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老佳耦领得鸾箫回家,不敢再住云州,连夜搬往马邑县。刚好租着阳城家中两间市房居住,还是开银匠铺度日。阳家常教岳老打造金饰,此时祝生正在杨家做假调鹤。一日,杨老夫人差祝生到岳家取讨打造的物件,适值岳老不在家,见了岳妪,听她语音是云州人声音,因问道:“妈妈是云州人,可晓得贺乡宦家蜜斯如何了?”岳妪道:“蜜斯与夫人都入宫去了。”祝生听了,唏嘘悼叹,又问道:“蜜斯既已入宫,他家有个侍儿霓裳姐如何下落了?”岳妪道:“我也不知她下落。”祝生不觉失声嗟悼。鸾箫在内里听得明白,惊奇道:“这声音仿佛祝表兄。”走向门隙中窥时,一发惊奇道:“这清楚是祝郎,如何恁般打扮?”便露着半身在门边张看,祝生昂首瞧见,失声道:“这不是霓裳姐么?”鸾箫忍耐不住,接口问道:“你那里认得我是霓裳姐?”祝生未及回言,岳老忽从外而人,见祝生与鸾箫说话,便发作道:“我们虽是小家,也有个表里。你是阳府大叔,怎便与我女儿搭话?”祝生见他发作,不敢回言,只得回身出去了。岳老抱怨婆子道:“前番为着门前看走索惹出事来,本日怎生又放蜜斯立在门首?”又抱怨鸾箫道:“莫怪老儿多口,蜜斯虽当磨难之时,也须自贵自重,如何立在门前与人搭话?万一又惹事招非,怎生是好?”鸾箫吃他说了这几句,羞得满面通红,自此再不敢走到外边。却又暗想:“前日所见之人,明系祝郎。若不是他,如何认向我?可惜被奶公冲散,未曾问个明白。”有一曲《江儿水》,单道鸾箫此时苦衷:

岳妪吃了这一场惊,等老儿返来,与他说知了。正商讨要移居别处,避人耳目,不想净安这女秃驴诈了很多东西,心还未足。当时刚好杨迎势因裴延龄复了他的官,无可报谢,要讨个绝色美人献她为妾,写书返来,教奶奶多方寻访良家女子有姿色的,用价买送京师。净安探听得此事,便去对杨奶奶说:“岳银匠家女儿非常仙颜。”杨奶奶便坐着肩舆,同了净安径到岳家,不由分辩,排闼直入。看了鸾箫公然仙颜,即将银三百两付与岳老,要娶鸾箫。岳老哀告道:“小人只要此女,不肯与相府作妾。”杨奶奶那里肯听,竟把银留下,立即令人备下船只,将花灯鼓乐,抢取鸾箫下船。岳妪跟着杨家女使一齐到舟中,鸾箫痛哭,便要寻死,岳妪附耳低言道:“蜜斯且莫慌,我一面在此伴随你,一面已教老儿写了个手揭,兼程赶到京师,径去裴府中告禀。他做宰相的人,莫非一个女子面上不做了便利?且待他不肯便利时,蜜斯再自计算未迟。”鸾箫闻言,只得且耐着心儿,苟延性命。杨家从人自催船赴京,不在话下。

全亏狮子吼,放得凤凰归。

且说岳老星夜赶到京中,拿着个抄本到裴府门前服侍了一日。你道相府庄严,哪个替他通报。不想鸾箫合当无事,刚好次日裴延龄的夫人要到梵刹烧香,坐轿出门,岳老便拿着抄本,跪在轿前叫唤,从人赶打他时,岳老迈声喊道:“杨谏议强夺小人女儿要送来相府作妾,伏祈夫人天恩便利。”本来那裴夫人常日最是妒悍,传闻“相府作妾”四字,勃然大怒,喝教住了轿,取过手本来看了。也不去烧香,回进府中,当庭坐下,唤岳老出来,问知细心,痛骂:“杨迎势这贼囚,敢哄诱我家老天杀的干如许歹事,我教他不要慌!”便批个执照付与岳老,着他领了女儿自回客籍。其杨家所付财礼银,即授予作盘费,又叮咛家人:“若敢通同家主,暗养他女儿在外,擅自来往,我查出时,一个个正法。”众家人喏喏连声,谁敢不依。岳老谢了裴夫人,拿了批照,赶向前程,迎着鸾箫的船,把裴夫人所批与杨家从人看了。杨家从人不敢争论,只得由他把女儿领回。恰是:

不说夫人与霓裳入宫,且说鸾箫躲在岳妪家中。这岳岖的老儿是做银匠的,只住得两间屋,把前面半间与鸾箫做了房。鸾箫痛念父母,整天在房中饮泣,一岳岖恐乡邻知觉,再三安慰,鸾箫勉强收泪,做些针指消闷。一日,岳老他出,岳抠陪着鸾箫坐地,忽听门前热烈,本来有个走索的女子在街上弄缸弄瓮高竿,引得人挨挨挤挤地看。岳妪分歧携着鸾箫走到门首窥觑,不想恰遇正觉庵里尼姑净安在门首走过,被她一眼瞧见,便步进门来,说道:“本来贺家蜜斯在此。”鸾箫仓猝闪入,岳妪忙讳饰道:“女师父你认错了,这是贺家侍儿霓裳。她原是我甥女,故收养在此。怎说是贺蜜斯?”净安点头道:“不要瞒我,这明显是贺蜜斯。”岳妪道:“我甥女面庞原与蜜斯差未几。”净安笑道:“你休扯谎。霓裳姐虽与蜜斯面庞相像,我却认得清楚。这是蜜斯,不是霓裳。”岳妪着了急,便道:“就说是蜜斯,你削发人查问她怎的,莫非去出首不成?”净安变了脸道:“只要善男人、善女人,没有善和尚、善尼姑,当初贺夫人怪我多口,把我抢白,本日恰好抱怨。若未几把些银两与我,我便去出首,教你看我削发人手腕!”岳妪慌了,只得对鸾箫说,取出些银两来送她。净安嫌轻道少,吓诈不已。岳妪再三央告,又把鸾箫的几件服饰都送与她,才买得她住。恰是:

鸾箫也抱着夫人痛哭。霓裳在旁见她母子两个哭得悲伤,遂动了个忠义之念,上前跪下禀道:“夫人、蜜斯且休烦恼,霓裳向蒙扶养之恩,无觉得报,本日愿代蜜斯入宫。”夫人传闻,收泪谢道:“若得如此,感激你不尽。”便教鸾箫与霓裳结为姊妹,把身上衣服脱与霓裳穿了,鸾箫倒扮做侍儿模样。差人密唤乳娘岳老妪来,把鸾箫托与她,叮嘱道:“你甥女霓裳甘心代蜜斯入宫,你可假认蜜斯做甥女,领去家中暂住。倘厥后祝公子有回籍之日,仍得伉俪共同,了此姻缘。”岳妪见霓裳代仆人宫,非常忠义,啧啧称叹。鸾箫哭别夫人与霓裳,清算些服饰银两,跟着岳妪去了。不一日,缇骑到来,把贺老夫人与这假蜜斯解京入宫。恰是:前番悄悄冒顶,这天明显假装。

且说祝生回到阳家,想道:“岳家这女子明是霓裳,正要与我发言,却被老儿打断了,此后不好再去。”又想道:“鸾萧蜜斯既已入宫,更无相见之日。幸得霓裳在此,续了贺家这脉姻缘,也不枉当初约婚一番。但我苦衷不好对阳年伯说。”左思右想,终夜流涕。恰是:

有泪能挥不成说,含情欲诉又还吞。

既赖笔墨功,仍亏佛力佑。

臣妾久处长门,自怜薄命。幸蒙天子,许赓巴人,讶红杏之方妍,如承新宠;叹寒梅之已谢,帐望旧恩。聊赋俚词,敢闪现圣览。临笺含泪,不知所云。

欢时背后领受,忧来劈面承担。

贺公出狱以后,谢恩回寓,刚好妻女也放出来了。佳耦相逢,方知女儿未曾入宫,是霓裳代行的。贺公称叹霓裳忠义,即以为义女。一面差人到云州城中岳银匠家驱逐鸾箫,便教岳老佳耦伴送来京,等祝生到京日,完结婚事。一面持节星夜赴岭南召取祝生。

次日宪宗升殿,正欲颁降恩诏,只见内侍呈上一个本章,看时,乃是杨迎势讦奏裴延龄的,备言前番题劾多人,俱出延龄之意,现有彼亲笔疏草为证:“前日巧为指唆,许授美官。今又诛求贿赂,无端谪贬。伏祈圣裁。”宪宗览奏,勃然大怒,遂传旨将裴延龄与杨迎势俱撤职谪戍远州,产业籍没,妻孥入宫。拜阳城为宰相,韩愈为尚书左仆射。赦出贺朝康,拜为大司农,妻女开释回家。赦出祝圣德,拜为大司马,其子祝凤举授国子监博士,即着贺朝康持节至岭南,召赴京师就任。

僧尼不结婚,菩萨还能救。

佛心不成无,佛相不成着。

不说杨迎势计害裴延龄,且说贺老夫人与霓裳入宫以后,发去皇妃宓氏宫中承应。这宓妃昔日最承君宠,后因宪宗又宠了个张妃,因而宓妃得宠,退居冷宫,无以自遣,乃整天焚香礼佛,装塑一尊观音大士像于宫中,朝夕礼拜。贺夫人向来奉佛,深通内典,宓妃喜她与己有同道,又怜她是大臣之妻,另眼看觑。一日,宓妃亦欲于大士前悬幡扶养,要题一联颂语。贺夫人乃把鸾箫所题正觉庵幡上之语奏之,亦妃大喜。工夫荏苒,不觉又当落梅时候,天子以落梅为题命侍臣赋诗,都未称旨。乃传命后宫,非论妃嫔媵嫱,有能诗者,各许题献。霓裳闻旨,乃将鸾箫昔日所题之诗录闪现宓妃旁观。宓妃看到“天宝当年”两句,打动了她苦衷,不觉潸然泪下。霓裳便奏道:“娘娘若不以此诗为谬,何不即献至御前,竟说是娘娘做的,也当得一篇《长门赋》。”宓妃依言,便把此诗录于锦笺之上,并草短章进奏。其章曰:

宪宗览表看诗,恻然动念。此时正值张妃恃宠娇纵,帝意不怿,因复召幸宓妃,宠嬖如初。宓妃深德霓裳,意欲引见天子,同承恩幸。霓裳奏道:“贱妾向曾许配节度祝圣德之子祝凤举,倘蒙娘娘怜悯,放归乡里,戴德非浅。若宫中受宠,非所愿也。”宓妃道:“我当乘间为汝奏之。”过了一日,宪宗驾幸宫中饮宴,宓妃侍席,见龙颜不乐,安闲启问其故。宪宗道:“因外边灾异频繁,饥荒屡告,以是不欢。”宓妃奏道:“以臣妾鄙意,陛下省刑薄税,赦免畴前直言开罪诸臣,则灾荒不弭而自消矣。”宪宗点首称善。宓妃又奏道:“即今臣妾宫中,有罪臣贺朝康的妻女,供役已久,殊可矜怜。且臣妾一贯在宫礼佛,得她奉养香火,多有勤奋。”便将幡上所题之语奏知,宪宗嘉叹,因沉吟道:“外臣劾奏贺朝康与韩愈结为朋党,前韩愈谏迎佛骨,而朝康妻女奉佛如此,则非朋党可知。来日便当降诏开释。”宓妃再拜称谢。恰是:

话分两端。却说裴延龄的夫人自那日听了岳老之诉,非常悔恨杨迎势,等丈夫退朝返来,与他闹一场,定要叫他把迎势滴贬。本来裴延龄最是惧内,当下不敢违夫人之命,只得把杨迎势革去官职。迎势大恨道:“我依着他劾坏了很多人,不希冀加官进职,倒坏我的官。他亲笔疏草也在我处,他既卖我,我也害他一害。”

菩萨本慈悲,尼姑最乖戾。

口语浑无二,描述确是伊。若不是旧相知曾把芳心系,为什乍的相探便洒天涯泪,敢是他巧相蒙也学金蝉计?猜遍杜家诗谜,恨杀仓促未问端由详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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