根基卖完,但贩子求利没有空船回籍的事理,就收买了百余坛镇江香醋回高邮,求些微利。”
那黑脸税吏见情势不妙,赶快点头哈腰报歉,又搡了那黄脸税吏一把,黄脸税吏也忍气低头告罪——
两名税吏一个黄脸。一个黑脸,都是面无神采。黄脸税吏冷冷道:“少啰唣,从速缴税,莫阻了前面的船。”
黄脸税吏恶声恶气道:“看来他是决计抗税了。”回身就要叫人将这高邮贩子叉到钞关衙门去——
黄脸税吏勉强忍气,退后一步,那黑脸税吏道:“从速畴昔吧,莫挡了前面的船,毛病我等收税。”
阮大铖有些难堪,大笑粉饰,就让仆人向邻舟买一篮咸鸭蛋来,邻舟那贩子传闻举人老爷不肯屈尊护航,忙道:“小人愿付三两银子酒钱,另赠一篮咸鸭蛋,请老爷移玉趾帮个忙。”
阮大铖嘲笑一声,命侍童将公据取出来,两名税吏隔船看了看,黑脸税吏摆手道:“那就请过关去吧。”
黄脸税吏朝阮大铖、黄尊素几个看看,说道:“那请出示一下公据。”
已经是入九的气候,舟行水上更是酷寒,此时围着火炉喝着热酒实在是最舒畅不过的事,阮大铖筹办了多种扬州名酒款客,有扬州雪酒、佛手柑酒、五加皮酒、珍珠酒,商定在坐者每人吟诵一首与扬州有关诗词,若能自作就更佳,热热烈闹,舟下扬州。午后申时将近(书书屋最快更新)扬州钞关时,忽听邻舟有人大声问:“敢问贵船是进京赴考的老爷吗?”
黄脸税吏低声道:“本日畴昔了很多举人船,举人有这么多吗。”这意义是不信。
“八两六钱!”咸鸭蛋贩子叫了起来:“我这半船香醋总价不过六十两,却要收我八两六钱钞关税,这让我还如何做买卖!”
张原对那高邮贩子道:“你随他们去钞关衙门就是,我们随后便到。”
咸鸭蛋贩子见张原几个无动于衷,他扛不住了,迭声道:“小人这就交,这就交。”出门在外,破财消灾啊。
张原道:“如何回事,这些香醋税一分都不收了?”
咸鸭蛋贩子顿时软下来了,说道:“当然要交,但八两六钱也太多了,我实交不起,两位差爷,能不能少收些?”
咸鸭蛋贩子见张原仍然没有任何表示,叹了口气,这回真筹办查抄交税了。
咸鸭蛋贩子陪笑道:“老爷是读圣贤书的,对小民这些卑贱谋生有所不知,三十税一是指各店铺交纳给处所官府的商税,这个税的确不高,但货色运输时毎过一个钞关也要三十税一,若真能按三十税一也就罢了,但真正收起税来,税吏贪酷,高估物值,常常收税翻倍,乃至数倍,这一起折腾下来,小人们就底子有利可图了。”
阮大铖这边的船工光着眼道:“怎好生受你。”瞅着张原没有回绝的意义。就伸过篙。将竹篮接过来了。
张原道:“百坛香醋代价多少,若一个钞关就要收五两银税,那从镇江运到都城难道醋价要翻几番,不是说三十税一吗?”
只见两个穿皂色盘领衫、腰系锡牌的税吏跳上那高邮贩子的三橹船。问了几句,又到底舱去看,半晌后就出来了,说道:“税银八两六钱。”
张原道:“两位税差还没答复我的题目?”
张原道:“我问这高邮贩子的香醋如何计税的,为何要交八两六钱?”
两个税吏本来都是板着脸,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先前下舱看货,这高邮商未给他们好处,这时还敢撒泼不肯缴税,一下子就怒了,黑脸税吏吼道:“我只问你,交是不交,是不是要抗税?”
张原道:“再算清楚点,该缴多少税还得缴。”
这高邮贩子顿时蔫了,哭丧着脸,回舱去筹办接管税吏查抄收税了,但旋即又提了一篮咸鸭蛋出来,隔船递过来:“这是正宗高邮咸鸭蛋,剩一些没卖完,这一篮给老爷们尝尝,不要钱,不要钱,能与几位举人老爷萍水相逢。也是小人的福分,这是小人贡献老爷们的。”
黄脸税吏听阮大铖骂人,也是气往上冲,就待发作,边上的黑脸税吏从速扯了一下黄脸税吏衣袖,不要和官员举人们负气,因为前几个月有一商船冒充通政司的船,当时钞关税吏放畴昔了,过后听人提及才知是上了当,非常愤恚,亏他们还冲那船点头哈腰呢,上月见到一条悬着浙江按察司衙门牌子的船,他们瞧那船可疑,拦住搜索,却又真是浙江按察使张其廉的座船船,监收钞关的南京户部主事姜延寿不得不亲来道歉,并当场责打钞关税吏,以是钞关税吏们没有确实证据是不敢擅查那些悬有官府牌子的船了,举人虽还不是官,但也不是他们小小税吏惹得起的,看这手拿公据的青年士子气势汹汹的模样,座船也很富丽,这公据想必不会有假——
阮大铖的仆人阮正春叫了起来:“看清楚点,这几位都是进京赶考的举人老爷,交税,交甚么税!”桐城阮氏的奴婢一贯骄横。
咸鸭蛋贩子连连点头:“两位老爷说得极是,就是这个事理,大商贾发财,苦的就是小人这类为求一口饭吃的小贩子。”说这话时,眼神热切地望着张原和黄尊素二人,巴望护航。
这时舱中喝酒的周墨农、张岱、文震孟几个都出来了,扣问是如何回事,阮正春便一五一十说了,文震孟道:“南京户部姜主事是我乡试同年,扬州钞关是姜主事管的吧,我们这就去见姜主事,定要严惩这两个税棍。”文震孟二十年前就已经是举人,与他同科的举人有很多已身居高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