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腔]遥思仙佩,疑赴碧云头。恨未生前一握手,神交除往梦中求。悲忧,女伴知音,从今无有。

姬公施事兼三王,禹汤文武。

瑞娘看了,笑道:“亏她又会猜,又会做。我既能做,岂不能猜?”遂亦于花笺后,写出四句道:

自反而缩虽千万人吾往矣直不疑

子鉴见了甥女所作之曲,也不觉掉下泪来。瑞娘又把前日共猜诗谜之事,对子鉴说了。子鉴到馆中说与子开晓得,大师叹惋。子鉴道:“这般不肖子,替他联甚么姻?害别人家的女儿。”子开道:“也是禹龙门不细心。常言道‘相女配夫’。为什草草联婚,送了侄女性命。”晏述在旁听了,懊恨本身当初未曾与她联婚,乃擅自赋诗二绝以挽之:

其一:

哀尔梅花,宜配幽人。昔汉梅福,是尔知音。在唐留赋,则有广平。宋之契友,和靖先生。夫何本日,遇非其伦。灭亲之子,亡慕清芬!观其不孝,知其不贞。以彼况尔,如获与薰。气味既别,难与同群。尔命不犹,尔生不辰。尔宜收华,尔宜掩英。慎勿吐芳,玷尔香名!

孙婆只不解缆,对着瑞娘,盛夸琼姬之才,说个不住。瑞娘心中不觉得然,想道:“不信女郎中又有与我普通有才的,且待我试她一试。”便取过一幅花笺,写下十二个字在上,把来封好,付与孙婆道:“我有个诗谜在此,你可拿与禹家蜜斯看。若猜得出,我便服她。”孙婆应诺,接了笺儿,就到禹家去,把瑞娘的话,述与琼姬听了。本来琼姬一贯也久闻瑞娘之名,今闻孙婆之语,忙折笺儿来看,只见那十二个字写得希奇:

五伦佳耦兼朋友,国士目前竟有双。

女郎分歧解文章,难许鸱鸮配凤凰。

召桥此四字内亦藏五言诗四句

难过人琴归共尽,不留遗笔在人间。

琼姬写毕,又书数语于后云:“此谜未足为异。昔长亭短景之诗,苏东坡已曾有过。今此诗未免蹈袭。如更有怪怪奇奇新谜,幸乞见教。”写罢,也封付孙婆拿去。孙婆随即送至瑞娘处。瑞娘看了,赞叹道:“公然名不虚传。她道我临摹东坡,我今再把个别致的诗谜,叫她猜去。”便又取花笺一幅,只写四个字在上,封付孙婆,央她再送与琼姬。孙婆接来袖了,说道:“待我明日送去。”至明日,端的又把去与琼姬看。琼姬拆开看时,这四字更写得奇:

琼姬写讫,对孙婆道:“这诗谜委实做得妙。不是她也不能做,不是我也不能猜。”孙婆道:“你既这般猜得快,何不也写些甚么去难她一难?”琼姬笑道:“你也说得是。我若不也写几个字去,她只道我但能猜,不能做了。”说罢,便也取一幅花笺,也只写四个字在上,连那原笺一齐封好,叫孙婆拿去与瑞娘看。瑞娘先见她猜着了五言诗,已非常钦服,及看她所写的诗谜,却也奇特:

焚砚临终应自悔,不如顽钝可相忘。

晏述落第以后,亲戚道贺热烈了几日。子开对劲之时,未免喝酒过分,建议痰火病来。晏述朝夕奉养汤药,且喜子开病体渐愈。晏述只是放心不下,意欲不去会试。子开再三劝他起家,晏述迫于父命,只得勉强赴京。不想出门后,子开病势又复沉重起来。瑞娘赶紧写书寄予晏述,说“功名事小,奉婚事大”,遣人兼程赶去唤他回家。哪知所差的家人将及赶上,俄然半途得病,行动不得,及至病好,赶到京师寓所,已是仲春十五日了。场事已毕,晏述出场,方见老婆手书,便不等发表,星夜赶归。到得家中,只见门前已高贴喜单报过进士了。子开病体亦已霍然。若非天使家人半途得病,报信羁迟,几近错过了一个进士。可见:

使天下仕者皆欲立于王之朝来俊臣

闲树夜灯此四字内藏五言诗四句

间门月影斜,村树木叶脱。

[猫儿堕]明珠万斛,泣付与东流。绿绮琴无司马奏,《白头吟》向什人投?怀羞,一炬临终,泪抛红豆!

父亡丁忧愁难诉,地久天长恨不穷。

子鉴看了,问其原因,孙婆道:“这禹家小娘,小字琼姬,仙颜不消提及,只论她的文才,也与你家蜜斯普通。今老身要说与子开官人的儿子为配。只因他不是禹龙门的亲女,是把侄女以为己女的,子开的夫人嫌她没有亲爹妈,故此不允。今求老相公去说一说,休错过了这头好婚事。”子鉴听罢,暗想道:“禹家以侄女为女,子开的夫人尚不肯与她联婚,何况我家是甥女,这婚事也不消说了。”因便不提起瑞娘姻事,只答复孙婆道:“既是他内里边不允,我去说也没用。”言罢,自往馆中去了。

晏述题罢,放在案头。却被子鉴瞥见,知他有顾恤才女之意,正要把瑞娘姻事亲身对子开说。刚好晏述闻知瑞娘所猜诗谜,深慕其才,便去告禀母亲陈氏,务要联此佳配。陈氏是极爱晏述的,听了这话,即与丈夫商讨,遣孙婆做媒。子鉴亦令乳母郑妪到子开家中来拉拢。子开欣然承诺,择日行聘。

残照日已无,半明月尚缺。

瑞娘写毕,付与孙婆持去答复了琼姬。自此今后,两个女郎虽未识面,却相互敬爱,赛过亲姊妹普通。

是年晏述已十五岁了,到来年十六岁入了泮,十七岁姻。合卺以后,伉俪极其恩爱。过了几日,晏述正坐在书房中看书,只见郑老妪拿着三幅纸,走来讲道:“我家蜜斯说,官人善集《四书》成语为文,又会代人作对。今有几个四书上的谜儿,要官人猜,又有个对儿,也要求官人对。”晏述接那三幅纸来看时,第一幅上写着一个对道:

忽一日,孙婆来对瑞娘说道:“可惜禹家这一名小娘,却被不干功德的媒人害了。当今在那边抱病哩!”瑞娘惊问其故。本来禹龙门之妻也姓方,与晏敖之妻恰是姊妹。晏敖自被子鉴回了奇郎出书院来,仍旧本身去教他。奇郎却抄着前日晏述代作的笔墨,利用父亲。晏敖原是看不出好歹的,把儿子的假笔墨东送西送就教,别人都非常赞美。因便误认儿子学业大进,向人前嘉奖不已。有个青莲庵里的和尚,法名了缘,与晏敖交好,晏敖常到庵里做念佛会。禹龙门也是会中人,是以了缘从中拉拢,叫他两襟丈亲上联亲。龙门便与老婆商讨,竟把侄女许了奇郎,受了晏家的聘。他也只道奇郎公然聪明能文,将来必有好日。哪知是真难假,是假难真,奇郎的秘闻渐露。初时还把假文骗着父亲,厥后竟丢弃书籍,整天在街坊打赌。晏敖好赌,还是铺了红毯,点了画烛,与有钱使的人在堂中坐着赌的。奇郎却只在村头巷口,与一班恶棍小人沿街而赌,踞地而博,非常好笑。这风声垂垂吹入琼姬耳内,你道琼姬如何不要气!那孙婆又因本身未曾做得媒人,常在她面前跌足嗟叹,一发弄得琼姬不茶不饭,自恨父母双亡,被伯父伯母草草联婚,平白地将人就义。气恼不过,遂致疾病缠身。瑞娘闻知这动静,也替她懊恨。常使乳母郑妪去问候,再三欣喜她。哪知芥蒂难医,不敷一年,呜呼死了。临终时把本身常日所作诗文,尽都烧毁,不留一字。恰是:

[前腔]换头休休,红颜薄命,每多僝僽,恨不生来愚且丑。只挥毫染翰,便为消福根由。宜入佛门离俗垢。生生的将淑女断送河洲。鸳鸯偶,是宿世几时结下仇恨!

国士无双内隐《四书》一句晏述看了,却一时猜想不出,走来走去,在那边迟疑。郑妪却先将那两幅纸去答复瑞娘。少顷,又来传语道:“蜜斯说前二纸,官人都已中式。何难这一句,只想这句是那个说的,是说哪一个?便晓得了。”晏述恍然大悟道:“‘国士无双’是萧何说韩信的,正合着《四书》上‘何谓信’一句。我今番猜着了。”便取笔写出,付与郑妪持去。本身也随后步入房来,见了瑞娘,深赞其心机之巧。瑞娘亦深喜晏述资性之捷,相互叹羡。恰是:

[序幕]天上曾闻赋玉楼,岂修文员缺,欲把裙钗凑。是以上燕冢空余土一。

恰值腐败节日,子开买舟扫墓,设酌舟中,聘请子鉴并约晏敖同业。三人到得墓所,只见晏敖父母所葬之处,因两柩高置石上,且当日又草草埋葬,不甚安稳,今为风雨所侵,棺木半露。子鉴见了这般葬法,问知其故,不觉骇然。子开不忍见棺木暴露,即呼坟丁挑土来掩好。坟丁依命,袒护伏贴,来向晏敖讨些犒赏钱。晏敖只推未曾带得,分文不与,又是子开代出一贯钱与之。子鉴极口催他迁葬,晏敖但唯唯罢了。及至归舟之时,偶见岸上有小梅数株,晏敖便叫泊船登陆,身边取出五钱银子,去唤那种树的人来买下了,叫他本日携到家里来种。子开见了,惊问道:“方才坟丁替你修了墓讨犒赏,你推没钱,现在买梅树便有钱了。却不是爱草木而轻父母么?”子鉴亦心中愤然,因嘲笑道:“活梅树敬爱,死椿萱不敷惜了!”晏敖传闻,也竟不觉得意。子鉴归家,作《哀梅赋》一篇以诮之云:

九天仙女降天关,一夕飞符忽派遣。

大风吹倒大木架,小鸟残小草花。

民气宜他杀,天道却无差。

太甲颠覆汤之典刑长孙无忌

瑞娘闻知琼姬凶信,也哭了一场。常言道:“同调相怜,同病相惜。”她想:“本身文才与琼姬不相高低,偏是有才的女郎恁般命薄!”又想:“本身也是螟蛉之女,没有亲爹妈焦急,正不知厥后毕生如何?”转展考虑,几近也害出病来。因赋曲一套以挽琼姬,其曲云:

琼姬也端的天姿敏慧,见了这十二字,只摹拟了半晌,便看了出来。遂于花笺以后,写出那四句诗道:

夜长人不来,灯残火半灭。

武王伐纣周兴

相互适宜凤与凰,女郎亦足比才郎。

后代子孙必有王者矣太公望

对毕,再取第二幅纸来看,倒是六句四书,隐着六个前人。晏述一一都猜着了,就于每句四书之下,说明前人的姓名:

风架鸟花亭送春此十二字内藏七言诗四句

自此子鉴深恶晏敖之为人,与他断绝来往,连奇郎也不要他再来附学了。意中只正视晏述聪明。又见他父亲子开本性仁孝,凡遇父母忌辰必持斋服孝,竟日不乐。又好行便利,每见晏敖门首有来换铜银的,晏敖不肯认,那些小经纪人非常嗟怨,子开看不过,常把好银代他换还,或钱方或公数,不知换过了多少。子鉴因想:“如此积善之家,先人必发。”便故意要与晏述联婚。你道子鉴与晏述是同宗伯侄,如何却想联婚?本来子鉴有个甥女祁氏,小字瑞娘,幼失父母,养于舅家。子鉴妻已亡过,家中只要一个乳母郑妪,与瑞娘作伴。那瑞娘年齿正与晏述相称,才貌双美,子鉴久欲择一佳婿配之。今番看得晏述中意,常把晏述的笔墨袖归与她看。瑞娘亦深服其才,每向乳母郑妪面前奖饰。子鉴探知甥女意义,正要遣媒议亲,刚好有个惯来走动的媒妪孙婆到来,子鉴方将把这话对她说。只见那孙婆袖中取出一张红纸来,说道:“有头婚事,要央老相公到馆中晏子开官人处成全则个!”子鉴接那红纸看时,上写道:

晏述猜毕,说道:“六谜俱妙,至末后第五伦一句,尤其偶合。”说罢,再看第三幅纸,只见上写道:

孔子为邦酌四代,虞夏殷周;

禹龙门女,年十四岁。

朋友之交也第五伦

俊眼衡文服内人,慈心积善赖尊君。

自此晏述所作之文,常把来与瑞娘评阅,俱切中窍要。晏述更加叹服,把老婆当作师友普通相待。至十八岁秋间去应了乡试,回到家中写出三场笔墨,送与子鉴看。子鉴称赏,觉得必中。再把与瑞娘看时,瑞娘道:“三场都好,但第三篇大结内有一险句,只怕不稳。”及至发表之时,晏述中在一百二十七名。本来晏述这卷子,房师也嫌他第三篇大结内有险句碍眼,故取在末卷。不想大主考看到此句,竟不肯中他,欲取笔涂抹。忽如有人拿住了笔,耳中如闻神语云:“此人仁孝传家,不成不中!”主考惊奇,就批中了。当下晏述去谢考,房师、座师对他说知其事。晏述知是父亲积善而至,非常感慨,又深服瑞娘会看笔墨。恰是:

[二郎神]难经受,恶姻缘,问何人谱就。敢则是月下恍惚多错谬。少甚么痴钗笨粉,得和文士为俦。为何偏将贤嫒锢,忌才天想来真有。今后后,愿苍苍莫生才女风骚!

小楼女那边,断桥人未合。

[前腔]无地可言愁,哑吞声,慵启口。有谁知你眉痕皱。椿庭已休,萱帏弃久,移花莫惜花枝瘦。似萍泊,又遭风波,灭没在汀洲。

话分两端。不说晏子开一家荣庆,且说晏敖当初把儿子奇郎与禹家联婚时,其妻方氏取出私蓄的好银六十两,封作财礼送去。厥后琼姬既死,晏敖索得原聘银两,方氏仍欲本身保藏,晏敖不肯,方氏立逼着要,晏敖便去依样倾成几个铜锭,搠换了真银。方氏那里晓得,只道是好银,恐奇郎偷去赌落,把来紧藏在箱中。不想奇郎倒明知母亲所藏之银是假的,真银安闲父亲处,因探知父亲把这项银子藏在书房中地板下,他便心生一计,捉个空去母亲箱中偷出假银,安设在父亲藏银之处,把真银偷换出来做了赌本,出门去赌了。方氏不见了箱中银子,明知是儿子偷去,却因宠嬖之故,恐张扬起来倒触怒了晏敖,只索忍气吞声的罢了。又过几时,晏敖为积欠积年条银五十余两,县中出牌催捉,公差索要使费,晏敖那里肯出。公差便立逼完官,晏敖一时无措,只得要取这六十两端来用。那日已是抵暮时候,公差坐着催逼。晏敖忙在书房地板下取出银子,吃紧地兑准,把剩下的几个锭也带在身边,以便增加。同了公差,奔到县前投纳。他只道这银子是搠换老婆的,哪知又转被奇郎搠换去了。当初只为要骗老婆,把这些假锭弄得与真锭普通无二。本日仓猝中那里看得出,竟把去纳官,却被收吏看出是铜锭,扭上堂去禀官。知县正在堂比较,看了假银,勃然大怒,喝叫扯下去打。只见晏敖身边又掉出一包银子来,知县叫取上来看时,却又是几个铜锭,更加愤怒。那押催的公差,因怪晏敖没使费与他,便跪下禀道:“这晏敖是惯使铜的,外人都叫他是‘晏寡铜’。”知县听了,指着晏敖痛骂。当下把晏敖打了二十板,收禁监中。方氏在家闻知此信,吃惊不小,忙令人去赌场里报与奇郎晓得。奇郎明知是本身害了父亲,恐父亲今后要与他计算。便也不归家,竟不知逃向那里去了。

晏述看了不假思考,就提起笔来写道:

[黄莺儿]诗谜记相酬,痛当时,谶早留。小楼有女今存否?夕阳已收,缺月一钩,半明不是圆时候。鹊桥秋,将人隔断,未得合牵牛。

其二:

查原书131页

琼姬看罢,又猜个正着。即于花笺后,写出那四句五言诗,道:

长亭长送游子去,回路回看春日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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