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个该中了,撞着神借人来帮村的。宁波有两生,同在鉴湖育王寺读书。平生儇巧,平生拙诚。那拙的信佛,每迟早必焚香在大士座前祷告:愿求明示场中七题。那巧的见他蒲伏不休,心中笑他聪慧。考虑要耍他一耍,遂将一张大纸自拟了六题,把佛香烧成字,放在香几下。拙的明日夙起拜神,瞥见了,大信,道是大士有灵,公然密授秘妙。依题遍采坊刻佳文。名友窗课,摹拟成七篇好文,熟记不忘。巧的见他信觉得实,如此行动,道是被作弄着了,背后暗笑他着鬼。岂知进参加中,七题一个也不差,一挥而出,竟得中式。这不是大士借那儇巧的手,明把题目与他的?

今看仙书能指引,方知铜臭亦天生。

有个该中了,本身精灵现出帮村的。湖广乡试日,某公在场阅卷倦了,昏黄打盹。只听得耳畔感喟道:“穷死穷死!救穷救穷!”惊醒来想一想道:“此必是有士子要中的捣蛋了。”仔谛听听,声在一箱中出,伸手取卷,每拾起一卷,耳边低低道:“不是。”如此频频,掉队一卷,听得耳边道:“恰是。”某公看看,笔墨果好,取中之,其声就止。出榜后,本生来见。某公问道:“场后有何异境?”本生道:“没有。”某公道:“场中甚有影响,平生好讲甚么话?”本生道:“弟子家寒不堪,在窗下每作一文成,只呼‘穷死救穷’。以此为常,别无他话。”某公乃言间卷时耳中所闻如此,说了共相叹异,连本生也不晓得怎地起的。这不是本身一念坚切。精矫捷现么!

人生凡事有前期,尤是功名难强为。【ㄨ】

看官只看小子说这几端,可见功高定命,毫不成强。以是但:

走到那边,自想道:“可在那处坐好?”一眼望去一个去处,但见:

话说人生只要科第一事,最是暗中,没有甚定准的。自古道“文齐福不齐”,随你胸中斑斓,笔下龙蛇,如果运气不对,到不如乳臭小儿、卖菜佣早落第甲去了。就如唐时以诗取士,那李、杜、王、孟不是万世推尊的诗祖?倒是李杜俱不得成进士,孟浩然连官多没有,止百王摩诘一人有科第,又还幸亏岐王帮村,把《郁轮袍》打了九公主夫节,才夺得解头。若不会趋奉钻刺,也是不稳的。只这四大师尚且如此,何况别人?及至诗不成诗,而当代上不传一首的,当时登第的元很多。看官,你道有甚么清头在那边?以是说:

李君今后买宅长安,顿成大族。李君一贯门阀清贵,只因生存无定,连老婆也不娶得。今长安中大师见他富盛起来,又是旧家门望,就有媒人来讲亲与他。他娶下结婚,作久住之计。又应过两次举,只是不第,年纪看看长了。亲威朋友主子等多劝他:“且图一官,觉得毕生之计,如何被科名骗老了?”李君自恃才高,且家不足资,不愁衣食,自道:“只争得此一步,差好多风景,怎肯甘心就住,让那才不如我的对劲了,做尽气候?且索再守他次把做处。”本年又应一举,仍复不第,连前却满十次了。内心虽是不伏气,倒是递年“打毷氉”,也感觉不耐烦了。说话的,如何叫得“打毷氉”?看官传闻:唐时榜发后。与不第的举子吃解闷酒,浑名“打毷氉”。此样酒菜,但是吃得十来番起的。李君要往停止,又割舍不得;要宽解再等。不但撺掇的人多,自家也觉争气不出了。何况老婆又未免图他一官半职荣贵,耳边平常把些不入机的话来激聒,一发不知怎地好,竟自没了买卖。含着一眶眼泪道:“一歇了手,毕生是个不第举子。就幸运官职崇高,也说不响了。”迟疑不定几时,蓦地想道:“我仙兄有书道‘急时可开’,此时虽无非常急事,倒是住与不住,是我平生了当的事,关头所差不小,何不开他第二封一看,觉得去处?”买卖定了。又斋戒沐浴。次日清旦,启开外封,只见内里写道:“某年代日,以将罢举,开第二封。”李君大喜道:“元来原该是本日开的,既然开得不差,内里必有定夺,吾毕生可定了。”忙又开了小封看时,也未几儿个字,写着:“可西市靴辔行头坐。”李君看了道:“这又如何解?我只道明显说个还该应举不该举。却又是哑谜。当日青龙寺,须有个寺僧欠钱;这个西市靴辔行头,莫非有人欠我落第的债不成?但是仙兄说话未曾差了一些,只索依他走去。看是甚么原因。却实在有些好笑。”自言自语了一回,只得依言一向走去。

元来是一个大旅店。李君独坐无聊,想道:“我且沽一壶,吃着坐看。”步进店来。店东人见是个士人,便拱道:“楼上有干净坐头,请官人上楼去。”李君上楼坐定,看那楼上的东首尽处,有间干净小阁子,门儿掩着,象有人在里边坐下的,寂寂冷静在里头。李君这付座底下,倒是店东人的房,楼板上有个穿眼,眼里偷窥下去,是直见的。李君一个在楼上,还未见小二送酒莱上来,独坐着闲不过,听得脚底下房里头低低说话,他却在地板眼里张看。只见一小我将要走解缆,一个拍着肩叮瞩,听得落尾两句说道:“教他家郎君明日黎明需求到此相会。如果苦没有钱,即说元是且未要钱的,不要挫过。迟一日就无及了。”去的那人道:“他还狐疑不的确,未肯就来怎好?”李君听得这儿句话,有些古怪,便想道:“仙兄之言莫非应着其间人的事体上?”即忙奔下楼来,却好与那两小我撞个劈面,乃是店东人与一个陌生人。李君扯住店东人间道:“你们刚才讲的是甚么话?”店东人道:“侍郎的郎君有件紧急事于,要一千贯钱来用,托某等寻觅,故此筹议寻个头主。”李君道:“一千贯钱不是小事,那边来这个大财主好借用?”店东道:“不是借用,说得事成时,竟要了他这一千贯钱也还算是呼应的。”李君再三要问其事备细。店东人道:“与你何干!何必然要说破?”只见那要去的人,立定了脚,看他问得孔殷,回身来道:“何不把实话对他说?老是那边未见得成,或者另绊得头主,大师筹议筹议也好。”店东人方才咐着李君耳朵说道:“是营谋来岁落第的事。”李君正斗着肚子里事,又合着仙兄之机,吃了一惊,忙问道:“此事真假何如?”店东人道:“侍郎郎君见在楼上房内,怎的不实?”李君道:“方才闻声你们说话,还是要去寻阿谁的是?”店东人道:“有个举人要做此事,商定昨日来成的,直比及晚,竟不见来。不知为凑钱不起,不知为狐疑不真?倒是郎君无未要钱,直等落第了才交足,只怕他为无钱不来,故此又要这位做事的朋友去约他。若明日不来,郎君便自去了,只可惜了这好机遇。”李君道:“好教两位得知,某也是举人。要钱时某也有,便就等某见一见郎君,做了此事,可使得否?”店东人道:“官人是实话么?”李君道:“如何不实?”店东人道:“这事原不拣人的。若实实要做,有何不成!”那小我道:“从古道‘有奶便为娘’,我们见钟不打,倒去敛铜?官人若果要做。我也不到那边去,再走坏如许漫步了。”店东人道:“既如此,可就请上楼与郎君相见面议,何如?”

梦是先机,番成悔气。鬼善椰榆,直同儿戏。

有个该中了,撞着人来帮村的。湖广有个举人姓何,在京师中会试,偶入酒坊,见一伙青衣大帽人在肆中喝酒。听他说话半文半俗,看他气质假斯文带些光棍腔。何举人另在一座,自斟自酌。这些人见他单独一个孤单,便来邀他同坐。何举人不辞,就便随和欢乐。这些人道是不做腔,肯入队,且又好相与,尽多欢愉。吃罢散去。隔了儿日。何举人在长安街过,只见一人醉卧路旁,衣帽多被灰尘染污。细心一看,却认得是前日酒坊里同吃酒的内里一人。也是何举人忠诚处,见他醉后狼籍不象样,走近身扶起他来。其人也有些醒了,张目一看,见是何举人扶他。把手拍一拍臂膊,哈哈笑道:“相公造化到了。”就伸手袖中解出一条汗巾来,汗中结里裹着一个两指大的小封儿,对何举人道:“可拿到下处自看。”何举人不知其意,袖了到下处去。下处有好几位同会试的在那边,何举人也不道是甚么奥妙活动,不觉得意,竟在世人面前拆开看时,乃是六个《四书》题目,八个经题目。共十四个。同寓人见了,问道:“此自何来?”何举人把前日酒坊同饮,本日颠仆街上的话,说了一遍,道:“是这小我与我的,我也不知何来。”同寓人道:“这是光棍们假作此等哄人的,不要信他。”独占一个姓安的内心道:“便是假的何妨?我们落得做做熟也好。”就与何举人约了,每题各做一篇,又在书坊中寻刻的好文,参酌改定。厥后入场。六个题目都在这内里的,二人多是预先做下的笔墨,皆得登第。元来这个醉卧的人乃是大主考的书办,在他书房中抄得这张题目。乃是一正一副在内。昏黄醉中,见了何举人扶他,喜好,与了他。也是他机遇辐揍,又挈带了一个姓安的。这些同寓不信的人,可不是命里不该。劈面错过?

诗云:

此人走出阁来,店东人忙引李君上前,指与李君道:“此侍郎郎君也,可谨慎拜见。”李君见礼已毕,叙坐了。郎君举手道:“公是举子么?”李君通了姓名,道:“刚才店东人所说来岁之事,万望搀扶。”郎君点头未答,且目视店东人与那小我。做个手势道:“此话如何?”店东人道:“数量已经讲过,昨有小我约着不来,推道无钱。今其间李官人有钱,甘心成约。故此,特地引他谒见郎君。”郎君道:“咱要钱未几,如何本日才有主?”店东人道:“举子多贫,一时候斗不着。”郎君道:“拣那富的拉一个来罢了。”店东人道:“富的如果要,又撞不见如许便利。”郎君又拱着李君问店东人道:“其间如何?”李君不等店东人回话,便道:“某寄藉长安,家业多在此。只求事成,千贯易处,不敢相负。”郎君道:“甚妙,甚妙!来岁主司侍郎乃吾亲叔父也。也不误前辈之事。本日也未就要交钱,只立一约,待落第以后,即命这边仆人走领,料也不怕少了的。”李君见说得有根因,又且是应着仙书。晓得其事必成,放胆做着,再无疑虑。即袖中取出两贯钱来,央店东人备酒来吃。一面喝酒,一面立约,只等来年景事交银。当下李君又将两贯钱谢了店东人与那一小我,各各欢乐而别。到来岁应举,李君果得这个夫节之力,榜下落第。落第后,将着一千贯完那前约,自不必说。目睹得仙兄第二封书,指导成了他平生之事。

人间人总在这定命内被他哄得昏头昏脑的。小子现在说一段指破功高定命的故事。来完这回正话。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公然英勇,自有神来。

说话的,依你如许提及来,人多不消得读书好学,只靠着射中福分罢了。看官,不是这话。又道是:“尽其在我,听其在天。”只这些福分又赶着兴头走的,那昂扬不过的人终久轻易得些,也是常理。故此说:“皇天不负苦心人。”毕竟水到渠成,应得的多。但是考场中鬼神弄人,只要那该幸运的时来福凑、该迍邅的七颠八倒这两项吓死人!先听小子说几件考场中事体做个开端。

唐时有个江陵副使李君,他少年未第时,自洛阳赴长安进士举,颠末华阴道中,下店歇宿。只见先有一个白衣人在店。固然浑身布素,倒是骨秀神清。丰格出众。店中人甚多,也不把他放在心上。李君是个聪明有才情的人,便瞧科在眼里道:“此人决然不凡。”就把坐来移近了,把两句话来叨教他。只见辞吐如流,百叩百应。李君更加恭敬,与他围炉同饮,款治倍常。明日一起同业,至昭应,李君道:“小弟慕足下尘外高踪,意欲结为兄弟,倘蒙不弃,伏祈见教姓名年事,以便称呼。”白衣人道:“我无姓名,亦无年事,你以兄称我,以兄礼事我可也。”李君依言,当下结拜为兄。至晚对李君道:“我隐居华山,偶出游行,甚荷郎君相厚之意,我有变乱,明旦先要往城,不得作陪,如何?”李君道:“相逢幸与高贤结契,今遽相别,不识有甚言语指教小弟否?”白衣人道:“郎君莫不要知厥后事否?”李君再拜,恳请道:“若得预知厥后事,足可趋避,免得在黑暗中行,不堪至愿。”白衣人道:“仙机不成泄漏,吾当缄封三书与郎君,今后自有应验。”李君道:“以是奉恳,专贵在先知后事,若直待过后有验,要晓得他怎的?”白衣人道:“不如此说。凡人功名繁华,虽自有定命,但吾能前知,便可为郎君指引。若到其间开他,本身用处,能够全面郎君繁华。”李君见说,欣然就教。白衣人乃取纸笔,在月下不知写些甚么,摺做三个柬,外用三个封封了,拿来交与李君,道:“此三封,郎君平生要紧事体在内,封有次第,内里有秘语,直到至急时方可顺次而开,开后自有应验。依着做去,当得便宜。若无急事,漫自开他,一毫无益的。牢记,牢记。”李君再拜领受,收藏箧中。次日,各相别去。李君到了长安,应过进士举,不得中第。

拙以诚求,巧者为用。鬼神机权,妙于簸弄。

人生自合有穷时,纵是仙家讵得私?

文章自古无根据,惟愿朱衣一点头。

张公吃酒,李公却醉。命若该时,一字不费。

一点文心,至死不磨。上科之鬼,能助今科。

真才屡挫误出息,不若黄金立可成。

有一个不该中,鬼神反来耍他的。万历癸未年,有个举人管九皋赴会试。场前梦见神人传示七个题目,醒来个个记得,第二日寻坊间文,拣好的熟记了。入场,七题皆合,喜不自胜。信笔将所熟笔墨写完,不劳思考,自道是得了神助,心中无疑。谁知是年主考厌薄时文,尽搜括坊间同题笔墨入内磨对,有试卷不异的,便涂坏了。管君为此竟不得中,只得选了官去。若非先梦七题,自家脱手去做,还未见得不好,这不是鬼神明显耍他?

繁华只缘承巧凑,应知难改盖棺期。(未完待续。)(未完待续。)

是晚主僧留住安宿,殷勤相待。次日尽将原镪二千贯收回,交明与李君。李君写个收领笔墨,遂雇骡驮载,保重而别。

白胖面庞,痴肥身材。行动很多保重,周旋颇少谦恭。抬眼看人。常带几分无知;出言对众,时牵数字含混。顶着祖父现立室,享这儿孙安闲福。

贫子衣珠虽故在,若非仙诀能够符。

正游移问,只见寺中有人行走响,看看至近,倒是寺中主僧和个行者来夫前门。见了李君问道:“客是何人,坐在其间?”李君道:“驴弱居远,天气已晚,前去不得,将投止于此。”主僧道:“门外风寒,岂是宿处?且请到院中来。”李君推托道:“冒昧不敢轰动。”主僧再三邀进。只得牵了蹇驴,跟着出去。主僧见是士人,具馔烹茶,不敢怠慢。饮间,主僧熟视李君,上高低下估着,看了一回,就转头去与行童说一番,笑一番。李君不解其意,又不好问得。只见主僧耐了一回,俄然问道:“郎君何姓?”李君道:“姓李。”主僧惊道:“公然姓李!”李君道:“见说贱姓,如此着惊,何故?”主僧道:“松滋李长官是郎君盛旌,了解否?”李君站起家,颦蹙道:“恰是某先人也。”主僧不觉垂泪不已,说道:“老衲与令先翁长官久借端旧,往还不薄。适见郎君丰仪酷似长官,以是惊奇。不料果是。老衲奉求已多日,本日得遇,实为万幸。”

有一个不该中强中了,鬼神来摆布他的。浙江山阴士人诸葛一鸣,在本处山中发奋读书,不回过岁。隆庆庚午年除夕未晓,起家梳洗,将往神祠中祷祈,途问遇一群人喝道而来。内心疑道:“山中安得有此?”鹄立在旁细看,只见鼓吹前导,顿时簇拥着一件东西。掉队朱紫到,乃一金甲神也。一鸣明知是阳间神道,迎上前来拜问道:“尊神前驱所迎何物?”神道:“今科举子榜。”一鸣道:“小生或人,恰是秀才,榜上驰名否?”神道:“没有。君名鄙人科榜上。”一鸣道:“小生家贫等不得,尊神可移早一科否?”神道:“事甚难。然与君相遇,亦有缘。试为君图之。若得中。须多焚椿钱,我要去利用,才安稳。不然,我亦有罪犯。”一鸣承诺。及后边榜发。一鸣名在末行,上有丹印。缘是数已填满,一个教官将着一鸣卷极力来荐,至见诸声色。主者不得已,割去榜未一名。将一鸣弥补。此是鬼神在暗中感化。一鸣得中,甚喜,仓促忘了烧椿钱。赴宴归寓,见一鬼披发在马前哭道:“我为你受祸了。”一鸣认看,恰是先前金甲神,甚不过意道:“不知还可焚钱相救否?”鬼道:“事已迟了,还可互助。”一鸣买些椿钱烧了。及到会试,鬼复来道:“我能助公登第,预报七题。”一鸣办理了出来,公然不差。一鸣大喜。到第二场。将到出来了,鬼才来报题。一鸣道:“来不及了。”鬼道:“将笔墨放在头巾内带了出来,我遮护你便了。”一鸣依了他。到得监试面前,不消搜得,巾中文早已坠下,算个怀挟作弊,当时打了枷号示众,出息削夺。此乃鬼来报前怨作弄他的,可见命未该中,只早一科也是强不得的。

这回书叫做《三拆仙书》,劝说世人看取:数皆前定如此,不必多生妄图。那有才不遇时之人,也只索引命自安,不必郁郁不快了。

有个该中了,人与鬼神两相刚巧帮村的。浙场有个士子,原是少年饱学。走过了好几科,多不得中。掉队一科,年纪已长,也不做希冀了。幸得有了科举,图出场完故事罢了。出场之夜,忽梦见有人对他道:“你本年必中,但不成写一个字在卷上,若写了,就不中了,只可交白卷。”士子醒来道:“如许梦也做得奇。天下有这事么?”不觉得意。出场领卷,正要构思下笔,只听得耳边厢又如此说道:“决写不得的。”贰内心疑道:“好不捣蛋?”把题目想了一想,头红面热,一字也付不来,就暴躁起来道:“都管是又不该中了,以是如此。”闷闷睡去。只见祖、父俱来分付道:“你千万不成写一字,包你得中便了。”醒来叹道:“这如何解?如此梦魂缠扰,料无佳思,刻苦做甚么?落得不做。投了白卷出去罢!”出了场来。自道头一个就是他贴出,不准进二场了。只见试院开门,贴出很多分歧式的来:有不完篇的,有脱了稿的。有差写题目标,纷繁不计其数。正拣他一字没有的,不在其内,倒哈哈大笑道:“这些弥封对读的,多失了魂了!”隔了两日不见动静,随众又进二场。也只是见不贴出,瞒生人眼,出来戏耍罢了。才捏得笔,耳边又如此说。他自笑道:“不劳分付,头场白卷,二场写他则甚?人间也没如许白痴。”游衍了半日,交卷而出。道:“这番决难逃了!”只见第二场又贴出很多,仍复没有己名,自家也好生咤异。又随众进了三场,又交了白卷,自不必说。朋友们见他进过三场,多来就教笔墨,他只好背后暗笑,不好说得。到得榜发,公开榜上驰名高中了。他只当是个梦,全不知是那边来的。跟着赴鹿鸣宴风骚,真是非常幸运。领出卷来看,三场俱无缺,且是斑斓满纸,惊得目睁口呆,不知其故?元来弥封所两个进士知县,多是少年科第,成心机的,道是不进得内廉,心中不伏气。见了题目,有些技痒,要做一卷,尝尝手腕,看还中得与否?只苦没个用印卷子,虽有个把不完卷的,递将上来,却也有一篇半篇,先写在上了,用不着的。已后得了此白卷,心中大喜,他两个记者姓名,便你一篇我一篇,共相考虑改订,凑成好卷,弥封了发去誉录。三场皆如此,公然中了出来。两个进士公开对劲,道是此人有天生造化。反着人寻将他来,问其白卷之故。此生把梦寐叮瞩之事,场中耳畔之言,一一说了。两个进士道:“我两人偶尔之兴,皆是天教代足下执笔的。”此生感激无尽,认做了相知弟子。

李君父亲在时,是松滋令,家事颇饶,只因带了宦囊,到京营求升迁,病死客邸,宦囊一空。李君痛父沦丧,流派冷落,意欲中第才归,重整门阀。家中多带川资,拚住京师,不中不休。自恃才高,道是举手可得,如拾芥之易。安知运气不对,连应过五六举,只是下第,川资多用尽了。欲待归去,无有盘费;欲待住下,以侯再举,没了赁房之资,求容足之地也无。左难右难,没个是处。正在焦心头上,蓦地想道:“仙兄有书,分付道:‘有急方开。’本日已是穷极无聊,此不为急。还要急到那边去?不免开他头一封,看是如何?”然是仙书,不成冒昧。是夜沐浴斋素,到第二日清旦。焚香一炉,再拜祷告道:“弟子只因穷因,敢开仙兄第一封书,只望明指迷途则个。”告罢,拆开外封。内里又有一小封,面上写着道:“某年代日,以因迫无资用,开第一封。”李君大惊道:“真神仙也!如何就晓得本日目前风景?且开封的月日俱不差一毫,可见正该开的,内里必有奇处。”就拆开小封来看,封内另有一纸,写着未几几个字:“可青龙寺门前坐。”看罢,晓得有些奇特,怎敢不依?只是狐疑道:“到那边去何干?”问问青龙寺远近。元来离住处有五十乡里路。李君只得骑了一头蹇驴,速速走到寺前,日色已将晚了。公然依着书中言语,在门槛上呆呆地坐了一回,不见甚么动静。天昏黑下来,内心有些焦急,又想了仙书,自家好笑道:“好痴子,这里坐,但是有得钱来的么?不相望钱。彻夜且没讨宿处了。如那边?”

这多是该中的话了。如果不该中,也会千奇万怪起来。

两小我拉了李君一同走到楼上来。那小我走去东首阁子里。说了一会话,只见一小我踱将出来,看他怎生模样:

青龙寺主前人徒,受托财帛谊不诬。

有个该中了,撞着鬼来帮村的。扬州兴化县举子,应应天乡试,头场日熟睡一日不醒,号军叫他起来,日已晚了,正自心慌,且到号底厕上逛逛。只见厕中已有一个举子在里头,问兴化举子道:“兄文成未?”答道:“正因睡了失觉,一字未成,了不得在这里。”厕落第子道:“吾文皆成,写在王讳纸上,今疾作誉不得了,兄文既未有,吾当赠兄罢。他日中了,可谢我百金。”兴化举子不堪之喜。厕落第子就把一张王讳纸递过来,公然六篇多明显白白写完在上面,说道:“小弟姓某名某,是应天府学。家在僻乡,城中有卖柴牙人或人,是我侄,可一访之,便可寻我家了。”兴化举子领诺,拿到号房照他写的誉了,得以完卷。进过三场,发表果中。急持百金,往寻卖柴牙人,问他叔子家里。那牙人道:“有个叔子,上科正患痢疾出场,死在场中了。今科那得另有一个叔子?”举子大骇,晓得是鬼来帮他中的,同了牙人直到他家,将百金为谢。其家甚贫,梦里也不料有此百金之得,阖家大喜。这举子只当百金买了一个春元。

窗下莫言命,场中非论文。

醉卧者人,透露者神。信与不信,命今后分。

望子高挑,埕头广架。门前对于,强斯文带醉歪题;壁上诗篇。村过客乘忙诌下。入门一阵腥膻气,案上原少好菜;到坐儿番呼喊声,面前将来供馔。慢说闻香须上马,枉夸知味且停骖。不过行路救饥,或是邀人议事。

李君见说着父亲,心下感慨,涕流被面道:“不晓得教员与先人旧识,顷间冒昧失礼。然适闻相求弟子已久,不解何故?”主僧道:“长官昔年将钱物到此求官,得疾狼狈,有钱二千贯,寄在老衲常住库中。厥后一病不起,此钱无处发付。老衲自是以来,心中常如有重负,不能豁然。今得郎君到此,完此公案,老衲此生无事矣。”李君道:“向来但知先人客死,宦囊无迹,不知却寄在教员这里。然此事无个证见,非教员高谊在前人之上,怎肯不昧其事,反加意寻访?重劳记念,此德难忘。”主僧道:“老衲世外之人,要钱何用?何况别人之财,岂可没为己有,自增罪业?老衲只怕受托不终,致负夙债,赂累来生,今幸得了此苦衷,魂梦皆安。老衲看郎君行况冷落,明日但留下文书一纸,做个执照,尽数辇去为旅邸之资,尽可谋生,尊翁长官之目也瞑了。”李君悲喜交集,悲则悲着父亲遗念,喜则喜着顿很多钱。称谢主僧不尽,又自念仙书之验如此,真罕见事也。

李君得第授官,自念繁华功名皆出仙兄秘授谜诀之力,思欲会晤一面以谢恩德,又要细问毕生之事。差人到了华阴华山,各处看望,并无一个晓得这白衣人的下落。只得罢了。今后官吏对劲,并无甚么急事可问,这第三封书无因得开。官至江陵副使,在任时,一日忽患肉痛,少顷之间晕绝了数次,危迫特甚,方转念起第三封书来,对老婆道:“本日性命俄顷,可谓至急。仙兄第三封书能够开看,必定有救法在内了。”本身起床不得,就叫老婆灌洗了,虔诚代开。开了外封,也是与前两番一样的家数,写在内里道:“某年代日,江陵副使忽患肉痛,开第三封。”老婆也喜道:“不要说光阴相合,连病多晓得在先了,毕竟有挽救之法。”赶紧开了小封,吃紧看时,只叫得苦。元来比先前两封的字越少了,方才止得五字道:“可措置家事。”老婆看罢,晓得不济事了,放声大哭。李君笑道:“仙兄数已定矣,哭他何干?吾贫,仙兄能指导富吾;吾贱,仙兄能指导贵吾;今吾死,仙兄岂不能指导活吾?盖因是数去不得了。就是当初富吾、贵吾,也元是吾射中统统之物。前数清楚,止是仙兄前知,费得一番带路。我今思之:平生应举,真才却不能一第,直待时节到来,还要遇巧,假手于人,方得成名,可不是数已前定?天下事约莫强求不得的。现在官位至此,仙兄判定已决,我岂复不知止足,尚怀遗恨哉?”遂将家事一面措置了当,隔两日,含笑而卒。

多少豪杰藏匿杀,只因莫与指途迷。

躁于求售。并丧厥有。人耶鬼耶?各任其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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