嵬嵬宫殿,虬松镇碧瓦朱扉;寂寂回廊,凤竹映雕栏玉砌。

昔为东掖垣中客,今作西方社里人。

玉虚洞里本前身,一梦转头八十春。

且说那冯公自中三元今后,任官累典名藩,到处兴利除害,流播美政,护持佛教,不成尽述。厥后入迁当局,做了丞相。忽一日,体中不快,遂告个朝假,在寓静养调度。当时英宗天子,圣眷方隆,连命内臣问安不断于门路。又诏令翰院驰名医人数个,到寓诊视,圣谕经心用药,期在必愈。服药十来日,冯相病已好了,倒是嬴瘦了好些,柱了杖才气行步。久病新愈,气虚多惊,倦视绮罗,厌闻弦管,思欲静坐养神,乃策杖待步入后园中来。后园中花木幽深之处,有一所茅庵,名曰容膝庵,乃是那陶渊明《归去来辞》中语,见得庵小,只可容着两膝的话。冯相到此,情意欣然,便叫侍妾每都各散去,自家取龙涎香,焚些在博山炉中,叠膝暝目,坐在禅床中蒲团上。静坐移时,觉神清气和,肢休镇静。缓缓开目,忽见一个青衣小童,神貌清奇,冰姿萧洒,拱立在禅床之右。冯相问小童道:“婢仆皆去,你是何人,独立在此?”小童道:“相公久病新愈,心神忻悦,恐有所游,小童愿为参从。不敢檀离。”公伏枕日久,沉疾既愈,心中正要闲游。忽闻小童之言,意义甚快。败兴离榻,感觉体力轻健,与常日无病时节无异。步至庵外,小童禀道:“途径不平,恐劳尊敬,请登羊车,缓游园圃。”冯相喜小童如此慧黯,笑道:“使得,使得。”

驰驱如飞,将至坐侧。冯相怆惶,欲避无计。忽闻金锡之声震地,阿谁猛兽恰象有人赶逐他的,窜伏亭下,敛足暝目,如同待罪普通。

冯相惊奇不决,见一个胡僧自洞内走将出来。你道怎生模样?但见:

如云藏宝殿,似雾隐回廊。审听不闻钟磬之浊音,俯视己失峰宕之险势。玉虚洞府,想却在海上嬴洲;空寂楼台,料复归极乐国土。只嶷看罢僧繇画,卷起丹青十二图。

先人批评:“道是白公脱屣烟埃,投弃轩冕,一种不凡风景,岂不是个谪神仙?海上之说,未为无据。但此生更复勤修精进,直当超脱玄门,上证大觉。厥后果位,当胜宿世。这是正理。要知向来名流达士,巨卿伟公,再没一个不是有宿根再来的人。若非仙官谪降,便是古德转生。以是聪明朴重,活着间做很多功德。如东方朔是岁星,马周是华山素灵宫仙官,王方平是琅琊寺僧,真西山是草庵和尚,苏东坡是五戒禅师,就是身后或原归故处,或另补仙曹。如卜子夏为修文郎,郭璞为水仙伯,陶弘景为蓬莱都水监,李长吉召撰《白玉楼记》,皆历历可考,不能尽数。至如奸臣叛贼,必是药叉、罗刹、修罗、鬼王之类,决非善根。乃有小说中说:李林甫遇羽士,卢杞遇仙女,说他本是仙种,特来度他。他两个都不肯做神仙,愿做幸相,乃至出错。此多是其家弟子、故吏一党之人,撰造出来,以掩其平生过恶的。若依他说,不过迟做得神仙五六百年,为何阳间有‘李林甫十世为牛九世倡’之说?就是说道业报尽了,辽归本处,五六百年后,便不成知。为何我朝万积年间,河南某县,雷击死娼妇,背上另有‘唐朝李林甫’五字?此却六百年不止了。可见说恶人也是仙种,其说荒唐,不敷凭信。”

到方丈室中,啜茶已罢。正要款问细心,金光洞主起家对冯相道:“敝洞萧瑟,无以看玩。若欲游赏烟霞,遍观云水,还要邀相公再游别洞。”遂相随出洞后而去。但觉天清景丽,日暖风和,与世俗溪山,迥然有异。斯须到一处,飞泉千丈,注入清溪,白石为桥,斑竹来往。于顶峰之下,见一洞门,门用玻璃为牌,牌上金书“玉虚尊者之洞”。冯相对金光洞主道:“洞中风景,猜想不凡。若得一观,此心足矣。”金光洞主道:“以是相邀相公远来者,正要相公游其间耳。”遂排扉而入。

海山不是吾归处,归即应归兜率天。

翠烟掩映,绛雾氤氲。美木交枝,清阴接影。琼楼碧瓦小巧,玉树翠柯摇摆。波光拍岸,银涛映天。翠色逼人,寒光射目。

一时廊殿洞府溪山,捻指皆无踪迹,单单剩得一身,仿佛端坐后园容膝庵中禅床之上。觉茶味犹甘,松风在耳。鼎内卷烟尚袅,座前花影未移。入定一晌之间,身游万里以外。冯相想着境地了然,语话清楚,全然不象梦境。晓得是禅静当中,显见宿本。何况自算其寿,恰是五十六岁,合着行童说尊者游戏人间之年纪,清楚己身是金光洞主的道友玉虚尊者的转世。

说话的,你错了。据着《三元记》戏本上,他父亲叫做冯商,是个做客的人,如何现在说是仕进的?连名字多不是了。看官传闻:那戏文本子,多是扯谈,岂可凭信!只如南北戏文,极顶好的,多说《琶琶》、《西厢》。那蔡伯喈,汉时人,未仕进时,父母双亡,卢墓致瑞,分府幸他孝廉,何曾为仕进不归?父母饿死?且是汉时未曾有状元之名,汉朝当时恰是董卓擅权,也没有个牛丞相。郑恒是唐朝大官,夫人崔氏,皆有封号,何曾有夫身张生的事?先人虽也有晓得是无微之不遂其欲,托名丑低的,倒是戏文倒说崔张做伉俪到底。郑恒是个花脸衙内,撞阶死了,却不是倒置得没事理!只这两本超卓的,便好笑起来,何况别本能够准信得的?以是小子要说冯当世的故事,先据野史,把父亲名字说明白了,免得看官每信着戏文上说话,千古不决。闲话休题。

近有人从海上回,海山深处见楼台。

冯相也不问羊车来源,忻然升车而坐。小童挥鞭在前驭着,车去甚速,势若飘风。冯相惊怪道:“不过是羊,为何如此行得速?”低头前视,见驾车的全不似羊,也不是牛马之类。凭轼细心再看,只见背尾皆不辨,首尾足上毛五色,光彩射人。驰驱挽车,稳如盘石。冯相公大惊,方欲扣问小童,车行已出京都北门,垂垂路入青霄,行去多是翠云深处。下视尘寰,直在底下,虚空当中。过了好些城郭,将有一饭时侯,车才着地住了。小童前禀道:“此地胜绝,请相公下观。”冯相下得车来,小童不知所向,连羊车也不见了。举头四顾,身在万山当中。但见:

冯相闻语,贴然敬伏。方欲就坐款话,忽见虚檐日转,晚色将催。冯相意要告归,道别金光洞主道:“承挈游观,今纵情而返,此别以后,未知何日再见?”金光洞主道:“相公是何言也?不久当与相公同为道友,相从于林下,日子正长,岂无相见之期!”冯相道:“京病既愈,朝夕朝参,职事相索,得意空日,安能再到林下,与吾师游乐哉?”金光洞主笑道:“浮世工夫敏捷,三十年只同瞬息。老衲在此,转眼间伺侯相公来,再居此洞便了。”冯相道:“京虽鄙人,位居一品。他日若荷君恩,放归郊野,苟不就宫祠微禄,亦当为农家翁,躬耕自乐,以终天年。况自此再三十年,京已寿登耄耋,岂更削发披缁坐此洞中为衲僧耶?”金光洞主但笑而不答。冯相道:“吾师相笑,岂京之言有误也?”金光洞主道:“相公久羁浊界,认杀了现前身子。竟不知身外有身耳。”冯相道:“难道除此色身以外,别有身那?”金光洞主道:“色身以外,元有前身。本日相公到此,相公的色身又是前身了。若非身外有身,相公前日何故离此?本日怎获得此?”冯相道:“吾师何术使京得见身外之身?”金光洞主道:“欲见何难?”就把手指向壁间画一圆圈,以气吹之,对冯相道:“请相公观此景界。”

吾学佛门不学仙,恐君此语是虚传。

小子现在引白乐天的故事说这一番话。只要有好根器的人,不成在火坑欲海恋着尘缘,忘了本来脸孔。待小子说一个宋朝大臣,在当生世里,瞥见本来脸孔的一个故事,与看官听一听。诗云:

中有仙童开一室,皆言此待乐天来。

诗云:

风轩水榭,月坞花畦。小桥跨曲术横塘,垂柳笼绿窗朱户遍看他亭,皆似曾到,但不知是那边园圃在此壁间。冯相狐疑是障眼之法,正色责金光洞主道:“我佛以正法度人,吾师何故将把戏变现,惑民气目?”金光洞主大笑而起,手指园圃中东南隅道:“如此风景,岂是幻也?请相公细看,真伪可见。”冯相走近前边,谛视再者,见园圃中有粉墙小径。曲槛雕栏。向花木深处,有茅庵一所:半开竹牖,低下疏帘。闲阶日影三竿,古鼎卷烟一缕。茅庵内有一人,叠足暝目,靠蒲团坐禅床上。冯相见此,心下迟疑。金光洞主将手拍着冯相背上道:“容膝庵中,尔是何人?”大喝一偈道:“五十六年之前,各占一所洞天。容膝庵中莫误,玉虚洞里相延。”向冯相耳畔叫一声:“咄!”冯相因而顿省:游玉虚洞者,乃前身;坐容膝庵者,乃色身。不觉夫声道:“当时不晓身外身,本日方知梦中梦。”口此顿悟无上菩提,喜不自胜。

冯相遂近壁视之,圆圈以内,莹洁明朗,如挂明镜。谛视细看此中,见有:

当时,日影下照,如万顷琉璃。冯相谛视细视很久,问金光洞主道:“此是那边,其美如此?”金光洞主愕但是惊,对冯相道:“此地即双摩词池也。此处溪山,相公多曾游赏,如何就不记得了?”冯相闻得此语,低头细心回想,自儿童时,直至目下,一一追算来,并不记曾到此,却又有些模糊认得。正不知甚么原因,乃对金光洞主道:“京心为事夺,壮岁旧游,悉皆不记。不知几时曾到此处?模糊已如梦寐。人生劳役,至于如此!对景思之,令人伤感!”金光洞主道:“相公儒者,当达大道,何必浪自伤感?人生寄身于太虚当中,其间荣瘁悲欢,得夫聚散,彼死此生,投形换壳,如梦一场。方在梦中,原不敷问;及到觉后,又何足悲?岂不闻《金刚经》云:“统统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自古皆以浮生比梦,相公只要梦中得觉,转头便是,何用伤感!此尽正理,愿相公无轻老衲之言!”

看那楼上时,碧瓦瓮地,金兽守肩。饰异宝于虚檐,缠玉虬于巨栋。犀轴仙书,堆积架上。冯相正要那卷书来看看,那金光洞主指楼外云山,对冯相道:“此处尽堪观看,何不凭栏一看?”冯相就不去看书,且凭栏凝睇,遥见一个去处:

修眉垂雪,碧眼横波。衣披烈火,七幅鲛绡;杖柱降魔,九环金锡。若非固寂光中客,定是楞迦峰顶人。

又云:

却说西方双摩词池边,有几个洞天。内里有两个洞,一个叫作金光洞,一个叫做玉虚洞。凡是洞中各有一个尊者,在内做洞主。住居极乐胜境,同修无上菩提。忽一日,玉虚洞中尊者来对金光洞中尊者道:“吾佛以救度众生为本,吾每静修洞中,固是正果。但只独善其身,便是辟支小乘。吾意欲往震旦处所,打一转循环,游戏他七八十年,做些济人利物的事,然后返来,复居于此.可不好么?”金光洞尊者道:“尘凡纷嚣,有何好处?固然能够济人利物,只怕为欲火所烧,沉沦起来。没人指引转头,忘怀本来脸孔,便要出错循环道中,不知几劫才得重修美满?如何说得‘复居此地’如许轻易话?”玉虚洞尊者见他说罢,自悔错了动机。金光洞尊者道:“此念一起,吾佛已知。伽蓝韦驮,即有密报,岂可复悔?须索向阎浮界中去走一遭,受享些繁华繁华,就中做些功德,切不成迷了赋性。倘若恐怕浊界汩没,一时记不起,到得五十年后,我来指你个境头,等你心下洞彻罢了。”玉虚洞尊者当下别了金光洞尊者,自到洞中,分付行童:“看管着洞中,原自早夜焚香诵经,我到人间走一遭去也。”一灵真性,自去拣那善男信女、有德有福的人家好处投生,不题。

小巧楼阁,干霄覆云,工巧非人间之有。宕畔洞门开处,挂一白玉牌,牌上金书“金光第一洞”。冯相见了洞门,知非人间,惕然不敢进步入洞。因是走得路多了,感觉肢休倦怠,暂歇在门阃石上坐着。坐还不决,忽闻大声起于洞中,如天摧地塌,岳撼山崩。大声方住,暴风复起。松竹低偃,瓦砾飞扬,雄气如奔,瞬息而止。冯相惶恐,急转头看时,一巨兽自洞门奔出外来。你道怎生模样?但见:

方欲纵步玩赏,忽闻清磬一声,响于林。冯相幸目俯视,向松阴竹影疏处,模糊见山林间有飞檐碧瓦,栋宇轩窗。冯相道:“刚才磬声,必自此出。想必有幽人居止,何不前去寻访?”遂穿云踏石,历险登危,寻径而走。过往处,但闻流水松风,声喧于行动之下。垂垂林麓两分,峰峦四合。行至一处,溪深水漫,风软云闲,下枕清流,有千门万户。但见:

方欲参问心源,印证禅觉,回顾金光洞主,已失地点。遍视精舍迦蓝,但只见:

这两首绝旬,乃是唐朝侍郎白香山白乐天所作,答浙东察看使李公的。乐天平生精究内典,勤修上乘之业,一心超脱循环,往生净土。彼时李公师稷察看浙东,有一个商客,在他治内明州同众下海,遭风飘零,不知所止,一月有幸,才到一个大山。瑞云奇花,白鹤异树,尽不是人间所见的。山侧有人出来迎问道:“是多么人来获得此?”商客具言随风飘到。岸上人道:“既到此地,且系定了船,登陆来见天师。”同舟中怯懦,不知上去有何风景,个个退避。只要这一个商客,跟将上去。岸上人领他到一个地点,就象大寺观普通。商客随了此人,依路而进。见一个羽士,须眉皆白,两旁侍卫数十人,坐大殿上,对商客道:“你本中国人,此地有缘,方得一到。此即世传所称蓬莱山也。你既到此地,可要各处看看去么?”商客口称要看。羽士即命摆布领他宫内游观。玉台翠树,光彩夺目。稀有十处院宇,多驰名号。只要一院,关锁得紧紧的,在门缝里窥出来,只见满庭都是奇花,堂中设一虚座。座中有褥,阶下卷烟扑鼻。商客问道:“此是那边?却如此空锁着?”那人答道:“此是白乐天宿世所驻之院。乐天今在中国将来,故关闲在此。”商客心中原晓得白乐天是白侍郎的号,便把这些去处风景,一一记取。别了那边人,走下船来。随风使帆,不上旬日,已到越中海岸。商客将所见之景。备细来禀知李察看。李察看尽录其所言,书报白公。白公看罢,笑道:“我修净业多年,西方是我天下,岂复往外洋山中去做神仙耶?”故此把这两首绝句答复李公,见得他修的是佛门上乘,要到兜率天宫,不稀少蓬莱仙岛意义。

自此每与客对,常常自称老衲。后三十年,一日无疾而终。天然仍归玉虚洞中去矣。诗曰:

冯相本意,只道洞中风景可赏。既到了内里,灰尘满地,流派寥寂,似若无人之境。但见:

山川娟秀,林麓清佳。出没万壑烟霞,高低千峰花木。静中有韵,细流石眼水涓涓;相逐偶然,闲出岭头云片片。溪深绿草茸茸茂,石老苍苔点点斑。

说话之间,小童挽羊车一乘,来到面前。但见:

帘垂斑竹,轮斫香檀。同心结带系鲛绡,盘角曲栏雕美玉。坐姻铺锦褥,盖顶覆青毡。

手把杨枝临水坐,深思旧事是前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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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相踌躇不决,慢慢走至后院。忽见一个行童,凭案诵经。冯相问道:“此洞何独无僧?”行童闻言,掩经离榻,拱揖而答道:“玉虚尊者游戏人间,今五十六年,更三十年方回此洞。缘主者未归,是故无人相接。“金光洞主道:“相公不必问,后当自知。此洞有个空寂楼台,迥出群峰,下视千里,请相公登楼,款歇而归。”遂与登楼。

目光闪动,毛色斑搁。剪尾宕谷风生,移步郊园草偃。山前一吼,慑将百兽潜形;林下独行,威使群毛震惊。满口利牙排剑戟,四蹄钢爪利锋芒。

却说宋朝鄂州江复有个官人,官拜左侍禁,姓冯各式,乃是个好善积善的人。夫人一日梦一金身罗汉降落,产下一子,产时异香满室。看那小厮时,生得天庭矗立,地角方固,两耳垂珠,是个不凡之相。两三岁时,就颖慧不凡。瞥见经卷上字,恰象原是认得的,一见不忘。送退学中,那名冯京,表字当世。过目成诵,万言立就。虽读儒书,却又酷好佛典,恭敬释门,经常暝目打坐,学那禅和子的模样。不上二十岁,连中了三元。

金炉断烬,玉磬无声。绛烛光消,仙肩昼掩。蛛网遍生虚室,宝钩高压重帘。壁间纹幕空垂,架上金经生蠢。闲庭悄悄,芊绵碧草侵阶;幽槛沉沉,涣散绿苔生砌。松阴满院鹤相对,山色当空人未归。

冯相身处朝市,向为尘俗所役,乍见山光水色,洗涤气度。正如盛暑中行,遇着清泉百道,多时病滞,一旦消释。冯相心中喜乐,不觉拊腹而叹道:“使我得顶笠披蓑,携锄趁犊,躬耕数亩之田,归老于此地。每到秋苗熟后,稼穑退场,旋煮黄鸡,新酿白酒,与邻叟相邀。瓦盆磁瓯,量晴较雨。此乐虽微,据我所见,虽玉印如霜,金印如斗,不敷比之!所恨者君恩未报,不敢归田。他日必欲遂吾所志!”

将至洞门,将锡杖横了,顿首冯相道:“小兽无知,惊骇丞相。”冯相答礼道:“吾师何来,得救残喘?”胡僧道:“贫僧即其间金光洞主也。相公别来无恙?粗茶相邀,丈室闲话则个。”冯相见他说“别来无恙”的话,幸目细视胡僧面孔,公然如旧了解,但匆急中不能影象。遂相随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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